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净仪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


    夜半落雨,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泥泞味道透过潮湿气味浸入梦境,正是百鬼夜行时刻,心魔顿生,泡胀回忆,淹坏心脏。


    她睡不着,夜里降温风也寒,披了件外套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看雨滴打湿窗外十年树木,沙沙声,很悦耳。


    陈净仪第一次遇见唐潮那天,大雪皑皑。


    飘雪落在寸头黑发上,他侧脸也得风与霜青睐,吻出一层水色。


    老陈出差,王女士加班,她抄近道从后巷去地铁站,途径三家粉浆面条两家煎饼果子和一家炒酸奶,勾出馋虫,拉着行李箱等在烤冷面摊子前。


    “滚远点儿。”


    有男声从巷后穿来,扑簌落下的雪花隐去了当中戾气。


    “哈,你不过就是那婊子的一条狗。”另外一把略尖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气喘。


    撞击墙壁的声音,空调外机落雪哗啦啦撒一地。


    眼观鼻鼻观口,辣味在大风降雪中刺激感官,带来喉口的温暖。


    陈净仪垂下头,一点也不想卷进这类事件中,快步离开。


    后来《百年孤独》书页翻出磨砂边,她也没记住到底是哪一位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与丽贝卡结了婚,哪一位奥雷里亚诺·何塞疯狂爱恋上了姑母阿玛兰妲。


    但陈净仪自认浅薄又俗气,一段写爱情倒是记忆清晰,“因为孤独已经为她筛选记忆,将生活在她心中累积的无数垃圾尽行焚毁,并净化、升华了其他记忆,即那些最苦涩的记忆,使其永远留存。”


    初初见的一面、初初说的一句、初初动的一心总是如此。


    像小时候贪嘴喝的第一口黑咖啡、挤眉弄眼没避开的第一口煎中药、粗心大意灌下的第一口坏橙汁,都是苦到把某段记忆也染上脏脏的淤青色。


    她不是自虐狂,从未完整在头脑内走马观花过那一晚初见,舌底总会泛起爱而不得时夹酸的苦味,她不敢回忆完,所以她是懦弱怪。


    抽身越陷越深的漩涡,转头,正对上床上一只笑眯眯的蓝色唐老鸭。


    “再笑,再笑就把你吃掉!”


    爱屋及乌,反之已成立,陈净仪掐着毛绒生物的两颊,认真训话:“先吃烤鸭片,再吃炸鸭架,最后还要来一碗老鸭粉丝汤!”


    “咕咕——”


    陈净仪瘪瘪嘴,咽咽口水。


    所以说,肚子饿的时候,没有一只鸭是无辜的。


    雨势大有山雨欲来的汹涌,逐渐演变成豆大般依然上演着与玻璃的以卵击石,冲击,破碎,滴落,重聚。


    “我这算……表白吗?”她撑着下巴,突然想念从前宿舍里姐妹夜聊时间,现在倒好,对着一只鸭,还是一只动物鸭,一只公仔动物鸭有了满腔说不完的话。


    不知道大少爷唐嘟嘟什么关系,居然能在六人宿舍的六中里独享双人间大床房待遇。


    舍友有倒是有,不过是位名义上的六中挂牌生,本人此刻大概率正在北美洲春寒陡峭中喝加奶下午茶,他的位置倒也物尽其用,陈净仪来的第一天,此处非常像是各类衣服书本经过碎纸机蹂躏后的混乱。


    如今也蛮好,给几只公仔当个窝,很有情趣。


    唐潮的床不曾睡过人,陈净仪刚从他口中得知时半点不相信,现象持续了四小时,直至她亲眼看到了微微落灰的床上四件套,和宛若酒店打理的舒适床铺。


    现在想想,也是,他应当将每个夜晚都消磨于欢笑与酒精中,宿舍不过是个摆设,连位置距离宿管阿姨也是个视觉死角,某天她夜晚开门去水房时,差点与卷卷毛头发的睡衣阿姨人吓人吓死人。


    “你问我后悔不后悔啊?”她和唐老鸭演一场独角戏,序幕开始,少年发问。


    鸭子黑亮的眼睛看她,陈净仪眉头一横,“我承认,最开始确实是见色起意。但人不好色那还是人吗!”


    “你问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啊?”话音又软了下来,唐老鸭姿势不变,她却是无奈的那个人,无声地笑。


    感情不是政治简答题,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罗列要点。


    ——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因为夕阳吻过皮相的动人,需要翻涌情思的年少躁动。


    不是的。


    玫瑰盛放,雨滴溅在鲜红花瓣上,如少女开合唇间咬出的一抹艳色,天真而残忍。


    喜欢你,因为你是你,因为我是我。


    -


    天光大亮,一场夜雨带来微微秋意。


    国庆第一天,陈净仪见了两个人。


    许多外地生小长假也没有回家,仍然选择呆在学校内。


    提高效率,利用时间,他们如是说。


    陈净仪起得晚,满脑子思绪闹得她睡不宁。


    第一位,不出意外,是宿醉仍在揉着太阳穴的宋正。


    他面色泛红,眼中也有血丝,还好有毛茸茸的乱发削弱一身桀骜不驯的叛逆气。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变啊。”如果忽略掉他此刻可怜巴巴的肿眼泡,也许表情看起来会更凶狠一点,“人喝醉之后是没有理智的!”


