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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冷遇疯批》 第121章 大婚前的规矩。
起了一阵秋风,寒意悄然而至。皇帝染恙,烧了一日,稍有恢复,便又打起精神理政。
皇帝被看了一眼,心肺发痒,忍不住低低咳嗽一声,颜执安便端走她面前的小几,道:“急什么。”
“我不急,只是有几件事催得急。”循齐歉疚地看着她,面露微笑,“你也看看,都快批复好了。”
她伸手去拿,颜执安按着她的手,“不急的,我待会看看。”
颜执安顺着她的手腕,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退烧了。
“郁结于心,折腾自己。”她轻叹一声,皇帝看着乐观,将事情埋藏于心,唯独她自己知晓。
颜执安开解道:“右相一事,她自己求来的,哪怕你给她九十九条生路,她也会选择那条死路。你是后人,无法改变前人的命运,所得既所求,何必去执拗呢。”
“她信你,将自己的命放在你手中,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她对世人皆不信,多少年后,将这份信任给你,说明,她对这个世上还是有几分期盼的。”
“我知道。”循齐语气低沉,她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
她歪头抵着颜执安的肩膀,颜执安伸手抱着她:“别多想,大婚在即,健健康康才是,再过几日,我就要回府去了。”
“回府?作甚。”循齐惊得坐直身子,“府里有什么大事吗?”
“无甚大事,只是规矩如此,母亲说大婚前三日不可见面。”
“三日?”循齐震惊,“哪里的规矩我怎地没有听说过,莫不是夫人杜撰的。”
颜执安未曾成亲,但听过这等规矩,故而母亲说的时候,她便答应下来,保证前三日家去。
她说:“真的,我早有耳闻,所以这几日好好养身子。”
“不遵规矩会怎么样?”循齐眨了眨眼睛,想钻漏洞。
颜执安含笑道:“她们说,婚后不幸。”
循齐闻言变色,十分痛苦,抵着她的肩膀蹭了蹭,“怎么会不幸呢?应该是帝后和睦的佳话呀,太傅、太傅,你带我家去吧。”
不在宫里,去相府也是一样的,她哼哼唧唧:“我不想分开。”
“不过三日罢了,你在宫里,忙一忙朝政,三日时间也就过去了。山长会在宫里照顾你的。”颜执安含笑,原浮生在,她很放心皇帝的起居生活。
正是因为原浮生在,她才会答应母亲回家住三日。皇帝许是自小孤僻的缘由,性子看似坦然,实则爱钻牛角尖,还不爱与人说,自己闷在心里,闷得自己生病。
这样的性子,让人放心不下来。
循齐不甘心,继续拿脑袋蹭着她的肩膀,蹭了两下,发丝拂过侧脸,弄得颜执安发痒,“别闹。”
“就闹。我的病还没好呢,你舍得吗?”循齐委屈,鼻音甚重,“你看我一人,孤苦伶仃,没人陪我说话,三日的时间会闷出病的。”
“我不信,山长在呢,她会陪你。”颜执安被蹭得心口发软,唇角弯了下来,听着皇帝软软的声音,似乎回到了从前,在相府她以女儿的身份撒娇,软软糯糯,格外动人。
循齐还要再蹭,颜执安伸手托住她的脑袋,“别蹭了,再蹭下去我都要答应你了。母亲知晓,会骂人的。”
陈卿容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但在亲事严格按照规矩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提前回家。
这些规矩都是前人一辈辈传下来的,赋予美好的含义,也有重重祝福之意。
循齐没得蹭了,看着她叹气,道:“你又不要我了。”
“没有。只是三日罢了。”颜执安辩驳,哭笑不得。
循齐闭上眼睛:“你为了这些破规矩不要我了。”
颜执安:“……”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颜执安心中犹豫,被她搅和得头疼,便道:“我晚上回来陪你。”
“好。”循齐计谋得逞,凑过去,在她眉眼上亲了亲,旋即站起来,道:“我去做事。”
“不用,歇着。”
“我好着呢,你忙你的事情。对了……”循齐及时刹住脚,思索道:“朕私库的钥匙,在秦逸那里。你得空接过来,里面多是先帝留下的东西,还有万寿节时朝臣所献。中宫也有私库,是给你的,你得空也去看看。”
皇帝大婚,中宫迎来主人,普天同庆。皇帝皇后都有自己的库房,颜执安未曾入宫,循齐就给她存了不少东西,待她入宫,再将自己的东西挪进去,便是她所有的财产了。
颜执安颔首,本想让她留下,她似豁然开朗,抱着奏疏走了,也不见生病的模样。
病从心头起,心结解开,人便精神了。
颜执安目送皇帝离开,未及回神,秦逸将册子与钥匙递过来,道:“中宫的钥匙在中宫,不在臣这里。”
册子与钥匙,皆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皇帝幼时贫苦,在颜府生活,窥见世家奢靡,但不生贪婪之心,也不喜奢靡。
入宫后,生活上也并无太大的改变。
颜执安翻看着册子,皆是寻常的宝贝,反是先帝给她留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物什,这些东西依旧锁在库房里,也未曾拿出来使用。
这是物什看似珍贵,皆是死物,哪里有黄白之物灵活。
今日得空,便去一趟中宫,取了册子,打开一眼,眼前一亮,难怪皇帝私库里见不到好东西,原来都在这里。
每一样宝贝都注明来历,何人所赠,还有小国来献,以及各州贡品,光是衣服料子都是数匹,一辈子都穿不完的。
颜执安将两处库房的册子与钥匙带回去。
婚期在即,她也要将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搬入宫里。
隔日,她回家一趟,家里将钱准备妥当了,大婚前会送进京城。
陈家也是一样。反是母亲的钱,随时可取。
陈卿容肉疼,但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给她又能给谁,很快,自己又和自己释怀。
“这是你的嫁妆单子。”陈卿容将三处的嫁妆数目都登记在册,“你不要东西,但我还是给你准备了,日后赏人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颜执安接过来,仔细查看,耳畔传来母亲的声音,“你花得完吗?”
