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兽与一般妖兽不同，此兽极耐饥渴，以雨水为饮，以枯败的植草为生。因而生性不爱茂密树林、溪水环绕的易生之地，偏偏最爱荒芜的景致。


    在北冥王朝的版图上，无论是在林中亦或是在山中，这类不毛赤地均被称为枯草地。若是在六壅山中也有这样一块所在，那么此地便是地兽最为喜爱的居住之所。


    一旦得出这样的结论，李寒庭便思索起来，将自己脑中那些关于六壅山的所知一一翻腾出来。


    “西北方。”他道，“书卷中记载，六壅山西北一隅草木稀疏，生长最慢，且此地缺雨少水。若是这六壅山里有什么适合地兽生存之地，我猜该在那里。”


    言罢又道：“只是那地方不易去。”


    莫夜寒听出李寒庭话中有话，问道：“此地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寒庭答道：“六壅山西北处有一方黑谷地，此地素来为八骨虫所喜，想要安全过这黑谷地，可不容易。你应知，八骨虫……”


    莫夜寒接道：“八骨虫成群而居，多时一群可达千只。此虫白色，有八节足，形似白骨，故而得名。还有一说，此虫虫足锋利，落在人身上，犹如利刃割在人身，刀刀见骨。”


    李寒庭点头：“此虫将所有有血有肉的生灵都视作猎物，一日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一个半在捕猎。八骨虫捕猎从不单独行动，一旦遇到人或兽，便蜂拥而上，非将他撕成一具白骨不可。所以血肉之躯要想顺利通过黑谷地实非易事，非得有石牛这类妖兽一样坚韧的皮才可一试。哪怕你我有密草织带在，也不一定能全然将这虫驱退。别的妖兽遇密草织带或许有所退缩，但八骨虫生来以狩猎为使命，遇到猎物，除非死了才会停止攻击。”想了想，又道，“行云怕是也不顶事，吻虎虽然牙锋齿利，但到底肉皮是软的。”


    提到行云，李寒庭又忍不住向身后望了望：“行云应当不会跟丢吧？”


    “无事。”莫夜寒回道，“行云虽不识得六壅山的路，但不会不认得我的足迹。”


    “也是，以行云的聪明，必不会误了事。”李寒庭言罢又叹道，“早知当日在白潮乡，银珠不去换那元冠的骨珠，换一条石牛皮就好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偷偷看了眼莫夜寒，见她对自己这番话并没什么反应，思绪又回到眼前。


    忍不住道：“若是那些村民或是天雨熟知六壅山里的情形，必然猜到要找地兽便要过黑谷地，既要过黑谷地，靠天雨一个姑娘家必然是不行的，所以才找了来仪阁……”话还没说完，就见天雨绊了一跤，没好气的坐在地上生气闷气。


    李寒庭见状无奈，道：“看天雨的样子，也不像是熟识六壅山。这真是……那些村民难道也信地兽会自己找来不成？”


    莫夜寒回身将天雨扶起来。


    “不走了。”天雨将莫夜寒的手甩开，“就在这里歇了。”


    “好，既如此，便歇息片刻。”


    李寒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方才前行时脑中不闲着，这会儿停下来，才觉得周遭静的怕人。


    莫夜寒环视四周，见六壅山与幽林，乃至与棕木林景致全然不同。


    幽林亦或棕木林，草木丰饶，水源环绕，即便如棕木林一般不复往日生机，却让人觉得林中暗藏着孕育生命的可能。相较之下，六壅山草木稀疏，几十步便是一座岩山，山上绿色极少，多是怪石林立，一派灰败景致，了无生趣。即便一路上，看到不少鸟虫，还遇到几匹生性胆小的野兽，但连溪水也未见一条，让人觉得野兽在山中生存尤其不易。但偏偏是这种地方，却是地兽的最爱。


    李寒庭见了眼前景色，也不由得感叹天地造物神奇。即便对大多数野兽和妖兽而言，在六壅山这样贫瘠的土壤生存艰涩。但也是这贫瘠的土壤，却能养育地兽这样生发万物的妖兽。


    歇了不知多久，天雨仍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李寒庭见莫夜寒也不着急，遂问道：“就这样由着她？”


    莫夜寒道：“在此处呆着也无妨。”


    李寒庭这才会意，在看来尚且安全的地方待着，总好过自己一无所知的山中乱跑。


    这厢才觉得如此甚好，那边天雨便站起身催促莫夜寒继续前行，搞得李寒庭哭笑不得。


    又走了不知多久，莫夜寒停下了脚步。李寒庭回身抬眼看去，见她面前一左一右又是两条岔路。


    “这次走哪边好？”天雨先开了口，又觉得自己失言，急忙道，“随便吧。”


    “这条。”莫夜寒踏步向右边的小路走去。


    李寒庭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你这是要试试她？”


