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那魔头一直都在这里休息。”


    浩浩荡荡的村民被村长喊了回去，只留下少许人陪伴，省得人多口杂，此时，他停在一座被挖空了芯的小山前，指了指其中的洞穴。


    洞穴看起来像被人一拳生生轰出来的，边缘参差不齐，处处是尖锐的碎石，轰得不算深，一眼便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


    可见，那魔头根本无所顾忌，也知道这些凡人村民不敢窥探他，更无处寻修士告状，或者说，他根本不怕被发现行踪。


    村长等人脚步生根，迟迟未动，白临注意到他们眼中的恐惧，移开视线，神情中似是带着一分与生俱来的高傲，“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他进去就够了，省得碍手碍脚。”


    村长等人却是大喜，丝毫没有注意到白临的语气，只觉得白临不愧是仙长，看出了他们的畏惧，允许他们离开，连连鞠躬，“好，两位仙长，那我等就先退下了。”


    等他们走后，白临又像模像样地轻哼一声，“凡人就是胆小没用。”


    裴之行对此没有发表意见，白临自讨没趣，转瞬神情温和下来，宛如变脸：“小师弟，走吧，我们进去找一找，能不能看出这个魔族的身份。”


    将一个表面努力洗白实际漏洞百出的白莲花人设演绎得极好。


    白临自认。


    他也没办法，小师弟对人的宽容度太高了，他只能这样矛盾地降低自己的品性，积少成多，直到小师弟彻底看清自己。


    洞穴被打磨得也算能住人，只是环境整洁度令人不敢恭维，写出来都影响食欲。


    光是这个，魔头是魔族的可能性再次增加。


    只有魔族才会如此不体面，行事无则，不修边幅，特别是血脉实力越低的魔族，越加注重口腹之欲和荒淫无度。


    传闻魔界就建立在地狱之上，处处是生死厮杀，每一个魔族都是在厮杀中强大起来，不仅吃人吃妖，他们甚至还会生食同类，精力旺盛一夜不消，男女老少不忌，口味重得很。


    也许也有少时消耗过多的因素，所以越是强大的魔族越是冷血暴戾，对情欲口腹之欲越低。


    他们就像是修仙界另一种相反方向的无情道，修士修炼无情道境界越高深，越是冷淡无情，不问世事，而魔族实力越强，反而内心的暴戾煞气越重，只有毁灭才得以宣泄。


    巡了一圈后，白临捂着鼻子，这才发现裴之行站在洞口，不由得问：“小师弟，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裴之行眯了眯眼，忽然抬眸，指尖飞出一道灵力，下一刻，一只鸟啪唧落地。


    白临走出来一看，莫名其妙，“小师弟，你做什么？”


    日光透过云层，稀释后的白光甚至连人的影子都照不出来，阴沉沉的，裴之行扫了眼鸟尸，眸色渐深，“大师兄，我先送你回去。”


    “嗯？”白临也跟着看了眼那只鸟，深觉小师弟不会随意滥杀无辜的白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尸体，正想凑近确认一下，被人抓住了袖子。


    裴之行：“脏。”


    白临猜测，“它是妖兽吗？”


    裴之行：“嗯，我们也许很快就要被发现了。”


    贺晏不仅有傀儡，还有数不清的妖兽为他所用，防住了一只鸟，却不一定能够防住一只蝼蚁。这里毕竟是普通的村子，不是修士施展手脚的地方。


    白临咂舌，看了看鸟尸，又回头看了眼洞穴，蹙了蹙眉头：“那你呢？”


    先送他回去的意思就是，小师弟还要回来，难道他打算一打二吗？别说是现在，就算是没受伤的小师弟，也打不过贺晏呀。


    不能仗着自己有主角光环，就这么自信吧。


    难道小师弟不记得，自己刚因为对付魔修和那个妖王才陷入昏迷吗？又要逞强。


    白临下意识叽里咕噜地在心里数落一顿。


    “我没事。”刚说完，裴之行忽然偏头轻咳了两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他本是冷白皮，唇色淡，眼眸黑，咳嗽两下后仿佛气息不稳，血气涌动，连唇色都深了些，周身冰锥的气息突然就成了柔和的霜，“大师兄不喜欢魔族，我留下来杀了他，再回去。”


    白临怔了怔，眼睫一垂：“……”


    小师弟留下来逞强，只是因为他说不喜欢魔族？


    未免过于热忱了。


    【人之常情。】


    透明统许是因为白临近来不怎么召唤它，不甘寂寞，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紧接着又开始潜水。


    “……”白临说：“55，你不许说话。”


