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汩汩，清可见底，枫叶簌簌，似乎在送行。


    白临最后回头看了眼，随即眼前一黑再一白，以然已经从秘境中出来了。


    并非玄月带他进来的那个山洞，而是万元宗山脚下一处普通村落，此时袅袅青烟正从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升起，而他们就站在某家土砖瓦房附近。


    因为有护山大阵在，所以哪怕山脚下有许多普通村落，住着许多普通人，但他们都看不见山上的景象。


    在他们眼中，万元宗坐落的山脉只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矮山，每次爬不了多久就能到达山顶，多走一会儿便下山了。


    当然，修士对凡人也不能随意动用灵力，一经发现，会受到整个修仙界的惩罚。


    没等白临问，裴之行便解释道：“从秘境出来的落脚点并非固定，而是随即选择一处。”


    白临咽下疑惑，抬眼找了找出去的路。


    旁边有几个小孩正在玩耍，蓦地看到凭空出现的两人，齐齐瞪大了眼睛，尖叫：“仙，仙人！是仙人！”


    “欸——”白临刚想阻止他们，下一秒，这些小孩已经四散开，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去传播消息了。


    白临无奈地收回手，看向裴之行，“小师弟，我们赶紧离开吧。”


    灵力虽然不能对凡人随意使用，但是对自己使用，比如隐蔽行踪还是没有问题的。


    白临抬手想捏法诀，却发现裴之行一动不动的，顿了顿，他的诀将两人都藏起来。


    “谢谢大师兄。”旁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白临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他们刚要走，忽然见无数村落的门砰地摔开，紧接着，成群结队的村民从家里涌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裹住。


    人群分叉，走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面容苍老，声音嘶哑，对着已经空了的地方，喃喃：“仙人，走了？”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仙人怎么就走了？”、“都怪我们动作太慢了，要是再快些，碰上仙人就好了。”、“原以为事有转机，没想到……”、“村长、村长，你还好吗？”


    那最前方的老者一个踉跄，颤颤巍巍地没有倒下，只是浑浊的眼珠子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仙人、仙人，您走了吗？若是还没走，可否见我等一面？”


    白临：“……”


    他迟迟没有迈开步伐，裴之行偏头看了他一眼，“大师兄，要不要听听他们想求什么？”


    白临视线落在裴之行身上，正好撞上一道浓墨般的眸光，后者一身猎猎红衣，看起来神色淡淡，但白临知道，小师弟这人只不过是面冷心热而已。


    “小师弟，你想帮他们吗？”白临蹙了蹙眉，做出不耐烦的神色。


    裴之行勾了勾唇，“听听也无妨。”


    “那好吧。”白临一挥手，撤去法诀，两人的身影又凭空出现。


    “快看，是仙人！仙人没走！”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争相响起，直到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开口，“大家都安静点，别扰了仙人。”


    “对对对，听村长的，都安静，安静！”


    躁动平息，一道又一道好奇敬畏又火热，如同看着救命稻草的视线纷纷盯着白临和裴之行，等看清两人的模样，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仙人，都生得这般好看吗？


    村长拄着拐杖，在自家孙子的搀扶下，走了没两步便忽然下跪。


    白临一惊，下意识又看了眼裴之行。


    裴之行不负所望，手都没动就让村长跪不下来，膝盖半悬在空中，淡淡道：“我和兄长急着回家，留下来不是看你们下跪的。”


    白临：兄长？


    他嘴唇蠕动几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是、是是，仙人，那，那老朽就厚着脸皮直接说了。”村长连忙道，他微微低下头，不太敢直视裴之行，“前不久，我们村子里忽然来了一个大魔头，那魔头简直是个恶魔强盗，一来便不分缘由地杀了好几个村民，又强行逼迫我等为他寻来各种珍贵的野兽肉，我们村里年轻气壮的都被他使唤出去打猎了，这就算了，他还让我们天天都派出一群人守在远处那座矮山上，说什么看到穿白衣服的就喊他……”


    “前两天他说要出去一趟，又让我们给他提前备好小山似的肉，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打的猎自己家都不够吃，哪里能给他变出来这么多，偏偏要是说一声不，他随手就能杀人，仙人，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而且，我们派出去那座矮山的很多人莫名其妙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家都说，那座山会吃人……”说到这，村长已是潸然泪下，其他人也都静默无声，神色悲愤。


    白临眉头打结，一般来说，凡人口中的魔头不一定真的是魔族，只是对作恶的人的习惯性称呼，不过那个坏家伙明显是为了万元宗而来，行为简直能称得上是明目张胆。


    这个村子的人也是因为刚好就在万元宗山脚下，所以才被牵连。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对于白临就相当于一个副本，他迟早是要离开的，而这些连炮灰都算不上，和剧情没一点关系的村民跟NPC没什么两样。


