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回

作品:《宠娇娇

    靳连珠揪着帕子,揩去泪珠,生怕自己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被瞧去,招惹笑话。她垂着头,不再看他,细声细语地道:“成,我等你回来。”


    左右不过五日光景。


    更长的时候又不是没挨过。


    沈敬行嗯一声就没了下文,捏着她泛凉的手迟迟迈不开双腿。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话,相思之情却在悄无声息之间蔓延开。


    直至身后传来同僚含笑地催促,方才恍然回神。


    靳连珠嗖得抽回手,背到身后,嗫嚅:“官人去吧。”


    沈敬行不语,垂眸沉沉地看着她。


    抻长的脖颈似白玉无瑕,脸上红霞缭绕,眼睛水凌凌的,一袭随风飘动的青衫浑像远山边一团烟雾。


    他突然觉得五日未免太久,拉拉手、说说话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独自扛过去。


    但有外人在,他也做不出房中那些亲昵的姿态。


    故而寒着脸略显冷淡地颔首,看向敛秋,叮嘱他照顾好大娘子,接着拎上箱奁,头也不回的走了。


    -


    玉莲、曲莲的婚事皆定在本月,一应事宜年前便打点完毕,靳连珠对她们的终身大事格外上心,处处都要亲力亲为,倒也不嫌琐碎麻烦。


    因着靳连珠当年远嫁,山高水远的,期间难免有许多礼节未全。


    靳连珠了解不多,担心安排出现纰漏,干脆从外头请个经验老道的喜婆子帮衬着自己。


    曲莲先头成婚,待把她欢欢喜喜送出门,紧接着就到玉莲。


    她穿得一身火红,描着精细的妆容,如花朵儿一般娇妍。即将出门前,素来性子平平淡淡的人突然忍不住,转身冲回来抱着靳连珠哭个没完。


    靳连珠看着玉莲梨花带雨的样儿,心肝又软又疼,以为玉莲不乐意成婚,搂着她不撒手,扬言要让这场婚事作罢。


    吓得白芷赶紧阻拦:“新妇出门前都会哭一哭,娘子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可千万别意气用事。”


    白芍也帮腔:“是呀是呀,新郎官和接亲队伍已经在侧门候着了,催妆的物什接连送了好几茬,咱们这会子可后悔不得。”


    靳连珠听不进这些,捧着玉莲的小脸郑重询问她的想法,保证说,若是不愿意就不嫁,天塌下来都有她这个做主子的顶着。


    玉莲咬着下唇沉思半晌,最终还是说自己心甘情愿,遂堪堪止住泪,命人重新描过妆,脚步沉重地迈上肩舆。


    这桩事弄得靳连珠心里头不太平,担忧自己个儿犯糊涂把玉莲下半辈子害苦了,纵使白芍和白芷轮番上阵劝她,她还是不能轻易释怀。


    待找到机会,靳连珠戴上长帷帽溜出府,到玉莲婆家附近打晃,暗地里向街坊邻居打探消息。


    所幸茶摊老板与那家有些旧交,把这位小郎君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除去读书读得性子傻,其余倒也挑拣不出甚么错。


    上月底,他被分配至邯江县的县衙任主簿一职,本应立即动身,念及他已有婚约,上头的大人便开恩允他再拖几日。


    茶摊老板从靳连珠这儿拿走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乐得眼角绽开细密的皱纹,立即打开话匣子,言辞不忌。


    “这位小郎君是个顶心诚的人。换作旁的人,一朝入仕,哪还顾得上曾经的誓言,必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娘子。可他不嫌弃那新妇曾经为奴为婢,为着让她走之前再与旧主见上一面,又求着大人开恩,多留他们夫妇两日。”


    靳连珠自然晓得,只要上头有调令,就算天塌地陷也得立即动身,违抗上令的后果不堪设想。身为工部尚书的沈敬行大婚不出半月便离开永平城了,难得这位郎君为玉莲考虑至此。


    可她仍心中不喜,怼道:“那位新娘子又不是卖身入府,现在以良家的身份嫁给他合情合理,有什么可置喙的。”


    “新娘子在沈家乃一等女使,相貌、品行、本事皆不俗,摁下这些不论,小郎君如今倒是入仕了,但家中可谓一穷二白。而新娘子的嫁妆丰厚,还是沈家大娘子亲自置备的,起码下半辈子无忧了。算起来,怎么不是这位郎君高攀了?”


