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缚雪

作品:《缚雪聆她

    一炷香后,坐在徐吟寒对面的明越,听着姜演急头白脸的解释,才缓缓反应过来。


    世人都道情之复杂,敢情明越是遇到了最复杂的一种。


    传说中的,就算不知道她的容貌,也不知道她的过往,但无论她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只要相遇,就会无数次喜欢上同一个她。


    十一就是对素未谋面的她魂牵梦萦,又在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喜欢上遇到的她,却误以为自己移情别恋。


    此刻厢房里只有她、徐吟寒、姜演三人,明越指尖缠着垂落的乌发打转,脸庞红红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徐吟寒。


    怪不得十一来找她都不戴一副新的面具了,这是在向她示好吗?


    “……然后我师父就抛下万两赏金,没日没夜赶来眉州找你了。”


    口干舌燥说完最后一句,姜演挤出一个疲惫的笑,“怎么样,你可有看到我师父的真心?”


    这回的故事比上回的更长,也更合情合理,明越总该能说点秘密了吧。


    而明越迟疑了下:“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姜演一噎,刚想编个什么,就听徐吟寒冷冷道:“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明越:“我……”


    “有些说暂时不去眉州的人,现在已经住进眉州城外的客栈了。”


    “……”她怎么忘记这茬了!


    徐吟寒一抬下巴:“你解释解释?”


    明越眸光闪烁,抬手摸了摸后脖颈:“我只说暂时不想,又不是不去……”


    徐吟寒往椅背上一靠,像审犯人般审问她:“去眉州干什么?”


    姜演一惊,忙去看明越的反应。


    主上这意图简直是呼之欲出,果不其然,少女脸上逐渐露出了几丝困惑。


    姜演灵机一动,替徐吟寒补充:“我师父的意思是,无论你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你一起。”


    明越这颗因为徐吟寒冷冰冰的话冷静下来的心,又重重地跳了一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清了清嗓子,音调不自觉上扬:“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回家了。”


    徐吟寒与姜演面面相觑,竖耳听她继续。


    “我月前云游至朝都,不曾想遇到山贼匪寇,又逢时道混乱,不得已只能寻人保护。”


    “现下云游结束,我自该归家,在家中习字学琴,自在玩乐……”明越晃晃脑袋,弯着眼睛看徐吟寒,“不过要是你想陪我,也不是不行。”


    徐吟寒:“不……”


    “不错,我师父他就是这么想的!”


    姜演及时打断他,沉浸在向真相进一步靠近的喜悦中,“事不宜迟,快让我师父陪你回家吧!”


    “……”


    ……


    三言两语打发走徐吟寒和姜演,明越一动不动在原地陷入沉思。


    常伯伯为避嫌在楼下吃了顿酒,见徐吟寒走了才敲响明越的门,兴致勃勃地问:“心上人的事解释清楚了?”


    明越摇摇头:“我知道心上人的事是假的,但我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常伯伯:“怎么说?”


    明越也不知道怎么说。


    少年的身份尚且扑朔迷离,这样突兀地暴露在她面前,又突兀地来找她,说爱慕她。


    细想一番,其实大部分关于爱慕的话都是他身边那个徒弟说的,他反而没主动提过一句。


    明越大概把情况告诉了常伯伯,常伯伯思考了下,摇头晃脑道:“这情意呢,通常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不是那个徒弟胡言乱语,而是那小子羞于启齿,所以让旁人代他说与你呢?”


    明越也点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但她还隐瞒了十一身份作假的事,有没有可能是他不知道如何向她坦白,才让她误会的?


    明越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常伯伯轻笑一声,拎起一个镶嵌着金丝线的酒葫芦。


    明越瞪大了眼:“这又是哪买的,这得花好多银子吧!”


    常伯伯躲开她那只探寻的手,不满地打了个酒嗝:“你这小女娃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抠门,还有,谁告诉你这是买的?”


    看着一身破衣烂衫、乞丐打扮的常伯伯,明越眼神震动。


    ——偷的!


    常伯伯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无言道:“这是老夫在楼下吃酒时店小二送的。”


    明越怀疑地打量他:“为什么要给你送?”


    “听说是上清冢楼今日惠客,便用这种方式在眉州揽客。”


    常伯伯灌了口酒,盯着酒葫芦看了会儿,忽而笑道:“小女娃,老夫再免费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明越直起身来:“什么主意?”


    “俗话说,酒后见真心,今晚你便与那小子去一趟上清冢楼,把他灌醉咯,你想听什么就随便问,保你都能听到真话。”


    “……”


    明越攥紧双拳,“虽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你也不能让我往人家怀里送啊!”


