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她?沈玉舒不懂,男子朝堂之上尔虞我诈,风云诡谲,踏踏实实待在后院安稳半生有何不好,她总说要为自己而活,找到自己的价值,可嫁人生子本就是女人一生的归宿,她不明白女儿为何会变成这样。


    沈玉舒劝慰道:“我没有逼你,娘是为你好。”


    窗外暗天中的云似乎又密了些,相连着似乎没有一丝缝隙。


    李净拂尽脸上的泪水,李逢昌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沈玉舒握着比收到手微微颤抖,看她道的眼神充满了期盼,李净平复下来,看入沈玉舒的眼。


    “娘。”她唤道,“我,不想妥协了。”


    “倘若您意已决,就当女儿不孝,上京已有人知晓我的身份,或许事情终究会败露,无论我辞官与否,都会连累李氏。今日,您若用手中的匕首因我而断送了性命,那我也绝不会独活。”


    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带着玉碎的决绝。


    沈玉舒忽地手松了一厘,她有些难以置信,窗外飘来的夜风更冷了,她相信李净言既出,便一定会做到。


    她以死相胁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亦是。


    一旁,李逢昌蹙起眉,他上前打落沈玉舒手中的匕首,一把将人拉起来,他道:“别再胡闹了。”


    “当真有人识出了你的身份?”


    李净点头。


    “是谁?”李逢昌又问。


    李净摇头,浅笑着:“父亲要为我杀了他么?”


    李逢昌缄默。


    “可他位高权重,杀他,机会几乎飘渺。”李净看着自己的父亲凉声道。


    方才那番话,除了说给母亲听外,还有他,她故意说出此话,柳砚知道她的身份确不假,但在李逢昌听来,就很微妙了。在家族利益前,他会弃车保帅么?


    窗外,蓦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映亮了半边天。


    她赌对了,轻而易举。


    李逢昌用朱笔划去她的名字,不顾沈玉舒大喊大叫,跪地哭喊,将她逐出了族谱。


    李逢昌将沈玉舒锁进了屋子,刻不容缓让此时李净离开李府,于他而言,她多留一刻在此,便多一份威胁。


    跨出李府大门之时,天空下起了雨,身后大门紧闭,李净冒雨冲了出去,雨滴吧嗒吧嗒掉落在脸上,她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应该高兴呀,她李怀安终于自由了。


    雨大了起来,洋洋洒洒,倾泻而下,街上行人打着伞来来往往,她穿梭在其中,衣衫鞋袜被雨水浸湿。


    眼帘中一片片的纸伞,看不见前方的路,她埋着头,看如织的人潮,一步一个脚印。


    最终停下。


    忽然,过路的行人停在她面前。


    前方有人挡了路,她头上被人遮住了一大片雨,李净抬起眼。


    拦路人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雨珠嘈嘈切切,沿着伞檐流落,溅起水花,沾湿了他的鞋面。


    街道行人似乎模糊朦胧,连盏盏灯亦忽明忽暗,街道的青石板被雨水冲洗的透亮,空气中都弥漫着好闻的雨气。


    李净浑身被雨水打湿,额前碎发一络一络,水滴落在她眼睫上,缓缓流下。


    落寞感霎时消散,她忽然觉得走在这条路上,也不是那么孤苦伶仃。


    柳砚看她红着的眼睛,脸上的水珠,肩上背着的行囊,以及一如往常的男子装扮。


    他轻问道:“你为什么哭?”


    雨水砸在她脸上,她并没有意识到,她不自觉抹着自己的脸,一手心的雨滴。李净望着他,摇头:“我没哭,是雨。”


    说着,她伸手去握住柳砚的手,抵在她的脸,轻轻擦了擦,笑道:“水珠是凉的。”


    柳砚温热的掌心抚着她的脸,细细摩挲,擦拭干净她颊边的水。


    “我不想回驿站,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半晌,李净迟疑问道。


    柳砚默不作声,只看着她的脸。


    “方便么?”李净见他面无表情盯着自己,以为他不情愿,又问。


    久久没有回答。


    李净扯了下嘴角,轻快说道:“不方便也没关系。”


    雨淅淅沥沥而下,击打人的心弦。


    “谁欺负你了吗?”


