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作品:《恶魔将死之日

    在安逢知跟宗松源说话的时候,宣澈站在原地


    忽然听见湖边传来“咕咚”


    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水里


    声响,


    宣澈就走了过去。到湖边时,他看见一团人影抱膝蹲在岸边,手中不断把一些小石子扔进湖里,嘴里还嘟囔着“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怎么就又不行呢.….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啊,讨厌, 真的讨厌


    石子不断被投入湖中,湖水上激起涟漪,在水波夹着阳光晃动出潋滟的纹路,逐渐,纹路中多了一道人影蹲在岸边的人操了揉眼睛,看着水中的影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人。她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这个蹲在河边的人正是那个做保洁的女生阮普。这一惊,重心不稳,阮普往后一张,竟坐倒在了地上,脱口道:“哎呦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宣澈:


    她当时是亲眼看着宣澈被人给打死的,虽然后来听说宣澈和安逢知被勒令离校的消息,已经知道这人应该是没有出什么大事了,但看见对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小小惊了一下。


    阮普干笑道:“不好意思,哈哈哈,腿有点麻,蹲太久了,哈哈。"


    她撑着地,自己站起身来,目光悄悄往宣澈的腹部看了一眼,那里被衣服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宣澈道:“你在想这里的血洞还在不在?”


    阮普下意识地说道:“对啊,我明明看见


    说到这里,她愣了愣,突然惊讶地抬起头:“你知道我当时在场?"宣澈淡淡地笑了笑,并未回答。阮普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一时有几分局促,低声说:“对不起,我胆子太小了,当时没敢帮你报警,也没敢站出来.…我、我害怕他们.…."其实那天她跑回去之后,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当时自己看见的一幕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人,有的人就可以那么毫无顾忌地伤害别人的身体,践踏别人的尊严,有的人生下来就到这个世界上受苦,活得那么卑微、弱小、任人欺凌。可是她也是遵守这种规则的人中的一员,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她,千万不能惹事,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然她也会完蛋的。就在这样的纠结和犹豫中,天已经亮了,阮普也该出去运垃圾了,她不得不爬起来,为了月薪一千八走出家门,结果听见同学们议论宣激被赶出学校的事,才知道他没有死。阮普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此时面对着宣澈,她还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胆小抬不起头来。她的个子很小,宣澈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眸,能够看到女孩毛茸茸的发顶。两人头顶的阳光像刀一样杀下来,落在女孩的后颈上,仿佛把那处白皙的颈项斩开了,从中流出汩汩的,黑色的血液。空气很寂静,宣澈感到自己心中那种属于厉鬼的偏执、怨恨和黑暗又被勾起来了。他在一瞬间突然想杀了她


    不光因为杀死这个女人,是最简单直接的,能够取回骨灰的方式,还因为他只是想要发泄心中那种无处宣泄的怨怒正好安逢知也走开了,没人碍事宣澈将手挡在眉前,轻风吹动了他的头发,阴影却遮住了他的眸光。他静静地说道:“我看到你对他们顺从的样子,还以为你很赞同他们的行为。阮普愣了愣,说道:“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就是一个干保洁的,连画画我都学不起,每天能持争到能吃饭我弟知足了,难道我还能去当电视里演的那种大使吗?我就是不想惹事,想好好活着呀,我也得罪不起那些.….那些高贵的人。


    宣澈微微一顿。


    正在这时,旁边的小路上传来一阵笑闹声,原来是几个女生抱着课本经过,她们妆容美丽,穿着漂亮的裙子,书包,上的小吊坠一晃一晃的,身边空气中也隐约透出点淡淡的香水味。


    她们原本正在说笑,大概是认识阮普,看见阮普和宣澈站在这里,就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俩可真般配!


    有人说:“一个毁容主播,一个保洁小妹,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臭烘烘配丑八怪。“看她那个德性,还想参加画展,真别把我笑死,学校让她参加个研学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声音逐渐远去,站在原地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吭声。“不好意思啊。”阮普苦笑道:“她们不喜欢我,连累你了。学校过几天有个画展,规模很大,非在校生也可以报名,我想试试来着,本来选上了,又被散下去了,差点挤了一个同学的名额,所以她们不太高兴。她说完之后,也想离开了,她想,像自己这样的人应该确实挺招人讨厌的,宣澈大概也不愿意和她说什么了。其实她看到宣澈敢那样说蔺扬的时候,心里很羡慕.可是畅快的代价,她没有勇气承担。但这时,头顶却飘下来一个声音,是宣澈在问她:“你想成为神吗?”


