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枝走到了别的郡县，这一路上的风景都很好看，高大的柳树，漂亮的枝条，潺潺流动的河水，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女娘的浅笑。


    这路线惬意到就好像有意为之。


    散着步的姣枝看起来漫不经意，但是她的的确确走一路听一路，突然听到有人说圣人被刺杀，人不见了，而谢家还在死死追杀。


    她低着头，手中不自觉开始握紧，直到手心沁出汗来，她才发现心中有一种密密麻麻的纠结与难受快要渗了出来，旁人看到姣枝这么大反应，手边的茶盏都跟着掉了下来。


    那人猛然起身，关心询问：“你怎么了？”


    他的话很简短，并不透露着担忧，只是下意识的走前询问，他还没走到姣枝前面，便被跟过来的葛存一把推开。


    姣枝恍惚后退，想要跑着回去，却被葛存死死抓住手腕，冷哼道：“现在他死了，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你现在回去想要做什么？救他？然后让他反过来杀你？”


    “他不会这样的。”姣枝看到葛存冰冷的目光，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脑子有病才好，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平复焦灼的心态，良久后，鼓起勇气看向葛存，很慢很轻道，“我就是、我就是看看他死没死！看到他的尸体了，我就放心了！”


    不可置信的葛存：？


    饶是知道姣枝向来口不择言，还是被她这样说话给吓了一跳。好在旁人压根不知道这话语中的人是当今圣上，不然他们一个两个都难逃一劫。


    见葛存还在惊讶的皱眉中，姣枝转身要走，却因为没有过关卡的碟子，只好折回来拿上，再次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葛存当机立断的跟上，皱眉道：“我陪你。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死没死。”


    姣枝碰了碰鼻子，盖上自己的帷帽，讪讪道：“啊？好啊！”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不自然，透过不清晰的帷帽，被葛存再一次狠狠瞪了一眼，有些懵，不过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葛存了，也不再出声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又道：“要是他没死，你可千万别补刀子啊。”语气弱弱的，还有点贴心，“他身边有很多暗卫，如果不是我当初坠崖了，甩都甩不掉。”


    听罢，身旁的人只是冷笑。


    姣枝的年纪按照现在不算小，但生得确实动人可爱，眉目也漂亮极了，说的话总是温温软软的，看起来极其容易受欺负。也就是这般模样，桃源村里的那些孩子们总是会把姣枝当作妹妹，而自己对上姣枝犯错的时候，容易板起脸来。


    早已经习惯的姣枝叹气，她忍不住软了语气：“葛存哥，我喜欢他，你应该知道的。”


    葛存听到这样的话，神情软了一些，但是眉眼皱得更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对姣枝也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他不信姣枝不知道，可是每每看向姣枝清澈漂亮的眼睛时，他总觉得不适合谈这些。他宁愿姣枝真的不懂。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留在他的身边？”


    葛存也能感觉到裴聿怀是喜欢姣枝的，既然两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恨隔绝其中，只是再未认识前想要对方的命，在相处过后互通心意，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倒也不算不可以。


    他很勉强的继续补充：“你这一次找到他，要留在他身边吗？”


    “我不知道。”姣枝顺着脚步往前走，她走在小道上，穿过青翠的竹林，来往的旅客，恍惚想起当初在挖坟墓时那一声‘我看到了’的声音。


    简直和聿怀一模一样。


    当初她的所作所为，任何动作，都是在聿怀的眼皮子底下，以为不会有任何交集的缘分，原来在很早就已经算计好，其实聿怀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等着她的回答。


    他给过她很多次坦白的机会，可笑的是她几乎每一次都没有把握住。直到这件事捅破了天，到了无路可逃的时候，才一点点看清楚那破了是一个多大的篓子。


    从来没有给聿怀知情与决定的权力，便匆匆下了动作。聿怀不敢惊动她，于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把她拢在一个让聿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但是她还是会跑会离开，会害怕。


    聿怀并不是绝对强硬的人，但是也不会给一个人第二次机会。


    第一次将她放在街上，给她选择的权力，如果她想走，那么聿怀一定不会阻拦。而那时候的她哭着说想要聿怀能够永远不抛下她，聿怀也说到做到。


    那么第二次呢？是这里么？


    为什么一路上能听到这么多聿怀的消息，又为什么突然遇到刺杀了呢，为什么会来到柳州。这是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回到他身边的机会？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聿怀太聪明，而姣枝总觉得自己愚钝，她想不明白，也不敢相信聿怀会为了她做到以身入局。