    柳砚忽然问,李净眼睫一颤,她笑吟吟说道:“没有啊。”


    可却觉得眼眶在不受控的发热。


    一切皆是她自己的决定,怪不了任何人。她没什么好委屈的。


    雨声渐敛,水花漾起一层又一层,缓缓停歇下。


    李净想要去揉眼睛,很迫切。她极力睁大了眼,面前人的模样渐渐模糊重影,眼眸中的晶莹不可控跌落下来,柳砚的眉眼又清晰明了。


    她还未对上他的眼,下一瞬,一团温热覆盖了上来。


    柳砚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盖住了她的双眼。


    “这里风大,莫要刮伤了眼睛。”他说。


    掌心里的湿热霎时汹涌,一颗一颗砸在他手心里,从指缝间留出。


    雨似乎停了,柳砚沉默着,一只手收了伞,手心中的湿润汩汩不绝,若有若无的抽泣,连带着他一颗心亦潮湿着。


    他兀地松开了手,见她通红的眼,他轻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入怀里。


    他们就这般抱了很久很久,久到两副年轻的身躯紧紧贴合,忘了男女有别,忘了于礼不合,忘了逾矩僭越,只感受到胸腔内强劲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不停。


    一切抛之脑后。


    她从始至终未多说一字,他们不曾言语,却依旧懂得对方眼里所露之意。


    “若我是男子,是不是能遂所有人的意?”李净忽然说道。


    父亲想要脸面,想要风光,她想实现理想,母亲想要她循规蹈矩。


    柳砚手轻搭在她背上,有些动容,世道对女子一向艰难,他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男子所占的绝对优势下,你能脱颖而出,已胜过天下大半男子。


    他准备开口宽慰。


    李净忽然从柳砚怀里出来,她的眼眶湿润透亮:“如若此般,那我偏要做女子,若我都羞为女子而耻之,方是遂了他们的意,着了他们的道,我堂堂正正科考入仕,这一切皆是我应得的。”


    她要痛斥这狗屁世道,非我过错,却强加于人。


    从古至今,错从不在女子之身与否,而是被剥夺的权利,被束缚的思慧,被锁铐的桎梏与枷锁。


    柳砚闻言,嘴角噙着浅笑,眸色认真看着她。他倒是多心多虑,她一向如此,内心坚定得不容忽视,亦令人着迷,深陷其中也甘之如饴。


    他将身上的氅衣脱下,系在李净身上,氅衣宽大,将她整个人罩住,露出巴掌大秀气的脸蛋。


    他声音温和,似乎有无尽的耐心可以挥霍:“是,错从不在你。”


    “我柳砚,狂言之矣,十四中举,十七入世清书院,十八进士及第,我逾冠年数载,至今未遇真心佩服之人,而你是第一个,亦是唯一。”


    李净微顿,尽管脸上的泪痕未干,也难免破涕而笑,她蹙起眉:“你用不着奉承我,我现在不是你的大人了。”


    柳砚微微颔首:“我的?”


    “嗯。”李净看他,“你如今,官可比我大。”


    “那好办,即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大人了。”柳砚眉梢微扬,声音轻朗。


    李净撇撇嘴:“那柳大人的意思,是让下官奉承奉承几句?”


    她口齿清晰,刻意加重了“大人”二字。


    “说说看,本官听听,有什么好听的话?”柳砚即刻摆起当官的架子。


    李净稍稍不服,瞪着他,可下一瞬,还未令人做好准备,便真作出夸赞人的架势,话脱口而出:


    “我们柳大人君子气节,温其如玉,风采卓绝,才貌双全,恰似神仙。”


    面前人言辞夸大,说得眉飞色舞,柳砚笑笑,摇头道:“不入耳。”


    “不喜欢?”李净“啧”了一声,歪头看他,“那容我再想想。”


    “你,柳大人,身丈高可摘星揽月,力大可拔山扛鼎,龙骧虎步,鹰扬虎视,日进三餐,一餐堪比饕餮!”


    柳砚:“………”


    李净沉浸其中:“你于我而言,不仅是钦佩之人,亦是不可多的知己。”


    “如何如何?”