    阮普一愣,抬起头来:“什么?"宣澈道:“这个学校的人,包括你在内,不是都狂热的信奉和喜爱着美神吗?如果你成为美神,所有人都会喜爱你,敬畏你,再也不敢欺负你了,你觉得好吗?他认真的语气说的好像真的只要阮普点点头就能当美神一样,阮普本来心情挺复杂的,都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当然想了。这要是能成真,不得把人美死啊!"


    宣澈轻轻抬了下左手,空气中,一些美丽的深蓝色光点轻轻围绕着阮普转了几圈,然后消失不见。阮普并没有察觉到,她只是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心情好像也一下子舒畅了一些,就跟宣激说:“谢谢你的安慰,也谢谢你不怪我,我真的觉得好多了。我也得回去干活了。说完之后,她转身要走,走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跟宣澈说:“我知道我确实很胆小没用,可是我那天看见你跟蔺扬说话的时候…嗯,也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你有种并没有很在意自己的身体,在意自己的生命的感觉,是因为毁容了吗?她见宣澈不语,以为他默认了,就说:“你也不要这样,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啊。你看,看看阳光,看看湖水,买点好吃的,生活真的还是挺好的。’说完之后,她冲着宣澈挥了挥手,美甲上粉红色的小小心形也在阳光下反着光:“那我走了,再见!"阮普离开之后,宣澈才轻轻松开了另一边的右手,这次,暗红色的光点在阳光下如冰雪般消融不见。他掌握两种力量,左手解除桎梏,右手释放毁灭,一念生一念死,一念人一念魔宣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静静地仰起头,听着自己血液流过心脏的声音,


    见到安逢知挂断了宗松源的电话,在场的几名调查员都不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人果然和传说中一样,脾气古怪,性格刁钻,虽然他一直在笑着,但身上总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嗜血的冷意,让人见到他就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紧接着,宗松源那头也发了个消息,让几个人别再跟安逢知较劲,先各自回去,再随时暗中观察着他的动向就好。大家其实也都是硬着头皮交涉,得到命令之后也都松了口气,正要跟安逢知说一声就走,便见安逢知突然看向了他们身后。几个人顺着安逢知的视线侧头看去,原来是宣澈正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经过,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安逢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拦住了他,笑道:“干嘛,不等我了?"宣澈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有过要等他的打算,警了安逢知一眼,说道:“你是奴仆还是我是奴仆?"几个调查员:


    奴仆?


    他们还以为这是宣激在跟安逢知开没有分寸的玩笑,还想这个人真是不知死活,没想到刚才连接个电话都不肯纤尊降贵伸出手的安逢知,这次居然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思。他甚至还美滋滋地顺着宣澈的话接口道:“走走走,我马上走!就是刚才碰上了几个朋友,没想到也来美院做交流了,多聊了几句。他转头问几人:“你们要回去了吧?那拜拜?"


    得,成了学画画的了。但见到宣澈的目光看过来,几个调查员互相对视一眼,还是纷纷说:“是啊是啊,好巧啊,没想到能遇上。"“到饭点了,也该走了。"“那走了哈,再见,再见。


    安逢知热情洋溢:“好嘞,你们慢点啊,咱下回再聊!几人被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离开了。走出几步之后,有人还是没忍住回了一下头,就看见安逢知正殷勤地转头跟宣澈说着什么,笑吟吟的就差甩尾巴了。他还从地下重新拿起两个人的包背在身上,那样子真像个合格的小跟班一样。这人不禁想起宗松源之前曾经说过的,安逢知总是以戏弄他人为乐的事,当时自己听到这话的时候还对这个家伙的行为十分愤慨,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戏弄别人的方式?


    图什么呢?


    不懂。


    …总之变态就是演技好啊,装起乖来跟精神分裂似的。


    阮普在告别了宣澈之后,仿佛连走路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是胆小而不是冷血,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亡给阮普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今天终于可以当面向宣澈道歉了,对方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感到那样平静。


    没有鄙视,没有责怪,没有轻,甚至也没有同情和理解,他像是一池墨色的深潭,平静地容纳进去所有的爱恨。


    很少有人愿意这样跟她说话。


    这让阮普的心情变得很好,但这种好心情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当她到了女生宿舍楼前,费力地将两大袋子垃圾拖走之后,忽然听到头顶上有人“哎”了一声。


    阮普仰起头来,见是二楼有扇窗户推开,一个女生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她勾了下手指,道:“上来。


