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监狱医务室内,医生戴着手套撩开镜的裤腿,露出鞋钉划破皮肉留下的血淋淋的擦伤。口罩遮住他的下半张脸,神色不明地看着医疗设备检查出的结果。


    “把上衣脱掉。”医生说。


    镜照做,问:“应该没事吧?”


    医生看着镜背部和肩膀的淤血,红红紫紫交错成一出触目惊心的画面。


    “我是专业的球队医生,来这里之前在欧洲俱乐部的球队担任队医。”医生站起,走到药品柜前,寻找着碘伏和纱布,“我见过在职业赛场上受这种伤的人。你知道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吗?”


    镜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来,处理一下伤口。”医生指示镜转过身,“抬手。以防感染,这一块区域都要包扎一下。”他顿了顿,给镜的右肩一圈圈缠上绷带,“他们多数都透支了身体,因为伤病复发和状态下滑黯然退役了。”


    帝襟杏里在屋外敲敲门,“医生,处理好了吗?”


    医生摘下口罩喊:“背部的擦伤已经可以了。请进吧,帝襟小姐。”


    帝襟杏里推门而入,第一时间看向了病床上的苍崎镜,右半边身体缠满了绷带。


    “活动一下肩膀。”医生说。


    “唔。”镜绕肩膀慢慢旋转手臂,微微蹙眉,“胳膊有点抬不起来。”


    “快停下,”医生赶快制止一脸平静还想再动一动的镜,“那是肯定的。你受伤了。”


    “喔……”


    镜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幅度地低头看向被绑带包裹的肩膀。感受着身体的异样,镜露出新鲜的表情看向医生,问道:“这种伤就要休息了吗?”


    医生两只眼睛瞪大,又惊又气,这小孩在想什么?


    “不然呢?”


    帝襟杏里的手也在这时按在他没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上,苍崎镜不敢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咒术师」来说,缺乏对受伤跟死亡的恐惧应当是一种优势;但他此时模糊地明白,对失去咒力仅仅是身体素质占优的普通人来说,这种个性似乎弊大于利。


    看镜不说话,以为他承认了错误。于是医生调节语气平和地说:“抬腿。”


    帝襟杏里将手抬起,镜乖乖地屈起腿将那道伤口展示在医生面前。


    帝襟杏里坐在一边,忧心地问医生:“果然那一下是铲到了吗?”


    “那一下?”医生下意识问,从眼前的伤口只言片语里复原出当时的情况,他仔细检查后严肃地向镜警告:“你很幸运,没有伤到骨头和韧带,但下次未必这么好运了。”


    镜笨拙地接过医生给自己的药品,这些小玩意对他来说比特级咒灵还要陌生。


    “杏里姐,”苍崎镜拎着药箱,走在蓝色监狱的过道上,追逐前方健步如飞的帝襟杏里,“我完成任务了,这样就能留在这里了吧。”


    常识告诉她应该批评这种行为,但是亲眼看到两支球队的表现后,帝襟杏里无法对以镜为代表的拼命的球员们说出任何阻止的话。


    “至少,下次试着躲开。”她小声劝说。


    镜误以为帝襟杏里是在暗示他换种作战的可能性,当即提起兴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比如减少拼抢,适时增加传控?啊,是指防守反击吗?那样的话……”


    苍崎镜正想着以球队现在的情况可以实践怎样的新的战术可能,帝襟杏里告诉他:


    “下场比赛,你必须换个「搭档」。”


    镜霎时出现如遭雷击的反应,脑海里涌现的灵感瞬间破碎。


    “我以为更换搭档只是可选项。”镜很快冷静下来,但还是不理解这种规则的用意,“还是绘心先生要求的吗?为什么?这跟「蓝色监狱」培养前锋的目标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帝襟杏里无法跟镜解释清楚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她看着苍崎镜的眼睛,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对这份规则「合理性」的质疑。


    “就算之前认为我没有前锋的才能,难道现在还没有改变这种成见吗?”弄不清绘心甚八的想法,镜觉得无比混乱,“而且说到底,绘心先生眼中「前锋的才能」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帝襟杏里没有办法替绘心甚八解答镜的疑问,“总之,这份规则是无法改变的。”


    “那下下场比赛、下下下场比赛呢?”镜几乎能想到绘心甚八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这样是要让我把队里的每个人都助攻个遍吗?”


