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灿云争取到一次谈判机会，索靖山让她来督军府详议。


    督军府位于沙城市区北侧，巍峨古朴的欧式建筑群以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布防，处处彰显军人府邸的森严。


    孟灿云由程副官引路来到一栋仿罗马式大楼。此处是军政府办公楼，进进出出的都是军人和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派繁忙景象。


    两人来到会客厅门口，程副官入内通报。


    孟灿云站在走廊等候，环视四周，一个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男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人身材高大，军装挺括，脸部轮廓硬朗冷峻，在往来人员中非常惹眼。


    孟灿云觉得他似曾相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恰巧男人也转头看来，便捕捉到她打量的视线。


    四目相遇，孟灿云神色窘迫，不自然地笑了下。相比之下，男人淡然从容，朝她微微颔首，随后长腿阔步走出大楼。


    “孟小姐，少帅有请。”程副官这时走出来。


    孟灿云点点头，收回思绪。正要迈步，迎面疾步走出一个穿军装的女人。


    哗——


    女人手里的文件瞬间散落，一页一页在地板上铺开。


    孟灿云狐疑地看着她，对方却蹙起眉毛，看向她的眼神毫不掩饰责备。


    程副官催促：“孟小姐，我来帮她，您快进去吧。”


    孟灿云又看了女人一眼，走进会客厅。


    会客厅窗明几净，中央一张波西米亚地毯，沿边摆放几张皮质沙发，布置简单肃穆。


    索靖山正在翻阅文件，听闻脚步声，眼皮也不抬。


    “坐。”


    孟灿云在他左下首的位置坐下。


    索靖山今天有些衣冠不整，额前短发稍显凌乱，军装随意披着，里面穿一件白色衬衫，扣子只扣到一半，大敞的领口随他签字的动作一开一合，不时袒露出他强壮的胸膛。


    孟灿云心头一跳，慌忙扯开视线。


    啪，钢笔合盖的声音。


    孟灿云的视线重新转回来。


    她见索靖山整理文件时，搁在腿上的左手依然纹丝不动，这才发现他手臂上缠着绷带。


    他居然受伤了。


    “你要经卷？”索靖山放好文件，开门见山。


    “是的。”


    “为什么？”


    在来的路上，孟灿云已想好怎么回答，此时从善如流：“这事关那些物件的来源。”


    索靖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准备解释了？”


    “只要您答应归还经卷，我一定坦诚相告。”


    “不说清楚买卖就开始谈条件，孟灿云，你就这么自信我会答应？”


    经过几次交锋，孟灿云深知索靖山的行事风格，强势，霸道，不喜欢处于被动地位。与他交易要懂得示弱，所以她首先放低姿态。


    “少帅，我身无分文，这次与您谈判，您感兴趣的信息是我唯一的筹码。所以我只能表达我的诉求，不能透露更多。经卷在您手上，是我求您办事，您才是拥有决策权的人，而不是受我胁迫。希望您能体谅我的难处。”


    有时候，动机越强烈，越是显得单纯，这次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企图。她相信索靖山能感觉到她与以往的不同。


    索靖山定定看她半晌，忽而笑了：“我喜欢你这次说话的态度，只是你的筹码不够吸引我。”


    贪得无厌是索靖山一贯的作风。孟灿云料到他会重提要求，主动划定附加条件：“我可以再加十根金条。”


    索靖山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手去拿刚才放下的文件。


    孟灿云见他并不回答，看出他不满意，只得耐心等他下文。


    可是索靖山像是突然失去了谈判的兴趣，自顾翻阅文件，完全将她晾在一旁。


    半晌，孟灿云忍不住开口：“少帅，我可以让您开价。”


    索靖山摇摇头，目光不离文件：“你回去吧。经卷给不了你。”


    孟灿云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


    索靖山却不理会她。


    孟灿云见他态度骤然转冷，慢慢体会出他的用意。


    她的表态并未打动他，他仍在逼她交代清楚。


    这就好比去餐厅吃饭，顾客非要吃完一顿，再决定是否买单一样。


    太狡诈了！


    然而这批交给教育厅的经卷是滞留鸣沙窟的最后一批文物，一旦散佚各处，追回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她不敢冒险。


    孟灿云咬咬牙，不得不做出让步：“少帅，您相信我们这里有未来世界的人吗？”


    静了一瞬，索靖山终于抬眼看她：“未来世界？”


    “准确的说，是一百年以后，公元2021年。”


    孟灿云将穿越一事娓娓道来，不过她把主人公换成了莫须有的第三人。


    “……我当时感到不可思议，那个女人又给了我一个包袱。”孟灿云顿了顿，“就是昨晚您拿过来的物件。她说那些是未来世界的科技产品。”


    “她说战乱年代刀枪无眼，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就和我互换身份，让我替她办事。”


    ………


    索靖山听她说完，静默良久，仿佛在消化这巨大的、令人震惊的信息。


    半晌，他才开口：“孟小姐，你这个故事编的很动听。”


    孟灿云眼神一凛：“少帅，我第一次听说也是不相信，可是事实如此，不然那些物件怎么解释呢？这都是你我亲眼所见。”


    索靖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少帅不会相信，这也是我开始不向您坦诚的原因。未来世界的人，比佛祖显灵还要离奇荒谬。说出来不仅不能让人信服，恐怕别人还会把我当成疯子。这次要不是因为这批经卷，我死也不会说出口。”孟灿云委屈愤然。