    “当初是小郎君自个儿立誓要娶人家姑娘,否则沈大娘子还不乐意把养这么久的姑娘轻易嫁给他呢。一口唾沫一个钉,做人信守承诺乃正道,转头便忘本的不仅不配为官,更枉为人。”


    白芷察觉到靳连珠情绪逐渐激动,骂着骂着,就要把同样为官的家主一并骂进去了,赶紧暗中拽了拽她的衣袖,使眼色让她息怒。


    “是是是。”


    茶铺老板听出话茬不对,猜测这位看不清长相却气度非凡的女子,十有八九是沈家大娘子,于是话锋一转。


    “女子嫁人等同于重活一回,前尘往事就没提的必要了。夫妻两个把日子经营好才是正经。”


    偏偏上前添茶的小厮没眼力见,顺势加入话题,想从这位阔绰娘子手中讨些赏银:“此言差矣,夫妻之道可没您想象的那么简单。门当户对、心意相通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良心二字。”


    茶铺老板脸色一暗,正欲一脚把他踹开,却听婉啭女音响起:“仔细说说。”


    小厮登时来了劲儿,斟上茶,侃侃而谈起来。


    “人生在世几十年,见识过的事或人万万千,凭甚么确保现在身边的人便是漫长一生中最适合自己的那个?如若日后见着一个更加优越的,又凭甚么确保自己就有如此高尚的品德,可以不动念?纵使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追名逐利乃人之常情,反倒忠贞不渝的实为少数。”


    这回轮不到靳连珠反驳,白芍先忍不住质问:“照你的说法,只消对方有良心,可以把日子凑活过下去,这桩婚事或这个人便是好的。至于两人之间有没有感情,反倒不重要了?”


    小厮竟然笑着颔首。


    “夫妻朝夕相对,日子一长,自然会暴露本性,到时候生出龃龉,更严重的争论不休,反倒把最初的情分消耗殆尽了。如若再遇见一个体贴冷暖的新人,难保不会生出二心。”


    “况且成婚之后哪有关起门自己过活的道理,亲戚之间、妯娌之间、婆媳之间,方方面面皆是门道。只靠着抓不住、摸不着的感情度日并非长久之计。”


    “须知人都是会变的,一颗心隔着肚皮,往往变故就发生在措手不及之时。把握住话事权柄,遇见麻烦自个儿能有法子解决,不比一味依附他人要强?”


    “遇见一个知冷暖、懂报恩的郎君,实乃天下最难得的幸事。大多数时候,日子得以过下去,全凭着良心或者一方手段过硬留得住人,而非感情有多深厚。”


    说到这儿,小厮顿了一顿,笑容更开:“姑娘不懂得其中关窍也是正常。”


    “你!”白芍听得出他暗讽自个儿没出嫁,又羞又气,脸都红了。


    靳连珠轻呵住白芍,亦并未责怪小厮的僭越。


    兀自沉思一阵,她从腰侧解下钱袋子,慷慨给他一锭银子。在小厮欢喜雀跃的话语声中离开茶铺。


    马车停靠在不远处的巷子里,靳连珠上车之后没急着回去。


    直至傍晚,那家人的小门开了。


    靳连珠掀开一角帘子,远远窥见一位小郎君现身。


    玉莲紧随其后追出来,往郎君掌心塞入正暖和的手炉,又紧了紧他斗篷上的系带。


    因着刚大婚,图个吉利,玉莲头戴红花,身穿红衣,美得惊心动魄,涂着脂膏的双唇翕张,不知道说了一些甚么,逗得郎君笑弯腰。


    玉莲羞恼地锤他,手刚落到他肩头就被攥住。


    趁着四周无人经过,小郎君直接凑上去啄她唇角,一触即离,闹得玉莲面红耳赤。她揪着袖子使劲儿擦拭,还不忘补上一脚,踹完就回家了。


    郎君便也转身离去。


    人影刚消失在街巷口,原本紧闭的小门开了一条缝隙,玉莲探头出来瞧了一眼就飞快缩进去,跟含羞带怯的花朵儿一般。


    不多时,她又出来瞧,打心底盼着郎君快些回来。


    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郎君自然也牵挂着娘子,采买完便急急忙忙往家赶。他臂弯挎着竹篮,里头装着的尽是一些女儿家的爱物,怀里还抱着一束花,玉莲接过来嗅了嗅,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


