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莫夜寒第一次见到看客所在的石屋内部。


    这石屋四面岩壁，但内里十分整洁，也不似她所住的石屋一般有海水渗出。屋内空间极大，门后便摆着一面丝质的半透屏风，将门与客人隔开。屏风之后有四张精致的座椅。


    其中一张上坐着一个男人，穿了一身靛色华服。他身后则站了两名随从，此刻正侧目看向莫夜寒。


    坐着的客人听闻莫夜寒进了门，便道：“还不快些进来取赌金。”


    莫夜寒于是绕过屏风走过去，站到那男人背后。


    男人面前罩了一张绣金的紫色锦缎，正是观看赌局的窗口。


    莫夜寒才要张口，就听石屋窗外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伴随着一阵妖兽的痛苦嘶吼。透过锦缎制成的帘子，可以看到赌场上方隐隐映出些火光，照在石屋内的岩壁上。


    莫夜寒弓身，将捧着衣角的双臂递过去，恭敬道：“客人，请下注。”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回头，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蓦地，莫夜寒臂上方才躁动的孪足停下了动作。


    男人看了莫夜寒一眼，挥了挥手，身旁两边随从便绕过莫夜寒，走到屏风与石门之间。


    待到隔室中只剩下二人，男人突然泄了气一般，瘫软在椅子上：“这也太辛苦了。”


    只听到这一句，莫夜寒喜出望外。


    男人伸手摘掉面具，忍不住冲莫夜寒挤了挤眼睛。


    “长冉！”莫夜寒声音不大，却透露着惊喜。


    方才在石屋外，甫一听到石屋内的声音，她着实被惊住了，只因那声音虽然做过伪装，但于她而言太过熟悉。她心下有猜测，亦有惊讶，最终帮她解惑的，还是臂上的孪足。


    记得出发之前，袁殿曾经说过，孪足一分几只，若是彼此离得足够近，便会有所反应。起初孪足有所动作时，她并未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是方长冉终于给她传来了些消息。直到她听见石室内的声音。


    她觉得必要要见一见石屋之内的人，好确认自己的猜测。于是在石屋内人与赌庄人交谈之中，借着下注之事寻了个机会，进入石屋。


    眼前，石屋之内所见之人，让她喜出望外。


    “莫姑娘，真的是你！”方长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方才他听见石屋外的声音便觉得熟悉，疑心门外之人便是莫夜寒。他想见她，于是想了个由头，与赌庄之人言语相争，希望能够制造机会。


    如今莫夜寒就在眼前，他这份惊喜之情，比之莫夜寒只多不少。


    两人正要说话，就听洞外又是一阵喧嚣传来。一阵鸟鸣穿破赌场，震得洞口的锦缎烈烈作响。


    方长冉急忙敛了神色，沉下声音，扬声道：“你看，我就说这凤鸟技胜一筹，你看我料的可准？”


    莫夜寒立刻会意，微笑道：“客人眼光不凡，今日必能全胜而归。”


    方长冉作势道：“来来来，我再押这凤鸟，你且数数我的赌注，回去也好给他们报个数，不要让人以为我只是嘴上逞强。”


    言罢，朝那两名随从点点头。


    两名随从见了，立刻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几只钱袋，从袋中一枚一枚将银钱拿出来，边拿嘴里边说道：“看好了，一金、二金……”


    见两人做开了戏，方长冉舒了一口气，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长衫，道：“莫姑娘，你可不知道，这做戏可比做护卫难得多，在这里装腔作势半日，怪难受的。这衣服也难受的紧，真不知道王爷和卢大人平日怎么受得了。”


    莫夜寒见他模样确是作难，笑了笑，道：“难为你了。你如何到了赌庄？为何没有事先用孪足联络？”


    方长冉瞬间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出入这赌庄的办法是卢大人教我的，至于孪足……出了点意外。”他说着伸出手臂，一只孪足自他袖管中探出头，朝莫夜寒的方向探了探头。


    “莫姑娘，这些日子，你和王爷担心坏了吧。”他道，“我们也着急啊，可没办法联络你们。袁殿出了些事，这孪足没有主人施令，一时失了异能。”


    莫夜寒心中暗觉不好，问道：“袁殿他，发生了何事？”


    见莫夜寒着急，方长冉道：“莫姑娘你不要担心。他眼下没事，呃，只是不方便给孪足下指令，总之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话时，莫夜寒臂上的孪足似有感应一般，也探出头，朝着方长冉那边探了探。