    常伯伯大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放心吧,我打听到卞清痕近日并不在眉州,你可在此处多留些时日。”


    听着常伯伯的笑声,明越犹犹豫豫间,竟当真有点动摇。


    她也能借此机会问出他的真实身份,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常伯伯瞥见她红晕未褪的面,品着嘴里的酒液,意犹未尽砸了砸嘴。


    “上清冢楼的酒,乱春心、动人情,当是眉州一绝啊……”


    *


    回到他们刚登下的厢房内,徐吟寒的沉默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凌迟着姜演与付雨的心。


    偏偏厢房又冷得像深冬的地窖,阵阵凉风吹进,姜演忍不住一阵瑟缩。


    “主上,我也……我也不知这明小姐怎么整日满嘴胡言,硬是把黑的都编成白的,也不知道她说的‘家’是真是假……”


    付雨白了他一眼:“早把她绑了,都没这么多事。”


    姜演委屈道:“也不知道她嘴怎么这么严……”


    付雨:“主上,我们已身处眉州地界,若我们直接把她带进上清冢楼,她便插翅难逃。”


    “上……上清冢楼?”


    姜演小心翼翼看向徐吟寒,大气不敢出。


    上清冢楼,楼主卞清痕,一直是深埋在八方幕众人心中的一根尖刺。


    自从卞清痕离开八方幕,主上就再也没来过眉州,而二人在江湖中的较量从未止歇。


    虽说两方偶尔会有联系,那也只是八方幕与上清冢楼的联系,二人也从未为此出面。


    这次他们迫于无奈来到眉州,付雨提前去上清冢楼打探过消息,得知卞清痕离开眉州已有月余才放下心,不然他们两人不小心见一面,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不管怎么说,上清冢楼依然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工具,里面尽是当初跟随卞清痕一同离开的杀手,明越踏入其中半步,就已是一具尸体。


    “……如果真要去的话,那我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姜演颤颤巍巍举起手,看两人都没有打断的意思,才道,“上清冢楼是酒楼,如果能骗明小姐饮酒,就能让明小姐酒后吐真言。”


    “等她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她既入彀中,定然无处可逃!”


    *


    上清冢楼为眉州第一酒楼,又因今日开宴惠客,人流格外拥挤。


    明越与徐吟寒在店门外等了许久,直等到一桌又一桌的客人鱼贯而出,他们依然没找到空余的桌子。


    问起店小二,只会一脸不耐烦地告诉他们必须排队等。


    上清冢楼的店小二都这么狂傲吗?


    明越被拒绝后心里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只敢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跺跺脚。


    她想带徐吟寒去其他地方,但又怕其他地方的酒灌不醉徐吟寒。


    等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坐不住了,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扔给店小二,趾高气昂道:“给我最贵最好的包厢,上最香最浓的酒!”


    店小二看见这些银两顿时眼睛发亮,一改之前的态度,笑呵呵把他们迎了进去。


    其实明越还是有点心痛的,但毕竟是她邀请的徐吟寒,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等那么久。


    楼内灯火明亮,人声嘈杂,看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婀娜多姿,稍一回眸便赢得满堂喝彩。


    而徐吟寒一进来,便有无数女郎回头惊叹。


    店小二先进包厢收拾碗盘,明越与徐吟寒等在二楼的过道里,不停有目光停留在他们二人身上。


    准确来说,是停留在徐吟寒身上。


    那些目光好似会发热般,烧得明越浑身滚烫。她不自在地背过身靠在栏杆上,眼神却有一下没一下的瞥向身旁的徐吟寒。


    少年确实太过出挑。


    他双肘撑在身后的栏杆上,蹀躞带将他的腰腹收束得紧窄精瘦,头顶的滚灯徐徐打转,在他的束发银冠上划过冷冽的光华。


    眼皮懒懒掀着,注意到她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后,转过头盯住她,带着不留情面的警告意味。


    ……小气,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就这还说爱慕她呢。


    明越便也不服输似的挪开视线,默默想。


    等待会儿一杯酒下去,再怎么嘴硬的人也得说出几句软话来。


    ……


    很快,明越就知道,灌醉徐吟寒这件事,实在是天方夜谭。


    最贵的包厢收拾好了,最浓的酒也上了,厢房内点的黄梨香甜润清雅,与暖黄的灯光一同包裹着这间小小的厢房。


    可惜再怎么温暖,都冲不散徐吟寒身上彻骨的冷意。


    明越攥紧手中的小酒杯,想了想还是举起杯来,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第一杯我们一起喝!”


    “……”


    回应她的是一室冷寂。


    明越尴尬地抿了一小口杯中热酒,丝丝果香味在她唇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好喝是好喝,但也不能只她一人喝呀。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忽而一亮,为自己重新斟了杯酒。


    “十一,我们来打个赌吧。”


    她再次举起酒杯,扬眉道,“我们轮流向对方提个问题,谁要是答不上来,谁就喝一杯酒,如何?”