    郎君从袖兜里掏出一只精巧的瓷瓶,玉莲瞥一眼,立即惊得花容失色,赶紧把他拽进去,砰得关上门。


    掠起的风裹挟地面的叶子打着旋,替里头的一对鸳鸯欢腾。


    靳连珠并非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晓得那是治什么的药。


    她会心一笑,掏出一枚玉佩用帕子裹好,递给外头的白芷,吩咐她送过去,“让玉莲快快随着官人前去赴任,我这方无甚值得她留恋。千万叮嘱她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不要节外生枝。”


    心里却想:这一别山高水长,不晓得以后有无再见的机会,靳氏在邯江县设有分店,日后如果玉莲遇见麻烦,只管拿着玉佩去找掌柜的,那儿的人自然会尽全力帮助。


    主仆一场,这是她最后能为玉莲做的事了。


    支使完白芷,靳连珠感觉身子一阵不爽快,遂唤人先驾车回沈家。


    甫一踏入门坎儿,靳连珠终于慢慢回过味儿来。她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是把那小厮的胡言乱语听入心里,一路上尽寻思这些了,无端惊起万千愁绪。


    靳连珠无可奈何地笑笑,打算让小厨房做一碗热乎乎的羹汤,待她填饱肚子,脑子变迟钝,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那方刚吩咐下去,便见周妈妈步伐匆忙迎入门,脸上堆着笑。


    靳连珠心中咯噔一声,背脊抖成筛糠,仿佛耗子见了猫。


    果不其然,周妈妈是替老夫人传话来了:“请大娘子前去叙话。”


    靳连珠如坠冰窟,笑都不会了,脑子飞速回忆这段时日自己有没有犯下过错,可惜无果。她木木地迈开步子,小心打探:“周妈妈可知为着何事?”


    周妈妈投来安抚的目光:“有客到访,大娘子该去见一见的。”


    闻言,压在靳连珠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然落下。


    暗暗安抚自个儿:只要别是责罚便好。


    旋即,靳连珠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从前婆母嫌弃她登不得大雅之堂,鲜少让她见客。今日怎么突然改性子了?


    靳连珠再度惴惴不安起来。


    到达碧波轩,一进院子便听见银铃般的笑声。靳连珠进屋发现,除去春节上门拜会的几位夫人,又添了几张新鲜面孔,皆为年轻姑娘。


    依照这些高门贵妇的行事作风,惯来只带着嫡女见客,可堂上坐得皆为各家的庶女,虽然生得好姿容,却低眉顺目,十分卑谦。


    一眼看过去,大抵都到了适婚的年岁。


    靳连珠隐约觉得事态不妙,面皮上没露出丝毫破绽,向客人们一一见过礼,落座尾端。


    此后他们只管聊他们的,靳连珠凑不进去,干脆就装作缩头乌龟,一声不吭直至散场。倒也没发生她担忧的事情。


    葛氏借口乏累,差靳连珠送客。


    途中绥武府的二姑娘主动与靳连珠攀谈,言辞中对她鬓间那支攒珠钗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原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靳连珠干脆命人到库房取出两支新的钗,赠予她与另外那位没露面的嫡次女。


    借着这一遭,靳连珠也知晓了二姑娘的闺名,唤作:吴元意。


    这姑娘生得“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这么好的姿色,倒也担当得起元意二字。


    闲谈间,已行至马车前。


    吴元意毕恭毕敬的行一礼,靳连珠反倒被她郑重的姿态弄得受宠若惊,客客气气送人离去,返回雅韵轩用饭。


    消食沐浴之后,靳连珠一身清爽地躺在榻上翻阅话本。许是外人的话影响颇深,她看这些话本子都没了往日的乐趣。


    满纸男情女爱,今日之亲昵,明日之凉薄,终究镜花水月一场。


    靳连珠没心思再看了,打算明日送还给甄宛筠,遂吹灯睡下。


    -


    倒没想到甄宛筠先派人寻到府上。


    靳连珠匆匆赶过去才得知,甄宛筠的小姨子就要出嫁,府内繁忙,甄宛筠多有照顾不到之处,一则请靳连珠来帮帮忙,另一则,沈敬行不在家,她独自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出门散散心。