    “你们要经卷做什么？”索靖山绕回最初的问题上。


    孟灿云愣了一下，道：“她没有告诉我原因。或许里面藏有宝贝？现在不是许多人都在争抢吗？”


    “你为什么要帮她？”


    “她带走了我的弟弟。”


    异时空的身份秘密，身不由己的谎言。受人胁迫，替人办事。


    一切解释无可挑剔。


    她已经呈给他最大的诚意。


    孟灿云看向索靖山，忐忑等待他的决定。


    索靖山丢开文件，去摸桌上的烟盒。


    他抖了抖烟盒，叼住一根烟，又摸出一盒火柴。准备划火时却被绷带扯住。


    孟灿云犹豫一下，起身走到他跟前：“我帮您吧。”


    索靖山抬头看她。


    伤好后，孟灿云的气色好了许多，瓷白的肌肤透亮有光，两颊也晕了桃花色。


    她今天将头发全部挽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显得更加干净乖巧。


    索靖山唇角一牵，把烟盒递给她。


    孟灿云捻起一根火柴棍，对准纸盒侧边的磷纸划下去。


    “蓬”火苗窜起来，索靖山倾身去接火，不料火光一闪，火柴棍直接砸在他脚上，瞬间熄灭。


    “对不起！”孟灿云蓦地脸红了。


    她赶紧又捻出一根，可惜第二次又是一点燃，就松开了。


    小时候在老家，她曾因划火柴烧过一次手，之后对火柴产生阴影，一点燃就忍不住松手。


    后来火柴逐渐被市场淘汰，很多年没有再用火柴，却不想划火柴的阴影持续至今，以致让她在索靖山面前出丑。


    索靖山静静看她，在她划亮第三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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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捉住她颤抖的手，稳稳送至自己嘴边。


    星火明灭，烟味开始弥漫。


    孟灿云只觉手心一凉，那令她紧张的火苗，在快要烧到她手指时，被索靖山吹灭。


    “这么想要经卷？”索靖山松开她，语气戏谑。


    孟灿云看向脚尖：“我要救我弟弟。”


    索靖山缓缓吐出烟圈，眼神意味深长。


    “你嘴里的那个女人，我很好奇。她人在何处？”


    孟灿云听出话中松动之意，神色一振：“我也不清楚她躲在哪里。但只要我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她就会现身。届时我可以帮您抓到她。”


    索靖山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抓她？”


    孟灿云愣一下：“她，神神鬼鬼……难道不应该抓起来……杀掉吗？”


    索靖山笑道：“孟小姐，这是乱世，也是文明社会。她安分守己，我也不会滥杀无辜。她既是未来世界的人，必然深谙乱世生存之道，军政府与她合作，不更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么？”


    “可如果她不愿为军政府所用，或者帮助军政府的敌人，怎么办？”


    “不愿投诚，只能说明军政府开的条件不够诱人，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孟灿云有些激动：“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是跟军政府不对付呢？”


    索靖山弹了弹烟灰，淡淡一笑：“等到那一步，再杀也不迟。”


    孟灿云倒抽一口冷气。


    可以了，她至少摸清楚军政府的底线。


    不作妖，不作对，她的小命就不会有危险。


    孟灿云悄然松了一口气：“少帅，我已经告诉了您全部真相。经卷……可以给我吗？”


    索靖山最后吸了几口烟，将烟头碾灭，站起身。


    孟灿云也跟着站起来。


    “孟小姐，感谢你今天的坦诚。”说完他便要走。


    孟灿云大惊失色，拦在他面前：“你不同意？！”


    “不同意。”


    他竟然耍赖！


    孟灿云顿时气血上涌：“你一介统帅，居然言而无信！”


    索靖山皱眉：“你的一面之词，又有几分真实？”


    “那些科技产品还不够证明吗？”


    索靖山淡然一笑：“直说吧，我想要的是真金白银，教育厅开价两百万大洋，孟小姐可付得起？”


    两百万大洋！索靖山的胃口未免太大！


    孟灿云捏紧拳头：“好！请给我一段时间筹钱。”


    她以为索靖山这下总该答应，对方却又摇头。


    “你做买卖，实力雄厚的买家可以立即付现款，身无分文的买家要打欠条，你选谁？纵然我准你拖欠，但时间生利息，届时交钱也不止两百万了。”


    他嫌她信用不好，筹码不够。


    他分明忽略了她刚才交底的秘密。


    这个无赖！


    孟灿云咬牙切齿，只恨不能在他身上戳无数个窟窿。


    索靖山感受到她浓烈的恨意，无甚在意地笑了笑，提步就走。


    “如果我还能为军政府弄到一批军火呢？”


    乱世缺钱，更缺武器。上次他向吴龙敲竹杠，舍了银子也要枪，足见军政府更缺军火。


    索靖山果然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孟灿云记起导游讲解的鸣沙窟烟熏壁画。


    历史上的1921年6月，苏荷内战中败北的沙荷白军曾流窜到沙城避难，被当地政府安排居住在鸣沙窟，被烟熏损毁的壁画，就是他们在洞窟内生火做饭造成的。


    按照既有事件的逻辑，下个月，这批白荷士兵就会抵达鸣沙窟。


    这便是送上门的军火。


    “我可以再向军政府上缴三百支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