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柔的第三个响头撞碎地砖时，迟意袖中藏着的遁地符正巧自燃。青烟在她眼前扭曲成个"危"字，又被女孩扬起的灰尘扑散。


    "现在退货还包邮吗？"迟意盯着地上呈品字形的坑洞，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真是个好孩子啊！】画仙系统对这孩子很满意，好乖的一个孩子。


    【你喜欢？那你养啊！】迟意只觉得头疼，她一个大学生养活自己已经要了命了。这还要再拽一个，迟意只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千斤重。


    迟意揪着发间的枯草，只觉得丹田里未消化的辟谷丹都沉了几分。窗外掠过的惊鸟振翅声，此刻听着都像讨债鬼的算盘响。


    不收徒的缘由如同蛛网缠心——其一是她刀尖舔血的日子，今日的屋檐未必能遮明日的雨。若真遇险，总不能把丫头塞进储物袋里如同物件一般。


    其二是她那套修炼法门，三分靠系统强灌，七分仗着鬼画符硬闯，活似件拼凑的百衲衣，如何裁给他人做嫁裳？就算是她现在已经练气期二层了，她也才勉强会了那么一点吸收灵气的法门。


    怎么了，让这孩子自学成才吗？十二岁啊，小学六年级别人学语文数学英语她学气沉丹田？


    还是连张图都没有的？


    最要紧的是第三桩，迟家的重宝，绝对是整个修仙界都觊觎的东西。


    拿了人家的身体，迟意势必是要给人家报了这个仇才能安稳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


    迟意从画仙系统的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混着茶馆碎语与酒肆闲谈，终将玉衡老道的真面目拼凑完整。


    他可是修仙界第一宗门飞天印的首席大长老，他的权力仅仅次于掌门。


    如果迟意猜的没错，玉衡那个老东西不是真的想要放过她而是这个东西不能被修仙界的其他人看到。


    这是一个可以隐世不出，但是绝对不能被人捷足先登的东西。


    那老道枯槁的手掌早想着捏碎她咽喉，如同巨鲸张口便能吞噬虾米。


    偏偏仙门首座的冠冕成了枷锁，高悬的戒律碑化作镣铐，教这头凶兽只能隔着铁栅咆哮。


    所以迟意在凡间才能稍微放松一些，无论如何修仙界第一宗门屠杀凡人都是让魔修可以借题发挥的东西。


    这才是她不敢在林靖柔命格里落下师徒契的真正缘由——她自己尚且是风暴中心的纸鸢，怎敢再系上半截丝线牵住旁人？


    可是，迟意的心里有千般理由她也不想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知道。


    她实在是不愿意让一个孩子也陷入这些危险里，万一林靖柔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


    迟意是真的受不了，现代文明浇铸的脊骨能撑起油腔滑调的面具。


    可真有一天林靖柔因为她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可能……


    只是想想那个画面，迟意就觉得良心疼痛难忍。


    【你就是收了她做徒弟又怎么了？宿主当真忍心看璞玉蒙尘？】


    【无非是担心适合她的功法没地方找，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人家多乖一个孩子，林家也是诗书之家，家风清正。】


    画仙系统简直是在火上浇油，说的迟意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她正预备和画仙系统展开一场生动的辩论的时候，迟意捕捉到了诗书之家，家风清正这几个字。


    这不就有了正当拒绝林靖柔的理由了吗？


    “师父你是说，成为你弟子的第一关是去偷包子？”林靖柔愕然，她没有想到迟意的要求居然是这个。


    次日清晨，林靖柔早早就起来了。迟意选的这个地方虽有破庙，但是城里还是繁华的。


    如果是稍微乱些的地方，包子铺的老板只要看到林靖柔这种脏兮兮的小孩就会开始驱赶。


    更有甚者会直接拿着手里趁手的工具，或是木头棒槌或是菜刀木板直接往孩子的身上招呼。


    乱世之中，幼吾幼及人之幼这句话简直就是个天底下最扯犊子的谎言。


    晨雾裹着包子铺的蒸汽糊在脸上时，林靖柔攥着衣角的指节已经发白。


    显然对于她来说，买包子都是困难的更不要提什么偷包子了。


    迟意翘着腿坐在对面茶楼的二楼，戴了个狐族顺来的面具就盯着底下的孩子。


    没办法，练气二层她还是太菜了。施法的范围不大，如果不在这里，迟意怕林靖柔等会真的挨揍。


    是想让林靖柔断了念想吃个教训，也不是真想让孩子挨打。


    【迟意，你这招是真的损啊！】


    【当你徒弟怎么了？你有个人陪不好吗？】


    画仙系统看着迟意，只觉得弄不懂这个人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迟意心里孤独值和恐惧值都快爆了。


    可偏偏她愣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搞得画仙系统老觉得是自己的测量数据出了问题。


    真的服了这个神仙！


    【你管我？】迟意翻了个白眼，继续看着楼下的林靖柔。


    今早出门的时候，林靖柔还问迟意："要菜包还是肉包？"她的声音比蒸笼缝里漏出的白气还轻。


    是害怕的。


    "自然是两个肉馅的。"迟意故作轻松，"肉包子才贵啊，不然让你偷做什么？"


