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学生公寓，寝室。


    陆南乔放好东西，把顾修远这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挂在衣柜外面。


    若有所思盯着西服。


    那点温度仍若有似无的残留在肩背。


    好像还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外套。


    第一次……？


    似乎也不是，约莫想起记忆中有一帧不太清晰的画面，年幼的他穿着套卡通小鹿连体服。


    因下着雨。


    那里阴暗潮湿，很冷。


    他只好把绒毛帽子罩在头顶。


    缩成一小团。


    忽然，透光的出口，有人抛下件校服外套。


    到底是在哪？


    又是谁？


    陆南乔微微垂下眼睫搜刮脑海。


    却无果。


    罢了。


    不记得的，就是不重要的。


    他拉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今天买来试做醒狮酥的材料，戴上耳机后，慢条斯理走去阳台。


    边听歌边搓擀油皮面。


    几分钟后。


    大理石台边人忽然惊喜抬头，擦擦沾满面粉的手，灵机一动打开手机天气APP。


    简洁的页面显示着


    ——后日有雨。


    后日。


    有雨。


    那就等到后日再把衣服还给顾修远。


    *


    第三日傍晚。


    陆南乔从图书馆出来，天空暗淡无光，黑云压城，不过两分钟，雨，淅淅沥沥落下。


    并且越来越大。


    他匆匆打车来到顾修远那日的私人别墅。


    抵达目的地后，陆南乔迟迟未下车，只默默看着手机屏幕，等待报信。


    终于，屏幕弹出条消息。


    【0】：刚出公司大楼。


    盯着这条信息，陆南乔回了句“谢谢”，然后给那人发来的卡号转去一笔酬劳。


    估摸着时间，心想顾修远也该回到。


    推开车门，抬手接了接坠下的雨水。


    今日降温，连雨水也比往日要冷许多，冻得人脊背微微发绷。


    陆南乔抬眼望天。


    还是毫不犹豫走进这场瓢泼大雨。


    三分钟后，转角处。


    一辆劳斯莱斯拐弯闯进雨雾，渐渐靠近别墅。


    司机愣愣，别墅门口，一名男生浑身湿漉漉蹲着，却把一件西装牢牢护在怀中。


    模样可怜兮兮的。


    像个回到家，却不能进门的落汤小鸡。


    司机迟疑片刻开口：“顾总。”


    “嗯。”


    顾修远闻声，视线从一本纸质书籍抬起，意外看见藏在雨中的清瘦身影。


    ……


    陆南乔额发还在滴水，双手抱腿，颤抖得缩成一团，眼底下，忽然多出一双洁净的鞋。


    头顶落下道嗓音。


    “怎么来了？”


    陆南乔惊喜抬眸：“我来给你还衣服。”


    “进来。”


    “哦。”


    陆南乔快步跟上去，踩出一路带水的脚印。


    顾修远将他带去浴室方停下。


    这是……？


    然后呢？


    在一个陌生人家中洗澡，任他再不懂，电视上也有演，接下来的故事应该就是……


    他是迫切想要拉近和顾修远的距离。


    但直接负距离。


    陆南乔沉默：“……”


    这进度条会不会拉得太快了些？


    而且，当一切真要落到实处时，他不由得浑身发烫，竟是有点不知所措。


    陆南乔心跳前所未般急促。


    攥紧手指垂头，没动。


    “里面有干净的浴袍。”顾修远接走他手中的西装，“我出去一趟，二十分钟后回来。”


    “好的。”


    余光目送顾修远离开，陆南乔悄悄吐气，轻手轻脚走进浴室。


    终于，浴室门被人打开。


    陆南乔皮肤本就细腻，水汽蒸熏后，纤细的颈脖更是白里透粉。


    眸色偏浅的眼，此刻浸满水雾，明明面无表情，可不经意的抬眸，无端的媚眼如丝。


    光着脚踩在地面，后脚跟轻微泛红，与白皙的脚腕形成鲜明对比。


    陆南乔刚来客厅。


    玄关处传来开门动静，随后走进一位满脸厌世的女生，揉着太阳穴道：“不是，我说顾大少爷，这大晚上你不睡觉，你叫我过来干嘛？”


    “就算你不睡觉！那我也要睡的好——”


    “我靠！”


    目睹这一幅美人出浴图。


    女生迟疑愣住好半天才回神。


    “金屋藏娇！”


    “强取豪夺？强制爱？”


    陆南乔：“……”


    女生像只哈士奇，一股脑冲上来，扒拉着他手臂左右打量，满眼惊艳：“咱们顾大少爷可以呀！”


    “上哪找的这么清纯的小漂亮！”


    “弟弟，那个家伙没轻没重伤到你了？”


    “害！这家伙是第一次，食髓知味也情有可原！那种部位比较私密，我就不看了哈，你告诉我有什么症状，我给你开药。”


    ……


    女生喋喋不休，连串话语轰击。


    陆南乔只听到一句：“第一次？”


    “是呀！”


    女生微妙一笑，拍上胸口打包票：“本小姐以人格担保！你！绝对！是他的第一次！”


    “也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男孩！”


    “说不定以后，我还要满脸欣慰说‘好久没看到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


    咔嗒一声。


    门开。


    两人不约而同看去。


    门外男人拎着两个袋子淡淡看进来。


    “他淋了雨，你看看。”


    女生俨然不信，懒懒瞟了一眼顾修远：“淋雨？只是淋雨吗？还是强迫漂亮弟弟来了一场雨中play？玩这么花儿？咦！表哥你好闷骚！！”


