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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冷遇疯批

    第131章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皇后挪银子,送至户部,户部众人连夜购买物资,天亮时,季秦领兵出发。


    皇后出银赈灾一事,很快在京城内传开,不仅京城,一路去江南,消息往南方而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颜执安只沉默,她知晓是皇帝的意思,但她对这些名声,着实无甚想法。皇帝热衷于此,甚至派人四处走动,为的就是给她博好名声,令天下百姓臣服。


    邻近年关,雪后艳阳天,各处冰雪消融,啪嗒啪嗒的声音带着冬日的凌寒。


    皇帝从大殿回来,手中抱着账簿,道:“户部将钱凑齐了。”


    当日里不过是借来一用,偌大朝廷不至于拿不出钱,如今过了半月,户部也凑齐。


    “这么快。”颜执安接过账簿看一眼,“其实没必要这么急的。”


    “他们办事很快,不是我催的。”循齐望着她,解释一句,“再者用你的钱,总是不好的。”


    “这钱,我不能要了。”颜执安无奈,循齐急了,“当日里说好了,是借,你答应的。”


    “当日是借,可你满天下去宣扬,说是皇后慈悲心肠,救济灾民,心怀天下。如今我将钱拿回来了,旁人知晓,指不定说我沽名钓誉,适得其反。”


    颜执安耐心解释,“你觉得呢?”


    “那、那我给你。”循齐嘀咕,闹了个脸红,“不能用你的钱。”


    “你有钱吗?”颜执安好笑道,皇帝的私库钥匙在她这里,是何底细,她比皇帝自己还要清楚。


    皇帝的私库里有无数珍宝,可这些东西,有市无价,谁敢买得起呢。


    “没有,我给你凑一凑。”循齐打定主意,扬起头,笃定道:“我肯定给你的,算是我欠你的。”


    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当日里只想着给她造势,没想过后果。如今反而让皇后骑虎难下了。


    她自己想了想,苦思须臾,颜执安舍不得她这么苦恼,主动过去抱着她,“不必苦恼,陛下将自己送给我罢。”


    循齐:“……”


    “你你你……”循气脸色羞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也变坏了。”


    “嗯,与陛下同行。”颜执安莞尔,捧起她的脸颊,虔诚地亲了亲她的眉眼,“不要为此事烦恼,年底事情多,何必将心思放在此事上,闹得自己心神不宁。”


    循齐低着头,依旧觉得愧疚,还是保证道:“我会还你的。”


    “怎么还我,你的私库在我这里呀。你还有小金库吗?”颜执安觉得她可爱,平日里看着霸道不讲理,遇到这种小事又在较死理。


    皇帝不敛财,不爱财,私库里多是死物,也拿不出这么多真金白银。


    循齐绞尽脑汁还在想,低着头,似被山压垮了一般,颜执安却拍拍她的肩膀,“今晚早些安置。”


    “嗯?”循齐疑惑一句,话题转得有些快,她茫然地看着对方,对方伸手揉揉她的脸颊,“快些。”


    冬日天气黑得早,说了两句话,天色便已经黑得彻底。


    两人照常用了晚膳,循齐说着朝上的事情,不时询问她的意见,颜执安想什么便说什么。


    消了会儿食,上榻入寝,时辰还早,自然不会急着入睡。


    先是并肩躺着,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听着外间呼呼的风声,风声入耳,无端掀起几分冷意。循齐转身,朝颜执安怀里躲去,伸手抱住她。


    她阖眸,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暖意,还有令自己沉迷的清香,她刚躺好,湿热的吻落在眉眼间,她微微一颤,睁开眼睛看过去,颜执安开口:“闭眼。”


    “你要做什么?”


    “别看我。”颜执安捂着她的眼睛,径自解开她身上的寝衣,微风闯入,掀起一阵颤栗。


    循齐感觉到一阵阵黑暗,忽而听到对方开口:“我中毒那年,你是不是偷偷亲过我?”


    “啊……”循齐轻颤,不知她为何提起旧事。


    颜执安松开她,凝着她:“是不是你?”那回,她险些误会了原浮生。


    原浮生端正,一生清明,哪里像她,偷偷摸摸,不做正经事。


    “是我。”循齐老老实实承认,望着近在迟尺的人,坦然回答:“那回我以为你无法解毒的,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看不见听不见,不是没有触感。”颜执安无奈,在她腰间捏了捏,她立即羞得躲开,脸色羞得发红,“那、那你怎么没说。”


    颜执安气道:“说了呀,我同山长兴师问罪,她可委屈了,继而猜到你,觉得你心思不轨,我还与她辩解。我说我养大的孩子正直,怎么会觊觎自己的母亲。结果,你打了我的脸。”


    “别说了。”循齐被勾起了心里的愧疚,“我不想听你的,你也与我一样,你如今也喜欢我。”


    “嗯,喜欢你,喜欢你年轻的身子。”


    循齐:“……”


    “是不是季秦将你带坏了。”她大怒,她要去找季秦,还她正直的皇后殿下。


    恼恨的话还没结束,颜执安捂住她的眼,旋即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唇。


    冬夜漫长,室内生暖,锦帐低垂,人影重叠。


    隔日依旧寒凉,颜执安睁开眼睛,外间天色大亮,皇帝已不见人影,冬日里不用去上朝,也是她曾经想要的日子。


    她复又躺了片刻,慢悠悠起榻,用了早膳,随后抱着手炉晒太阳。


    刚坐了片刻,陈卿容来了,为了赈灾一事,她递给她一份礼单。


    “家里人给你凑出来的。”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皇后忧心灾情,买粮食买冬衣,实乃难得的国母。


    陈卿容放心不下,不想女儿日后无靠,让颜陈二家拿了些银子出来,各房凑一些,便补齐了。


    看着母亲忧心的面容,颜执安哭笑不得,道:“外面都是陛下让人散的消息,再者,陛下昨夜将钱给我,我没有要,你们的,我也不会拿。”


    “你傻呀,我都给你拿过来的,不拿白不拿。他们在外仗着皇后之势,威风凛凛,吆五喝六,你拿她们的钱,有何不可。”陈卿容白了女儿一眼。


    颜执安接了清单,上面有各房的数字,母亲又说:“家里的孩子有适龄的要成亲,你看一看,各取所需,不好吗?你又不是孤儿,想要摘清关系是不可能的,他们给,你就拿着。”


    “母亲,我拿了她们的钱,他们在外仪仗我之势,便会毫无顾忌。”颜执安戳破内涵,语句和缓,徐徐道来:“将来他们若仗着行不轨之事呢,我该如何做,是善后还是依律处置?”


    “你不要他们就会顾忌?”陈卿容冷笑,难得露出几分讥讽,“你想的真简单,你不在金陵的这些年,家里沾你的光,做了多少事,你不清楚我清楚。他们帮不了你什么,只有在钱方面,可以满足你。”


    颜执安听着母亲耍无赖的话,也是无奈至极,握着薄薄的一张纸,心情分外沉重。


    “母亲,我不想要。”


    “你自己考虑考虑,我先回去了。”陈卿容不勉强她,站起身,道:“你与小皇帝正是情深,觉得不算什么,将来呢,她愿意为你造势,也是用你的钱,无异于你自己做。我劝你,多留一份心。”


    说完,她便离开了。


    一日的好心情,皆扫得干干净净。颜执安看着手侧的单子,苍凉一笑,她依旧无法让母亲安心。


    时至今日,母亲依旧在为她筹谋,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母亲安心呢。


    她冥思苦想,难道去与皇帝争权吗?


    不,她不想,也不用争,她只要露出这样的念头,皇帝就会满足她的。


    但她不想过多干预政事,不想让旁人指责皇帝昏聩。


    颜执安苦思半日,秦逸见状,不敢上前言语。


    天色刚黑,皇帝高高兴兴地回来,脱下大氅,放缓脚步,悄悄走进去。


    她走过去,至窗下,皇后站在窗下,背对着她。她悄然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想什么呢?”


    “无事,回来了。”颜执安收回遐思,莞尔一笑,“今日如何?”


    “杜孟来信,查到些源头了。”皇帝高高兴兴,贴着她的脸颊,暖意从心头起,她抱着她晃了晃。


    她的情绪很容易感染到旁人,颜执安察觉到她真心的喜欢,不免笑了,道:“那便好。你别放在心上。”


    “好。”循齐嘴上答应一句,眼中看着她,见她眉心微拧,紧张道:“你不高兴?”


    “今日母亲来了,给我一笔钱。我不想要。”


    “那就不要。我会给你补上的,不要他们的。”循齐自顾自接过一句,可说完,也没等到回应,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了?逼着你收?”


    她意识到不对劲,走到皇后面前,端详面容,“是不是陈夫人觉得你不该动用那笔钱?”


    “别多想。她不是这个意思。”颜执安否认,恐皇帝多想,匆匆解释:“救灾之用,为天下百姓,是救命用的。”


    “夫人想得很对的,是朕不好。”循齐没有推卸责任,“其实钱财不可靠,手中的权柄才是最好的。”


    她说得果断,听得颜执安蹙眉,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你想做什么?”


