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玉 亲生父母
作品:《雁来月》 021
郑云州挪开视线,他舀起一勺粥:“怕吗?怕的话就张嘴,说你怕。
“开了这个口,郑总就会帮我吗?西月反问。
郑云州也看着她:“你都还没开口,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
僵持了几秒后,林西月摇头,扬了扬唇:“还是不了。
“为什么?郑云州几乎立刻皱起眉头。
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活成了铁板一块,能一而再地拒绝他。
“不怕,我又没有违反校规,怕什么呢?林西月接上他的话,轻声说:“不能什么都麻烦您,郑总的恩情,我也不是每次都还得起。
他哼笑了一声:“只要你想还,没有还不起的。
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听清,林西月的睫毛颤了下,低着头不作声。
这个犟脾气,有时候还真是挺像他的。
安静吃完早餐,林西月放下了汤匙。
中途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但她不放心,还是问了声:“郑总,今天是真的不用去佛堂吗?
郑云州被问燥了,扯过餐巾揩了揩唇角,又信手丢下:“你又不出家,天天想着侍奉佛祖干什么,回学校去。
“哦,谢谢。
林西月起身走了。
她也适应了他别致的表达方式。
郑云州就是这么个人,大概从小就被身边人当皇帝捧,说话做事全由着自己高兴。
譬如现在,明明做了一件于她有益的事,是在关照她。
换了那些内心空虚不足的男人,早就变着花样邀上十来遍功了,不断展示他乏善可陈的能力,直至对方厌烦为止。
可郑云州却懒得提及内情,连口气也冷得像在教训人。
司机送她到了宿舍楼前,西月道谢后下了车。
这一晚像个荒唐失真的绮梦。
她住在湖畔的幽静小楼里,吃了专机空运来的,她见过个头最大的竹蛏,睡了她有生以来睡过的,最贴合身体曲线的床垫,穿着够抵她一年生活费的睡裙,事事都t?有人殷勤周到。
手边的那部电话,仿佛就是通往另一个阶层的桥梁。
只要拨出去,一切的物质资源都凭她随心调配。
可惜,不管那个世界再怎么明亮有序,她也始终是局外人。
就像午夜一到便要失效的魔法,华丽马车恢复到南瓜模样,拉车的骏马变成灰**老鼠,漂亮的衣裙自动褪色脱落,所有虚幻的美好都原形毕露。
林西月回了寝室,把脏衣服拿出来后,将那个纸袋,连同身上脱下来的昂贵裙子,都塞到了柜子深处。
窗帘紧闭,一点日光也照不进来。
她
平静地换上自己朴素的衣服。
林西月在感情上不是个木头。
非但不是因为不染凡尘气的长相从读高中以来身边总是围着不少男生。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郑云州在男女之事上亲手给她出了一道谜面。
他撇下付长泾深夜带她去酒店却恪守分寸为她从头换上新装把她的时间还给她。
郑云州做完这些便躲到暗处等着看她费劲力气拆开谜面把谜底说给他听。
但林西月绕道而行。
她跳过了一切的猜疑像忽略阴雨夜里的月亮那样只管继续自己该做的功课。
陷阱再精美巧妙对毫无冒险精神的人来说也是徒劳。
林西月洗完衣服晾在阳台后拿上书去了自习室。
早餐吃得很饱
太噎了她打开水壶连灌了几口茶才顶下去。
学到下午两点多林西月放下笔甩了甩发酸的手臂。
她抬起头导员就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她后招了下手。
林西月放好书不慌不忙地走出去。
导员拍了下她的肩笑说:“好用功怎么电话也不接了?”
“我没听见。”林西月眨了眨眼“有什么事吗?”
她是故意调了静音塞进书里面的。
但自习室里有她的同班同学总有人报信。
林西月自然知道瞒不住只是不想那么快被找到耽误更多的时间。
导员说:“齐院长给我打电话让你现在去他的办公室。”
“哦那我收拾下东西。”
“知道哪一栋吧?”
“知道。”林西月点头。
她这学期选了齐院长的《行政法与行政诉讼法》怎么会不知道呢?