    阮普立刻大声说:“好嘞,扔完垃圾就来!"很快,她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间宿舍,敲了敲门进去,里面弥漫着浓重的玫瑰花香这间宿舍里住的四名女生都在,坐在门口的女生抱怨道:“丁要,你怎么又把她叫来了,真费我香水。”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边的香水拿起来,对着阮普兜头就是一阵喷,阮普也没有躲,虽然她上来之前已经脱掉了外衣,也仔细地洗了手,身上并没有异味,只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平时还没有香水喷呢!赚到了赚到了。”刚才把阮普叫上来的丁雯笑着跟旁边的舍友说:“明天再给你买一瓶呗。对了.她笑吟吟地看向阮普,用手指了指那瓶香水,问道:"阮阮,你来猜猜,这个多少钱。她口中叫着“阮阮”,眼神里却带着不折不扣的嘲笑之意,阮普说道:"二百吧”,顿时一屋子的人都愉快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非常非常有趣的话但谁也不向她解释,丁雯笑够了,冲着阮普示意墙角装衣服的小筐,说:“去洗吧,还是五块一件。这是阮普的一项“外快”,有的女生嫌学校的洗衣机脏,有人的衣服材质不能机洗,这时候她就会接单,帮着学生们洗衣服,额外赚取一点收入也不是每次都会被这样奚落的,大部分人对她很友善,只是很多的友善中也总是带着一些怜悯罢了,她也确实很羡慕这些有机会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学生们。所以,她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机会,她拼命地画画,终于第一次在走进一间教室的时候,不是为了打扫卫生,而是开了一场交流研讨会-一以创作者的身份,。于是她产生了妄想,甚至希望能够让她的作品挂在展厅里,供人观赏。几天之后的主题作品展面向市民们开放,被选中的画还有机会被画在一趟专属地铁的车身上,而且不限制参展者的身份,阮普没忍住就报了名。入选规则是按照不记名投票的方式选择参展作品,一开始她的票数增长速度很快,本来要得到参加画展的资格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可是就在昨天,阮普突然发现她的画被人弄脏了一块,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难以补救,所以就被撤了下来。下一个替补上来的人就是丁雯。阮普不知道是不是她干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生气,可是现在看起来,丁雯好像更加恶心,因为成了她的替补。手上那件漂亮的白色蕾丝裙沾了块颜料,她想着心事,蹲在那里使劲地搓。突然,阳台的门被“刷”一声推开了,一杯水兜头倒了下来,里面还掺着点茶叶梗。


    “哎呀阮阮,不好意思,忘了你在这了!”头顶上传来故作惊讶的声音,“放心哈,不是脏水,是我昨天泡的红茶,正好让茶叶给你去去腥。门关上了,重新把她们的世界分隔开来。阮普慢慢拾起手,擦了一把眼皮上的水,这才把眼睛睁开,隔夜的红茶依旧顺着她的头发流了一脸。耳听得里间隐隐传来笑声:“我妈妈说了,等到画展那天,她要带着她们整个部门的同事过来团建打卡.”


    妈妈.


    其实,她曾经也是个有妈妈的女孩,也曾经当过父母怀里的掌上明珠,是因为她现在没有爸爸妈妈了,所以只能如同蝼蚁和草芥一样,小心翼翼地活着吗?


    但为什么是这样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她也一直在努力地学习,认真地生活,她也曾经被人夸奖过很有绘画天赋,也憧憬过以后会成为优秀的画家,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学


    就算是现在,她也没放弃尽可能地挣钱、攒钱,让自己离梦想稍稍进一步,再进一步,却每一次,都被人无情地打碎。


    脸上的水珠不断落进洗衣服的盆里,阮普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她以为宣澈被蔺扬活活打死时的感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人,他们就要被其他人这样践踏和羞辱,就因为他们贫穷、丑陋或者蠢笨吗?


    她其实很羡慕宣澈能说出那些话,但是,她不敢。


    那个人,竟然还问她想不想当美神。“神吗?"其实她至今也没见过传说中的美神,这个世界上的光芒从不曾照耀到她身上,她也只能远远地向往。阮普低下头,重新搓洗起了衣服,自嘲地嘟了一句:“那么威风,谁不想当当看啊。衣服很多,她需要一件件仔细地搓洗,晾好衣服之后又收拾阳台,不知不觉天都已经黑了。丁雯给阮普转了账,有点嫌弃地看了看她凌乱的头发和满脸斑驳的水迹,挥手示意她回去,自己就坐到桌前往脸上擦精油去了。她基本上从不洗脸,平时只是拿湿中擦一擦然后涂抹一层精油,皮肤就好得不得了,在灯下细腻的如同白玉一样,很多人都羡慕她,但她知道,这是美神给予自己的宠爱她从小就长得漂亮,家世也好,身边的人都宠着她,就连神都不例外。在阮普走出去的那一瞬,丁要抬头看了一眼镜子,突然觉得里面映出来那张脸黑红一片,就像腐烂了似的,她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时,异状又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