    帝襟杏里平和地听着镜的话,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回答:


    “你果然这么质疑了。”


    “「果然」?”


    这充满标志性的用词让镜皱眉,帝襟杏里很快说:“绘心先生嘱咐过,如果你从这个角度质疑他的安排,就让我告诉你……”


    苍崎镜看到,伴随着帝襟杏里吐出的话语,坐在屏幕前,绘心甚八将冷淡的审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镶嵌着黑黝黝瞳孔的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


    「喂喂,苍崎镜,这么喜欢助攻就滚去踢一辈子中场好了,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期望就是一辈子只给洁世一传球?」


    想象中的绘心甚八居高临下地站着,手指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唰地指向他。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想办法创造更多的进球。」


    结果到最后,这个监狱长还是没解释为什么这么安排啊!


    带着不甘心的心情,镜面朝下扑进柔软的地铺里,抱着被子翻过身盯着天花板,被管控虽然让他很不好受,但那些话语里提到的事实又让他无法忽视。


    苍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在昏暗的寝室里反射着门缝里透进的微光。


    不知不觉,他睡熟过去,等到意识回笼后却感觉到耳边有人在讲话:


    “哇!真的没呼吸欸!”


    “没呼吸还能活着?这算什么体质?”


    “就跟心脏在右边的人一样吧。”


    成为话题中心被人纷纷议论的感觉让镜睁眼坐起,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面对眼前一脸看外星生物的蜂乐、国神、洁。


    不知何时,Z队的比赛已经结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寝室。


    “怎样,赢了吗?”和整整三双眼睛对视两秒,镜第一时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时洁世一才想起自己蹲在睡熟的镜旁边的原因。他放轻呼吸,试探性地观察镜的反应:嘴唇微抿,瞳孔放大,上身稍稍前倾等待着他的答案。这一切后面是呼之欲出的是他的渴望:是赢了吗?我们赢了吧?


    把结果说出来,肯定会得到镜失落的眼神吧。但就算隐瞒又能隐瞒几时?


    “抱歉,在镜下场后,”洁斟酌着语句,“本来进了一球,我们取得了优势。可是后来被马狼进了两球。”


    “唔。原来如此,4:3。”镜放开被他抱了一整个午睡时间的被子,站起来。


    “等等,镜,你要去哪里?”洁问道。


    “去吃饭。”镜头也不回地说。


    餐厅内,人有点多。


    排名上升之后午餐也变得丰盛了,今天的菜品是酱油煎饺,优点是量大管饱。


    镜边咀嚼边思考着眼下的情况,洁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双手献上他的纳豆。


    “真的很抱歉,镜!”说着,洁再度把纳豆往前推了推,“虽然不值钱但我只有这个东西了,请用!”


    看着眼前鞠躬作道歉状的「搭档」,镜默默捡起掉在桌上的筷子。


    他想了想,问:“……什么情况?”


    国神端着盘子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把午餐放到镜的旁边。


    “这家伙非要认为失败是自己的错,要跟你道歉。”国神替洁无可奈何地解释道。


    “O-O,唔?”苍崎镜理解不能。


    蜂乐突然出现,跳上洁的后背,一阵兵荒马乱后,镜伸手以一个高难度动作接住洁险些命丧当场的午餐,洁被蜂乐突袭,惊慌失措地扛起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国神稀奇地目睹全程,赞叹地「哦」了一声,感慨了一句「还能这样?」。


    “唔。不要浪费食物。”镜把洁的纳豆、米饭和汤放到对面。


    “抱歉抱歉~”蜂乐乐天地笑着,“只是,这里好多人哦,是要聚餐吗?带我一个吧?”