走出教学楼时付长泾的电话就紧跟着到了。
对于家里这些动作也不晓得他是真不知情还假不知情。
他一出声仍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打转:“总算能找到你人了。”
“你一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西月轻声问。
付长泾觉得她未免也太四平八稳了。
和郑云州过了一夜第二天被他的司机送回学校一整天不接电话她居然还能如此泰然。
付长泾的声调变得夸张:“你说呢?是不是明天见了你就得改口按长辈叫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
强烈的光照下林西月眯了眯眸子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操场她说:“在去齐院长办公室的路上这都是托你的福。”
说完她就摁了挂断键。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讲到这个份上明天再提分
手就水到渠成了。
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再跟出身高贵的付公子说。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是。
站在院长办公室前林西月屈起指节敲了一声门。
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请进。”
林西月推开门进去:“齐院长您找我。”
齐院长还算客气想必事先也做足了功课:“哦是林西月来了请坐。”
他贵人事多又是大班授课哪里记得住学生名字?何况西月从不发言。
但今日这副口气却熟稔得仿佛自己是他的研究生。
林西月按他的指引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没说话。
“喝杯水。”齐院长把个纸杯递给她。
西月双手接过:“谢谢您。”
齐院长点头含笑颔首地坐下来时打量了这个女学生一眼。
长颈项削肩膀纤弱娇柔的气质有一无二像插在玉净瓶里的那根杨柳枝整个人身上有一股神性的美。
难怪付家老二痴迷成这个样子。
接到他老子电话的时候齐院长还疑惑付长泾不是挺听话的怎么也反叛起来了?
齐院长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小林啊我看了你大一和大二的期末绩点保研的话希望很大的。”
林西月也笑:“谢谢院长。”
对方和她打太极不肯直接点明中心主旨她也只好装傻。
齐院长语重心长:“但是最近总有一些话说你男朋友是哪一位领导家里的小孩搞的影响很不好你自己要多注意啊不要被这些**缠上。”
弦外之意
林西月装不明白:“您说的是哪一位呢?我没这么厉害的男友。”
她看着齐院长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
齐院长被她这一军给将住了。
言下之意她一个当事人都不清楚情况只是简简单单地交往个男同学这还什么注意影响?
他扶了扶镜框:“你和付长泾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他没告诉你?”
“从来没有。”林西月摇头“他没有说过他家的任何事情而且我们交往的时间非常短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没有着重强调自己是在付长泾全年无休的纠缠下才松口的。
那样的话说出来非但齐院长不信也难逃自抬身价的嫌疑。
叫别人知道了不仅要当笑话去散播保不齐背地里还会骂她装。
齐院长抬了一下手:“不管是什么样我也不去评判你们小年轻之间的关系。但作为你的老师还是要说一句女孩子最好学会爱惜自己不必为眼前一点蝇头蜗角的小利
就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你说是吗?
他话里的停顿让林西月听不下去。
这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先安上罪名了呀。
把她的行为定性成刻意攀附,想利用付长泾达成某种目的,且已到了不要面孔的地步。
但她得罪不起齐院长。
何况,人家还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这当中没有付家半点事。
至少是扯了一块遮羞布。
也对,文人风骨的清高教授,怎么会承认自己沦为权势的走卒,目的当然是教书育人。
齐院长很能讲,也不知道付家下了怎样的死命令,他游说起来相当卖力。
林西月听得都犯困了,他还在孜孜不倦地劝导,唾沫横飞。
直到天黑透了,齐院长看她也还算受教,不像冥顽不灵的个性。
他说:“就到这里吧,今天你先回去。
这个“先字用的很微妙。
假使她还不开化,仍继续和付长泾搅和,这样的“诫勉会成常态。
换个嘴皮子功夫更厉害,位置更高的人来也说不定。
林西月站起来:“谢谢院长,您的话我都记住了,也会和付长泾分手的,打扰您了。
她平静地走出办公楼。
来时面无表情,走时仍旧神色宁和,好似无事发生。
林西月走了几步,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Taycan里,有人探出头来叫她:“西月。
她回头,看见是赵恩如:“哎,你怎么在这里?