    但他此时处在众人中心，抬头低眸全是恳求，这令他没办法将这些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们当成不在意的纸片人。


    “那个魔头长什么样子？”白临忍不住问。


    村长立刻将身体转向白临的方向，内心的慌张肉眼可见少了一些。


    这不怪他，主要是白临和裴之行站在一起，前者穿着干净的白衣，面容柔和漂亮，不带一点攻击性，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在看到这样的人都会下意识生出好感来，也会更加安心。


    后来就不一样了，红衣猎猎，神色冷淡，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大气都不敢喘，具有极强的冰冷压迫感，特别是一双墨色的眸子看过来时，恍惚间村长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坟头正伫立在尸山血海一般。


    如果不是白临的存在，村长还以为又来了一个魔头。


    所以，在听到白临温和的嗓音时，村长也不再话赶话，缓了缓，这才说：“那魔头生得极为高大，浓眉大眼，凶神恶煞，随手带着一把大砍刀，力可搬山，他随手一挥，就将我等的屋顶给掀了，可怕得很！”


    “他瞪人的时候眼睛发红！”


    “他光着膀子，不爱穿衣服，一口能吞一座小山似的烤好的兽肉！”


    小孩子对传说中的仙人好奇远大于恐惧，因此不像其他人一般敬畏，也跟着大声补充。


    “听起来，真的有点像魔族？”白临自言自语，“可是魔族人怎么跑到这来了，他就不怕被我们发现吗？还让村民们去监视山门口？”


    他正低着头，没注意到身旁站着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哥哥。”


    白临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他抿着唇看过去，耳后的一小块皮肤悄悄红了，“怎、怎么了？”


    “既然正好被我们碰见了，就抓回去吧。”裴之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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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那家伙刚来不久，才得以这么逍遥，再多待一断时间，就算没有白临和裴之行的到来，也会被万元宗的执法队发现踪迹并上报的。


    原主痛恨魔族，白临当然不会反对，冷声：“既然是魔族，当然不能放过。”


    刚说完，白临又迟疑，“可是你的伤还没好，会不会打不过他啊？要不，我们先告诉……”师父一声。


    至于白临，金丹初期的实力根本不够看，顶多在旁边加油打气，不拖后腿就是万幸。


    “不用。”裴之行打断白临，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沉稳和自信，“哥哥放心，打得过。”


    白临：“……”


    并非是他敏感，而是小师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怪怪的。


    就好像，两人之间本来隔着冰山和深海，各自站在两端，可不知道怎么的，白临还稳稳地坚守岗位，裴之行却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冷酷话少的小师弟突然就不见了。


    “太好了！仙长真的愿意帮忙！我们有救了！”


    “仙长，麻烦你们了。”


    众人欢呼。


    裴之行抬了下手，示意不用，“那人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村长也不太确定，“那魔头说要离开几天去找人，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他生怕白临和裴之行听到这个，不耐烦等，忙不迭道：“两位仙长，若是不嫌弃可否先住下来，那魔头若是找不到人，应当就快回来了。”


    “先带我们去看一下那魔头住的地方吧。”白临道。


    如果真是魔族，那他住的地方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说不定能够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魔头的身份，更加从容地应对。


    “好好好，两位仙长，这边请。”村长刚说完，人群再次哗啦分开，让出一条道。


    白临正准备走，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裴之行。


    白临：？


    干嘛又看他？


    裴之行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还以为，大师兄会自己先回去，不等我。”


    他们始终没有在村子的人面前暴露身份，毕竟修仙界争斗向来残酷，有了交集便有了因果，所以，在凡人面前，如非必要都不会随意暴露身份的，以免影响了凡人本来的生活。


    白临也同样小声道：“如果对方不是魔族的话，我也不会留下来，哼哼，可恶的魔族，我定然要亲自杀光他们！”


    裴之行笑了下，“嗯。”


    ·


    与此同时，一道黑雾正游离在云州各处，所到之处，魔力纵横翻滚，搅得一方天地不得安宁，没发现想找的目标，又理直气壮地离开，徒留一些无辜修士哀嚎惊恐，尚且不知此难从何而来。


    飞到某处时，黑雾刹车停住，掏出一个传讯符，身形显现出来，是一个生得十分壮硕的男人。


    “尊上。”男人生得浓眉大眼，嗓音粗犷霸气，只是此时十分憋屈，“我已经找遍了云州，还是没找到那个白临。”


    “蠢货。”传讯符里传来一道低沉的训斥，“本尊已经看到他了，就在你落脚的那个凡人村落，去，把他和裴之行绊住，本尊这就去抓人。”


    男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什么？怎么可能，我分明都找过了！”


    “普图索，你活该斗不过伏秋。”魔尊冷冷道：“他在秘境中，你当然找不到。”


    普图索挠了挠头，“哦……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