    “说实际的话罢了,我腿疼,你给我揉揉。”


    循齐笑着改口,拉着她往凤床走去,自己一面坐下,一面去揉腿。她揉了两下,颜执安看着她,眼神担忧。


    “我腿疼呢?”循齐重复一句,伸手去拉她,“你给我揉揉嘛。”


    颜执安俯身坐下,猜疑她不安分,但眼下多事之秋,想来她不敢闹腾。


    然而刚坐下,皇帝忽而说道:“夫人为你着想,并没错,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第132章 不如废后?


    冬日祭祀,帝后同行。白雪皑皑下的京城,透着冷意,饶是如此,街上行走的人也多了,脚步匆匆,面带喜色。


    又是一年结束了。


    陈卿容抱着三年前小皇帝送来的小狐狸,摸摸狐狸脑袋,随后放下。


    帝后今日一道出城去了,百官随行,京城各处便空了下来。


    这是帝后成亲的第一回祭祀大殿,格外隆重,一行三日,回来后便会休朝。


    陈卿容望着浮云,心中空荡荡,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记得多年前也是冬日祭祀,女儿受了伤,险些没了命。


    她捂着心口,道:“让阿元来一趟。”


    婢女去传话,阿元匆匆过来,先行礼,后问道:“母亲寻我?”


    “我心口不舒服。”陈卿容坦然,“你给我诊脉看看。”


    “母亲是担心家主吗?”阿元笑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夫人的身子,平日里注重保养,身子十分健康。


    果然,诊脉后与寻常无异,她笑了又笑,“母亲是想家主了,算一算,家主后日才会回来。待回来,您入宫去看一看。”


    “我是她娘,我想她了,还得我自己跑过去看她,她就不能来看看我。她在宫里又不管事,你说,是不是倒反天罡?”陈卿容絮絮叨叨,心里十分不痛快。


    若是嫁去了寻常人家,她派人去传话,早上去传话,午时就能见到人。


    果然,宫廷规矩多,绑缚人心。


    阿元赔笑道:“陛下说接您入宫,是您不肯的。”如今又来怪家主了。


    提及此事,陈卿容越发不快,“我进宫干什么?四四方方的天地困住我?我可不去,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二人比她孝顺多了,不去就不去,我去听戏,中午吃饭别等我了。”


    说完,她便领着婢女出府玩乐去了。


    阿元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继续整理药材,十七娘正在磨药,见状,不得不问你一句:“母亲找你做什么?”


    “她呀,心口不舒服,是想家主了。”阿元好笑,“明明想了,自己又不肯去见她,还说家主不出宫看她,谴责家主。”


    冬阳明媚,落满周身,两人相视一笑。


    陈卿容的担心成了真,帝后祭祀这日,突现刺客,袭击皇后,皇帝在侧,生生挡了一刀,手臂受了伤,刺客被抓,咬舌自尽了。


    一行人匆匆结束祭祀大殿,提前回京。


    院正闻讯赶至寝殿,见到皇帝受伤,一个头都有两个大,不觉与内侍长说一句:“怎地又伤了。”


    皇帝今年时运不济,霉运附体,一而再、再而三受伤,他都想辞官回家去了。


    院正愁眉苦脸,皇帝却是言笑晏晏,顾盼生辉,反过来安慰她:“不是大伤,几日便好了。”


    院正信了,待解开纱布,看见狰狞的伤口,呸,他想骂人,皇帝又骗她,伤口深可见骨。


    千恩万谢的是伤口没有毒。只要皇帝听话,好好养伤,很快就会好的。


    院正小心翼翼地上药,环顾一圈,竟然不见皇后,他正疑惑,皇帝开口:“皇后不在此地,在大殿处理要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受伤,自然由皇后出面主持大局。


    皇帝语气轻快,眉眼舒缓,不似郁结之兆,相反,她还问院正需要注意之地。皇帝听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想听,院正就给说,这几日饮食清淡些,莫要碰水,莫要疲劳,适当休养。


    “朕记住了。”皇帝认真聆听,“朕会按照卿说的,卧床休养。”


    院正莫名感动,正欲谢恩,冷不防地听皇帝开口:“朕该休养多久?一月、两月?”


    “这、得看情况。陛下若好好喝药,好好修养,半月时间即可。”院正硬着头皮回答。


    皇帝点点头,“卿辛苦了。”


    换过药,皇帝到底是伤者,虽说年轻,可也精神不济,院正走后,便也睡下了。


    此刻,议政殿内一片肃杀,重臣被召来,皆不敢言语,这是颜执安大婚后第一回露面主持朝会。


    殿内无人敢言语,噤若寒蝉,皇后颁布一道道懿旨,无人敢反对。


    散了后,皇后匆匆离开,应殊亭与齐国公对视一眼,应殊亭害怕,道:“会不会是安王?”


    “不大可能。”齐国公摇首,当时他在场,分明是冲着皇后去的,皇帝这才拿自己的手臂去挡的,若是安王,何必去针对皇后,该去杀皇帝才是。


    重重疑云,压得众人不敢言语,生怕稍有不慎,牵连自身,这是弑君的大罪。


    帝后大婚,皇后隐于后宫不出面,消失数月,这是为何呢


    老成如齐国公,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中端倪,但皇帝受伤,朝堂震荡,这才是重要的事情,看着方才的一幕,看来皇后有意接过监国之权。


    两人慢慢走出去,应殊亭为长,但年轻,在政事上常听齐国公的,眼下,她也想不到症结在哪里?


    “你说,谁与皇后过不去?是反对陛下立后的那些人吗?”


    “不像,没那么大的胆子,他们再是反对,谏言即可,不会剑走偏锋。”


    应殊亭也说不好了,瞅了后宫方向一眼,心中狐疑不定,耳听齐国公开口:“我看皇后有意监国。”


    “陛下伤了,皇后监国有何不对吗?”应殊亭对上齐国公带着深意的眼睛,“老师不是寻常女子,就算她不是皇后,此刻陛下伤了,她站出来监国并无不对。”


    “话虽如此,可处处透着古怪。”齐国公止步,寒冬下,冷风刺骨,可他心里浮现更让人发冷的猜疑。


    他没有说,应殊亭自然不会往他心里所想的方向去猜疑,只说道:“昨日陛下伤后,我瞧了一眼,伤口很深,这回,皇后必然震怒。”


    “伤得很厉害?”齐国公顺势问一句,他是男子,不好在那等时刻跟过去,故而没见到皇帝的伤势。


    应殊亭点点头,齐国公沉默,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呢?


    他希望是自己想错了,而不是陛下做局,将皇后从后宫推出来监国。


    ****


    循齐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她醒来没有喊人,而是自己望着虚空,慢慢地消化手臂上的疼意。


    “陛下醒了吗?”


    “还没呢。”


    皇后与秦逸一问一答的声音传了过来,循齐忙闭上眼睛,装作未醒。


    三五息的功夫,脚步声靠近,颜执安走来,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颜执安俯身去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殿内无人,颜执安顺势坐下来,处理过外面的事后,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守着她,等她醒来。


    她伸手,掌心贴着皇帝的脸颊,深深叹息,心如一团乱麻。


    她的抚摸,像是轻羽拂过心口,让人心痒难耐。循齐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道:“你回来了。”


    “嗯,外面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颜执安安慰她,她虽说年轻,可心思重,大多不说出来,藏在心口,让人猜都猜不透。


    “要起来坐会儿吗?”


    “好。”


    颜执安起身,扶着皇帝坐起来,小心地避开伤口,饶是如此,皇帝依旧疼得皱眉,她笑了笑,道:“我没事的。”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颜执安也没有继续说,忍不住去抚摸她的脸颊,手心贴着她的脸颊。


    颜执安说:“下回,别挡在我面前,我替先帝挡过刀,替安王挡过刀,皆是我的职责。你不能挡在我面前,知道吗?”


    “为何不能?”循齐不以为然,“在我心里,你不是臣下,你是我的妻子,足以生死与共的人。”


    颜执安涩然,想用君臣那套话去哄她,让她下回切莫犯险,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下回不可了。”


    “我不能听你的。”循齐摇首,“我可以做你的依靠,但无人信我。我只是年岁小罢了,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先帝将你托付于我,为的便是我可以护着你,可到头来。”


    循齐脸色发白,坚持道:“您曾经说过,命虽重要,可人这一生中有许多事情重过自己的性命。”


    她还记得,颜执安都不记得了,她虽说年岁小,不好糊弄,所以,颜执安每回故意往大道理上扯,说得神乎其神。


    “既然你说,我便说,你是天子,不可让自己陷入困境中,旁人死,不过一条性命罢了。你若出事,朝廷大乱,会死很多人。”


    “是吗?他们死不死,朕不管,朕只知晓,你不能死。”循齐嘀咕一句,抬手捂着自己的手臂,理所当然道:“院正让我好好修养,接下来辛苦你了,这回伤口比腿伤还要疼。”


    她的话,半真半假,颜执安挑不出毛病,但院正说的话,没法怀疑。


    “好,躺下再歇会。”


    循齐摇首,“睡不着。”手臂疼得发麻,躺下来也难受,她往外看了一眼,道:“你还走吗?”