“找你吃饭,肯不肯匀给我两个小时啊?恩如说。
西月猜她是要说昨天的事。
正好,本来也要去食堂。
况且恩如特地来找她,不好张口就拒绝人家。
她点头,打开车门上去,系好安全带:“好了,走吧。
“怎么从办公楼出来啊?宋伯说你今天没去抄经,我以为你在自习呢。赵恩如问。
磋磨了几个小时,听了一车的好言相劝,还有那么几句引而不发的威胁,林西月非但不怎么怕,还有点想笑。
风吹起鬓边的发丝,她随手拨到耳后:“我们齐院长,知道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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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长泾在一起,给了我一个口头警告。
“啊?赵恩如听着都荒谬,她说:“警告也太......是付家安排的吧?否则你们院长何必管这样的闲事。
林西月笑:“是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和院长亲切交流,在课堂以外的地方,沾了付长泾的光。
但看起来对她丁点影响都没有。
赵恩如钦佩地点头:“幸好你是这样的心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被院长找去谈话,光听着就要腿打抖了。
林西月垂下眼帘,小声道:“没事,齐院长还算
温和,他没说我什么,都是一些金玉良言,为我好呢。”
小时候经历的事太多,只是字句上的明枪暗箭而已,还不至于让她伤筋动骨。
赵恩如拍了拍她的腿:“别想那么多,我t?带你去一家新开的日料店,报答你昨天救了我。”
“哪有谈的上什么救,不用客气的。”林西月说。
赵恩如出言极快:“当然谈得上!被我那位大哥看见,又免不了一顿教训,你知道他的,骂谁都一样凶。”
林西月转头看着她:“所以......我看到的那个也是你表哥?”
“是,他叫郑梁城,是我姑父的亲侄子。”恩如说。
只是姻亲,不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哥,那还好。
西月抿紧了一双唇,欲言又止。
但怎么至于偷偷摸摸地见面?
长辈反对么?还是这个郑梁城另有家室?
林西月没问,这不是她能发表看法的语境。
自己都泥菩萨一个,还去置喙别人的事吗?
恩如哎唷了声,风轻云淡地说:“知道你想问什么,跟你说吧,我不是赵家亲生的!你难道没怀疑过,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像他们家人吗?”
这句话又叫林西月惊得瞪大眼。
她实事求是地摇头:“不,我觉得你是他们家最好的人,除了赵董之外。”
在西月心里,大家闺秀都该像恩如这样,知书达理,性情平顺。
恩如被逗笑了:“谢谢你对我的夸奖,但我真的不是。”
她开着车,三两句话道出来历。
原来赵恩如的父母,也就是赵董事长的大弟弟和弟媳,从结婚起就磕绊不断,男方从楼梯上摔下来,险些断腿,女方两次怀孕都不慎小产。
后来赵老爷子去妙华寺上香,请来了一道消灾解难的法子。
大师的意思是,他夫妇二人八字里带的火太重,要往西南边去,找一个雨水这日出生的女孩儿,养在身边才能压得住。
恩如就这么被抱到了赵家。
打她进了门,她爸妈就一路顺遂到如今,又添了个小儿子,两年前一家三口飞往美国,陪着孩子读高中去了。
因此,全家上下都对她分外亲厚,从未有过亏待。
林西月听完,想起自己幼年颠沛,不禁悲从中来。
同样是被收养,她们两人的命运真叫一个天,一个地。
她不无羡慕地说:“真好。不过,你去找过你亲生父母吗?”
“没有,也找不到。”赵恩如摇摇头,有些伤感地说,“他们拿了一笔钱,因为畏惧卖女儿的闲言,连夜收拾东西离开村子,去了大城市定居,再没有回来过了。”
看来这些年,她是去过自己家乡的。
否则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西月怕勾得她难受,拉过她的手说:“往好的方面想,他们有了更优质的生活,你也是。而且你爸妈养了你二十多年,比跟他们感情深呀。”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赵恩如朝她笑,“到了,我们进去吧。”
刚步入中庭,林西月就看见了郑云州。
他和三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肩上落了半轮昏淡的树影,修长指骨间夹着支烟,说上一句话,就笑着递到唇边抽一口,一点星红,明明灭灭。
她站在原地,青烟缭绕间,只觉他清瘦挺拔,形容不出的丰神俊朗,像黑白两色的泼墨画里,最浓重的那一笔。
“大哥。”赵恩如规矩地朝他,又依次称呼了其他几人。
郑云州懒懒地点了个头,幅度小到看不见。
他站在树下,不紧不慢地吁了口烟。
风里吹来一股沉香味。
林西月疑心他注意到了自己,赶紧点头:“郑总,您好。”
她只认识他,也只能向他问好。
但郑云州没反应,目光从她脸上掠了过去,仿佛是在看天色。
赵恩如拉着她进去了。
西月转了身,郑云州才望向她的背影。
这么会功夫又换裙子了?
他送的衣服长了刺,就是不能上身是吧?
想不到第一次给女孩儿置办行头,就这么不招待见。
人走了以后,周覆盯了郑云州一阵。
他笑着揭穿:“这有些人哪,姑娘家叫他的时候,他偏要拿乔,像聋了一样。现在这个眼珠子啊,又贴到人家背上去了。”
郑云州掐灭了烟,笑了下:“少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