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嵩山雪(二)

作品:《他能听到我的刺杀系统

    凤鸾殿。


    姣枝提着一盏青灯走了回去。这一晚路上很安静,也没有碰到夜巡的金吾卫。


    她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殿门内,先是打了一捧水,将自己藏在袖中的帕子拿了出来,里面包裹了不少墨汁,已经渗透到了袖口深处。


    姣枝面不改色地脱了下来,重新洗干净,再而换了一身新的衣服才作罢。


    原本没想动手写的。


    但看到裴聿怀生病的模样,终是没忍住。


    她坐在铜镜面前,目光留恋在那只漂亮的陶瓷小猫,忍不住拿起来碰了碰,指尖触碰它的鼻尖,又悄悄缩了回去。


    这夜即将过去,天边隐隐有破晓的迹象,姣枝脑袋不大清醒,她定睛朝外一瞧,便看到了两道清瘦的身影在门外犹豫徘徊。其中一人指了指里边,另一人似怕打搅,又摆手摇摇。


    对于桐君与瑶芳极为熟悉的姣枝不免笑笑,她打开门扉,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道:“站在外边儿做什么呢?”


    桐君与瑶芳两方对视,看到这样的姣枝,原本还在担忧的心不免松弛了下来,纷纷摇头道没事。姣枝笑着眨眨眼,把门打开,将两个人邀请似的进了大殿内。


    姣枝开了窗,三人齐齐看向外边,天际隐隐一道长长的曙光即将显现。


    她们三人围坐在火炉旁边,姣枝的脸被火光映照得暖烘烘,她整个人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思虑了很久,才道:“桐君瑶芳,明年开春,你们去考试好不好?我跟着宛微姑姑那么久,而又跟着太后殿下学习了那么多日,那些你们都会了。”


    桐君与瑶芳当即看向姣枝,她们唇瓣嗫嚅着,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后,桐君与瑶芳低声道:“我们愿意跟在小娘子身边一直伺候。”


    其实如果姣枝当了皇后,她们亦是跟着水涨船高,职权非同小可,倒也不必为了去考试而争得头破血流。


    倘若是换作旁人,她们一定会认为是主子不要她们了,但如果是姣枝,或许是真的在为她们考虑一个很好的出路。


    姣枝伸出手放在炭火上烤,她歪了歪脑袋,眼睛亮起点点笑意:“但是你们可以去朝堂,可以像枕女君与宁女君那样,为国家大事,天下生计谋事。我之前也听过你们那些良策,你们一定能做的很好。这苍穹辽阔,麻雀与苍鹰,不都能飞么?况且,这天下还不知道谁是麻雀,谁又是苍鹰。”


    她见桐君与瑶芳有疑虑,笑着摇头道:“其实在不在我身边都是一样的。你们先去报名考试,考完了觉得名次不满意,或者是真的不想去,那你们就回来,好不好?”


    得如此说,她们二人才敢放心道:“听小娘子吩咐。”


    这样说完,三人又变得沉默。瑶芳瞧到姣枝的胸前挂着一块玉佩,她惊讶道:“小娘子换了一身衣服,还佩戴了一个玉佩,这玉佩小娘子不都藏在衣襟内,怎么今日舍得放出来了?”


    桐君也看到那玉佩,笑着打趣道:“如果我们不是贴身伺候小娘子,也不会发现小娘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玉佩,不过这玉佩还有圣人也知道吧?”


    裴聿怀当然知道了。


    他可是从头到尾都能听到玉佩的声音。只不过现在系统的气息越来越弱,好像都快要在她身边消失了。


    姣枝沉默片刻后抬手,打了个哈欠。


    桐君十分有眼见力地站起身,想要离开告退之际,出言试探道:“小娘子对于宛微姑姑与太后殿下所教的四书五经,很是熟悉,对么?”


    已经困到极限的姣枝迷迷糊糊摇头说:“什么才叫熟悉?我不知道啊,桐君瑶芳,我好困啊,我先去睡了。”


    说完,她真的躺了下来,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瑶芳与桐君把窗户与门紧闭,相互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离开后才说话:“你说这小娘子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她最近有些奇怪。”


    “我也发现了。”瑶芳心思不如桐君细腻,可是就连她也发现了怪异之处,不禁让人担忧了起来。


    瑶芳不禁猜测了起来:“小娘子是与圣上的关系不好了,所以是害怕自己登不上皇后之位,才让我们另谋出路吗?”