    镜看了看自己的酱油煎饺,皮薄馅大的饺子散发着咸香的气味,几撮翠绿的葱花作点缀,最重要的是表皮金黄的色泽,这样的几十个饺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只洁白的大盘子里,很难让人说出拒绝它们的话。


    镜忍痛地说:“好。给我留一点。”他还挺想吃这个的。


    一人贡献一点食物,属于Z队四人的草率聚餐就这样开始了。


    “我不想吃牛排。”镜默默避开放到眼前的餐叉,“最近肉吃得有点多,吃腻了。”


    “啊,高排名的家伙发表的过分发言!”蜂乐气鼓鼓地指责,把牛排吃掉,又趁镜不备抢走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不客气了,唔唔。”


    镜指出这种说法的不合理性:“明明蜂乐的排名也不低吧。”说完,他陷入沉默。


    自己的高排名没什么好得意的。排名再怎么高,也只是个被「流放」到底层的没有前锋天赋的人。


    要怎么完成绘心先生下达的不合理任务是一件事,但还有另一件事要优先处理。


    镜放下筷子,问:“所以,洁,那句「抱歉」是什么意思?”


    从「献上纳豆」后就一语未发的洁世一蓦然抬头。


    镜疑惑地歪歪脑袋,“洁?”


    “我们输给了X队。”洁只是说道,“明明中间还取得了优势,结果却……抱歉。”双拳紧握放在腿上,肩膀紧绷。


    “赛后久远分析过,想要留下来,失败两场就是最后的底线。”国神插话道,“你当时不在,可能没有听到。”


    镜靠在椅子上,指出道:“我还是没太明白。失败一场比赛和「抱歉」有什么关系?”


    “因为被我们猜到了哟。”蜂乐摇晃着手指,“镜和洁的「搭档」关系。”


    镜在医务室休养时,进球之后,凭「直觉」带领球队进球的洁被Z队围在中心。


    成早兴奋地凑过去,“喂喂,洁,你说的「直觉」真的有用!不过,”他露出怀疑的表情,“「苍崎提起过」是怎么回事?”


    久远点点头,“还有「任务完成」。这话应该也有人听到吧?”


    还有过于浓厚的关注、超出一般队友程度的密切相处,这两人的关系被众人像是翻阅卷宗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挖出。


    最后,洁世一不胜其扰,被迫将两人私底构成的「搭档」关系袒露而出。


    “唔……我懂了。”镜消化了信息,“也就是说,大家都知道我做了什么了。”


    ①利用规则,选择「洁世一」作为搭档


    ②用比赛和自己的行为「加速」搭档的进化


    ③实现「神秘又阴险(众人语)」的未知目的


    想清楚后,镜平静道:“挺好的,反正我刚刚收到「命令」,不可以太过于依赖洁。大家知道这件事正好省去我自己做解释的时间了。”


    苍崎镜也终于明白,洁的「抱歉」,是出于接过他传递过去的「司令塔」一职,却没能给队伍带去胜利的愧疚与不甘。


    好意外。难不成洁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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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太看别人脸色的人?*


    “洁,说实话,失败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吧。”镜说,“胡闹的开场、勉强的进球、少人的作战,马狼不是白痴,被他抓住机会是预料之中的展开。”


    看着洁并没有变得开朗的脸色,镜意识到了什么,认真地问:


    “还是说,洁在意的是别的事?”


    熟悉的监控室,送走苍崎镜后帝襟杏里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绘心先生,又在吃泡面啊。”她有些担心绘心甚八的营养,“这样不会不健康吗?”


    “杏里,吃泡面不健康只是传言。”绘心甚八只是这样说。


    追求健康有序生活的帝襟杏里只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法认同绘心甚八的生活方式。


    ……一辈子。


    想到绘心甚八托她转达的话,帝襟杏里问:“绘心先生,有个问题能为我解答吗?”


    “唔唔。”绘心甚八头也没回,敲敲自己的脑袋,“是232号的事吧。”


    “是的。虽说苍崎镜这名选手还有很多不足,”帝襟杏里看向一号监狱的画面,那里聚集着整个「蓝色监狱」最优秀的一批球员,“但是只凭「前锋的才能」这种抽象的理由就对他进行否定,是否有些太过于武断了?”