    靳连珠笑着谢过甄宛筠的好心,陪她一道操持成婚事宜。


    原本以为有玉莲、曲莲的婚事在前,再算上自身嫁人的经验,必定应付得了。可真的忙活起来,靳连珠才发现流程大不一样。


    同样都是嫁给官宦人家,许多仪式都是靳连珠没见过的。她不傻,怎会品味不出自己个儿当初原来是被沈家刻意冷落了。


    那一场婚事办得潦草,拜过堂、入洞房就了了,竟连眼前一半的阵仗都没有,更比不上甄宛筠的十里红妆。


    靳连珠掐着手掌心,压抑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努力集中精神听甄宛筠讲解:


    大婚前日,男方家要将催妆的凤冠霞帔、花粉送往女方家,女方家回送公服、花幞头之类的东西。


    紧接着,女方家派人到新房挂上帐帷,铺设卧房,陈列嫁妆,这就叫作“铺房”。而男方家要将茶酒、喜钱之类的礼品赠送给前来铺房的女方家人。


    这一来一往,婚前的准备事宜就做完了。


    说着简单,真处理起来却麻烦。


    一直忙活至入夜,靳连珠累得抬不起胳膊,仍撑着精神要回沈府。


    甄宛筠不懂她固执什么,索性先一步差人送信儿回去禀告老夫人,要留靳连珠在家中过夜。


    闻言,靳连珠吓得白了脸,顾不得甄宛筠说些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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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魔障似的往外走。因着天黑,光线昏暗,靳连珠慌不择路,险些一头栽入池子里。


    跟上来的仆妇见状乱成一团,甄宛筠提着灯笼观察靳连珠有没有受伤,急道:“又没豺狼虎撵你,你慌什么,竟连命都不要了。”


    确认靳连珠无妨,甄宛筠才得以松口气:“我派去的人还没出门,老夫人那边就传口信来了。她老人家体谅你的身子弱,夜深露重,来回奔波,恐着凉生病,允你在这方留宿。”


    服下这颗定心丸,靳连珠上上下下乱跳的心稍微缓和一些,期期艾艾的思绪也从惊恐中慢慢恢复过来了,唯独眼神还涣散着,环顾一圈围着的人,后知后觉的涌上一股难堪。


    她死死咬着唇,眼眶不知觉红了一圈,由白芷搀扶着进了屋子。


    甄宛筠晚一步入内,让伺候的女婢都退下。


    关了门,她直白道:“且安心,我这儿的人嘴巴严,不会泄露分毫。”


    靳连珠脸颊火辣辣的疼,低着的脑袋就没抬起过,仿佛被踩入泥坑沾满污秽的娇花儿,让人心生怜惜。


    婆媳不睦乃常事,但怕婆母怕成靳连珠这样子的,甄宛筠当真头一遭见。


    不知道的见状,恐以为靳连珠不是做大娘子,而是给那对母子当仆役去了。稍有不慎,主人家就罚就骂,弄得她整日战战兢兢,时刻提防小命一条。


    ——这算什么事儿啊!


    从前有些话,甄宛筠不敢说,但现在为靳连珠着想就不得不说了。


    以防吓着靳连珠,甄宛筠努力克制一腔怒火,给她支招:“你就该当着沈敬行的面儿大哭大闹一场,让他心软、怜惜,从此彻底站在你这边。最好是闹得他分家,否则,你一辈子都逃不过老夫人的手掌心。”


    靳连珠晓得她好心,勉强挤出一抹笑:“不成的。高堂在座,官人擅自分家,只会招惹一些流言蜚语,有损他的……”


    “你管他恁些。”


    甄宛筠真想撬开靳连珠的脑壳瞧一瞧,如此天仙般的女子,怎么沾上情爱就傻了。


    她环着胳膊,冷哼:“别是沈敬行不乐意吧。他这人向来迂腐,守着那套死板的规矩不知道变通。你们夫妻朝夕相对,你有多么痛苦,他全然不知?”


