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穆书愿

作品:《捡到的书生变鬼王

    绿头鸭结群划过江面,拨碎一江青山。白鹭载着落日余晖,悠悠归巢。


    湘江水畔,暖鸭村东头,平日荒僻冷落的那户吊脚楼前,此刻竟聚满了全村几十口人。


    “小郎君,我这里还有菖蒲,给你和春丫头,五月当五,插艾挂蒲。”


    “是啊是啊,这丫头,孤苦伶仃的,年年过节,家里没个节味儿,可怜坏了。”


    “早就想着帮衬着点啥了,丫头不收,我们也没法子啊。”


    胥绾春托腮坐在爬着青苔的石阶上,摆副死人脸,看前面一群以那公子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其乐融融的村民。


    在这群鸡乱叫的村子,此人从相貌、衣着到气质,哪哪都像个外人,可他刚到不过一个时辰,就跟块吸铁石似的,把全村人都黏了过来,还黏得这么一团和气。


    胥绾春陷入沉思:他怎么做到的?


    公子一面道着谢,一面分着自己带来的粽子。面上神态时而温柔,时而乖巧,时而青涩,时而懂事……喜得众人直流眼泪,满眼慈爱,举手摸儿子似的摸那公子的一头墨发。


    胥绾春不语,唯有在心里冷笑。


    若不是莫知花探过此人内心有多淡漠,只怕日子一长,她也得被此人乖巧温顺的外表骗得满地找牙。


    送走依依不舍的村民,公子早挂了满身礼物,艾叶、雄黄酒、芦苇叶、糯米、蜜枣、鸡蛋……看向胥绾春,高兴地道:“今晚包粽子。”


    胥绾春点头:“嗯。”


    无所谓,她只想将计就计,看看此人究竟要做什么。


    公子不仅包了甜粽,还择她菜园子里的果蔬,做了一大桌酒食。


    冰冰凉的樱桃煎,浇上一层蔗浆,入口既甜又滑;白嫩的鳜鱼肉,以酒、酱、香料调匀,包入莲花的嫩房,蒸熟,揭盖鲜香扑鼻,又带有清冽的荷香;还有蒸槐花,茉莉花蕾炒鸡蛋……


    春天吃蒌蒿煮米粉,夏天吃豆角煮米粉,秋天吃莲藕煮米粉,冬天吃冬笋煮米粉的胥绾春,看得直咂舌。


    但当公子用看似乖巧可人的表情,暗示自己想进她卧房休息时,胥绾春依旧铁石心肠地道:“你睡堂屋。”


    公子正低垂着脑袋,闻言抬眼看胥绾春,眼尾又要晕红。


    胥绾春讥刺地道:“怎么,我睡堂屋,你睡卧房?”


    公子忙道:“在下不敢!小娘子大病初愈,好生将息才是,我……我去吊脚楼外守夜。”


    胥绾春:……


    无情地道:“随你。”


    收拾停当,躺在她绿草垛堆出床塌上,望着屋顶发呆。


    这小子,对待她,似与对待旁人不同。


    胥绾春想着公子和村民相处的样子,虽也温良谦和,但却是温文尔雅,绝不越轨,像这等进人卧房的无理要求,他是万万提不出来的。


    他为何要这样?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想着,竹窗外忽传来叮叮咚咚的琵琶乐声,呜呜咽咽,幽幽怨怨,融进星辉里,在天地间缭绕,又倾诉着袅袅的衷情。


    胥绾春:……


    这小子演怨夫给谁看!


    生气归生气,但这琵琶乐声如淙淙泉水,实是清脆动听得很。


    胥绾春睁着眼听了一时,翻身探出窗外,凉爽的夜风赶走困意。便见那公子倚坐在一株梧桐树下,横抱琵琶,纤长而清莹的手指,正灵巧地拨弄琵琶弦。


    胥绾春喊道:“作孽吗!”


    公子止了琵琶音,仰脸望过来,无辜而惶恐地道:“我吵醒小娘子了么?”


    胥绾春仰脸望天,长叹口气,看向公子,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公子欢喜之情溢出双眸,而后又消退回去,低声道:“可以么?”