    迟意故意做出一副贪吃的样子，企图让林靖柔对她印象不好。


    可是，林靖柔今年也有十二了。


    在林家她见过太多表面伪善的亲戚了，到了求援的时候他们都在装死。


    她第一次见到像师父这么装坏人的人。


    迟意想过林靖柔犹豫之后还是做不了，又或者是真的考虑去偷两个。


    那个时候，迟意就会装作一副可惜的表情说她没有通过考验。


    这其实是修仙路上的第一关问心，只有心底善良纯正的人才能通过。


    总之就是扯一扯皇帝的新衣之类的，懂得都懂主打一个懂王。


    可是，林靖柔都没有。


    女孩径直走向蒸笼后满脸横肉的老板，腰杆挺得比茶幌竹竿还直："能让我劈柴换两个包子吗？"


    系统突然在迟意识海里爆笑：【宿主这招不灵啊！】


    "闭嘴！"迟意捏碎茶盏，瓷片在掌心割出血痕。


    她看着林靖柔被包子铺老板挥着擀面杖赶出来，粗布鞋在青石板上拖出湿痕——昨夜暴雨积的水洼还泛着油花。


    赶紧放弃，林靖柔。迟意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大不了她帮她报仇。


    然后她再把林靖柔扔去一个好的修仙门派，找个办法把她的命数掩盖。


    虽说麻烦是麻烦了数倍，但是她可以过得轻松。


    第二家铺子的老板娘正在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林靖柔在征得同意后蹲下身帮忙拾起满地劈柴还帮忙吆喝卖包子。


    迟意用天眼术看得分明，那丫头故意让柴火上的木刺扎进虎口，血珠抹在柴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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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显眼处。


    好好好，一个家风清正的女儿还用上了博取同情心这一招。


    老板娘递来的五个包子被女孩推回去了三个，只留下了两个肉馅的揣进怀里。


    她忙了一个早上，片刻都没得休息却没给自己带一个。


    当林靖柔捧着两个凉透的包子回来时，迟意正用障眼法变出满桌珍馐。


    翡翠虾饺挨着水晶肘子，每一样都是色香味俱全。


    "师父请用。"女孩把包子放在破烂的木头桌角，眼神一点都没有看向桌子上的菜。


    相比与桌子上的珍馐美味，那两个肉包子看起来就不好吃。


    即便是这样，林靖柔的心里也没有一点怨恨。


    她的右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林靖柔也不说只是站在一边等着迟意吃饭。


    父亲说了，他当年伺候学堂里的师父也是辛苦万分。


    林靖柔清楚自己要学的是杀人，是活命的本领，是为了报血海深仇的本领。


    那么，今日这点苦不过如此。


    迟意摔了筷子冷笑："让你偷包子，倒学会装菩萨？"


    "师父是仙人，自然是不会让徒弟做出这种错事。"林靖柔忽然直视她眼睛，"既然是师父收徒的门槛，自然是希望徒弟做个好人。"


    林靖柔这个家伙，正的发邪！


    “可是你没有偷，如果我说你没做到该做的。我不收你，你当如何？”


    迟意也没想过，这孩子真真是个死脑筋。


    听到这里，林靖柔“咚”的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那就是靖柔的错，林靖柔会在这里跪到师父满意。”


    “你这又是何苦？你不用拜师，我也会帮你报仇。然后我找个地方给你塞进去当内门弟子，你好好修仙不好吗？”


    “我迟意，什么都不会。这里的字我都不认识，我是个文盲！”


    “诗书之家的小姐，拜我一个文盲当师父？”迟意苦口婆心，林靖柔愣是一点接迟意的话茬。


    “仇是弟子的，不敢让师父沾染因果。”


    “如果师父想认字，靖柔可以教您。”说完之后，林靖柔就开始哐哐磕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三五下之后鲜血就涌了出来。


    迟意都来不及扶，林靖柔的头上就已经鲜红一片了。


    “收收收！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个祖宗的了！”


    迟意只觉得心灰意冷，穿越之后收徒……和在租房的地方养猫有什么区别！


    除了物种不同，迟意清楚这都是在和一个地方建立了情感联结。


    只是想想，她都头晕脑胀。


    “师父吃包子。”林靖柔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迟意拿包子。


    她自己手脏，就用手帕包了像是献宝一样地给迟意吃。


    “没看到我桌子上那么多好吃的，稀罕你这两个包子？”迟意让林靖柔自己吃，林靖柔却摇了摇头。


    “师父这几天，一直和徒弟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每日夜里，师父都偷偷起来在庙的角落里烤芋头或者红薯。”


    “这应该是师父的障眼法，师父你吃。”林靖柔扬起了小小的笑容，迟意第一次在异世界遇到了一个这么细致观察自己了解自己的人。


    然后被这个人坑了，可恶她就不应该小巧这个小孩！


    十二岁怎么了？古代的时候，十二岁已经很大了！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