半夜牢房已熄了灯，只间隔开来，点着几盏虚弱的蜡烛。


    外面寒风阵阵，许清清裹紧夏邑递给她的大袄，紧闭双眼却依旧无法入睡。


    她脑中思绪纷乱，半昏半醒间做了一个极其不真切的梦。


    梦中爸爸还没截肢，笑盈盈地从厨房端着两道菜出来，招呼他们几个小孩坐下吃饭。


    而妈妈忙着给他打下手，时不时假装斥责丈夫几句，嘴角漾着笑意。


    一切都祥和温馨，似乎落榜与备考猝死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再一眨眼，梦境营造出的场景被恶魔尽数吞噬。


    她不觉心悸惊慌。


    许清清梦魇醒来，偌大的牢狱中只有她一人。


    看着身处环境，她还在大颂。


    她已经死了。


    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有人轻轻用钥匙打开牢门，许清清不禁抬眼瞧去，都这么迟了还有谁会来。


    “你是谁？”她警惕地连连后退。


    宋玥露出那张瓷白的脸来，桃花眼多情妩媚，纯净的瞳孔与刀削般的面庞奇妙地融合为一种极美的风情，扶在门上的手骨节分明，身子虽单薄却带着英气。


    他神色略慌乱，见到她微微颔首：“许大人还请见谅，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事情想问你。”


    许清清来了精神，一骨碌起身道：“大人但问无妨。”


    两人盘腿而坐，许清清故意凑近宋玥几分，温热馨香的气息落在他脸上。


    “大人往这边来些，灯光太暗瞧不清你的脸。”


    宋玥脸庞微红，但许澈言之有理只得挪了几分。


    他不看她的脸，磕磕绊绊道：“为何，许大人会叫清清？”


    “曾有诗曰‘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句诗大人可知何意？”许清清信口胡诌，歪着头看他。


    宋玥茫然地摇摇头。


    他所读诗句并不多，只是苦练武功，文书此类并不精进。


    “池塘并非一泓死水，而常有活水注入，因此像明镜一样清澈见底，映照着天光月影，用来比喻读书时忽然开窍。”许清清认真道。


    “父母都希望我能取得功名利禄，我万般努力历尽波折终于做到了，他们却早已离世。”


    她低垂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寂。


    宋玥失措，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你的名字含义很好，也很好听。”


    许清清开心的抬起头：“果真？”


    她凑到宋玥眼前，露出清澈湿漉漉的双眼：“那你以后便叫我清清可好？父母过世后，便再无人唤我此名了。”


    “但只有在我们二人在时你可这样唤我，我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许清清恳切。


    宋玥甩甩头，暗自埋怨自己忘却了正事，当即正色道：“其实我前来是有别的事要问你。”


    “大人请讲。”


    “可利用之人有许多，但大人为何偏偏选择与我成亲？”


    许清清被他问得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大人可想听真话？”


    宋玥点头，许清清柔声徐徐道：“我知所做坏事迟早会遭败露，查抄前预备携带证据跑路却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有位白发老者叮嘱我说，此局虽难解，但会遇到命定之人助我摆脱……”


    “老者说此人将会在几日后出现，大人虽已忘却，但初到云城时时时暗中相助，我无以为报且听从老者命定之言，唯有嫁给大人报答恩情。”


    宋玥疑惑开口：“你的意思是，有人托梦说我是你命定之人？”


    许清清热泪盈眶牵起他的手：“虽然大人已全然忘却我们的过往，但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只是少卿大人所言之事恕我无法做到，与其收到大人休书，倒不如咬舌自尽。”


    宋玥虽挣脱开她的手，但眼中却染上了丝同情。


    许清清嘴角翘起，已达到了目的。


    这样下去，宋玥恢复记忆指日可待。


    她虽不明宋玥心性，但按照大颂诸多戏文所写，男子大都对缘分天定一事深信不疑，宋玥也同样是一个循规蹈矩的男子，他定不能免俗。


    且她顶着许澈这副模样故作娇柔状投怀送抱，便是钢铁锻造也绝无可能视若无睹。


    正当她陷入自信之中，宋玥却径直起身。忽然悬空，导致她倒在稻草上。


    许清清不满地看向宋玥。


    宋玥板起脸：“许大人其人果真与少卿所言无差，孰是孰非本官心中已有答案，就此告退。”