    “不走了,我让人将奏疏搬过来,你先歇息。”


    “好。”循齐痛快地答应下来,这是她盼来的一幕,自然不会拒绝,她又改变主意:“我再躺会儿。”


    她出尔反尔,让颜执安摸索不到她的想法,便又扶着她躺下。


    躺下后,皇帝催促道:“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晚上记得回来就成。”


    她潇洒得很,像极了甩手掌柜,舒服地闭上眼睛,她愿意休息,让颜执安奇怪,但眼下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抓出幕后凶手要紧。


    颜执安走后,循齐又睡着了,疼疼睡睡,睡睡醒醒,再度醒来,天色已黑了,不至是什么时辰。


    她眯着眼睛,看了眼,实在是太困,闭眼又睡了过去。


    再度睁眼,外面天色大变,榻前的秦逸欣喜道:“陛下醒了。”


    循齐本有些迷惑,被这么一嗓子喊醒了,无奈撑着坐起来,“你别喊,什么时辰了?”


    “您睡了一日一夜,议政殿内有要事,殿下方走。”


    “别惊扰她,她又不是大夫,来了作甚,免得两头忙。”皇帝深吸一口气,浑身无力,头脑沉重,她还想睡会儿。


    秦逸将偏殿等候的院正请来,君臣又是一番较量,皇帝很听话,喝药休息,让人挑不出毛病。


    诊脉后,院正罕见地没有嘀咕,小心地换了药,随后退下。


    皇帝喝药、用膳,配合得很好,膳后,又睡下了。


    她浑身无力,伤口疼,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时间很短,不过一个时辰就醒了,醒来的时候,颜执安回来了,坐在榻前,正给她擦拭手臂。


    “醒了?”颜执安淡淡看她一眼,言辞也不热切,循齐傻笑一声,“你不高兴?”


    “查到些东西,陛下要告诉臣妾吗?”颜执安的手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心中生怒,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副和煦之色。


    循齐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你捏疼我了。”


    “手臂疼吗?”


    “疼!”


    “有多疼?”


    “你生气了?”


    颜执安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话,淡淡看她一眼,重复问:“有多疼?”


    循齐心虚,嘴角抿了抿,想要讨好她,刚笑了笑,她就凝着自己,仿若自己犯了大错。


    “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还惦记着下回呀。”颜执安冷笑,“陛下的心思深,这么大的的事情竟从不与臣妾商议,如此胆大妄为,置臣妾于何地,置百姓于何地。”


    她训教,循齐一味不语,骂过一通就好了。可等了等,对方直接走了。


    循齐眨了眨眼睛,阖眸浅思,伤口隐隐作痛,她想了想,得去哄哄皇后,万一不搭理自己呢。


    皇帝自怨自艾,撑着坐起来,手臂疼得麻木,她没有急着下榻,而是缓了缓。许是躺久起来,头晕目眩,一时间缓不过来。


    等秦逸入殿,皇帝自己在穿鞋,她忙过去搀扶,道:“陛下要去哪里,外面天寒,不易走动。”


    循齐下意识扶着她的手,浑身无力,道:“皇后呢?”


    秦逸见她难受,劝说道:“殿下在外殿处理政事。您不如再躺会。”


    “不必了,我想起来,躺久了头晕得很。”


    秦逸小心地开口:“这是您过于虚弱,再躺躺,您现在出去,殿下会生气*的?”


    皇帝性子不好,但提及皇后,她总是很听话。


    果然,陛下迟疑了下,随后又拖鞋,复又躺下来,提醒她:“别告诉皇后朕想起来的事情。”


    秦逸笑了,觉得陛下此刻莫名可爱,“好,臣不说。”


    外间的颜执安不知道里面的动静,眼见至除夕,皇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愁得令人头疼。


    除夕将至,皇帝卧榻,宫里冷清清的,各府关门不见客,皇帝伤着,谁敢寻欢作乐。


    循齐在床上躺过除夕,初一这日,巴巴地起来,刚一落地,颜执安走来,吓得她又将腿塞回被子里,可怜兮兮地说一句:“我渴了,想喝水。”


    颜执安转身,循齐吞了吞口水,刚刚一眼,好吓人。


    她心虚得很,不敢说话了。


    颜执安回来时,手中捧着一杯水,递给她,也不上前,循齐伤的是右手,便用左手去接水杯。


    动作有些别扭,但既然开口了自然就得要喝下,她一面喝,一面拿眼睛去看颜执安。


    看了一眼,颜执安也没有上前的意思,她只能将水喝完了,默默递过去。


    颜执安接过来,转身就走,循齐急了,道:“我有话和你说。”


    “臣事务多,没时间与陛下虚与委蛇,陛下先休息。”


    虚与委蛇?循齐自己懵了,自己怎么就成了恶人?她歪头看向外殿的方向,抿抿唇角,转身又躺下。


    这两日都在昏睡,睡多了,慢慢恢复气力,她实在是躺不住了,顶风作浪,自己摸索着起来,穿了鞋,唤来宫人更衣。


    今日初一,若在寻常人家,必然是很热闹的,但宫里只有两人,皇后忙着政务,皇帝就成了最清闲的人。


    皇帝在内寝磨蹭半晌,偷偷摸摸地走到外间来,躲在屏风后,探头去看对方。


    刚一探头就被捉住了,颜执安看着鬼鬼祟祟的人,含笑同她招手,“过来。”


    这是要和好的意思吗?循齐心花怒放,匆匆走过去,可刚一靠近,颜执安给她看供词,道:“陛下解释一二?”


    “他说的不可信。”循齐兀自狡辩一句,不忘打量她的脸色,心中慌到了极致,“我头晕,我还想躺会。”


    “跑什么?陛下英明,怎地会心虚害怕呢。”颜执安勾了唇角,眼神深邃,好似有什么蒙住她眼中的光辉,徒留一片阴霾。


    循齐讪笑一声:“我怎么会害怕呢,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呢?”


    “陛下好魄力,这出苦肉计将我也骗了。”颜执安怒而站起身来,阴霾散开,循齐吓得抖了抖,道:“做了便做了,如今甚好,你生气便生气。朕说过,不会让你背骂名的。”


    “闭嘴!”颜执安怒不可遏,许久不曾这么生气过,情绪过于激动,她又开始控制自己,秦逸还在殿内,她不能拂了皇帝的颜面。


    她努力压制自己,袖口中的双手颤抖,整个人已然平静下来,道:“陛下去休息。”


    “我不去。”循齐反驳她,知晓她为何冷静下来,便道:“秦逸退下。”


    秦逸也是进退艰难,闻言,如蒙大赦,立即离开。


    等殿门关上后,循齐去搬了个凳子,坐下来,道:“你骂吧,我听着,若是不解气,我给你拿戒尺打两下,别憋在自己心里,我随你处置,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颜执安刚压下的怒意又漫上心口,便道:“臣不想见陛下,陛下搬回自己的寝殿。”


    这里是中宫,是皇后的寝殿。


    她这么一说,循齐自己懵了下来,“你赶我走?”


    “走!”颜执安回身坐下来,不愿去看她。


    循齐眨了眨眼睛,其实她对中宫并无眷念之处,无关奢靡富贵,但颜执安是皇后,必然要住这里。所以,日日往这里跑的。


    但此刻,她赶她走了。


    她头疼,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脑海了想着应对之策,默了半晌,她忽然说:“今日初一。”


    按照宫规,每逢初一十五,皇帝必须留宿中宫。


    颜执安也是一怔,未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也没办法赶她走。


    循齐反应很快,正是得意,颜执安瞥她一眼,她立即收敛,道:“我错了。”


    “陛下像是认错的样子吗?”颜执安反驳,眉梢眼角皆是得意,哪里有认识错误的模样。


    “陛下,不如废后罢。”她踌躇半晌才说一句。


    循齐登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不走的。”


    “陛下觉得自己无错,臣也觉得自己毁约无错。”颜执安抬首,对上她的视线。她要哭了,眼眶都红了,受了伤都不哭,却被她一句激哭了。


    循齐一改方才的无措,露出朝堂上阴狠的一面,“你做梦!”


    “臣在这里,让陛下不惜自残来换我手中的权势,你对得起我,我如何对得起先帝与你老师。我答应同陛下成亲,是想盼着陛下好,而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


    颜执安万般无奈,“我不要权势,不要这些所谓的靠山,我只想陛下开心地活着。你睡了一日一夜,我在想,七年来,我给你带来多少伤害,我是否真的可以胜任皇后之职。”


    “我错了。”循齐嘴巴反应比脑子更快,“我保证,没有下回,真的没有下回了。”


    “我不信。”


    循齐当真哭了。


    第133章 朕也是有脾气的。


    帝后分居,秦逸本是皇帝的人,随侍皇帝,后跟随皇帝进入中宫,如今换了主子,已然是皇后的人了。


    初一这晚,皇帝躺在冷冰冰的龙床上,凝着新来的女官,冷冷哼了一声。


    憋屈地睡了一晚。


    天还没亮,皇帝便醒了,看着屋顶,咬咬牙,接着睡。


    勉强躺到天亮,她便睡不着了,唤来女官,更衣出宫去了。


    待秦逸来找人,殿里已经空了,不仅她傻眼,新来的女官杜沁也是一脸愁色。


    “你怎地让陛下出宫了?”