    表哥？


    原来是表兄妹。


    陆南乔摇头，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来还东西的，恰好半路下雨。”


    “喔。”


    女生兴致缺缺点头，“敢情没那回事儿呀？”


    又语气不准调，调侃：“啧，我还以为我们顾大少爷万年老光棍儿终于从良了呢！”


    言语虽吊儿郎当的。


    但行动上却倒是专业细致。


    给陆南乔检查完毕后，女生耸肩，别有深意道：“没事，你家漂亮弟弟还没那么孱弱，有些人就是关心则乱呀，你说对不对？顾大少爷！”


    顾修远冷淡瞥了眼女生。


    女生却似读懂某种信号——


    零花钱不想要了？


    她当即认怂：“哎呀！错了错了，我这就走，你和小表嫂慢慢过二人世界哈，拜～”


    话毕，头也不回溜走。


    目睹女生灰溜溜跑走，陆南乔顿感好笑，凭借二人相处模式，他越发笃定


    ——顾修远这位大哥很靠谱！


    ——相当靠谱！


    那么，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钓鱼计划了。


    “给你。”


    陆南乔面前忽地出现两个袋子。


    ——是套干净的衣物。


    ——和双麋鹿设计的小白鞋。


    噢。


    顾修远可真贴心。


    “谢谢。”


    浴室。


    陆南乔站在镜面前换衣服。


    上衣是暖色系，杏加橘横条交错，领口加中袖版型，还配了件白色打底长袖，设计感十足，再衬上这头微分碎盖发型，总体很有那种日系少年气息。


    顾修远眼光还蛮独到。


    从浴室出来后，陆南乔慢慢吞吞回到客厅，小声问：“我可以等雨停了再走吗？”


    落地窗前，矜贵的青年陷进片暗光，慢慢侧头，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如浸过冰霜，扫来时落拓狂放，充满上位者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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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敛起气息问：“喝点什么？”


    “牛……牛奶。”


    “嗯。”


    陆南乔拘谨坐着，回头看了眼餐厅的光，眉眼灵动一转，躺下沙发，缩成小小的一团。


    “叮。”


    餐厅传来吐司烤好的声音。


    他不假思索闭眼。


    佯装熟睡。


    顾修远端着牛奶与吐司走出客厅，那白净漂亮的男生，正猫儿似的窝成团。


    竟是睡着了。


    男生搭在沙发边上的小腿，裤管翻折起，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脚踝。


    腕骨纤细，没有丝毫赘肉，


    微微凸起的脚眼被灯光打得细腻柔滑，透出一层薄薄的白光。


    像完美的玉石雕刻。


    “阿嚏。”


    男生拱拱鼻子。


    顾修远放稳东西，拿来张毯子替人盖好，才不紧不慢把牛奶和吐司放回餐厅。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南乔眯开一只眼，悄悄爬起来，鬼鬼祟祟探出小半颗脑袋，打量顾修远的背影。


    笑了笑。


    然后一脚把毯子踹掉。


    顾修远出来时，本想直接去书房工作，却见沙发那边掉下的毯子。


    他走过去，捡起，重新盖好。


    刚起身没走几步。


    毯子又被人踹掉。


    如此重复几次后。


    顾修远直接坐在旁边，这次，陆南乔不敢再“使坏”，老老实实“睡觉”。


    往日再疲惫，陆南乔也能强撑睡意复习到夜半三更，这次，不知为何，明明也不累，但闻到那丝淡得几不可闻的檀香，


    他竟无端觉得安心。


    然后真睡着了。


    “唔。”


    睡相乖巧的人倦懒咕哝声，埋在沙发的脑袋往边上蹭蹭，随后慢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


    这一转身。


    顿时暴露出耳窝后的血痣。


    雪中一点红。


    明晃晃，引人注目。


    顾修远视线停在那颗血痣微怔。


    “砰砰砰。”


    外面，突如其来的烟火声惊醒熟睡的人。


    陆南乔猛地扎起身来，睡眼惺忪埋下脑袋，眼神涣散迷茫，显然还在混沌中，未彻底醒来。


    “地震了……？”


    半梦半醒的人懒洋洋倒下。


    烟火绚烂的光彩透过落地窗，映着陆南乔的血痣，让其更显诱人。


    顾修远收回眼神。


    指腹摩挲那串小叶紫檀佛珠。


    “雨停了。”


    陆南乔慢慢吞吞起身：“啊？”


    那人重复道：“雨停了。”


    神思回笼的陆南乔默然无语。


    雨停了？


    言下之意岂不就是


    ——你可以走了。


    这是在赶客？


    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库。


    陆南乔望着乌云闭月，突然说：“我们学校，寝室楼十点门禁，来不及了。”


    现在九点四十，回校车程半个小时，确实来不及。


    前面的顾修远脚步轻顿。


    陆南乔心中惊喜，以为留宿有望，就听到那人问：“你家地址。”


    陆南乔：“……”


    他不想回陆家。


    “我没带钥匙。”


    “嗯。”


    陆南乔天真地以为，这么明显的暗示，顾修远这一次应该能听懂，绝对会让他在此留宿，毕竟别墅那么大，总该有客房的。


    直至十分钟后……


    酒店负责人姐姐打开总统套房的门，温和问：“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


    陆南乔简直无言以对。


    顾修远竟带他来到最近的酒店……睡觉。


    确实是睡觉。


    字面意思那种。


    并且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真是，被你打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