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大地,枝叶油绿的榕树下,月白灵兽静静卧着,一双绒爪藏在身下,是个乖巧等人的姿态。


    毛茸茸的大掌里攥着一颗珠子,因它攥得紧,早已被汗浸湿了。


    直至见到拎着竹筐、姿态散漫的黑衣男修,它立即跃起,奔向他面前张开爪心。


    一枚灵气莹润醒目的珠子躺在其上。


    燕广云顿住,一时恍神。他眯起双眼聚焦于此物上,脸色一点点变得肃穆。


    灵兽长长细尾翘起如虎,在身后悠然摇动,燕广云绷着脸,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


    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越来越麻木的腿、逐渐滞涩倒退的心法境界每一刻都在叫嚣,警醒他的挫败。


    自幼心高气傲,倚仗天资行事,以至于对自己的亲师兄毫不设防,惨遭暗算。


    骨钉一根根敲碎灵骨,誓不卑躬屈膝之人的腿再难抬直,渊玄剑被夺,燕氏族人痛心疾首的言辞……一幕幕,清晰地好像无时无刻不在重现。


    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心法一门顶端的高手,哪怕同为天心修士,到了他面前也只能自愧弗如。


    见惯了点头哈腰、卑谄足恭,要如何去接受蔑视?


    他自诩从不为身所累,可真有了这么一日,却比谁都想站直了腿,挺正脊骨,再用举世无双的心法替他证道。


    时自笑,虚名负我,半生吟啸。


    命运同他顽笑,拿走了他的骄傲,又亲手复还回来。


    这点距离,只要他轻松一勾,世人觊觎的引灵珠就是他的了。


    那只瘦削的手伸出去,堪堪停在方寸间。


    孟夏静谧如初。


    燕广云的手终于碰到了兽爪。


    毛茸茸的,大夏天惹人烦躁,但确是活生生的。


    青年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拨开它的爪子:“谁稀罕你这颗破珠子?不管谁来要都给,你真是个傻的。”


    月枝维持着兽型摇头,拉着他看地上摆好的一张纸条:


    ‘不是谁来都给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字真的很丑?”燕广云嫌弃地撇开眼。


    灵兽不好意思地刨了刨地,又示意他去看一张更丑的。


    ‘这个可以治好你的腿,到那时再给我看真正的燕氏心法吧。’


    它的眼睛亮晶晶的,显出纯澈的快乐。


    燕广云瞳孔一缩,感觉自己的心脉似乎被这眼神灼烫到了,而这种痛苦并不比敲断腿骨好到哪里去。


    骗过自己的心夺珠,他就真能重回从前吗?


    “兽类脑子都这么不好使吗,这他爹的是你的内丹!”


    手中的竹筐被他无意识的心法外显碾成了粉尘,从手缝中簌簌坠落。


    一如他穷年累月、又稍纵即逝的生机。


    “你还能活到我的心法大成那天?做哪门子美梦呢。”


    燕广云不爽地吐出一口气,“拿走拿走,别碍我眼。”


    灵兽昂着头,执拗地看着他,脚下不动。


    “你不走我走。”


    燕广云转身走出几步,又返身折回。


    阴着一张脸,他运诀念咒,一圈水色细影如缎带笼罩在珠上。


    那颗内丹经由他的咒诀,从灵兽爪中再次返回它腹中。


    “我加了禁咒,免得你又随便给人。你当这是糖丸吗,见到不听话的小孩就发一个哄人。”


    内丹已经妥帖送回去,燕广云脸上的愤怒一点也没少,俊脸仍因忿然扭曲着。


    月白灵力闪动,月枝化为人形,“我当然知道不是。”


    她耐心又温和地说:“就因为只有一个,才更要给最需要的人。”


    “呵。”燕广云嗤笑一声。


    “你算哪门子的凶兽,娘胎里异变了?仙人飞升的时候忘把你带上了?就算天上哪个神仙也没你这般舍己救世的!”


    燕广云的愤恨之言滔滔不绝:“我真想把你就丢在这里让你绕一晚上的路!”


    “你不会的。”月枝淡定答他,露出一个他看了就牙根痒痒的笑容。


    男子不断指责月枝,“教我惜命,可你自己呢。”


    “给了你我也依然活着,只是时日变得短暂,而你却能用心法造福更多的人。”月枝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乐善好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远去。


    嗔目切齿的表象下,燕广云感到一阵尘埃落定的轻松,这注定是他的结局。


    成年苦寻却毫无踪迹,打个盹的空隙,凶兽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高兴疯了。


    诱骗、夺丹、杀兽、重回巅峰、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他已经在识海里演完了一生。


    但他看见的不只是兽,还有一颗黄金心。


    “你真的不要?我做足了身后事准备才给你的。”月枝皱着脸。


    “少废话!”


    燕广云伸手摘掉她如云鬓发间沾着的一片叶。


    如果命与命真的能放在天平秤砣上称量交易,月枝的命实在比他的沉重太多了。


    *


    “我新学了套剑法。”黑衣青年兴致冲冲地拂开窗前的花枝,半蹲在窗沿上:“这次保管把上次辱骂你的几个人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求饶。”


    正盯着地图悬笔未决的月枝不赞同地看他一眼。


    “什么眼神。你知道凡间人们如何说你吗?说你是灾兽,你出现在哪里,哪里必有祸事发生!画师还把你画成被修士斩于剑下的孽兽!”