    而后，他又看向裴之行，细声细气地说：“小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苦肉计么？”


    裴之行似是有点意外，微微挑眉，不言：？


    白临笑了笑，说：“既然你是为了我，那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离开？说出去的话，又成了我恶毒，想陷害你了。”


    许是他的话过于绵里藏针，裴之行没有立刻接话，定定地注视白临。


    白临还以为他要因自己的倒打一耙而生气，虽不至于甩袖就走，但也不会继续这样一腔热情，谁知道，裴之行忽然笑了。


    不是简单的勾勾唇角，而是连那双狭长的凤眸都弯了起来，幽深的眸里是细碎的光，笑意明显。


    完全相反的走向。


    白临：？


    笑什么，难道小师弟听不出他言语里的挤兑吗？


    裴之行很少笑，进入万元宗三年，他从来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管是入门比试赢得第一，或者受到掌门长老们的嘉奖，或者得知自己正是传说中的天灵根，这些任一放在寻常弟子身上，都足以开心得意的事情，对他而言却不值得有任何情绪波动。


    曾有许多人扼腕叹息，遗憾未曾在裴师兄入无情道以前认识他，未曾见过那张冷淡的脸上出现笑容会是多么的摄人心魄，毕竟随着无情道的修行，修士心中的七情六欲会越来越淡，直至没有。


    “大师兄，原来你想同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么？”那笑容十分短暂，很快裴之行便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眼底依旧残留些许，他说：“师弟向来都是独自一人，为人冷淡无趣又孤僻，没什么人愿意同我说话。”


    白临纳闷：“……？”


    小师弟在说什么？反话吗？


    裴之行：“只有师兄你。”


    白临：“？”


    裴之行认真道：“既然大师兄你不愿抛下我，那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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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好你的。”


    白临怀疑，小师弟漏听了，只听到了他的前半句话——“既然你是为了我，那我怎么能一个人离开”，而没听到后半句话。


    后半句话才是重点啊。


    可这可能吗？


    修士耳聪目明，别说面对面对话了，就算远在千里之外，都可能凭借强大的神识而听到。


    如果不是小师弟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没什么情绪波动，白临都要以为他其实是一个内心脆弱敏感，缺爱又没有安全感的少年了。


    “是、是吗？也不用这样……”白临呐呐道，一时无言。


    小师弟怎么这么直率，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反倒还把它当成了关心。


    许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同等回应，裴之行抿着唇，执着地看着白临。


    白临缓缓地眨了下眼，嘴巴一开又一闭，小声说：“要不，小师弟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有点后悔了，留下来实在太过危险。”


    裴之行沉吟了会，点点头，“也好。”


    白临刚要松口气，就听他若有所思地分析：“大师兄舍不得我死，我看得出来。你放心，杀了那魔族后我会安全回去的。”


    白临：“……”


    他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越描越黑。


    裴之行向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方才那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似乎是他最大的耐心，此时，白临刚说完要回去，他已经从储物戒中再次取出一把陌生的长剑。


    长剑悬浮在空中，体积变大，以便能够容忍两个人踩上。


    “玄月还没醒，要委屈大师兄坐一下这把剑了。”


    裴之行的言语间不掩饰自己的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白临瞥了眼面前这把不被小师弟偏爱的剑，通体冰蓝，灵光烁烁，放在哪里都算得上一把好剑了。


    他哪好意思嫌弃，原主想要一把本命剑都求而不得呢。


    白临实话实说，“小师弟，你别这么说，是我配不上它。”


    裴之行眸光冷了一瞬，他在白临掀衣摆踩上长剑时，不动声色地护着后者的背，等待他站稳才收回手，声音平静：“大师兄，在我心里，你值得最好的。”


    白临：“……”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脸皮其实很厚，哪怕心知肚明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依旧能像没事人一样相处，甚至表现得比谁都温顺听话，乖巧嘴甜。


    哪怕是在得知神修的真正意义后，白临也很快就淡然接受了。


    可现在，只是接连听了小师弟几句直白的话后，白临却觉得耳朵好烫，脸好烫，头皮好烫，连指尖都发烫。


    长剑如一柄流光，袭向远方天际，冷风被完完全全挡在结界外，丝毫没有渗透。


    白临闷头给自己扇了扇，忽然神魂一颤，有点心悸。


    他睫毛飘了飘，其实还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却听到裴之行问他：“怎么了？”


    白临蹙了蹙眉，似有所感地抬头，看着前方。


    一只巨大的九尾狐虚影凭空出现，目光如电，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在云层中晃了晃，紧接着，虚影消失，一个面容妖异的男人笑吟吟地虚空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