    “陛下要走,我如何拦得住,您怎么过来了?”


    “我奉皇后旨意给陛下送汤药的。”


    杜沁:“……”药没喝就跑了。


    皇帝跑去见岳母了,吓得陈卿容从被窝里爬出来,匆匆梳洗,刚出来就见到皇帝坐在自己的食案前用早膳。


    她往外看了一眼,不见皇后跟来,她多了心眼,帝后肯定吵架了。


    “夫人坐下,朕和你有话说。”循齐扬起下颚,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今日初二,皇后回不来,朕代她来见见母亲。”


    陈卿容讪笑一声,俯身坐了下来,皇帝低头喝粥,姿态清贵,一时间,她也只好先用早膳。


    用至一半,皇帝放下筷子,陈卿容见识过她的手段,当真不敢托大,忙等着她开口。


    皇帝似乎故意的,停下来,看着碗中的膳食,复又继续吃。


    陈卿容:“……”不生气,不敢生气,忍着。


    捱过一顿早膳,陈卿容恨不得到宫里将女儿拖出来,问问她到底和皇帝闹什么。


    婢女进来收拾残羹,奉上热茶,皇帝端起茶,慢慢地喝了口,陈卿容跟着喝茶,实在忍不住了,道:“陛下,您想说什么?”


    “日后你不用给皇后送钱,她不缺。钱有什么用,朕一句话,可以让她都拿出来。”循齐笑容冷冽,双眼如黑夜般蕴着化不开的浓墨,“她不想要,你别逼她。”


    “你想要的是什么,朕都明白,朕会给她的。”


    陈卿容听出一身冷汗,一时间喉咙似被堵住,竟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放下茶盏,站起身,道:“朕先回宫了。”


    陈卿容忙跟着去送,看着皇帝登上马车,灰白的天空下,看不见阳光。


    初二这日,是阴天。


    皇帝过来,阖府不宁,陈卿容也没心思过年了,她今日是打算去镇国公府去玩的,这么一来,浑身发软,躺在榻上休息。


    刚闭上眼睛,皇后姗姗来迟,惊得她复又坐起来,骂道:“你惹她干什么,大过年来折腾我,颜执安,我年岁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让我安度晚年,成不成?”


    “陛下来了?”颜执安恍若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想知道皇帝有没有来。


    陈卿蓉没好气道:“来过了,吓得我魂都没了,来了又不说话,你不给她用早膳吗?来我家吃饭就算了,还给我摆脸色,颜执安,我要回金陵去。你们吵架别拉上我。”


    “走了?”


    “她不走,你就要给我披麻戴孝了。”


    “母亲怎地不留她,她身上还有伤。”


    “伤?她活蹦乱跳,一个眼神就吓得我想去找你外祖母,哪里像有伤。”


    陈卿容复又躺了回去,呼呼哀哉,幸好不是昨日来的,若不然一年都不顺。


    颜执安也不多留,转身走了,陈卿容躺在榻上哼哼两声,最好别来了,来一回吓一回。


    她口中的祖宗溜达一圈,回宫去歇着了,门口遇上内侍长。


    “陛下去哪里了?今日天气不好,您别乱跑,身上还有伤呢。”内侍长大过年的跟着提心吊胆。


    皇帝的性子看似沉稳,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有伤也往外跑,若再出事,先帝的棺材板可真的压不住了。


    循齐摆摆手,如常地走进去,内侍长便停在门外,杜沁忙去端汤药。


    皇帝唯有这点好,喝药从不拖延,一口喝下,没有拖泥带水。


    喝过药,医女来换药,院正回家去了,大过年的也轮得到他休息了。


    医女伺候过皇帝,熟悉她的性子,换药时不喊疼,配合得很好。


    简单换过药,伤者终于感觉一阵疲惫,屏退宫人,自己先躺下歇息。


    皇后晚来半步,见她吃药、换药后休息,便也放心了,转身离开。


    初三这日,季秦来信,衣裳粮食都已送到灾区,死了上万人,路有饿死骨,当真如书中所言。


    皇帝歇到初五,院正从家来了,先给皇帝诊脉,询问近日状况,皇帝年轻,伤口恢复得不错。


    随后,院正被皇后召去,询问皇帝的伤势。


    院正正是不解,皇帝怎地换住处了,见到皇后关切的询问,便掩下疑惑,专心给皇后解答。


    帝后分居两处,再是隐秘也传了出去,应殊亭闻讯后顾不得其他,初六这日巴巴地入宫见老师。


    新年期间只是免朝,各地的奏疏依旧送入宫,这几日都是皇后在处理,朝臣虽说有怨言,但刺杀皇帝的案子悬在头顶上,人人提心吊胆,也顾不得皇后干预朝政了。


    应殊亭彷徨不安,见到老师后先说了外面的谣言,颜执安莫名,道:“陛下伤重,不过是搬回自己的寝殿居住,我这里日日有人来,会影响陛下养伤。”


    “可是外面说帝后不和,还说您揽权。学生实在是担心您。”应殊亭愁死了,老师的性子,她十分清楚,绝对不会揽权的,不过是陛下受伤,她才代为监国,哪里像外面说的那般野心勃勃。


    颜执安听后,略有些恍惚,她深处后宫,无论做什么都会传来不好的声音。


    事已至此,她已习惯了,便道:“不必理会他们。”


    应殊亭坐下饮了杯茶,见老师无恙,便又起身走了。


    细细一算,已有七八日不见皇帝了。


    转眼至开朝,皇帝伤重,朝政暂托付于皇后,朝臣遇事也面禀皇后。时日渐久,朝臣疑心,皇帝去了哪里?


    皇帝实则在寝殿养病,初十这日露出处理了江南赈灾银贪污一案,参与此案的皆斩首,家眷流放,无人敢求情。


    旨意由皇帝颁布的,事后继续养伤,也不再露面,皇后继续监国。


    转眼至正月底,外间传来帝后不和的消息,皇帝也不出面澄清,任由谣言发展。


    二月初的时候,皇后出面,惩治始作俑者,这才让京城归于宁静。


    转眼至上巳节,皇帝再度露面,在升平楼内设宴,并未令皇后前来。两人忽而换了个身份,皇后处理政事,皇帝沉迷玩乐。


    皇帝心血来潮设宴的事,由宫人告知皇后。


    皇后并未在意,放下朱笔,看了一眼批注,道:“随陛下去。”


    宫人这才退下去。


    ****


    皇帝富有四方,掌万民生死,循齐初次觉得皇帝也有好处,歌舞笙箫,曲水流觞宴。


    朝臣见皇帝看着献舞的伶人,骤然觉得不对劲,皇后哪里去了?


    酒过三巡,歌舞换了几波,皇帝吩咐朝臣散了,自己却依旧看着伶人,眼色明亮。临走前,应殊亭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不好,小皇帝是要做什么?


    升平楼内酒气充盈,脂粉香气浓郁,皇帝托腮,眼神迷离,似在看人又似在透过伶人想什么。


    朝臣散尽后,皇帝一人独坐,自顾自抿了口酒,觉得无趣,挥挥手让人退下。


    伶人都退下,殿内恢复平静,香气弥漫散开,她托腮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酒杯,酒杯没摸到,反而被人握住了手,酒意醉人,她略一迷蒙,直起身子,看向对方。


    “你来了。”皇帝声音轻轻的,此刻听上去,带着些委屈。


    颜执安将酒杯挪开,免得她又去摸,自己跟着坐下来,道:“今日是想做什么,营造皇帝沉迷享受的假象吗?”


    “我不想和你说话。”


    皇帝嘀咕一句,但身子很老实地靠了过去,单手圈住皇后的脖颈。


    两人分离两月,明明都在宫城内,相近不远,却没人迈一步。那么近,圈地为牢,仿若自己被困住,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


    两人相拥在一起,熟悉又陌生,颜执安身上的气味让人沉迷。皇帝身上沾染着酒气,像是一蹶不振的酒鬼,故意找酒喝,借此发泄心中不满。


    “你生气了,对吗?”颜执安轻叹一声,伸手去抱住她,熟悉的触感让她心口悸动,心底处的愧疚不知不觉地露了出来。


    “生气、你言而无信。”皇帝呢喃一句,再无二话。


    颜执安也是无言,不知该说什么,看不清她的神色,摸不透她的心思,正踌躇时,颈间湿热。


    哭了。


    颜执安抬手,犹豫了下,抚摸她的后颈,轻轻吐息。她想道歉,却不知该怎么说。


    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酒气弥漫,处处透着奢靡。


    皇帝压着哭声,极力克制,处处透着隐忍。颜执安听着她的哭声,由愧疚化为心疼。


    哭了一通,发泄过了,循齐便又推开颜执安,板起面孔:“你来作甚?”


