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溪镇百里外,有一绝崖,名唤天机。


    日薄西山,谢荐衣随指引寻到捉妖人时,他两只浑浊的眼睁得惊怒,右手指骨已全被踩断。


    四象网曾染了数千妖物的血,此回终于浸润了他的,湿嗒嗒地,网如断了截的麻绳散落四处。


    而娘亲的引灵珠,正在一伙形貌各异的人手中交替传看。


    “果然是好东西.....”


    “兜转百年,想不到一经现世,就被我们得来了。”


    珠光映亮一双双溢满贪欲的眼,谢荐衣解了斗笠系带,从阴影中走出。


    正在捉妖人身上搜刮的佩剑男子率先站起身,其他人也侧身望过来。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有女子故作矫揉张开嘴,“无名散修和上古凶兽排队来送死,都省得追踪了。”


    “确定是她?”


    “这股令人作呕的凶兽味,”弓着身子的男子耸了耸鼻子,“我不可能闻错。”


    亢奋的光从每个人脸上显现。


    “谁先杀了算谁的!”


    “她这张脸皮不错,完整剥给我吧。”


    “那我就剜一双眼,正好缺个凶煞之物镇手中短匕。”


    “可惜还没内丹呢,你们这是残害幼小,不然先断了手脚捉回去让我养着~”


    “罗敷女,你那养法才叫残害呢。”


    穿草鞋,腰间坠着骨笛的瘦削男子一挥手,总结道:“有什么关系,反正引灵珠也到手了,不差这个太弱的,上头给的死令,怎么分赃等杀了再说。”


    “你们...就是天外天?”


    先前的衣袖被心魔搅碎了,谢荐衣换了件朱红鹤袍,芙蓉铃戴在发间,两根发带坠成卯发髻,配着腰间的乌鞘双刀,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沉静。


    然和眼前这伙人比起来,就像是初生牛犊和一群游荡着、饿极了眼的豺狼。


    “哎,要我说,这么个小崽子派来个天级实在是小题大做。”


    “别放松警惕,毕竟是上古遗脉。”剑修道。


    一、二、三....挨个数过去,对面一共七个修士。


    少女声音传来:“我只问一句,我母亲故去,和你们有关么?”


    “嗯.....道君斩了上一只狏即的头颅,并着鹿角做成剑架,挂在总部水月涧里供千万人观赏,可算有关?”手捧香炉的女子嗤笑道。


    “如果你想参观一下剑架,我们倒是可以拎着你的头颅去看看。”把手里的匕首在死去的捉妖人衣上擦了擦,男修油滑地接茬。


    悬崖之上,几人疯狂的大笑声里,谢荐衣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嘣咚、嘣咚、嘣咚”动得十分有力。


    “好。”她抬头直视面前的一张张脸,眼眸从乌墨色化为血红,杀意森寒:“姑奶奶的项上人头在此,想要就来拿。”


    “若是拿不了,就把你们的人头留下,来祭我家人。”


    罗厄丹药效上劲,使她体内的血沸腾不休,焰刀似狂澜。


    离得最近的沉默男修弓着背,着一身鳞片软甲,拳戴指虎,铁环闪闪发亮。听完这话,拳生罡风,朝着谢荐衣的太阳穴挥去!


    一拳砸空,少女借敏捷的身形闪躲开,察觉这是个比之前拿马刀的体修要更难对付的高阶体修!


    体修有命门,除此之外全身如钢铁坚硬,一般水火难侵。


    此时染了谢荐衣的火,这体修竟大声嚎叫起来,身上的铁甲、手上铁环都开始融化!


    还好她的火非同小可。


    谢荐衣运转心目,红眸就像是蒙上一层万花筒镜,四十九面,每一面都有机要门道,此人的一切动作拆分在眼前,找起破绽来变得容易许多。


    原来这就是暂时踏入金丹境的好处。


    她找准命门,刀锥刺入此人喉头,再拔出来,热血泼开一扇血梅图。


    烈焰依旧自她指尖刀源源不断外泄,天地如燃。


    体修没了,搭着红盖头的罗敷女轻啧一声,双腕一甩,无数桑叶掷箭袭面而来,她炼的叶箭比重铁还锋锐,却过不了谢荐衣的火。


    “她这火不对劲,别染上。”罗敷女高声道。


    匕首男却说:“放心,狏即是兆火兽,为了对付她,老大可特地派了天师承露。”


    那最开始发现她的剑修站在众人身后,水龙自剑生发,漩涡化作一盏盏水琉璃罩,笼在每个人头顶。


    得此一防,剩余五人破火而出,一齐向谢荐衣攻来!


    以谢荐衣强行破金丹境的修为,一抵三也许有赢面,生杀无形的五人同时出手,却是再难转圜。


    鬼符定身,桑叶掷箭‘嗤’地一声穿透她的肩骨。


    芙蓉铃响,令身后人松懈一瞬,谢荐衣忍痛携刀避开,另一把匕首避开要害,扎在腰腹上。


    转瞬之间,天旋地转。


    骨笛吹彻,无数灵气如甩手镖割破她红衣,皮肉翻卷,鲜血潺潺自谢荐衣身上各处流出,少女千疮百孔地面朝下跌在火中。


    其中一人就势狠狠坐在她肩头,掰过她脸,仔细瞧她的双眼,“这眼真漂亮,跟赤玉似的,我都不舍得剜了....”