    这么胡思乱想着，竟有一阵阵的愣神，她走了好几天，听到更多有关聿怀的消息，似乎引起了一点点恐慌，但是在进入长生镇的时候，这些言语竟然消散殆尽，居然没有任何一点留言碎语出来，让姣枝不禁怀疑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


    直到她看到跟谢启运很像的男人，她才完完全全确信，这一路上的言语并非是真的空口。她找了之前所住隔壁家的大娘旁，问起了最近镇子上有没有什么不太平的地方。


    那大娘见姣枝回来，神色愣愣地站在原地，倏然把人推进门内，小心道：“有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听说是找人来着，但是我们这都是小地方，还能找出个什么金龙来？”


    姣枝如梦初醒般被震慑了一下，她也说不清自己当下的情绪，只是匆匆瞄了眼外边在寻找的士兵，附和道：“那倒是，真是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大娘摆手啧啧两声，她一边开始干活一边嘀咕：“这长生镇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消息多了去哩，前些天还有个骗钱的道士来我屋前浑水摸鱼，现在正在你的院子里睡着呢。”


    她大拍手，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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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道：“对啊！你的院子！姣枝？怎么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走了半晌的姣枝重新回到了满山桃花的那间寺庙，她一路狂奔，终于见到了之前所看到的寺庙，古朴庄重的红黄色在其间，姣枝越过高高的红色门槛，忍不住朝里面走去，却见那些小师父给她施礼，她也赶紧回礼。


    “唉等等小师父，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这么高，非常好看的小郎君？”姣枝说完还忍不住伸出手比了比，“他的眼睛特别漂亮有神，看起来很像个儒雅风流的文人，就是、就是你们这里最好看的郎君。”


    那小师父看到姣枝急促比划，原本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究竟要找什么人，直到她说最好看的郎君，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来，道：“这还真有一位，不过小娘子，他已经成婚了，怕是与你不合适。”


    “成婚了？”姣枝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他没有成婚。”


    “那郎君亲口说的，他已有家室。”小师父颔首朝后道，“盛郎君。”


    姣枝站在长长的回廊里，这里路窄，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并肩而行，而她因为询问，恰好拦在正中间，忽然听到小师父的声音，她赶忙撤了脚步，往旁边小走两步让出道来，令人能通行过去。


    但是迟迟不见那人走过来。


    姣枝疑惑地朝后面看去，却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心脏中心就像是被某种东西穿了一下。明明就是想要看眼前这人是否安全，但真的看到的这一刻，姣枝觉得很不自在，甚至有些想要跑的冲动。


    于是根据本能，她真的跑了。


    慌不择路的跨过低矮的围栏，踩在坑坑巴巴的石子路，直冲冲地跑在大门口，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裴聿怀。


    裴聿怀也正在看她的动作，越过高大的梅花树，越过长廊根根长柱，越过无数花花草草，两方目光瑶瑶对望。


    仿若这些阻拦在眼前的万物都不见了，只剩下彼此是清晰的，明亮的。


    裴聿怀看着姣枝一路小跑的进来，又慌不择路的小跑过去，甚至在大吃一惊的神情下还有点依恋的不舍，他整个人倚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她。


    他身后是高高的围墙，但围墙与他又有一段距离，因此能从缝隙中看清那身后是一片小池塘，身后种着一棵梅花树，开得茂盛，恍惚有落英缤纷的盛况，清幽雅致的场景与他十分相称。


    当初刚来长生镇，他们都说这里的香火长盛不衰，因为春日的山花开得漂亮茂盛，文人墨客诗会的圣地。


    姣枝慢慢收回脚，定定站在原地。而见得如此姣枝的聿怀，终于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他缓步朝姣枝所在的方向走去。如同一个势在必得的猎人终于得到了他的猎物。


    但，事实并非如此。姣枝从来不是他的猎物，而他更像是姣枝抬手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东西。


    只要她愿意为他停留一下，就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