    胥绾春觉得自己如果说不可以,这小子将变着法儿表演一晚上的伤心人。


    虽然明知这小子在演,可还是给胥绾春一种自己作为百岁老妖婆,欺负弱冠孩童的愧疚感。


    她挥手向后指指自己卧房,道:“进来。”


    公子背着琵琶,白靴咚咚踩着吊脚楼地板,停在卧房口,轻轻推门进屋。


    花香扑面,绿意迎人,中间石桌上点着灯盏,昏黄的光亮中,墙面、窗沿、桌面,各个角落,全都养着仙花灵草。


    公子迈步进来,满脸震撼。


    这神情,倒不像演出来的。


    胥绾春手中握起几朵莫知花,细细感受,果然,他内心的确有所惊异。但仍不过是淡淡地波动一瞬,不似表情这般鲜明。


    有两种可能:或是此人天性冷漠;或是他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日久已成习惯。


    收回思绪,胥绾春解释道:“这些是灵草,睡在此处,可疏通经脉,强身健体。”床头拖出张草席,一床被褥,扔给公子,“你睡地上。”


    公子将琵琶包放在石桌,弯腰认真地铺床。


    胥绾春想着方才那扣人心弦的乐声,道:“那琵琶,叫什么名字。”


    公子道:“告哀。”


    “告哀……”胥绾春细细咀嚼,“‘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戏谑道:“琴是好琴,却不知作歌之人,可是君子?”


    公子莞尔,道:“不敢称君子,却也不敢做小人。”


    这话答的,真是天衣无缝。


    胥绾春禁不住,噗嗤笑出来,道:“你是专门拜师学过怎么说话么?”


    原只是句调侃,莫知花却有剧烈波动。


    胥绾春垂眸感知,公子似被触及不愿面对的往事,心中阵痛,但只一瞬,那痛感便被强压下去,而后浮起一缕茫然,似是连他自己也不懂,适才自己心中是何情绪。


    再看向那公子,一豆灯火映照半边侧脸,下颌瘦削而苍白,早梅含雪般的唇齿,此时敛去温顺可人的微笑,冷淡疏离,似乎任何事——无论天下苦乐存亡,还是自身荣辱得失,都对他无关痛痒。


    胥绾春想,这才是卸下平日伪装后,他大多时候真实的模样。


    那神情仅借着发丝遮掩,停留了一时,再抬头,便又恢复那副乖巧可人的温软少年的伪装,眸如清溪,唇齿含笑。


    此时胥绾春正平躺着,身上盖条麻布,两只脚丫露在外面,床上鲜草映衬,愈显脚掌洁白,足尖嫩红。


    谪镣磨在足踝处,已破了皮,渗出血丝,她也浑不在意。


    公子盯着看了一会儿,担忧地道:“小娘子脚腕流血了,不疼么?我帮你上些药,垫块纱布吧。”


    说着便走过来。


    “不准。坐回去。”


    胥绾春扑腾双腿,蹬着麻布盖好双脚。


    少年,你不觉得这动作会太过亲昵吗!


    胥绾春陷入沉思:先是跟我回家,又是进我卧房,现在又要碰我双脚,这小子是在得寸进尺吗?


    公子才反应过来似的,脸颊浮红,忙道:“抱歉,小娘子,在下……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胥绾春冷漠地放任他在那里表演羞愧,思绪早经由谪镣,飞到了那日流光园。


    她之所以被猜疑至此,一是那莫名变成皮包骨的尸体,二是园中群鬼不敢伤她,三是盛员外聒噪挑拨,四是那鬼帝莫名其妙派人护她。


    群鬼不伤她,是因为她手握那滴鬼帝之血。


    盛员外挑拨,是因为盛员外曾派人杀她,怕她揭穿。


    鬼帝护她,依照坊间的鬼帝传说,胥绾春想,多半是登徒子行径。


    唯独……


    胥绾春喃喃道:“那无端化作皮包骨的尸体,究竟是何道理?”


    公子已十分不见外地倒了杯热茶给自己,抱膝坐在草席上。闻言,温声道:“小娘子可还记得,盛员外身死前最后一句话?”