    明明左边那条路才是通往黑谷地的方向，莫夜寒却选了右边这条。


    “嗯。”莫夜寒道，“她身上既有这许多疑点，若贸然带她进入黑谷地，怕会生出什么事端。”


    “毕竟头一次来六壅山，谨慎些是好的。”李寒庭言罢看看身后，只见天雨面上不情愿的情绪越发明显。


    依眼下情形看，他越发确定天雨对六壅山一无所知。


    “我猜她定然也不知晓黑谷地之事，否则就不会凭你带着她走了。”


    “不走了。”不知为何，才走了几步，天雨便喊莫夜寒停下来，“我累了，要歇着。”说完也不管莫夜寒，只坐在山石边休息。


    莫夜寒也坐过去，两人之间隔了几尺的距离。她不嫌这气氛尴尬，李寒庭也乐得清净。


    “我看我来探探她底细好了。”李寒庭说着，两眼紧紧盯着天雨，许久之后，道，“怪了，我追踪她来处，见她确是从农庄里出来的。”


    莫夜寒扭过头，小声问道：“在这之前，她可是一直待在农庄内？”


    李寒庭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狸兽最多只能追踪她两、三日前的行踪，再若是再往前，实是鞭长莫及。”


    两人正说话，冷不防对面传来一声尖叫。


    以为有什么意外，莫夜寒瞬时站起身，却见一只石背鼠正趴在天雨脚边，天雨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先不要动。”莫夜寒见天雨身侧有一块半人高的灰色岩石，道，“它应是看到了你身旁这块岩英，并不欲伤你。”


    天雨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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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身侧那块岩石隐隐闪着无色光芒。


    见她仍是浑身僵住，莫夜寒道：“石背鼠并不主动伤人，只会开山凿地。岩英是石背鼠最喜的食物，你不同它争，便不会有事。”


    听莫夜寒如此说，天雨再看那石背鼠，果然一动不动。她着实松了口气，进而放松了些，身子也不似方才那样僵硬。


    一旁的石背鼠仍旧呆在原地，彷佛不能动弹一样。


    “我又没动，它为何还不走？”天雨忽然想起什么，道，“该不会是……”她用手戳了戳那石背鼠，石背鼠小心向一旁挪了挪。许是见这妖兽的反应有趣，天雨竟然将手附在石背鼠身上抚摸起来。


    石背鼠则一动不动，任由天雨抚摸。


    天雨不禁露出笑容：“我就知道，果然像大家说的那样，妖兽都会自己来找我。”


    李寒庭微皱皱眉。若他此刻是人，一定开口劝她，无论是野兽还是妖兽，最是危险。即便是石背鼠这样并不会主动袭击人野兽，在未经人类驯服之时，也是野性难料。


    “这妖兽未经驯服，还是离远些好。”莫夜寒劝道。


    “没什么事。”天雨并不在意莫夜寒的话，反而伸手将石背鼠抱了起来，“村里的人都说，是我天生招妖兽喜欢，才会收了丰年做侍兽。我确实喜欢妖兽，它们也愿意和我亲近，这只……石背鼠也是这样，果然他们没有骗我。”


    李寒庭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活了二十又四年，有限的人生中只见过一个可称之为天生招妖兽喜欢的人，便是莫夜寒。余下所见的，皆是和人结伴的侍兽与主人之间的情谊，却没再听过有一个人如莫夜寒一般，有这样不同寻常的本事。


    他直想开口说，虽然此刻那石背鼠在她怀中老实得很，但这只是因为这种妖兽生性胆小，在这山中怕是不常见人。这会儿见了天雨，还未认清她要做什么。若是等下缓过神，发觉自己在陌生人怀中，别说亲近了，怕是立刻要逃走了。


    莫夜寒见如此情景，走过去道：“妖兽自有天性，若能遇见有缘的，你有意，驯服它成为侍兽也可。但在那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天雨听了这话，嘴角一撇，手下一松，一脸无趣的样子。


    而那石背鼠似乎感到了天雨手臂间的气力少了，四肢微微动了动。


    莫夜寒想要驱赶它离开，才朝天雨的方向走了几步，石背鼠四肢突然撑开，飞也似地窜走了。


    天雨遭遇这一幕，猝不及防，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见石背鼠逃了，颇为不忿，对莫夜寒道：“它怕你，你把它吓跑了。”


    李寒庭哭笑不得，直觉的倘若自己眼下是人非兽，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这妖兽的行动。


    “此处既有石背鼠，也不知还会有什么妖兽，我们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莫夜寒只是将行装整理好重又背上身，“我们需离开这里向前走走，你跟紧我，不可私自走开。”


    天雨本来气愤，但听到莫夜寒硕大此处不安全，小声嘟囔几句，“哦”了一声，眼睛向石背鼠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情不愿的起身跟在莫夜寒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