    说罢不回头地离去。


    许清清瞪大双眼，敢情她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她自信心受到深重打击，缩回角落。


    轩辕集在牢中不曾走远。


    他打晕了一个狱卒，用易容术变成了这个狱卒的模样。


    想到金羽教交给他的任务，他打算摸到刘祖晟住处搜查，看其是否藏有夹层。


    “何人在墙根处鬼鬼祟祟，还不滚出来？”有人厉声呵斥。


    轩辕集屏住呼吸，打算装死。刚一翻身过墙便被人发觉，也是他点背。


    呵斥之人见他没有动静，径直提剑刺去。


    轩辕集心中明白出了这里再混进来不易，抬手抵御此人攻击，想抵抗几分。


    此人是正儿八经练过武功之人，一招一式皆有板有眼，只是面容瞧去尚且年轻。若是他没猜错，他与此人年纪相仿。


    此人眼型狭长，双肩宽厚身形匀称，招招皆往要害处击去，若非轩辕集躲避及时，只怕早就成了筛糠。


    “何人深夜在此鬼鬼祟祟？还不报出名来？”


    轩辕集冷哼一声：“小子，你不知礼让老人，我又何必与你多费口舌。”


    尚世铭冷笑，随即继续朝他击去。


    他注意到此人似乎是朝牢狱方向而来，心中明白了几分。


    “可是来救许澈的？劝你们迟早死了这条心。”


    这小子心思缜密，一下子便猜到了他的目的。轩辕集警惕了几分，想见好就收，再寻找别的法子便可。


    他一个翻身来到尚世铭身后，尚世铭已早他一步闪开一段距离。


    轩辕集扭转手腕一个下腰再度躲避刀法，蓄力朝尚世铭击去。


    尚世铭背后遭受重击，踉跄后退。


    他再转身想追上去，却发现此人早已不见踪影。


    尚世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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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起佩剑，转身朝牢狱走去。


    许清清已熬成了熊猫眼。


    宋玥走后她好不容易熬出了困意，却被气势汹汹的尚世铭再度拉起，且他欺上了她的脖颈。


    大理寺都有掐人脖子的癖好？


    许清清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无助地乱抓空气，已翻了白眼。


    尚世铭森森道：“即便今日我将你掐死在这里，也绝不会有人知晓。”


    许清清险些窒息，尚世铭随即松开手，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她被吓得眼泪飙了出来。


    尚世铭威慑道：“许澈，我劝你好自为之，本官不过看在宋玥面上暂且饶你一命，他失忆尚且没有恢复，你便与贼人里应外合想逃出去，你放心，本官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许清清一脸懵逼，她什么时候想逃出去了？


    她连连咳嗽，顺畅后退了几步才愤愤道：“大人针对未免太过明显，我从未想从这里逃走，若我想逃走，怎么会与曲修斓和太子殿下一道回来？”


    她嘲讽道：“大人看似是对宋玥好，实则在他心中打造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大人不过是想控制宋玥为己所用，丝毫不顾及他心中所想。


    大人口口声声是为了公道，却从未认真听过我的诉求，且对我们搜集的证据置之不理，堂堂大理寺少卿就是这样办案的？”


    被戳中心思，尚世铭恼羞成怒的训斥：“你给本官住口。”


    “在下并非官府罪犯，大人没必要对在下呼来喝去，在下若是死得不明不白，大人也难辞其咎。”


    尚世铭冷哼一声：“别以为本官不知道宋玥失忆是何缘由，云城知县为了隐瞒证据，陷害大理寺丞失忆，不声不响却早就保全了自己。”


    许清清笑：“我也犯不上和大人争论，大人情绪不稳定，还请大人冷静后客观看待问题，我只想见刘知县。”


    尚世铭气急败坏离开后，她这才瘫倒在稻草堆上。


    太累了，和这些男人斡旋真的很累。


    系统，能否给我点提示？


    摆烂系统默不作声，许清清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轩辕集从尚世铭处脱身后，在城郊破庙处躲避片刻。


    待明日去寻夏邑商议对策。


    那人不比宋玥好说话，且他武功高强不可硬碰硬。


    轩辕集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在火堆旁查看。


    教主派人将他丢出金羽教，并在他身上留下了这些线索。


    他受到的指令与刘祖晟的一致，促成许澈牢狱之灾，而金羽教想保全许澈，命他帮许澈摆脱大理寺与长岑州的审查。


    究竟该如何做，他束手无策。


    可惜宋玥失忆成了彻底的傻小子，只能靠夏邑混入长岑州。


    早年被长公主派入金羽教卧底时，他早已练就了非凡的记性。


    将那些线索看完后，他付之一炬。


    金羽教那些人冷血无情，他早就知晓，只是教主居然会这样做……


    火堆肆虐着那堆被朽木琢空的枯木，发出无情的冷笑，将书册燃成灰烬。


    他的眼眸倒映着过往，破碎的记忆也随灼热的火焰付之一炬，化作灰烬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