    话虽如此,匕首已利索朝她左眼落来。


    怎渡刀贴地,在谢荐衣手中发出惶急的悲鸣,而她的手被另一持塔人死死踩在脚下,连举都举不起来。


    谢荐衣喉间呜咽一声,猛一甩头,那刀刃擦过她眼侧,涌出一排血珠。


    “诶,你剜眼就剜眼哈,可别破了皮相,这我可要收藏的。”符修道。


    这些人围观着她,像讨论解牛宰羊般商量着她的分配之法,谢荐衣双眼经刚才的罂粟匕首一晃,现下不知为何什么都看不到了。


    闭眼内视识海,茫茫红光间,她平生头一回在其中见到两柄刀,刀身细长窄薄,不停嗡鸣着。


    怎渡刀?


    修士悟道之时或早或晚,或终其一生无法领悟。因师兄悟道很早,谢荐衣曾问过悟道具体情形,那时沈执琅道:归根结底无非自问,为何而引天地万物之灵,又为何执剑握刀?


    两柄刀旋转着,和她相对立于识海,谢荐衣第一次觉得,她们像一对友人,正在生死关头试图相互协助。


    刀依附人手才能斩,人凭借刀而立世行走,二者平等又惺惺相惜。


    为何引灵?为何握刀?


    谢荐衣不停叩问己心。


    无非是——


    一念开明,反身而诚。


    真诚良善乃我天性,依照此理行事,才是我最为自洽之态。


    榻边搭着几页写满口诀的木纸,被风掀得簌簌响,暖阳印在纸上,也印在没读两行就偷懒睡去的少女身上。再一眨眼,这一切变成崖边血泊里,遍体鳞伤的凶兽。


    第一刀应斩惰性。


    谢荐衣人闭了眼,怎渡刀依旧躺在手心,识海中的双刀却动了,在她意志下化为无形之坚刃,随心法出动。


    一刀径直割掉匕首男嵌在脖上的脑袋!


    想要我眼?就你?


    “怎么回事!”其余凑得极近的几人惊退几步,看向那头与身分家,口中还‘嗬嗬’不停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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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而少女依旧伏在地上闭着眼,面色安然,状如沉睡。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得志与否在于天时,而前行还是潜藏,在于我心。


    刀谱上看了几眼就丢开的示例图,赶着考校前照猫画虎练的刀,刀法太过基础她不屑也不愿学,怎渡刀与她离心,就此输给稚水剑。凭借心法刀相赢得的刀法第一名,又被他人小小短匕打破。


    再一刀应斩骄矜。


    空中还是什么都没有,退至一旁观望的罗敷女心窝处却凭空突然出现一个刀洞!


    像是有人狠狠捅进去,又迅捷拔出。


    骨笛人蒙着黑纱,见两名同伴死状笛声变得更瘆人,试图展开御阵护身。


    可无形刀如铡刀,等在他头顶,自上而下劈砍,活生生给他砍成两半!


    “靠啊,你们在干什么!让你们聊,命给聊没了就开心了吧。”剩下的持塔人急叫:“这只凶兽的遗族天赋到现在还没显露呢,快把她弄死再说别的!”


    沉于识海中的刀修并不为之所动,她仍在不断自省、问心。


    心本如镜,生尘则拭。


    燕氏心法有言,心如冰鉴,可照人照己,若深陷泥沼,无需自虑,擦拭镜面即可。


    从前避在桃源,她看什么都是彩色的,天真又快活,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练刀太累、与师兄好像疏远了。如今目之所及皆为黑白水墨,只有仇敌的经脉和鲜血是红色。


    对面女修手中金亭香炉化成巨鼎,朝谢荐衣的头脸无情撵压下来,到达头顶正上方时,却如有西楚霸王徒手阻拦,生生扛举起鼎,让她不能寸进。


    然此非王力,乃薄刀一抵。


    “真是邪门了。”女子加快念诀控炉,话语戛然而止,口中蓦然淌下血来!


    拿母亲头颅开玩笑的舌被谢荐衣一刀裁下,炉鼎骤失心诀,猛地反噬弹回,将她砸入崖底。


    还剩两个。


    谢荐衣爬起来,仍闭着眼,识海中却能看见面前有刀,还有捏着符,握剑的两人。


    “她是悟道了。”裹着符文,早就远远避开的符修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剑修承露脸色铁青,“还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后手。”


    终于以灵力画好的游引剑阵在绝崖上浮现,阵启引崖水,剑气化为九道水剑,剑柄上裹着符,整个阵如漩涡,覆海翻天,朝她冲撞吞噬而来。


    谢荐衣及时催动眉心舍光剑印,浑劲的金色灵力爆开,与其对冲,反把对面两人冲出数尺。


    迎着水浪前行,识海双刀坚定不移,谢荐衣迅速找到阵眼。


    一刀阵破。


    符修不知所踪,双刀架在剑修脖颈间,如巨蟒缠绕般缓慢绞杀。


    最后一刀,斩万物呼吸。


    谢荐衣破掉承露心法屏障,自己体内亦有血雾不停炸开的疼痛,但她已痛到麻木。


    吃了罗厄丹凝结成的金丹也就此裂开!


    二人爆发的灵力太盛,整截崖石都震颤不已,最终岩石齐齐断裂,随他们一同滚落深渊!


    不停坠落间,承露的剑折断了,谢荐衣却抬起手里的刀,狠狠插在崖壁上,阻断了下落之势!


    刀不似剑,开两刃,退无可退的锋利,剑势凌厉,却也易自噬。


    单面开刃的刀,比剑更厚更耐磨,神鬼皆斩,但凭于心。


    实际上,谢荐衣的心性确实非常适合握刀。


    少女已悟,这一生之道无非是——


    ‘无悔。’


    纵千万人讥嘲,我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