    “噗嗤——不好意思。”陈净仪裹着外套,没忍住笑出声。


    “你你你——你别搞我啊唐潮,我警告你绝对别想从我喝断片这件事里添油加醋借题发挥!”宋正顶着一头鸟窝,离凶相毕露差了半个太平洋。


    “既然你喝断片了……”陈净仪摸摸下巴,“那我要是非诚心搞你的?”


    “你这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宋正差点拍桌而起,又碍于头痛抱着脑袋揉。


    她笑笑,很明朗:“你自己说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变。我遵守打压对手的原则,这才叫够意思。”


    看着宋正吃瘪的表情,陈净仪又一次感叹当唐潮的滋味真不错。


    逗归逗,目送鸡窝头男孩离开校门后,陈净仪还是长松一口气。


    还好宋正喝断片了,还好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还好她的秘密目前尚未成为公众议题。


    秘密,喜欢唐潮这一点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秘密这一状态。


    没毛病。


    这一点,陈净仪认为绝对不能苛责她,路灯下星空底她旁敲侧击的表明心思,虽说还欠缺直白表达和诉求追问,但对于一个在感情上极度闷葫芦且闷骚的人来说,不亚于恐高症去玩跳楼机。


    不谈结果,最起码进步极大,勇气可嘉,建议颁发年度最具有突破性任务奖项,括弧,情感方向。


    中午,弓子南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来,又被拉去涮火锅,肥羊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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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丸牛肚也堵不住他的嘴,餐桌上极尽渲染了一番‘小学霸’如何将他从狼人杀中拉出,如何使他人海茫茫中遇见人间美味食堂厚蛋烧。


    自然,不免也追问了郑乐珊与宋正。


    “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陈净仪咬下一口牛肉丸,汤汁在口中漫出香味。


    弓子南睁大了眼,和崔翔对视三秒,甚至忘了还要借机批判赵之恺又和卫可琳情侣腻歪先逃走,目光沾在飘出白气的丸子上。


    “大唐,你是不是……”崔翔捅捅他,弓子南终于憋出话来,“不减肥了?”


    对面少年挑挑眉,反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在减肥的?”


    笑话!


    一米八七的大个每天严格控制食量,不摄入碳酸饮料和油炸食品,不吃晚饭,甚至连香蕉西瓜果盘也不吃,说什么这些含糖量过高,啃着一根黄瓜表情平静,无欲无求,仿佛要遁入空门。


    更别提上次吃火锅,本想着也许是大唐吃不惯学校食堂,没想到辣油锅‘他’是一点也不沾,吃起葡萄似乎口中还念念有词,像在数数。


    陈净仪咬一口青菜,汤汁鲜美。


    “我多年轻,想爱也想吃。”侧脸逆光,仿佛有碎金镀在优越骨相上,想起什么似的,她轻笑,“……更何况,我又不可能七十年都把自己悬浮在饥饿状态中。”


    条条框框设定下,要矜持不主动,要克制不满足,陈净仪相当清楚欲望的压抑会带来什么,是更强度的渴望。


    比如食欲。


    比如爱欲。


    “和小学霸在一起,大唐整个文化氛围就给都熏陶起来了。”


    弓子南和崔翔欣慰的点点头,捞起一块红油脑花。


    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饭后散步消食。


    三人同行共走过一个红绿灯,弓子南和崔翔就被迫先走一步,其主要推动力是面对唐潮兄弟时无法秉持平静心态的陈净仪,饭饱思□□,几次三番她差点没克制住从最亲近人处打探消息的冲动。


    实在和她品学兼优又肤白貌美的人设不符。


    眼看着弓子南和崔翔的车渐行渐远,她又想起学籍表上唐潮休学的一年。


    到底……他看似永远潇洒的外表下,藏着些什么。


    陈净仪不知道。


    走走停停,一场凉爽秋雨后偷得浮生几时闲。


    陈净仪脑内思绪乱,脚步很碎的路过奶茶店,欧包出炉的黄油香气绕着鼻尖打了个旋,蔓越莓干酸甜口感似乎突破布朗运动限制,品在唇间。


    手机震动两下,她从裤带里摸出还微有体温的电子设备。


    是唐潮。


    陈净仪愣了愣,果不其然,只要与他相关,嘴角总会无意识上扬。


    身旁是反光的车窗,不经意一眼就看得到少年微弯弧度的唇边。


    “明晚七点半,《恋爱的犀牛》仲平首演,不见不散。“


    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少女声夹杂了沙沙电流音。


    陈净仪咬咬嘴唇,“话剧不算电影。“


    有轻笑,他绝对挑了挑眉毛,陈净仪想。


    唐潮说,“说好。”


    “好。”于是陈净仪说。


    汽车反光车窗中,少年的眼角也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