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吃！”


    “难吃！”


    “还是难吃！”


    容貌端丽的大少爷一下子将刀叉狠狠摔在地上，银白的餐具带着褐色酱汁直接陷入长绒地毯中。


    这是一盘盘精心烹饪过的肉排，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肉，但浅棕色的美拉德反应恰到好处，佐以成丁的胡萝卜与小朵西蓝花点缀。


    “真是没用的废物！连一份可以入口的食物都做不出来。”月山习脸色阴沉，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他不满地喝了一口咖啡，这是喰种除了血肉以外能够吃下去的唯一食物了。


    月山感受到那源自身体深处，几乎能触及灵魂的微妙而强烈的情感——饥饿。


    像一把火在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的肚子开始发出微弱的抗议，起初只是隐约的咕噜声，渐渐地，这声音变得清晰而频繁，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在急切地呼唤着注意。


    胃里似乎有一个空虚的漩涡，不断地旋转、扩张，试图吞噬周围的一切，哪怕只是空气中的一丝丝味道，都能被它敏锐地捕捉并放大。


    更臭了……月山习血红的赫眼逐渐变得越来越深。


    五位主厨惊若寒蝉，他们双手忍不住在腰前的雪白围裙上擦了又擦。最后交叠在腹前，不断地鞠着深躬。


    这些白袍厨师在外界都是日本名厨，要么来自于米其林餐厅，要么是京都的百年老店。普通的富豪食客想要吃一顿他们亲手做的食物，恐怕要提前两个月预约不止。


    此时几人纷纷垂着眼，丝毫不敢抬头与动弹，冷汗却在悄然间爬满全身。


    饥饿带来的烦躁在这个月里一直与月山习如影随形，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差。


    “带着你们做出的垃圾滚出去！”


    “嗨嗨。”


    ……


    餐厅外早已有两个人在等候，一位是高挑的黑色短发女性，另一位则是身量纤细的紫发少年。


    他们都是月山家的仆人，因而最关心月山习的状态，最近一直在为了寻找能够提起少爷兴趣的食材而在日本四处奔走。


    “月山少爷今天又没有进食吗？”及肩短发女人皱眉道，眼里满是担心。


    “松前老师，习大人今天只喝了三杯加「方糖」的咖啡，寻常的食物还是无法食用。”少年撩开偏长的右边刘海，他对月川习的一切都如数家珍。


    “今天的这批肉都是实验室最新成果，分别是微生物发酵、原子能辐射、多巴胺推注……”


    他的语气满是忧心，“再这样下去，恐怕习大人又要控制不住地咬自己了。”


    咔——


    精致沉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几位名厨垂头丧气地捧着自己做的食物走了出来。


    这几份肉排都只有切割的一小口空缺，其他的完好无损，甚至还隐约冒着热气。


    松前有些失望，这段时间里月山家快要把日本翻过来了一般寻找各地厨师，看来还是对不上少爷的胃口。


    “叶，你去给月山少爷再做一杯咖啡吧。我去送一下客人，顺便去看看美国空运过来的那批食材质量怎么样？”松前是月山家的佣人室长，这些任务一般都是她在完成。


    她指挥着少年，不忘回头轻声叮嘱道：“记得多加些「方糖」，能够让少爷不那么饿。”


    “好。”


    叶不在乎现在进去会不会被饥饿的月山习当成食物，他只为习大人的欠佳状态感到担忧。


    看到松前老师领着厨师们往别墅外走，叶也从餐厅旁走上楼梯前去取水吧里恒温保存的咖啡豆，哥伦比亚瑰夏是月山最喜欢的豆种。


    叶愿意为了月山习手磨豆子，但怕少爷太过饥饿，最后还是选择了机器研磨。他在月山习不能吃正常人类的食物后，用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冲咖啡。


    少年的动作干练且迅速，滤纸一捏一放就与滤杯完美贴合，随着96°C热水注入咖啡粉，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出来……


    另一边松前将厨师们送到门口，告诉他们马上便会有司机送他们离开，费用也由月山家打到他们的账户上。


    在焖蒸萃取后，时间过去了5分钟整。叶小心翼翼地将咖啡置于托盘中，步伐平稳而快速。


    “咚咚”


    餐厅的门只是虚掩着，但叶不敢贸然打扰，从小他就是规矩学的最好的那个，所以才能脱颖而出跟在月山习身边。


    月山习仰头靠在椅背的软垫上，懒散的掀开眼皮，任由头顶的光线映在脸上，他已经饿得不想动了，“进——”


    俊美的男人日渐消瘦，如同花瓣一样的唇也变得苍白，即使是这样他的一举一动仍然如同最优雅的绅士，虚弱的状态无损他的风姿，反而增添了许多别样的韵味。


    “习大人。”叶这才走了进来，他将杯柄调整成月山习方便的角度。


    “是叶啊。”月山笑道，喰种的五官比人类要敏锐得多，他早就知道了来人。


    月山习此时好像又恢复了正常，除了还没有消散的赤红赫眼。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当咖啡液缓缓滑入口腔，再被喉咙咽下，胃里快要灼烧起来的饥饿终于被浇灭了些。


    细腻的热气会拂过鼻尖，扰乱人类的视线，喰种却不会被遮挡。月山看到了叶眼下的一片青黑，叹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叶。”