    哭过就翻脸不认人了,颜执安提醒她:“不是你设局让我来的吗?”


    “朕不过是露面,让他们知晓朕的皇后并没有囚禁朕罢了。”循齐转身,兀自坐好,伸手去桌上摸索,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到。


    很快,颜执安再度握住她的手,道:“你的气性怎么那么大?”


    “你让朕搬走的。”循齐觉得自己占理,你让我搬就搬,让回来就回来吗?


    颜执安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说道:“那你今晚搬回来?”


    循齐冷笑一句,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回怼一句:“不,朕也是有脾气的。”


    颜执安莞尔,伸手去捏捏她的脸颊,玩笑道:“酒后猖狂,醒来打你手心。”


    第134章 【正文完】


    殿内酒味弥漫,夹杂着脂粉香气,颜执安闻不得这种气味,道:“先回去。”


    “去哪里?”循齐睨她一眼,眼睛十分明亮,又添一句:“我不想去中宫。”


    颜执安好笑道:“回你的寝殿,好不好?”


    “你也去?”


    “一起去。”


    循齐登时笑了,顾盼神飞,伸手去拉她,道:“走罢。”


    皇帝喜笑颜开,透着一股稚气,走出升平楼,两人踏上宫车,待关上车厢门,她便如无骨头般黏着颜执安。


    她双手去抱着颜执安的肩膀,脑袋搭在她的肩上,晕晕乎乎,马车晃动,胃里一阵翻涌。


    “我头晕……”


    “喝多了。”


    两人一问一答,醉鬼睁不开眼睛了,抱着人,昏昏欲睡。


    “下回不能这么喝了。”颜执安摸摸她的额头,拿她没有办法,“腿不疼伤不疼就开始作妖,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


    循齐不语,闻声后微睁开眼睛,触见脖颈上的肌肤,脑门一热,凑过去,唇角贴上了。


    颜执安一颤,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感觉袭向心口,心底的酥麻缓缓蔓延至四肢。


    宫车颠簸下,皇帝半醒半糊涂,贴着她的脸颊,语气呢喃:“你想我吗”


    颜执安不语,唇角弯了弯,很快,醉鬼的双手摸索上来,接着,柔软的唇角贴上来。


    刚贴上,颜执安便推开她,道:“伶人好看吗?”


    “嗯?”


    “身上都是脂粉味,难闻。”


    “那、那我去洗洗?”


    “那坐好,别贴着我。”


    循齐:“……”


    颜执安扶着她坐好,拍拍脑袋,“别碰我。”


    循齐眯了眯眼睛,头重脚轻,刚坐好不过一息,马车一晃,车子往前扑,颜执安只好将她揽入怀中。


    宫车在马车前停下来,颜执安将人扶下来,杜沁立即来迎,与她一道将皇帝扶进殿。


    颜执安扶着皇帝躺下,刚转身,她又坐起来,伸手去扯她,“别走,一起睡。”


    “先换衣裳。”颜执安道,眼神略显冷厉,皇帝哼了一声,仰面躺下来,翻个身,背对她。


    颜执安:“……”她也不惯着她,上前去扯开锦被,盖在皇帝的身上,“睡会。”


    “不睡。”循齐又爬坐起来,凶神恶煞地看着对方。


    杜沁哪里见过皇帝这等神态,登时吓得不敢言语,颜执安便吩咐道:“去备水,陛下要沐浴,去一去身上的酒味。”


    “臣这就去。”杜沁忙领旨。


    杜沁忙将其他人也领了下去。


    皇帝撑不住,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颜执安上前去扶着她,道:“那去洗一洗?”


    “一起洗吗”循齐嬉笑一句,眼中映着颜执安亲和的面容,观之可亲,不自觉地靠过去,“九娘。”


    喝醉酒就喊九娘,语气迷离,装作老成。


    颜执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快,“好了,去沐浴。”


    “一起洗吗?”循齐复又问一句,半跪起来,“一起洗。”


    颜执安神色木然:“你站得稳吗?”


    循齐反应也快,机灵道:“那就不洗,晚上洗,我们睡觉。”


    一面说一面去捧着她的脸颊,故技重施地想要吻上去,然而再度遭到嫌弃。颜执安抵着她的肩膀,“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身上沾了旁的女子身上的脂粉味。


    “我臭了吗?”循齐纳闷一句,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闻习惯了,这么一闻也没闻到什么味道。


    一个不好的想法在晕乎乎的脑袋里产生,她惊愕地看着皇后:“你嫌弃我了?”


    “你看着旁的女子,看了那么久,还来质问我是不是嫌弃你?”颜执安冷笑,以指尖戳了戳她的胸口,一片柔软的,“谁的错?”


    循齐怔了怔,自己没错的心思占据上风,同样以冰冷的语气回答:“你让我废后,你要离开我,谁的错更大?我只是看一眼罢了。”


    她的话无疑的火上浇油,颜执安本不生气的,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话,眼中被怒意侵占,道:“看一眼就罢了?是不是觉得你没有将人带回来便是对臣妾的恩赐?”


    “什么恩赐,你、你、你胡搅蛮缠。你两个月不理我,也不来看我。”


    循齐羞得脸色通红,但也会据理力争,“说到底就是你的错。”


    殿内无人,两人竟争执起来。皇帝若是清醒的,绝对不敢这么做。


    颜执安凝着她:“陛下要掰扯,先问问陛下为何自己伤了自己的身子。”


    循齐醉乎乎,自觉略过这件事,争辩道:“什么身子,不是我做的,你冤枉的。”


    “不承认了。”颜执安被气笑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不与她计较,只道:“去洗一洗,床都被你弄脏了。”


    循齐低头看着身下的床,迷瞪一句:“我在你心里,连床被子都不如吗?”


    颜执安:“……”惯会断章取义。


    “对不对?你就是不爱我,留在这里也是被逼的。”


    “闭嘴。”颜执安被吵得头疼,恨不得堵上她的嘴,然而理智回笼,让她放下身段,柔声哄道:“那先去沐浴。”


    循齐呵呵笑了,面露讥讽:“不去。你就是心疼被子,心疼床,我哪里脏了。”


    颜执安面无表情:“你浑身都脏了,眼睛最脏。”


    循齐:“你不爱我了,你走罢。”


    颜执安道:“去沐浴。”


    循齐:“不去。”


    颜执安:“想挨手板吗?”


    循齐:“不要。”


    颜执安:“去不去。”


    循齐犹豫,下一息,颜执安去抓住她的手,她立即躲开,忙道:“去洗。”


    颜执安莞尔,道:“走吧。”


    循齐睨她一眼,唇角张了张,眼中带了几分狠厉,颜执安当做没看见,俯身给她穿鞋。


    两人这么一闹腾,杜沁领着人将热水备好了,见帝后进来,自己识趣,领着人退出去。


    皇帝准备脱衣,抬眼见到皇后还在,羞耻心作祟,唤道:“你先出去。”


    “陛下方才说一起洗的。”颜执安好整以暇地提醒她。


    皇帝临到此刻反悔了:“我没说过,我自己洗,不用你洗。”


    “好,那你自己洗。”颜执安当真是头疼,若自己坚持,又得拉扯半晌,她还提醒一句:“记得洗头。”


    果然,皇帝又开始闹腾:“为何要洗头。”


    颜执安:“你的头发上也沾染了其他女人的味道。”


    循齐又呆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道:“你果然嫌弃我……”


    话还没开口,颜执安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去脱她身上的外衫,随手扯下,丢在地上,等会让人拿去烧了。


    她的动作很快,往日里替皇帝更衣习惯了,脱衣也快,当脱得只剩下中衣的时候,皇帝终于反应过来,道:“你、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自己洗。”颜执安也不理她了,自己也要去洗洗,都是脂粉味。


    等她醒来再算账。


    顶嘴归顶嘴,皇帝还是很听话的,当真洗澡洗了头,湿漉漉地走出来,吓得杜沁忙前给她擦拭。


    三月倒春寒,容易感染风寒。


    洗过擦干,回到寝殿,床上也换了被子,她盯着看了一眼,旋即问杜沁:“谁让换的。”


    “皇后殿下吩咐的。”杜沁硬着头皮开口。


    循齐不计较,爬上榻,钻进被窝,盖被子,一气呵成,闭上眼睛,头晕目眩。


    她刚躺下,颜执安也来了,沐浴换新衣,见人躺下,摆摆手让人都退下来。


    走至床榻前,她扫了一眼皇帝,道:“睡了?”


    没有回应,身上干干净净不说,脸颊上的粉妍分不清是酒醉还是热水捂热的,但此刻看上去,十分乖巧。


    颜执安望着她,坚硬的心不知不觉就软了,俯身坐下来,细细望


    她二人的性子都很倔强,大多时候是皇帝服软,颜执安的心中,江山政事占据大半,而皇帝恰恰相反。


    颜执安跟着躺下来,将皇帝揽入怀中,皇帝略睁开眼睛,见是她,困意与清醒做挣扎。


    “想睡就睡,我就在这里,不会跑的。”


    不说话则罢了,这么一开口,温温柔柔的声音搅得人意乱情迷,循齐睁开眼,执意去吻她。


    唇角相碰的瞬间,困意被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然而,颜执安笑了笑,笑意浸润着春风,让人不由沉迷。


    然而,颜执安握着她的手腕,慢慢地抵着她的肩膀,笑着再问一句:“不睡?”