    “说得也不算全错。”月枝又垂头去看地图。


    长长的一声‘嘁’传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果然还是天才,”他双手撑住窗框跃进室内:“没了心法我也能精进剑术。”


    “看我新得的佩剑。”


    这人对待谁都是一贯桀骜不顺的臭脸,到了月枝面前,却喜欢调侃、逗趣、话多得像牡丹鹦鹉。


    谢荐衣盘腿坐在二人边,已不忍直视自己的师尊了。怪不得师尊总是提点她戒骄戒躁,年轻的他可不正是又骄又躁?


    月枝细细观摩他的剑,燕广云略带期待地看着她,“如何?替我取个剑名吧。”


    “好轻灵的剑,又含有一股野心勃勃的锐气,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月枝十分认真地思索起来:“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这剑很趁你,叫燕雪可好?”


    果真是师尊的燕雪剑。


    “这名儿我喜欢。”黑衣剑修喜不自胜:“好吧,那几个人就不教训了,可你说要去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罡风四起,搁在桌上的竹笔滚动起来,朝地面落去,被燕广云一把捞住。


    月枝眼神蓦地泛空,眼底红光闪烁,面色变得苍白起来:“糟了。”


    “怎么,你的预知天赋又感应到什么了?”燕广云凑近瞧她。


    月枝双眸目视前方,手下灵力却指引着她,无比精准地指向桌上地图山谷里一处小镇,“灭亡之灾来了。”


    二人赶到时,泥泞的雨已浇了两天两夜。


    莲溪镇旁有一条溯游而下的溪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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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民靠水吃水,信奉河神计蒙,建河祠祭祀,十分敬水。


    溪流漫涨,上游传来忽东忽西的沉闷雷声,河神庙里跪满了战战兢兢祈祷的镇民。


    “都怪你们不听我的,献祭幼女,这下触怒河神了,整个镇子该如何是好!”


    夫妇俩搂紧他们的女儿,不顾眼下青黑的术士痛斥之言,“你不是自称降妖除魔的能士,只顾着要我女儿献祭,你是干什么吃的!”


    月枝和燕广云落在河祠外,男修眼神一凛,望向上游:“有魔气。”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迈入祠内。


    雨夜里,一身素衣,头戴月枝的女人从镇民身后缓声道,“此地将有水祸,河祠靠水,并不安全,还请诸位前往高处避祸。”


    众人见进来的是个年轻外乡女子,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正议着的献祭之事突然中断。


    气氛沉凝。


    见这二人身姿不凡,抱着女儿的妇人率先开口:“可.....我们的家当、水田、还有圈里的牲畜要怎么办?”


    “命重要还是身外之物重要。”燕广云抱起双臂。


    “都重要……”又有另一女人小声在角落搭腔,“没了这些,即使暂时活下来了,也没了立身之本。”


    燕广云听罢,皱着眉,竟不再呛声。


    “是啊,我都说了!”那术士见状又开始高谈阔论,“镇民多年诚心供神,河神大人看在眼里,只要你们这次以幼女为祭,定能触动河神显灵,平息灾祸!”


    “一派虚言!”月枝听罢,难得怒发冲冠,眼神变得比外面的洪涛还汹涌。


    看起来总算有几分滔天凶名的意思了,燕广云默默想道。


    她气势磅礴,一步步走至众人面前,朝着那道士:“救灾明明就是为了保全人命,怎得你要颠倒黑白,以人命平灾!”


    “对啊,这位姑娘说得没错。”有女儿要献祭的夫妇俩最先应和,怀中女孩感激地注视着月枝。


    “此次灾祸是为天灾,如今看来,也许兼有水魔趁机兴风作浪,我们会想办法平息江水,还请各位即刻前往高处树巢。”


    泽水而居的镇落,会在古树间搭制人可用来避水的窝巢,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算个保全的法子。


    月枝看向燕广云,他瞬间明了她要他做什么。


    “可以,”燕广云翘起嘴角看着月枝,“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迎着月枝不解其意的眼神,燕雪剑潇潇出鞘。


    “这件事嘛……就是先杀了这操控活人的眚魔。”


    剑光闪过,黑气从那术士双眼、耳鼻处逃散出来,术士惨叫着捂脸跪倒。黑气在空中形成一团黑雾,被燕广云剑锋一扫,彻底消失了。


    月侵日为眚,靠水而生的灾魔名为青眚,形如一团黑气,喜掠食小儿,犹好幼女。


    谢荐衣在晨间讲堂上听徐讲师提过,此时听师尊说,便即刻回想起来。


    镇民见魔气从人体内钻出,皆是大惊失色,骇然下纷纷朝燕广云下跪,如浪潮般起伏一片:“大侠,您真乃莲溪镇之福星……菩萨心肠的大侠,求您救救大伙吧!!”


    “真要我救,就如她所示,乖乖噤声,让我把你们送上树巢。”


    镇民哆哆嗦嗦、无有不从。


    他挥手念诀,众人脚底刮起水波腾空而起,惊呼声此起彼伏,燕广云看向月枝,“等我送完他们就去助你。”


    月枝却坚定摇头,“你只需守护他们就好。”


    “其余的,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