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桃花映(二)

作品:《他能听到我的刺杀系统

    大雨如注,夜色黑暗。


    众人找了一夜,早已经精疲力竭,他们忧心仲仲看着裴聿怀,裴聿怀吩咐先休息,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寻找。


    长安坊间只知道圣人在高庙停留许久,不知所以。有不少人听说高庙起火,恐有大灾大难,沸沸扬扬的谣言传得有鼻有眼。


    也有人反驳说大火那日下了一场大雨,让高庙变得焕然一新,丝毫没有影响,简直就是大启的大幸!天佑大启。


    谣言总是喜欢把东西往高出拔,谈天谈地。


    葛存混迹在这群人里面,把所有事情听了个真真假假。那日他在等姣枝出来一起离开长安城,但是他看着雨水越来越大,而姣枝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随着时间越久,心中的担忧逐渐放大,偏偏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等葛存再次知道姣枝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据说他们找了三天三夜,没有半点姣枝的影子。没有姣枝的痕迹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就怕是找到了,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们都在宽慰自己姣枝或许已经离开。


    这样的庆幸维持了半个月,有人说找到一具坠崖的女尸,身形与衣服都像极了姣枝。


    永远消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郁华隐的身体里。不少人发现姣枝的离开,受挫的人不止有圣人,还有太后殿下。


    原本严肃雍容的太后殿下瞬间半白了发,整个人看起来生了一场很大很大的病,朝中不少见风使舵的眼线盯着太后那边,频频过来送礼,说着虚伪的盼望保重身子。


    裴聿怀没有来过,陆家人也没有来过,就连当初和姣枝一起上课的那些世家贵女也只有寥寥几位来看。


    原来姣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比自己要看得清楚。


    这日,宛微来看望太后殿下,她心中有所怀疑,但在之前,她试探姣枝并没有完完全全地试探出来,姣枝说她是沈丞相的孩子,可是她见太后殿下这般模样,无论如何都是相信不了的。


    她瞧了瞧沧老的郁华隐,开口说:“其实姣枝早就会了这些经文,但是桐君与瑶芳一旦露出迟疑与不解,姣枝便会天真的问,问这些问那些,让满殿的人都能听得明白。太后殿下,你难道就没有发觉你上的课,其实不是说给一个人上的吗?”


    姣枝这一走,她宫殿里的人都去考试要做女官。


    姣枝先前的那句话“太后殿下,你不用担忧,我会离开的”萦绕在耳边,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原来想要的东西一直在身边。


    “阿娘,对不起你。”


    -


    聿怀没有找她,郁华隐却自己先去找了聿怀。


    裴聿怀看到郁华隐现在的样子,瞬间变得恍惚,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斑斑痕迹,她与之前的那般严谨高高在上的模样相差甚远。


    郁华隐在高庙一别那一次,便再也没见过聿怀了,他的面容比以前更加深邃挺拔,但是身子更瘦削了,像是换了另一副模样,具有威严,却过得有些苦。


    她想要说得话堵在喉咙,最后还是全部倾泄了出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是在报复我?!”


    裴聿怀漆黑的眼睛落在郁华隐身上,他逐渐红了眼眶,最后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太后殿下,你真是可笑。”


    “我是可笑,你看到我对她的态度,看到我对她的动作,看到她真的死在我面前,一切一切都是我自己造就的手笔,你就开心了是么?”郁华隐这几日一直陷入痛苦中,她急迫有一个发泄口,“你是不是从姣枝入宫起就开始这样谋划,一步步把我算计在你的圈套里!你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小时候那么对你,报复我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而把你当作一颗棋子!”


    裴聿怀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近乎崩溃的脸上,最后唇瓣勾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没有。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我没想利用姣枝算计你,更没有去算计姣枝,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希望她能平安的活着。”


    这几日他一直沉默寡言,一时说了这么多字,喉咙逐渐发痒,他闷声咳嗽好几声,最后坐在位置上看着郁华隐的憎恶发红的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姣枝走的这一步是好棋。


    但前提是她没有死。


    裴聿怀面上难掩伤怀,他沉声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她一直都想要离开,所以在离开之前把所有人都给安排好。她在很早之前就想缓和我们的关系,把什么都留给我们,甚至连桐君和瑶芳都铺好了路,留在皇宫里。是你,是你死死抓住不放,是你派人去杀她,是你让她无路可退!”