    她眼中的笑容,眉梢眼角的温柔,如同多年的女儿红,醉意撩人。


    循齐摇摇头,还想去吻她,不想,颜执安按住她的肩膀,拨开她的衣襟,吻上那片柔软的肌肤。


    一股酥麻浮上心口,周身便软了下来,酒的后劲让人昏昏沉沉,刹那间,如潮。水扑来,将她淹没下去,在水下扑腾,想要呼吸着鲜活的空气。


    酒意让人心动,而眼前的春。景却让人沉迷。


    先生疏后熟悉的味道,让两月的误会消融,可酒醉的人精神不济,云端沉沦后便睡了过去。


    颜执安便不再折腾她,让她沉沉睡了过去。


    等人睡过后,颜执安起身,让杜沁去中宫,将自己的衣裳取来,自己则去议政殿见等候的大臣。


    这些时日政事皆有皇后处理,朝臣起初不满,本想面奏皇帝,又见皇后处事温和,徐徐为之,不满的心思逐渐按了下去。


    皇后监国两月,上下一心,并无揽权之兆,众人渐渐配合皇帝。


    刚入殿,季秦赈灾归来,办了好差事,心情不错,皇后嘉赏,她更是得意。


    皇后赏的并非官位,而是真金白银,季秦最喜欢,当即行礼叩谢。


    得到赏赐后,她便问起陛下的伤势,皇帝这两月不露面,让皇后监国,她心里是高兴的。老师的才学,她最清楚,躲在宫躲入山间,皆是不妥。


    “伤势好了,可去岁两回伤了根底,院正让她趁着机会好好休养。”颜执安想好了措辞,总不好说皇帝偷懒,故意不处理朝政。


    季秦点点头,又见老师眉眼清明,神色中带了笑容,难得的和煦之兆,她悄悄问道:“老师与陛下如何?”


    “甚好。”颜执安只当她被谣言所误会了。


    不想季秦嬉笑道:“我一路走来,听说皇后监国,道帝后分心,我急得策马回来,既然老师说好,那便是好。”


    颜执安无意解释这些事,便道:“你有心了,回去歇息。”


    季秦没动,反而问道:“老师可是因为赈灾银一事与陛下分心?”


    帝后大婚不过两月,皇后便用自己的钱来救济百姓,看似是大义之举,可在民间看来,像极了吃软饭,动用妻子的银子,说到底都是不厚道的。


    “如何说?”颜执安聆听她的后话。


    季秦大大方方解释:“那事过后,老师便监国,我总觉得奇怪。”


    两件事发生在一起,皇后监国,收揽权柄,外人以为皇后贪权,殊不知是陛下主动送上去的。


    这么一想,倒像是陛下急于给皇后立威。陛下急了。


    听着她的话,颜执安笑着否认了,道:“你想多,陛下确实伤重。”


    季秦不语,双手行礼,也不再多问,颔首退下去。


    走了两步,她又走回来,笑呵呵道:“老师,我这里有一小礼物,你可要?”


    “不要。”颜执安当即拒绝,睨她一眼,跟着警告:“若去陛下跟前,可不是三十杖了。”


    “老师真无趣。”季秦埋怨一句,见对方羞红了脸,自己又觉得老师太纯情了,便道:“太无趣可不好……”


    剩余的话在老师眼神的压迫中吞回肚子里,她不得不哀叹一句:“老师,陛下喜欢您……”


    “滚。”颜执安终于怒了,懒得听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季秦麻溜地滚出去,回家数钱去了。


    颜执安又等了半个时辰,无人入殿,自己便回去了。只她回去后,酒醉的人还没醒,睡得正舒服。


    天色将黑,再睡下去,晚上不用睡了,黑白颠倒,绝非养生之道。


    “该醒了。”颜执安俯身拍拍她的小脸,“循齐、循齐。”


    唤了两声,人没醒,翻个身子,朝里侧躲去,避开她的触碰了。


    颜执安好笑,跟过去,将她拉着坐起来,揉揉脸颊:“陛下、天黑了,白日里像绵羊,晚上像豺狼,对身子可不好。”


    “谁是豺狼,你见过被压的豺狼吗?”循齐被迫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皇后,不觉嘀咕一句,道:“朕以为真的皇后禁欲……”


    话没说完就被剥夺,颜执安睨她一眼,道:“伶人的舞好看吗?琴声可动听?”


    “我错了,下回不听了。”循齐老老实实地道歉,蹭过去,依旧抱着她,懒懒地打了哈欠,借机说道:“皇后,天气不错,我们也去踏春,如何?”


    “陛下不开朝了吗?要偷懒到几时?”颜执安捏了捏她的耳朵,“明日便开朝,躲懒的时间也够多了。”


    “过两日,我再等等。”循齐撒娇,“你再辛苦几日,我伤还没好全。”


    为显真实,她撸起袖口,露出手臂上一条粉色的伤疤,“对不对?”


    “陛下是要等去疤后才开朝吗?”颜执安不上当,伤都好全了,伤疤不好去,还是要慢慢来的,但她已偷懒两月,再这么下去,朝臣必然非议。


    循齐撇撇嘴,思索一番,道:“再过两日罢。”


    “那你这两日做什么?”


    “我还未曾见先帝,我们去见先帝,可好?待回来,我们一同理政,如何?”循齐心理有打算的,坦然说:“我二人成亲后还没见先帝。”


    颜执安觉得也对,待开朝就没有时间去,不如趁着现在,“那便明日去。起来先用晚膳。”


    “我不饿,就是觉得头疼,你给我揉揉。”


    皇帝嘀咕一句,转身躺在她的膝上,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颜执安略低头,便看到她脖颈下的红痕,她自己未曾察觉。


    颜执宁凝着那处,伸手去抚摸,指腹徐徐擦过,带起一片涟漪。她低头,吻上皇帝的额头,道:“先帝大概会怪我。”


    “不管,总是活人最重要的。”循齐让她吻得快乐,懒得去管死人,嘴里絮絮叨叨:“她要我做一个好皇帝,我会努力去做我。她也知晓我要立后,不过是立谁为后罢了,与其立旁人为后,不如立你。”


    不过是换了人选罢了。


    “哪里是这样论的,她可以接受旁人,是不能接受我的,你可懂?我年少入宫陪伴她,一路坎坷一路走来,她待我如同姐妹的,如今我却嫁给了你,她如何能接受。”


    颜执安连连苦笑,若是先帝活着,知晓她们的情意,必然会先赐死她,断了皇帝的念想。


    “那她不在了,何必去想这些事呢。”循齐阖眸,既来之则安之,她已很坦然了,如今想的是如何与皇后一道理政,其余,皆不重要。


    “起来,庖厨熬了粥,吃一些。”颜执安拍拍她柔软的脸颊,白如玉,细滑柔腻,摸起来爱不释手。


    她捏着*舒服,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引得循齐眉眼弯弯,可又不满道:“你怎地两月不来看我。”


    颜执安收敛笑容:“让你反省呀,不敢再有下回。下回再这样,伤了病了我也不会照顾你。”


    循齐干生气,睨她一眼,撑起来就想跑,颜执安捉住她,抱住她的肩膀,“过去了,知晓错了,我便原谅你。”


    没有人可以拒绝心上人的温声细语,皇帝在内,也跟着深陷其中。


    循齐大度道:“我也原谅你了。”


    各自原谅,两人起榻用晚膳,说了会儿政事,明日要出门,颜执安便让人给应殊亭传话,离宫两日。


    京中经过两回清洗,都安分下来,若有再闹事者,自然难以成事。


    两人策马离京,疾驰大半日,至先帝陵前。


    时日已晚,两人寻了住处住下来,隔日天亮后,两人携手入陵。


    先帝与明帝合葬,至死都是明帝的妻子,至于惠帝陛下,无人再提及。


    两人恭谨地叩首,待起身,颜执安满怀愧疚,皇帝则十分痛快地承认错误。


    “母亲,我立后了,立了左相为后,是我缠着她,您要骂就骂我,梦里来骂我也成。你放心,我不会杀安王的。并非是我不恨她,而是我知晓您也爱他。”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了您,我也会让他活着。”


    “有左相的看顾与监督,我会做个好皇帝的,不懈怠不玩乐,亲贤臣远小人。”


    心中愧疚的人听到此处,不免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脑袋,“不准欺骗先帝。”


    循齐自己跪着,闻言抬头看她:“我喊夫人喊了母亲,你还没喊我母亲呢。”


    她说得情真意切,颜执安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羞得难以抬头。


    “好了,别胡说。”她还是嗔怪一句。


    先帝不过比她年长两岁罢了,这句母亲怎么也喊不出口的。


    她拉起皇帝,道:“我先出去了。”


    她落荒而逃,循齐得逞的笑了,转而看向先帝灵位,收敛笑容。


    等皇帝出来,已是午时,两人随意用了些午饭,打马去见老师。


    在这里,颜执安很轻松,看着坟茔,良久不语,循齐开口便问:“疯子,你回到家了吗?”


