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像掺了沙砾的米汤，顺着城墙缺口漫进来。常遇春佝着背混在进城的樵夫队伍里，好在，守城的士兵只简单盘问了几个问题，就放他进了城。


    他站在街口，只见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肉铺一应俱全，粮行，布庄应有尽有。


    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说笑声、店铺伙计的叫卖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说书声一齐涌来，常遇春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街边油条铺的锅里油翻着细泡，两根面团在白案师傅手里上下翻飞扭成麻花，最后落尽锅里如金龙一般膨胀起来；菜农的扁担里翠绿的的菠菜带着露水，看起来水汪汪的；馄饨挑子旁的条凳上穿短打的脚夫就着碗正喝馄饨汤。


    两个垂髫小儿玩闹着攥着糖葫芦奔过，其中一个恰好撞在常遇春身上，将他惊醒，卖花娘子骂了几句，说了句“对不住”将孩子领走。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按照他们所料想的，城内早该是饥民拦路、民不聊生了，怎么还能如此繁华？


    对！粮铺！他要看看粮价，没了漕运，他们的粮价必定水涨船高！


    李记粮行门口，他故意扯开捆在柴火上的绳子，柴火顿时散落一地。


    “老伯小心。”穿灰色短打的伙计帮他拢柴火，他连声道谢，眼睛却扫过米价牌，瞳孔猛地收缩：斗米一贯，朱砂写的正楷比守城的箭还直溜。


    “小伙子，你们这米价怎么这么便宜？”伙计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您是新进城的吧？这儿的米一直这个价。”


    他轻咳两声，“不是说红军围城，城里没粮食了吗？”


    伙计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看他破衣烂衫的样子：“老伯，您要是没吃饭就到通达钱庄登个记，领个号牌，自然有救济粮领。”


    伙计指了个方向，“就那边！”


    巷尾突然响起铜锣，二十来个小厮推着木车过来，车板上放着粥桶，传来香甜气息。


    “第四轮放粮！凭号牌领取！”其中一个小厮用炭笔在名册上勾画，“莫急，排好队！季老板说了，就是红军围上三年，咱们的粮食也够吃！”


    “这个季老板又是何许人也，怎么敢说这样的大话？”伙计听了他这话笑道，“得！您还真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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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季老板都不知道，他可是这城里的财神爷，他说有粮就一定有粮。”伙计指了指粥桶，“您没看，天天布施着呢！”


    常遇春转进一间布庄，准备换身衣服去通达钱庄探探情况，毕竟是钱庄，他要是穿成这样去恐怕才会惹人怀疑吧。


    伙计见来人穷酸打扮难免有些怠慢，常遇春任务在身懒得和人计较，付了钱就要出门。


    “等等，你付的这是？”伙计两根手指夹着的正是他给的至正钞。


    “至正交钞你还不认识了？难道还有假不成？”


    “假不假的，烦您要不付银子，要不到通达钱庄换了通达宝钞再来！”


    常遇春冷笑一声，“你这伙计别太欺负人，这至正钞是朝廷发的，怎么就不能付账了！”


    那伙计见常遇春露出凶狠神色，一时被震慑住了，软了下来，“得得得，我替您跑这一趟，您请您请！”


    常遇春以为这小厮故意刁难，不再搭理，却又皱起眉毛，这通达钱庄是什么地方，季老板又是何许人？竟敢说城内的粮食三年也吃不尽？


    看来通达钱庄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