    这一路看来,圣上独宠小娘子,断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可能。


    但这世上之事,谁也说不清楚。


    桐君叹息道:“可能吧。但我总觉得小娘子对我们隐瞒了很多事情,她并非不懂那些,不过她真是很心善。”


    还记得姣枝说的那句“纷纷扬扬洒白盐,福福点点落人间”的祈愿,一定是心怀天下的人。


    不过跟着陆佑善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想着以人为本。太后殿下说错了,姣枝才是真正符合真正的大启皇后。


    -


    姣枝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睁开眼看到了裴聿怀,心中一惊,随后自如地抓起他冰冷的手往自己的手掌里捧,笑问:“你怎么过来,还难受吗?”


    裴聿怀温柔摇头道:“不难受了。看到桌案上的劄子都被人批阅过了,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你。”


    姣枝一下子就想到昨天差点在怀恩面前露馅了,找补道:“哦。你昨日身体不舒服,批阅了很久,估计是在生病中迷迷糊糊批完的,那今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声音带着他可以休息的高兴,眉眼都是开心的样子,让裴聿怀也忍不住跟着她开心了起来。


    之前不抄写也没见她那么高兴,怎么他能休息一天就那么高兴呢。


    裴聿怀嘴上没说,可嘴角翘起来的弧度欺骗不了人,他也有些高兴,甚至带着点沾沾自喜的意味。


    他还是没有忘记正事,满腹疑惑,眼神探寻,道:“但是我总觉得那些并不是我批阅的,我对那些内容没有一点印象,而且那些字迹......”


    姣枝急忙接道:“不像你的吗?”


    裴聿怀挑眉,将目光移到别处,再慢慢转过来,接着道:“没有,很像。”


    “那就是因为你生病了,忘性大!”姣枝拉过裴聿怀,废了点力气把人摁坐下来,“来这里烤一烤,你这一路走过来手都凉了,而且你生病还没好!”


    裴聿怀任由姣枝摆布他,身体真的暖和了。


    过了一会儿,才装模做样似的想起来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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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撩起眼皮瞧着姣枝,目光逐渐变得了味,不算犀利直白,但也不似之前那样的温和。


    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说话都要打个旋儿,明明有点猜测,却又要来回推搡拉扯,引诱着姣枝自己一步步说出来。


    “我问过葛存了,他说是他的老师曾有意提及过,他便以为他自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姣枝,我有些好奇,你的阿娘究竟是要保护谁,竟然有意一步步把葛存推到我眼前,来替背后那个人挡刀。”因为生病,他的声音低而沉,跟平日有差别,但是更好听,也更迷人。


    尤其是在裴聿怀喊了姣枝名字时,姣枝的心跟着倏然一跳,不知道是因为好听而紧张心动,还是她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要将真相逐渐逼近。


    姣枝脑子一片空白,她满眼闪烁着害羞的笑意,有意躲闪过裴聿怀紧紧凑近的视线,轻轻呼气说:“聿怀,你的声音真好听,我甚至没有听明白你在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眨了眨眼睛,专注而真诚地望着裴聿怀。


    原本想步步引诱的裴聿怀对上这样直白而明亮的姣枝,也只能缴械投降,他笑着概括了话,静静等着姣枝回话。


    这一次姣枝可算是听清了,她回想道:“我也不知道。阿娘的学识很宽广,能从南聊到北,从人聊到天外事物。说得太多难免会记混。”


    她低垂着眼睛,忽然高兴道:“不是葛存,你不必忧愁,我也放心,这不是很高兴的事情吗?”


    裴聿怀静静看着她的举动,虽然称不上高兴,但是只要姣枝开心,他也会高兴。


    “最开心的人还是你吧。”他抬手刮蹭了下姣枝的鼻尖,“你知道这些事情吗?”


    “阿娘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姣枝抬起眼,“真的!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会猜,但是至于真假我也没办法分辨。”


    也对。


    按照陆佑善谨慎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跟姣枝多说。


    至于之前陆佑善为什么会丢下姣枝,是不是因为知道她身上有大麻烦,不想惹一身灰就想要放弃姣枝。


    这样的想法越深,裴聿怀便越发难受,甚至密密麻麻的要占满全身。


    “聿怀。”姣枝唤他,“我跟你说一件事情。我知道我的阿娘为什么会丢下我了,是因为她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生病,她怕自己不能好好照顾我,于是托付很多人,但是没有人愿意去养我。最后你也知道了,我重新找到了陆家。”


    姣枝低着脑袋,她的情绪逐渐开阔起来,并没有那么伤心了:“我知道阿娘不是真的打算不要我,她是真的很喜欢我,我很开心。我想太后殿下,也是喜欢你的,但是你自己看不到,或者不知道。好好聊一聊,一切都能变得很好的。”


    裴聿怀望着她,直接道:“她这么对你,你不讨厌她吗?”


    姣枝想了想,承认道:“讨厌!但是她是你的阿娘,还有...其他的,我就没那么讨厌了。”


    裴聿怀说:“既然你都原谅她,那我也跟你一样。”


    “为什么你要跟我一样?”


    “因为我想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