    “这可不行。”方长冉眼见两只孪足离得越来越近，急忙将自己臂上那只塞回袖管里，“离得太近，万一重又变成一条就坏了，这里可没有人施令让你们分开。”


    从他言语中，莫夜寒能感到袁殿之事并非小事。只是方长冉眼下不愿提及，她便没有追问。


    方长冉有意回避莫夜寒的问题，见莫夜寒不再多问，十分默契的将话题转开：“还好我运气够好，你来了这里，省得我想办法去找你了。你不知道，这里面的看守严得很，我刚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出去这扇门。要是今天见不到你，我就算白跑了一趟。”他说着将脸凑近了些，道，“莫姑娘，我这次进来，就是为了找机会见你，卢大人和万大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等这场赌局散了，便将赌庄一网打尽。两位大人说，需要先和你与王爷交代一声，也好里应外合。”


    “万大人？”莫夜寒有些疑惑。


    “万和中万大人啊。”方长冉道，“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万大人来白潮乡了，他是来帮卢大人的。这里面的事有些复杂，我也说不清。等这里的事解决了，让卢大人同你说吧。”


    “两位大人做好了准备？这事会不会太急了？”


    抛去万和中之事不谈，眼下就行动攻破赌庄，这与他们之前商议好的不同。


    原先她与李寒庭都觉得，要想想办法先将赌庄老板所在的洞穴内探查清楚，他们再一同细细商议如何行动。怎么如今却这样着急。


    “赌庄老板的住处，目下情况不明。”她道“何况要破赌庄，需得有完全的准备。”


    方长冉见她担忧，道：“莫姑娘，你放心，虽然这几日没能和你们联络，但我们可一直没闲着。该做的准备我们都做好了。白潮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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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邸里有些事，所以赌庄这事得早解决，晚了怕会生变。卢大人是这么说的。你放心，虽然时间紧迫，但我们一定。”


    卢严礼不像急功近利之人，他既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方长冉既然如此说了，莫夜寒便也再没什么顾虑。


    “需要我如何帮你们？”她问道。


    方长冉还未说话，就听屏风另一侧随从将声音提高，道：“一百金。”


    方长冉挠挠头：“糟了，我只剩二百金了。莫姑娘，我们得快些说话了。”


    莫夜寒附耳过去，方长冉便将计策告诉了她。


    待到方长冉说完，便听屏风后随从道：“三百金。”


    方长冉将脸移开，冲着屏风外道：“三百金，你可看好了，足足三百金，不要算错了。”


    “客人放心，三百金，赌庄收到了。”莫夜寒言罢，走到屏风之后。


    随从将手中的赌金倒在莫夜寒衣角上。


    莫夜寒回身，隔着屏风与方长冉对视一眼。


    方长冉挥了挥手，重又戴上了面具。


    随从将石门打开，莫夜寒捧着赌金走了出来。


    门口守着的仆人见她衣角上的金子，一脸不屑：“还以为要下多少注呢，这些还填不满半只木箱，装排场。”


    莫夜寒对那人道：“我先将这些赌金带出去，随后再来收钱箱。”言罢向洞口外走去。


    持续了一日的妖兽赌局落下帷幕。


    莫夜寒将最后一只装满赌注的钱箱摆放整齐，四处不见兰霜，只得将箱子交给其他人，自己回了石屋之中。


    一进屋，便见李寒庭有些焦急，指着桌上孪足道：“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孪足出了什么事？怎么它写些什么我看不懂。”


    莫夜寒见那孪足垂着头立在桌上，立刻想起来，许是方才她见方长冉时，石屋内这只孪足也有了感应。她于是将方长冉潜入妖兽赌局之事告知李寒庭。


    李寒庭听完，睁大眼睛眨了又眨，是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的可是真的，长冉他方才就在妖兽赌局？”他本能地朝石屋大门望去，几乎下一步就要跳下桌子朝门外奔去。


    忽而想起妖兽赌局已经结束，这会儿方长冉应不在赌庄里了。


    他收回了脚步：“万和中也来了白潮乡？严礼他们为何如此急着破赌庄？白潮乡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孪足……袁殿是不是出了事？”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莫夜寒一个也无法回答。


    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他自言自语安慰道：“严礼行事向来谨慎，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如今我们只需按他说的小心准备就是了。”


    想到这事终于要有个结果，李寒庭紧张起来。他心中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格外谨慎，万不可使这段时间的谋划落空。至于他的那些疑问，便等卢严礼破了赌庄之后再来驯答案吧。


    莫夜寒道：“我没问你要配合卢大人他们，可还要寻机会去那洞里……”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莫夜寒止住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