    柳砚眉眼笑意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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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微赞同:“勉强吧。”


    李净嗤他一声,不堪认同,她道:“勉强?你真难伺候,我这些话,可谓是上品中的上品,是真心话,比你在幽州阿谀我的话那些好多了。”


    她想到这儿,不禁感叹:“话说,你那时昧着良心讨好我,很不自在吧?哈,我至今还记得,你得知我就是幽州通判时,那副惊讶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啧,令人真是快活!”


    柳砚垂眸低笑:“是是是,在下那时落魄之境,在李大人手下,毕竟要讨生活。”


    “所以,你那时便不必如此,那些招数对我无用,白费你数日绞尽脑汁,无用功一场。”李净忽然皱着眼,质问,“你那时背地里没少嚼我舌根子吧?。”


    雨已停,二人往街道一头并肩而行,明月澄亮,灯火阑珊,映照着两簇紧紧相依的人影。


    在街上过路的行人眼里,街边上有位教养极好的俊俏公子,他身旁的清秀少年一脸灵动,话一茬接一茬,公子极有耐心侧耳听着,眸中的笑,像是听了一件又一件的趣事。他们是友人,是伙伴,是知己。


    路上赶忙归家的摊贩推着摊车急切驶过,溅起泥水,柳砚伸手拉过李净,换了位置,他佯作认真思索,道:“那个时候,确有几分不耐,总觉着这人,为何如此油盐不进。”


    “我就知道!”李净侧首睨他一眼,“我看人一向很准。”


    柳砚对上她的眼,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过,比起上京的那些人,李大人是他们当中,最不令人生厌的。”


    柳砚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澄澈的双眼暴露在月光下,他玩笑道:“他们可不像你容易心软,厚待手下人。”


    李净唇角的笑蓦然敛起,她心中猛然刺痛了一下,世家出生的公子,少时聪颖盛名,他从不缺赞许与簇拥,亦不缺壮志与雄心。


    意气凌人的少年人,是否也想过,今后要靠摧眉折腰,卑躬屈节一步步爬去,亲身感受自己的心气不复存在。


    李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拍了拍,很是大度,她道:“我这人气量大可撑船,我也曾讨厌过你一阵,如今扯平了。”


    柳砚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语气隐隐不满:“你讨厌我?”


    李净听出他的不满,又轻拍了拍他肩:“是过,讨厌过。”她说着,加重了“过”字。


    “柳砚,你这气量就小了啊。”


    柳砚又问:“你什么时候讨厌我的?”


    李净仔细想了想,看着他,道:“大概在书院的时候,书院中的学生都喜欢你,你得第一,他们为之喜悦,我得第一,他们却要偷偷骂我,那时的你,好像得到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我很羡慕,准确来说,是嫉妒。”


    那种家世样貌,才华教养样样出类拔萃的好人,光芒能笼罩每一个人,亦能揭露每一处肮脏,曾照得她心中的阴暗心思,使她抬不起头来。偏偏这人还穷追不舍,如何都甩不掉。


    “我很坏吧?”


    柳砚指尖微动,他从未想过她还有过这样的念头,他道:“我可有过太多不好的念头与心思,却做不到你这般坦诚。”


    他此时眸光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嘴角噙着笑,似一抹浅淡的月光:“早些年在书院之时,我就一直想与你结交,那时只道是觉着你心气高,怕是不喜我这样的人。”


    年少的李净,皎皎少年,身上一股常人没有的韧劲,一直吸引着他。他不像书院中的其他人一般对他笑脸相迎,奉承讨好,而是一以贯之遗世独立,清醒地走自己的路。


    接近他的人大多皆为真心相待,余慎是,张世清亦是。使柳砚羡煞一世。


    “的确不喜。”李净忽然说道,颇为玩味地看着神色略微僵硬的柳砚。


    “从前不喜,那现在呢?”柳砚问道。


    李净佯作思索,有些纠结迟疑,还是说道:“至少……不讨厌了。”


    “仅是如此?”


    李净郑重点点头:“那不然?”


    柳砚此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吃瘪失落的神情有些可爱。


    李净见状,不禁笑出了声:“我现在不讨厌你,以后还会有其他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