    颜执安诧异:“回家?”


    循齐解释:“对呀,她总说要回家,我以为是她父母生活之处,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或许是她向往之地。我想,她应该回去了,忘了这里的不公,高高兴兴地回家。”


    颜执安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礼、仪,此二字束缚人,赋予人气质,让人通晓道理。最后,也束缚这对姐妹。


    二人祭拜一番,打马回京,回京时城门已关,侍卫用宫廷令牌叫开城门,一行人顺利回宫。


    奔波两日,颜执安尚可,循齐已熬不住了,上床便睡了,一觉醒来,时至午时,皇后正与左右二相说话。


    皇帝伤势愈合,准备开朝,吩咐下去,各部也要安排。


    吩咐过后,两人便离开,皇帝浑浑噩噩地坐起来,稍微动弹,浑身都疼。


    颜执安笑着嘲讽她:“懈怠一年,陡然骑马,不好受了吧。”


    “你怎地没事?”循齐纳闷,都是赶路,她怎么就像无事人一样。


    “我何时懈怠过,去岁来京,我骑马赶路,几日未眠。”颜执安招呼她近前,给她揉揉肩膀,道:“伤也好了,无事出去走走,不要老憋在殿内,知道吗?”


    循齐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句,看向殿外一眼:“她们走了?”


    “嗯。”


    “那你明日上朝吗”循齐问一句。


    颜执安迷惑:“皇后怎么能去。”


    “你不去,我这番筹谋算什么,我疼了一月算什么?我两月不去看你又算什么。”循齐急了,“朝上之臣,多是你旧日的下属还有学生,不会反对你的。”


    颜执安摇头:“循齐,不要这么做,如今这样已然很好了,哪里有十全十美的,过于追求,只会适得其反。没有必要非要坐在那里,你不疑我,我可以安排自己的人,有自己的人脉,不至于被困其中,不至于耳目闭塞,便够了。”


    “入大殿又如何,难不成就可以给我增添权势吗?不能,我如今很好。我可以给你分担,不让你一人忙碌,我在中宫等你回来,如同当年你在家里等我回家是一样的。”


    循齐无力,低着头,一时间无言以对,脑海里翻腾,绞尽脑汁想要让她改变主意。


    待抬头,对上她平和释怀的眸色,顷刻间,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高楼,瞬息崩塌。


    “可是我都努力这么久了。”


    “你的努力有成效,他们奉行懿旨,知道皇后并非无权,你给我兵权给我权势,我超过每一任皇后殿下。循齐,我有兵权。”


    一句‘我有兵权’按住循齐的急躁,她眼中蓄着眼泪,将落未落,极是动人。颜执安虔诚地望着她,这一刻,她不止望着自己的妻子,更是望着这个江山的主人。


    “足够了,我这人也有几分懒骨,不愿被束缚。”


    “好。”循齐最终还是松口,眼中的泪水承受不住,悄然滑下来,她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朕下旨,赐予你调兵的权利,朕将禁卫军给你。”


    颜执安颔首,“好。”


    “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循齐耷拉着脑袋,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肩膀,像个无措的孩子,失声痛哭:“怎么办呢?”


    去岁她本可以不用回来的,本可以过自己闲散的生活,从头至尾,自己都没想过问罪颜家。


    “我用皇后的虚名束缚你,让你母亲殚精竭虑,让你背着谣言……”


    “说什么糊涂话,自己的路自己选择来走的,我不后悔。循齐,你在青春的年岁里喜欢我,我也在我成熟的岁月里照顾你。你爱我,是因为我的皮囊,如何维护这份感情,便看你的深情。”


    “好,我不会负你的。将来的储君由你教养。”循齐不得不点头。


    颜执安轻笑,揶揄道:“自从我回来,你便成了爱哭鬼。”


    循齐羞得不敢抬头,继续蹭着她的肩膀,回击一句:“我也见过你哭,床上哭的。”


    “起来,用午膳,自己穿衣裳。”颜执安也不惯着她,起身走了。


    循齐哼哼唧唧地自己穿衣,跟着来到外殿,将近午时,杜沁询问可要摆午膳。


    两人午后靠在廊下,享受着难得的时光,循齐依旧似无骨头一般靠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趣事。


    宫人远远地站在一侧,只闻皇帝柔软的说话声,皇后也没有回应。


    实在是被缠得烦了,皇后才会嗯一句,皇帝得到回应,声音便又提高,显得兴奋。


    杜沁守在一侧,静静听着两人如同普通人一样的对话,不知为何,竟觉得十分甜蜜。


    皇帝说:“我晚上跟你回中宫,好不好?”


    皇后回:“嗯。”


    皇帝又说:“你都不开心。”


    皇后无奈:“好,我很开心。”


    皇帝不满:“下回还赶我走吗?”


    皇后沉默,皇帝追着问,皇帝不得不回答:“还会。”


    皇后郁结,半晌不说话,随后,皇后转身看她,捏捏她气嘟嘟的脸:“下回还挡刀吗?”


    皇帝:“会。”


    皇后:“那下回接着赶你走。”


    皇帝轻哼一声以作不满,皇后忽而说:“循齐,我离开你的两月,十分难受。”


    一句简单的话,安慰好皇帝。皇帝满面笑容,依靠着她,感觉舒心。


    帝后旁若无人般说了一下午的悄悄话,夕阳占据日空,落满两人周身,在身后拉下斜影。


    颜执安看两人半身重叠的身影,伸手去摸摸,摸不到,便踏出一脚踩在地上,不由笑了。


    八年前,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带回的孩子会改变一生的命运。


    她不后悔。


    ——正文完——


    第135章 希望阿娘可以亲自接你回来。


    “小殿下,您慢一些,放下兔子。”


    宫娥的呼唤声响彻中宫。


    “小殿下,兔子要死了,不能这么拖来拖去。”


    殿内贵妃榻上的女子蓦然睁开眼睛,分神望向窗外,廊下一小小女童穿着红衣,来回跑动。她跑得不快,急急匆匆,她刚学会走路不久,跑得哼哼唧唧。


    女子看得出神,直到廊下的人消失,她心中似被什么挖空了,忙掀毯子去寻。


    “阿娘、兔子……”


    女童比她更快,拖着兔子来到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身后的宫人不忍直视,忙叩首行礼:“皇后殿下恕罪,小殿下非要进来。”


    皇后低头,凝视孩子的眼中带着迷惑,但孩子仰首浅笑,“兔子、兔子。”


    许是她的笑容太过清纯澄澈,皇后被其感动,俯身蹲下来,与她平齐,将她手中的兔子拿走,道:“别拖着它的腿跑,你们可以一起跑。”


    随后,宫娥上前将被拖得半死的兔子挪开,被她称呼小殿下的女童咧嘴笑了,“阿娘,阿赤不要睡。”


    事隔久远,皇后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约莫是昭惠周岁生辰前几日。


    外间烈日折腾,日头鼎盛,殿内各处摆了冰块消暑,小小的孩童来回奔跑,不肯午睡,享受着最后几日的公主生活。


    “好了,去洗手,不睡便不睡了。”皇后难得没有勉强她,抱起她,吩咐宫娥去准备清水。


    皇后举止反常,宫娥抬头觑了一眼,未曾解惑,便见到小小的公主抱着她的母亲亲了亲,随后挣扎着下地,欢快地跑了。


    跑了两步,噗通一声,摔得四脚朝天,不等宫娥去扶起来,她自己迅速爬起来,拼命往外跑了,好似慢了一步就会被捉回去压在床上午睡。


    宫娥倒吸一口冷气,皇后目光迟疑,这是明帝在位期间吗?


    只有明帝在位,昭惠才是尊贵的公主殿下。


    她迟疑了下,很快又按住自己的疑惑,扶额想了想,试着说道:“去颜侍郎府,将他家九娘找来。”


    内侍领了皇后吩咐,匆匆去寻人。


    皇后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目光在殿内环顾一圈,眉梢眼角浮上几分与她性子不符的冷意。


    她走到殿外,站在烈日下,仰首望着夏日的太阳,脊背无端生起一股寒意,很快,这股寒意被击退,只留下一股燥热。


    突然间,宫娥匆匆来报:“殿下,小殿下不见了。”


    皇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随我来。”


    明帝膝下仅此一女,平日里十分宝贵,前几日送了几只雪白的兔子过来,孩子吵着要做兔子窝。


    内侍哄她,便拿木头造了个至膝盖高的兔子窝,没想到,兔子自此没了安稳的睡觉时间。她倒好,日日和兔子抢窝睡觉。


    皇后走至墙角的兔子窝前,看到门口一只脏兮兮的小胖手,她蹲下来,拍拍那只手腕:“阿赤、阿赤。”


    睡着了。


    皇后一连喊了三五声,最后没办法,让内侍拆了窝,她将人抱了出来。


    一番闹腾,明帝从前朝来了,年轻的皇帝,儒雅端方,见到脏兮兮的女儿,刚蹙眉,皇后睨他一眼,他讪讪一笑,改口道:“爱玩是孩子的天性。”


    皇后将女儿放在自己方才安睡的软榻上,取了毯子盖上,一面说道:“我有一事想告知陛下。”


    她的语气莫名肃然,让明帝迟疑了下,“何事?”