    语气不像询问,倒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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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绾春奇怪地看向公子,寻思当时不见他在场啊,转念一想,他既能末了带她至酒楼,想必当时是藏在何处。


    胥绾春自然记得盛员外怎么给她泼脏水,颓里颓气地道:“‘也是你放出来的……’”


    “前一句。”


    “‘心肠如此歹毒的女人……’”


    “后一句。”


    胥绾春沉默片刻,恍然大悟,盛员外说,“王叔手中那只面妖”。


    胥绾春道:“你是说,他是被傩面妖杀掉灭口?”


    公子点头。


    胥绾春看向公子,目光已多出两分新异,主动询问:


    “妖食人精气,却有形体,鬼无形体,但并不食人精气。阿庆和盛员外,却同是被无形之物吸□□气而身死魂灭,这又是何道理?”


    公子道:“《禹贡》记载,世间曾有一物,非妖非鬼,却也妖也鬼,乃怨鬼坠于封印群妖的荒渊,饱吸妖气,炼化而成,称‘山魅’。成形后,喜食活人或新死之人的精气,借以提高修为。”


    不错,就是此物!


    胥绾春模模糊糊有印象,但百年不曾读书,不免遗忘,有些不确定。


    如今虽已无上古荒渊,但一百二十年前,不正有一场仙妖大战么?所诛群妖,恰封印于当今荆楚之地,九嶷山,怀帝谷。若有怨鬼长栖于此,确有可能化为山魅。


    那山魅当是与傩面妖勾结,是傩面妖的手下。吸食阿庆的精气,或只是一时嘴馋;杀盛员外,便是灭口。


    想来,当夜将抱团的众人打散开来的东西,就是它了。


    胥绾春细细思量,又道:“还有一处不通。傩面成妖的事,不只盛员外,经过那夜,凌密使显然也已知晓,它既无力杀凌密使,杀盛员外也于事无补,为何非要多此一举呢?”


    公子道:“只有一种可能。”


    胥绾春颔首道:“盛员外知道更多。”


    胥绾春蓦地记起,她初次潜入流光园,盛员外要将她送给傩面妖时,那神情,可习以为常得很,就好像,经常以活人献祭傩面妖。


    胥绾春心情沉重,喃喃道:“活人献祭……像盛员外这样,经常奉送活人给它的信徒,还有多少?楚地兴起傩面神已有三四年之久,这期间,少了许多活生生的人,难道就没人觉察么?”


    公子端起竹筒抿茶,长睫垂落,平和地道:“并非所有人的失踪都能惊天动地。若小娘子此番当真命丧流光园,本村父老,幸灾乐祸者有之,明哲保身者有之,引以为戒者有之,义愤难平、讨要公道者,却未必有之。”


    胥绾春侧目:嚯,这小子怎么突然表里如一?这是人畜无害的小少年应该说出的话么?是今日时辰太晚,演不动了么?


    不过,这话倒提醒了她。


    胥绾春道:“我记起来了,近两年过节,民间艺人搬演傩戏过后,总能听闻茶楼里客人慨叹‘城中流民消匿,日子安稳’云云,傩面神便是因此,多了不少信徒香火,日渐兴起。


    “莫非傩面妖,每年趁节庆人多,都会拣街上流离失所之人暗中绑走!”


    豁地坐起身,蹙眉思量一时,道:“我不能坐以待毙,任那帮臭道士构陷。”


    公子道:“小娘子有何打算?”


    胥绾春瞥他一眼,重新躺回去,仰着脸,面无表情思考自己有何必要告诉他。


    移时,坦然道:“这两日端阳节,城里正闹得火热,明日去一趟,若傩面妖当真绑人,”勾唇一笑,“我便给它绑去,伺机端了它的老巢!”


    再看向公子,果真是演不动了,竟不曾眼尾晕红、目露担忧,只定定看着她,神色平静。


    胥绾春闭目养神,道:“我既向你坦诚我的打算,那么你呢?你跟在我身边,是何打算?”侧头,清如泉水的眸子,与公子对接,“清霄道人穆盟主之子,莫止君,穆书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