    绘心甚八说:“杏里,我在给这些球星原石做基本的理论阐释时你不在吧。”


    帝襟杏里一愣,那时自己的确和苍崎镜在一起。没办法,作为「蓝色监狱」的负责人她没法放心受了那种伤的苍崎镜一个人在监狱里行动。


    于是,绘心甚八开口:“你觉得,让「蓝色监狱」的足球发生质变的是什么?”


    “这个,”帝襟杏里搜刮着记忆,复述此前绘心甚八的话语,“是「利己」?”


    “没错。”绘心甚八说,“所谓「利己」,就是将球场上的一切条件都以服务自己为目的组织起来,而配得上「利己」二字的,只有有着出众能力、能创造进球的前锋。”*


    绘心甚八张开左手,「蓝色监狱」各个选手的数据似乎就在他的指尖延展开来。球员被分为各种类型与等级,被剥离人格与感情,被作为纯粹的足球选手评估和筛选。


    “至于没有那种才能的人,就只能围绕着有才能的人争取队伍的胜利。这就是现实。”


    “这种安排听起来会让人觉得不公平。”想到记者们的评价,帝襟杏里说。


    “哈?那又怎样。足球本来就是个不公平的世界。”绘心甚八说。


    拥有天赋的人和没有天赋的人;


    才能出众的人和平平无奇的人;


    如鱼得水的人和疲惫不堪的人;


    备受瞩目的人和无人问津的人;


    因为足球而聚集在同一片绿茵场上,因为欲望而角逐荣誉与名利,因为实力的差距胜利或败北。


    绘心甚八晃动着筷子,理性地判断:


    “232号是目前的「蓝色监狱」最需要激发「利己主义」的人。直到他的利己展示出来之前,我都不会认为他是个能担当前锋的选手。”


    绘心甚八的心里有着一幅关于「蓝色监狱」清楚的蓝图;就如同「进球王可以无视队伍胜负留下来」是为了激发所有人的「利己」而制定的规则一般,「必须让不同的搭档都能够进球才可以留在蓝色监狱」,就是以绝佳的「不公平性」专门激发苍崎镜一个人的「利己」而制定的补充规则。*


    在他的设想里,苍崎镜会在这不公平的规则里出现三种可能:


    ①继续现在的踢法,做个不合格的前锋,直到被更具「利己」特质的人淘汰。


    ②改变踢法,把那种头脑真正用在让队友辅助自己进攻上面,实现作为前锋的「质变」。


    或者③:挖掘辅助队友的潜力,从不合格的前锋变为颇具天赋的中场。


    工具、反派、司令、大脑——绘心甚八从不否认球员的可能。


    面对存在诸多不同「可能」的苍崎镜,绘心甚八制定了无比之多的用法。


    只取决于苍崎镜这个选手自己要选择怎样的未来。


    五号监狱,餐厅,苍崎镜看着洁世一。


    此刻,自己这位「搭档」明明在表面上一如往常,不知为何,却让他有些陌生。


    “洁,我不明白。”镜追问洁道歉的缘由,“告诉我原因吧。”


    洁的脸上流露一抹不安,但当他看到镜眼中的平静,便又坚定下来。


    “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是……”


    镜看到,洁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种翻涌的渴望,那想要「吞噬」什么的漆黑让镜浑身颤抖。


    “我没能把镜留给我的武器利用起来,我觉得如果我做得更好一些,也许就能赢。”


    洁世一、就这样看着苍崎镜。


    “镜也是希望我能「利用」你,才那么努力地在比赛里踢球吧?”


    这略带自负的话语,隐含着对才能毫不掩饰的欲望;被窥伺着、被渴望着,由此而生的本能恐惧和难以按捺的兴奋连带着「洁世一」这个名字占据了苍崎镜的心。


    让那个「补充规则」滚一边去吧。苍崎镜在心里发誓。我期待了那么久,现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家伙。连他进化的终点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连他能踢出什么样的球我都弄不清楚,谁要在乎那碍事的补充规则说了什么东西!


    苍崎镜轻声说:“如果是这种原因,那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吧,洁。”


    苍崎镜推开椅子,回以洁世一一个洋溢着期待和快乐的微笑。


    “不过在道歉后,要更努力地、踢出更了不起的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