    “我与齐王相识。”皇后坦然面对。


    明帝先是惊讶,而后霍然笑了,“我知道此事,你之前说过。”


    “齐王回京了,陛下该要注意他的动静才是。”


    “皇后,你想多了。”明帝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上前捏了捏女儿胖嘟嘟的小脸,“朕素来不在意此事,你已是皇后了。”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陛下早做防备,切莫让他人有可乘之机,阿赤还小,就算陛下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要看看阿赤。”


    皇后的话,让明帝不悦,眼见着年轻的皇帝要发怒,皇后继续说:“非我挑拨你们兄弟感情,实则是齐王带兵。”


    “够了。”明帝呵斥一声,榻上的孩子猛地坐了起来,他忙收敛,换了一副笑脸,“小脏猪醒了。”


    皇后沉默,知晓劝说无异,上前抱起孩子,道:“阿赤醒了,我带她去洗洗。”


    皇后匆匆离开,只留了背影给明帝。


    明帝没有多待,随后离开。


    脏猪窝在母亲的怀中,眨眼又睡了过去,皇后低头看着她,一时无言。


    如何阻止那场宫变呢?


    脏猪在梦里洗个澡,干干净净地躺在了凤床上,一眼睁开,便又是生龙活虎的小公主,噔噔噔下榻,出门去找兔子。


    刚准备爬过门槛,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提过门槛,再放下,她仰首看过去,是一少女,约莫十四五岁。


    她纳闷,与对方对视一眼,对方清冷地望她,随后,她撒丫子跑了,踢踢踢地瞬间没了影子。


    颜执安的目光追随而去,唇角添了抹笑容,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忙转身,对着凤袍女子行礼,“臣女颜执安见过皇后殿下。”


    皇后端详颜执安,面容姣好,眉眼青涩,她唤道:“随我来。”


    颜执安莫名,不知皇后为何召见,但闻皇后的口吻,又有几分清和。


    那厢跑开的孩子抱着兔子,去而复返,见门口没有人,朝里面看了一眼,门槛的内侍帮她一把,抱起来,放下去,双脚落地,蹭蹭蹭地跑进去。


    这回是抱着兔子,不是抓着兔腿拖着走。皇后蹙眉,道:“放下来,若不然便出去。”


    “不要。”她叛逆极了,将兔子放下来,小胖手十分快,立即抓住兔腿,准备故技重施。下一息,皇后将她提了起来,兔子脱手,撒欢跑了。


    随后,皇后将她放在榻上,睨了一眼:“坐好,再动一下试试。”


    颜执安也看向小公主,发现她正瞪着皇后,瞪着瞪着,重重地哼了一声,“兔子、兔子家、没了。”


    一句话说的不大清楚,颜执安没有听懂,唯有与她日夜相处的皇后才明白,便道一句:“我让人拆了。”


    颜执安低头,唇角弯了弯,皇后与她开口:“我召你入宫,是有要事。”


    “听殿下吩咐。”颜执安忙行礼做聆听状。


    颜执安年少成名,这些年来出入山中,探山寻矿,可惜年岁小,若不然,早就被召入宫廷。


    皇后说了几件事,她都听到了,但内心震撼,她惊恐极了,略低头,小殿下跑到她的眼前,仰首看着她。


    不满周岁的孩子太小了,能跑能跳,话说得不多,看着她,但不说话。


    “颜执安,你若愿意便做,若不愿意,我便去寻其他人。”皇后语气平静,并不急迫。


    她看着女儿狗腿样,走近两步,将人抱起来,道:“不许这么看人,没有礼数。”


    前一世对颜执安言听计从,恨不得将命给她。


    “阿娘。”阿赤唤了一句,不喜欢被这么抱着,双腿就要挣扎着下地,皇后拍拍她,“不要乱动,晚上吃烤兔子,好不好?”


    方才还是一脸肃然说起大事的皇后此刻换了一副慈母面容,颜执安闻言,提起裙摆跪拜,“臣女愿追随殿下。”


    “好,留下用晚膳。”皇后满意地笑了,转身对上小殿下的大眼睛,道:“我们文静些,做个可爱的小公主,不要满地打滚,好不好?”


    阿赤迷糊一阵,但阿娘对她笑了,她便跟着咧嘴笑,“好。”


    保证不过一时,下地去找兔子了。皇后便说道:“公主一人孤独,不如给她找些同伴来玩。”


    一旁的的颜执安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明堂。


    当夜,皇后拟了一份名单,将李家适龄的孩子召入宫廷做公主的玩伴。


    皇帝并没有在意,当即便允了。


    隔日午时,中宫内多了七八个孩子,围着公主玩儿,小公主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玩伴,扭头看阿娘,埋怨阿娘:“兔子家里睡不下了。”


    本是忧愁的皇后听到这句话,不免笑了,是呀,兔子窝只够她睡,如今来了这么多人,怎么睡得下呢。


    她告诉女儿:“她们不喜欢睡兔子家。”


    她们喜欢睡你的家,睡你的殿宇,将你赶出去。


    “自己去玩。”


    皇后拍拍她的脑袋,自己起身走了,她前往议政殿去找明帝陛下。


    她将时间掐得很准,齐王回京叙职,恰好也在,她踏上台阶,齐王目光一步步跟随。


    “齐王弟。”皇后望着他,微微一笑,前世,她用毒。酒杀了他,这一世,依旧可以的。


    她做了帝王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淡淡一笑,温柔端庄。


    齐王负手,凝着面前的女子,两人对视一眼,她走近一步,他的目光便缩进一步。


    “皇后也来了。”齐王也笑了,常年征战的原因,他的面上裹着狠厉,不似明帝端方。


    皇后走近他,衣袂蹁跹,道:“我今日听了外面的谣言,齐王弟可曾听到了?”


    “什么谣言?”


    “齐王觊觎长嫂,欲取代陛下,选定公主周岁宴动手。”


    皇后转身,正面齐王,眉眼和煦,笑容淡淡,没有一丝狠厉,但她的眼神如同玄冰。


    “是吗?那你愿意吗?”齐王不惧,甚至挑衅地看着她。


    皇后嗤笑:“我已是皇后,为何要愿意呢。与其做佞臣的皇后,为何不做干干净净的皇后殿下呢。”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错了,我只喜欢我自己,还有我的女儿。”


    皇后轻蔑,唇角轻勾,“我猜陛下已听到谣言了,你说会怎么处置你。”


    “皇后为拉下本王,不惜自毁名声。”


    “陛下疑我,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但陛下疑你,便是你的事情。”


    齐王道:“若陛下废后呢?”


    皇后仰首,姿态高贵,发髻上的凤簪生辉,漫不经心道:“废后又如何,好过奸佞上位。”她早与明帝说过当年的事情,是他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弟弟没有异心。


    这一手,不过是让明帝起疑,逼着齐王提前逼宫罢了。


    至于后果,自然是让这两个男人去斗。


    她笑了笑,抬脚入殿,殿外的齐王凝着她,目露狠意。


    皇后入殿来请罪,明帝听后,烦不胜烦,摆手说道:“朕会去查谣言,你先回宫,别惊扰阿赤。”


    “好。”


    皇后起身,如无事般回到中宫,她的阿赤依旧坐在凉席上,与她的同伴玩得很高兴。


    她走过去,道:“都累了,回去休息,在宫里住两日。”


    皇后留宿,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荣耀,岂有不应之理。


    玩伴们散了,阿赤从凉席上爬起来,走过去牵着她的手,“阿娘,姐姐呢?”


    “哪个?”皇后狐疑。


    阿赤仰着脑袋,费力解释:“姐姐、那个姐姐。”


    “那日抱你的姐姐?”


    她拼命点头,皇后莞尔:“想她啦,我让你送你出宫去跟她玩儿,好不好?”


    “咦,兔子?”


    “兔子就不带了。”皇后头疼,去哪里都带着兔子,若日后登基做皇帝,难不成还要将兔子带上朝堂不成。


    她抱起孩子,唤来心腹,悄悄吩咐:“你将殿下送到颜家,就说有个妹妹找她玩儿,切莫泄露殿下的身份。”


    “诺。”心腹立即答应下来。


    皇后随后又说:“给她将兔子带上。”


    心腹抱过殿下,皇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呢喃一句:“希望阿娘可以亲自去接你回来。”


    前一世匆忙下,她让心腹带公主离开,并未说明去处,只道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未曾想到她们连京城都没有离开。


    小孩子趴在宫人身上,高兴地与她招招手。


    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