    沉默良久后,他痛苦道:“她和我说你没有杀我的狗,也没有想让我替你的孩子死。她让我别恨你。”


    最后,裴聿怀像是卸了力气,换做一声叹息,“你没有养过她,她也那么爱你。”


    姣枝拥有的东西本就很少,她在自己最大的努力里,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


    把阿娘留给他,把热闹权力都留给他,把桃源村里哥哥姐姐留给他,她回不去桃源村,也回不去长安,她从许多人,又变成了一个人。


    姣枝说过她自己像是一块浮木,没有任何目标,就跟着小河流淌,能停留在哪里,就停留在哪里。


    裴聿怀残忍道:“可你亲自逼死了最爱你的孩子。”


    “我...没有。”郁华隐的言语变得苍白,而聿怀说的话太过刻薄,郁华隐整个人站在这座空荡荡的大殿内摇摇欲坠,她第一次如此愤概憎恶,可她的怨恨寻找不到归处,原来最可恨的人竟是她自己。


    “我只是担心你会找到她。”郁华隐疲惫地坐了下来,眼睛落下痛苦的泪水,“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能活下去。”


    裴聿怀讲两句话嗓子便会发疼发痒,他默默在她手边推过一杯茶水,淡声道:“我知道姣枝的身份,我没有想要杀她,也不会杀她,我只是想她能一直在我身边,或者我到她身边去。”


    今日过后,郁华隐闭门不出,裴聿怀越发沉默,但是治理改革比往日更加频繁勤勉,就像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挤满在自己的时间里,才能感觉到喘息的机会。


    殿内的烛火整日通明,仿佛要把自己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了。


    怀恩心中担忧,从前还能看到小娘子在圣人洒脱欢跳着,圣人就会笑笑着跟小娘子去休息,现在没有人再来宣政殿催促着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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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休息。


    眼见得圣人的身子骨越发不好,怀恩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去找了陆瀛溪。


    陆瀛溪一见到裴聿怀,心情也不算畅快,但是这样下去,只会有更坏的结果。


    他慢条斯理道:“圣人,我本以为你是一个稳重的人,没想到会为了姣枝做到这般地步,生了这么久的病,是真的不要您这条命了?”


    裴聿怀听着这么熟悉的话,忍不住瞧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陆瀛溪道:“三弟找了桃源村里的那些人,有姣枝的线索,她没有死。”


    裴聿怀停下笔,眼神颤抖上抬,那眉眼压不住的紧张与担忧,都变成了陆瀛溪往下说的引子。


    “葛存知道吧?”陆瀛溪缓缓走前,抬手轻轻碰了碰桌案上的边角,“她现在跟姣枝在有一个柳州的长生镇上,具体是哪一户,我也不甚清楚。但是你这样子,当姣枝真的看到你的时候,你会不会连人都带不走?”


    先前在悬崖下发现一具尸体,聿怀也没有觉得那真的是姣枝,可是那时已经找不到姣枝了,他们不得不去相信。


    现在知道姣枝还活着,裴聿怀当即想要过去找姣枝。


    甚至自私地想要把人抓回来。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只要知道她还活着,远远的见一眼,也满足了。


    “她不会跟我回来的。”裴聿怀实在不想放手,“我现在就去找她。”


    陆瀛溪看着旁边担忧的裴聿怀急急起身,指了指旁边那两框子的劄子,几乎把每个郡县的劄子都收罗了过来放在眼前,“这些怎么办?你现在过去又能解决什么?现在还有人盯着不用担心人立马就跑了,当务之急养好你的病,想好怎么把人领回来。”


    在姣枝这里,裴聿怀总会失神,他当即坐了下来,开始慢慢想一想。


    如果让姣枝知道他发现了,姣枝一定会跑走的,所以只能一步步慢慢来,让她心甘情愿,自己徐徐图之。


    -


    当初姣枝跳下悬崖时,双手抓住藤曼,整个人钻进了只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山洞里,她的脸颊都是冰冷的雨水,贴在脸上的发丝如同粘腻的蛇,蜿蜒而上。


    浑身都湿透了,按照聿怀与太后殿下的性子,一定不会罢休,所以姣枝只休息了两刻钟,拉住藤曼从另一个方向而下。


    在昨日她看到了山林间的大致路线,一路顺着河流下方可以看到小庄家。


    姣枝忍住疼痛,看着自己的脚印被雨水打破,微微放心地继续往前走。今日这样还可以逃脱,真是得感谢小时候被欺负的多了,无论遇到什么绝境,都可以死里逃生。


    姣枝看不清路,摸索着往前走,手脚都被无人打理的杂草割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伤口。她蜷缩了下手指,重新往前面走去。


    可能是被养的金贵了,姣枝等到天亮的时候,脚底都被石子路磨破了,倒在了一处山谷之中。


    醒来的时候,距离她跳崖的那天过了十天。


    她也是十天后才找到葛存,他们两个人装扮了一番,南下去了柳州的长生镇。


    远离皇宫,远离聿怀,远离所有熟悉的一切,日子平平淡淡过着,竟也过了快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