    闻言,一直看着窗外的徐吟寒才回过眼来,学着她的样子举了举酒杯,“你先。”


    明越本想直接问些他必然答不上来的问题,但她又想起了方才看台上那些身段傲人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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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刚倒是忘记注意,徐吟寒有没有多看她们其中某人几眼了。


    “十一,你说,”她慢悠悠支起下颌,“我是不是和外面的女子一样好看?”


    徐吟寒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打了个顿。


    对面的少女脸颊微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迫切地想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一个答案。


    这才是最简单的问题,只需一个轻飘飘的“是”字就……


    “不是。”


    徐吟寒放下酒杯,眼底闪过一分戏谑。


    明越脸上的笑意即将凝固。


    但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吧,比如,她比……


    “你没她们好看。”


    “……”


    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明越捏碎,她缓缓平下嘴角的弧度,咬牙:“你怎么能这么说……”


    “实话还不让说了?”徐吟寒抬了下手,隔空示意,“你喝。”


    明越一拍桌子:“我没说出题的人需要喝!”


    徐吟寒:“那我现在说,出题的人需要喝,行了吗?”


    “……”


    明越不甘心地一饮而尽。


    “再来!”


    徐吟寒:“我的生辰。”


    明越:“……”


    她就不该给他什么好处。


    “你的生辰我如何得知?你玩把戏!”


    “你也没说不能问。”


    “……”


    明越又不甘心地饮下第二杯。


    饶是果酒,喝多了也不免头昏灼心,她继续:“该我问了。”


    明越将计就计:“我的生辰!”


    徐吟寒毫不犹豫:“正月初八。”


    明越喜上眉梢,立刻指着他道:“你答错了,快喝!”


    徐吟寒淡淡道:“你说的是‘答上来’就行,既如此,答错又何妨?”


    “…………”


    ……


    酒过三巡,对面的少女终于一头蒙倒在了桌案上。


    徐吟寒看着她被酒气熏得绯红的侧颜,丁零当啷落在桌案上的发钗,自顾自拿起那杯早已斟好,却一直没机会动的酒。


    他饮尽时,听见少女神智不清的呢喃声。


    “我……我问你,你到底……到底……”


    后面的话,全都被她的闷哼声吞没。


    果酒沁凉入喉,徐吟寒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包厢。


    此时上清冢楼已到了打烊的时间,楼内只剩零星几个客人。


    付雨早就等在门外,见徐吟寒出来,上前道:“主上,计划有变。”


    藏在上清冢楼的杀手一眼便能认出徐吟寒腰间的短剑,便连同店小二一起,在他们说话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遭归于死寂之时,空中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凌厉的风向徐吟寒的耳侧直袭而来。


    徐吟寒抬手掌住那柄刺刀,眉梢危险地一扬。


    “好久不见。”


    不知何处,一道含笑的男声乍然响起。


    “徐吟寒。”


    ……


    明越恢复意识时,已不知是几时几刻。


    她身上酒气未散,一壶酒已经见底,对座的徐吟寒也不知所踪。


    看见桌案上的一片凌乱,她记起自己被徐吟寒玩弄,给他灌酒没灌成,自己反而还醉倒了。


    她气恼地向包厢外去,一推开门便是深夜一般的漆暗,顶上的滚灯也熄灭下去。


    她愣愣地看着空旷的上清冢楼,黑暗中传来阵阵鼾声。


    原是十一的小徒弟在门后睡着了。


    明越轻手轻脚提着裙摆绕过去,在所有大同小异的包厢外漫无目的地走。


    既然十一的徒弟还在,那十一肯定也在。


    她走到最角落,发现包厢内隐隐现出柔柔灯光,铺陈在她身前的地板上。


    里面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出。


    她小心翼翼将耳朵贴了上去。


    桌案上仅有的一盏油灯明明灭灭,闪烁着照亮徐吟寒别在腰间的两柄短刀。


    那个略显别扭的红穗子飘飘荡荡,贴紧他腰际。


    “你的品味越来越别致了。”


    卞清痕懒声揶揄了句,躺倒在一旁的软塌里。


    徐吟寒岔着腿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提起个金丝酒葫芦,屈指叩开木塞。


    “你说你又喝不醉,为何还浪费我的好酒?”


    酒渍染上唇畔,徐吟寒用指腹拭去,冷淡扫了塌上人一眼,“你的?”


    “这整个上清冢楼,和上清冢楼的所有人,都该归我所有。”


    卞清痕笑了声:“凭什么?就凭你是八方幕的少主公?还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天下第一杀手?”


    徐吟寒没作声,又饮下一口酒。


    卞清痕坐起来看他:“那你这个‘上清冢楼的所有人’,也包括我了?”


    “……”


    徐吟寒叩紧木塞,声线冷冽又无情,“我只要你的尸首。”


    “噗通”一声。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两人警觉地看过去,所有呼吸声在此刻都安静下来。


    良久,卞清痕扬着唇角,不动声色按住袖中的刺刀。


    “有只小猫在偷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