    靳连珠辩解:“不不不,官人跟我是一道的。”


    “如若真跟你一道,他便不会是如今这副作派了。”


    甄宛筠憋了许久,吐槽起来亦不留余力:“当初你们成婚,我家官人本以为能过去吃一杯喜酒,连礼都备好了,没成想,沈家连个正经宴席都没摆,只叫家中耆老过去看着你们拜完堂就算了了。”


    “之后听闻你们成婚没多久,沈敬行便主动向官家请命外出公干,一走数月,全然不顾你在家里的处境。而沈家的人,必然得到老夫人的授意,四处宣扬你体弱多病不便见客,这便是打着将你慢慢抹杀的主意。”


    “虽然不知道你与沈敬行的旧事,但……”


    甄宛筠顿了一顿,瞅一眼靳连珠哀戚的表情,一鼓作气说下去:“但皇城中一直有传闻,说你家借着早年间对沈敬行的一药之恩,威胁沈家认下这门婚事。否则,依照老夫人的作派,决计不允许你入门。”


    “没有的事儿!”


    靳连珠眼睛瞪得滚圆,调子拔高些,一口否认:“我家绝对不会做这等挟恩图报的卑鄙之事。况且,官人一直与我通信,六年间从未断过,娶亲怎会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甄宛筠一愣,见靳连珠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面色涨红,紧攥的双手颤抖不止,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赶紧安抚道:“我也是听说的,当不得真,你莫急。”


    靳连珠吸了吸鼻子,忍住汹涌的泪意,“我省得,外人都道我与官人不般配,千方百计编一些由头试图曲解我们的情分。可是……”


    可是什么。


    她突然失声。


    沈家举办婚仪时诸多礼仪未周全,当真是因为两地离得忒远,许多事情无法操办,而不是心存怠慢吗?


    如若年前她没有生一场大病,眼瞅着就快不行了,沈敬行会处置那些胡乱传谣言之人?还会像现在这般待她如此热切吗?


    老夫人真的是因为沈敬行与她两情相悦、扬言非她不娶才怨恨吗?这么久以来,老夫人的怨恨有没有消解分毫?


    这些问题,她自个儿尚且没有得到答案,又如何说出口劝服外人。


    靳连珠一哽,繁杂思绪吵得她脑仁疼,眼神木木的,脸色愈发难看。宛如入魔一般,喃喃自语:“官人若是无情,怎肯娶我。”


    像是说给甄宛筠听,又像是自我开解。


    见状,甄宛筠可不敢刺激她了,赶紧迎合说:“是是是。”


    随即唤白芷、白芍进来伺候,直至靳连珠睡熟才敢离去。


    -


    屋内点着安神香,靳连珠安安生生地睡一觉,再醒来只觉神清气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皆抛之脑后。


    唯独不知道自己昨夜那般失态,今日该怎么面对甄宛筠。


    幸而甄宛筠并未往心里去,一大早就来寻靳连珠,陪她吃完早饭,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去别苑看新娘子。


    到迎娶新妇的时候,郎君家用花朵装饰的车子前来接亲,腰间系着红绸的女婢们款待前来迎亲的客人,并且向他们赠送颜色鲜艳的绸缎,然后迎亲队伍奏乐催促新娘梳妆打扮。


    等新娘梳妆完毕,准备上车的时候,抬肩舆的人起哄不肯启程,吵嚷着要喜钱。待女婢们洒出铜板,他们一哄而上抢个干净,这才肯起檐子。


    稍后,甄宛筠须得陪着婆母到厅上迎接前来吃席的宾客,靳连珠便带着两个女婢到后院躲一躲清闲。


    倒没料想会在此处遇见别家的姑娘。


    个个儿打扮非凡,聚在树下乘凉聊天,桌面上放着瓜果盘,茶香丝丝缕缕随风飘拂而来。


    靳连珠与她们不相熟,干脆就躲开了,从另外一条道走。


    忽而听见其中传到一道高亢的女声,嚷着:“别闹了,你敢说你不知?元宵那日,我亲眼瞧见沈大人跟吴二姐姐一道去了茶楼,进雅间聊了许久才离开。”


    另有一女附和:“相看就相看呗,不日就要成为一家子,何必拘泥恁多。”


    “听我嫂嫂说,纳妾乃沈大人的意思,老夫人年节入宫的时候特地跟太后娘娘提及此事,想着择一位品貌上乘的姑娘,挑选许久,这才看中你家二姐姐了。”


    “太后娘娘的原话说得是,绥武府嫡出的两个女儿在皇城中素有美名,其余的姑娘应当也不差。老夫人见到吴二姐姐甚为满意,赞她是世间难得的贤良人。”


    “——话又说回来,比之粗鄙出身的靳大娘子,皇城中岂非遍地都是能入老夫人眼睛的娇美人?”


    靳连珠脚步一滞,不敢置信地转身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