    无论父亲、叶还是松前，包括整个月山家族都变成了纯种人类。这对于扎根在政商两界，还活跃在聚光灯下的月山家来说，其实称得上好事。


    而他已经动用家族的力量，快要把日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金木董香和其他那些熟悉的喰种、检察官。月山此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自己是喰种。


    说不上好却也不坏……


    “不辛苦的。”少年的身体在隐隐颤抖，眼睛红的快要落下眼泪，但他也没有忘记回应月山习。


    “叶心甘情愿为习大人做任何事。”


    他是如此喜欢大人的口中吐出自己的名字，即使这并不是他原先的本名，但只要在习大人的身边，他就是叶。


    在得到了月川习的允许后，他拿出西服口袋里的手帕，细细地擦去月山在方才尝试进食的时候，手上不小心沾染的酱汁。


    酱料其实很好擦拭，但叶的动作越来越慢，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习大人，请您……您吃了我吧！”


    白皙清俊的脸庞上流淌着泪水，叶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心底深处迸发。


    他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哽咽，但旋即被更强烈的决心所取代，“您需要进食，如果他们的味道都这么糟糕，那您尝尝我！我会比他们更美味！”


    月山习愣了一下，旋即放下咖啡。男人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抚到少年的头上，稍长刘海被他轻易地撩开。


    皮肤白皙、容貌清俊的少年就这么跪着，满脸泪痕，眼神专注而炽热。量身定做的西装因为这个动作贴在身上，劲瘦的线条更加明显。


    普通人保持这个姿势恐怕膝盖已经青紫一片，疼痛难耐。但叶却似乎毫无所觉，他像是一个忠诚的狂教徒。


    习大人的眼睛……


    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叶吧，他心甘情愿溺死在梦幻的紫罗兰汪洋里。


    月山习并不知道叶的心里所想，一向浪漫风流的他此刻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男人站起来，也顺手一把把叶拎起。喰种的身体素质比人类强太多，何况叶比他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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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头，身形也小一圈，因此大少爷毫不费力。


    他手指轻微用力，叶就顺从地扬起脸，他的眼睛其实是漂亮的棕色，和琉璃一样美丽。


    可惜在月山的记忆里，叶不会露出全部的眼睛，更多的画面是那双所有喰种都一样的赤红赫眼。


    “叶，我绝对，绝对不会吃了你的。”他轻轻开口道。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食物。”


    月山习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品尝过很多不同的“食材”，也吃过很多喰种，他的食谱是绝对丰富的，人与喰种都在其中。


    身为美食家，他一向可以为了达到至高的美味而不择手段。


    但叶是喰种的时候他不想吃，现在叶是人类自然也是如此，月山习的进食一直随心所欲，全看心情。


    叶却仿佛如遭雷击，习大人对他！没有进食欲望！


    月山习看着他难掩失魂落魄的神情，就知道叶又在为他操心了。


    这种体验对于月山来说也是有些稀奇，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求着吃了对方，俊美的男人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想想这个人是叶，月山习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叶对月山家一直忠心耿耿，对自己也是绝对的称职，他只是太担心了而已。


    “对了。”月山习想到上一次自喰的时候被惊动的整个月山家，顿时有些无奈。


    “下一次不用这么担心，咖啡只能暂时缓解我的饥饿，我的身体还是需要血肉。在没有合适食材的情况下，喰种的肉能够提供远超于人类的能量。也就是说，通过自喰我就还能暂时活着。”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世界潜移默化的影响，毕竟曾经的月山家可是一个纯血喰种家族。


    如今家族的所有人对少主食谱变化的这个事情都接受良好，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月山家的家主月山观母，也就是月山习的父亲，甚至为此创办了一个新的生物科技株式会社。


    这个株式会社吸纳改造并重新建立了多个生物实验室，专门研究人体基因编写和喰种独特的RC细胞。在钞能力的加持下，很快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


    月山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月山习靠自喰来延续生命，日渐虚弱，松前和叶这些从小看着跟着月山长大的人更无法接受。


    叶无法违背月山习的要求，他连忙点头答应下来，顺便将试图让月山吃了自己的念头重新压回心底。


    麻醉的药剂月山家是有的，可恢复的却有些跟不上需求了。随着习大人逐渐虚弱，伤口愈合已经越来越慢。


    再这样下去……


    他绞尽脑汁，突然想到那个在东京顶级权贵中曾盛行一时的传闻。


    “我们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


    似乎是叫什么黑衣组织，而资助他们的是上个世纪在战争中起家的乌丸集团。


    即使这听上去非常不科学，但叶希望这是真实存在的，这样少爷就能少受些罪。


    没成功也没有关系，他们研究基因工程多年，想必RC细胞的工作也可以无缝衔接，手下的黑衣组织还可以带回新鲜的食材。


    叶没有犹豫，把自己的所有猜想都告诉了月山习。


    “噢？有点意思。”


    这个传闻月山习早在国中时期就有所耳闻，他起初并不相信，只认为是哪个老掉牙的富豪临终前的妄想。


    但此时，月山对这个黑衣组织正在做的事情多了几分兴趣。


    “既然如此，那就让人安排一下对乌丸集团的收购吧。可惜父亲应该还在和内|阁大臣吃饭，稍后我会亲自告诉他的。”


    月山伸个懒腰，声音微哑，话里是浅浅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