“我和陛下两人,自然花得完。”颜执安回应,随后将单子折起来,放进袖袋里,正视母亲,“母亲想的,我都明白,我与陛下的事情已成定局,你情我愿。您放心,她不会负我。”
到了这一刻,陈卿容其实是慌的,回京后,听了太多关于皇帝的言语,都道皇帝狠毒、薄情、刻薄。
她害怕女儿的后路难走,此刻情深,眼中一切都是美丽的,五年、十年呢?
“母亲是害怕了吗?”颜执安察觉母亲的情绪,“旁人不知陛下的心思,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呀,可还是害怕,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陈卿容叹气,捏紧了帕子,“颜家陈家给你百万两银子做嫁妆,是给你做后盾。这样看似显贵,可她是皇帝啊。要什么,都是十分容易的。”
且皇帝年轻,十年后,爱意消驰,女儿不再年轻,皇帝如何待她呢。
她越紧张,颜执安越平静,道:“母亲忘了意安吗?她在,便说明皇帝的心意,我与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不只是相爱那么简单,将来,还可相敬如宾,我们是帝后,肩负重担,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个。”
陈卿容哑口无言,睨她一眼,颜执安拿起礼单,“我先回宫与陛下说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坏了规矩。”陈卿容想起要紧的事情,“我和你说……”
“知道了。”颜执安头疼,两头都拿自己的规矩要求她,她无奈道:“陛下感染风寒,我只怕无法回来。”
陈卿容大怒,“你是大夫吗?原山长不是在宫里吗?就三日而已,颜执安,我对你没什么要求的,唯独这点,规矩不可废。”
“母亲,我知道您重规矩,我与陛下,违背阴阳交合之理,与规矩不和,您用什么样的规矩来约束我们。”
颜执安认真与母亲讲道理,继续说:“陛下身子不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放心,成亲前一日我肯定回来。”
“成亲前一日,你怎么不当日清晨回来,黄昏嫁入宫里。”陈卿容得理不饶人,语气严厉:“颜执安,三日不回来,我就关门不嫁女。”
颜执安:“……”真愁人。
她带着嫁妆单子回宫去了。
皇帝早早地回来,捧着一大碗苦药,一口一口吞下去,苦得小脸皱在一起。
原浮生接过药碗,道:“陛下的身子再这么折腾,小心大婚夜独守空房。”
循齐:“……”
“山长,你让我喝苦药就罢了,怎地还诅咒我。”她就盼着大婚呢,守什么空房,“朕只是感染风寒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原浮生撇嘴,似是嘲讽,循齐不满,道:“朕真的很快就好了。”
“臣希望陛下接着折腾。”
“你……”皇帝小怒一下,随后收敛情绪,“山长嫉妒朕,朕不与你计较。”
原浮生被她气走了。
颜执安归来,皇帝立即招呼她来坐下,道:“你回来了。”
“臣回家去了,母亲将一样东西给我,正好,给陛下看看。”
颜执安将单子递给她,闻到了药味,道:“喝过药了?”
“喝了。”循齐狐疑地看着单子,当看到白银数目时,怔在原地,“怎么这么多?”
“不好吗?填一填皇后的库房,如何?”
循齐不厚道地笑了,知晓她的好意,不是填皇后的库房,而是危难之际不必求人。
她点点头:“甚好。”
“还有一事。”
循齐惊讶:“何事。”
“母亲说我若不提前三日回去,她便关门不嫁女。”
第122章 臣下喜欢你,你高兴吗?
大婚在即,礼部忙得脚不沾地,皇帝染病,依旧不忘朝政。
同时,陈家人入京谢恩,暂时住在太傅府上,陈卿容不免跟着高兴,大婚前三日的时候,终于将女儿从宫里拉了回来。
家里的事情不需要颜执安来忙,陈卿容一并都承担了,家里来了些晚辈,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在家第一日,看着晚辈们饮酒做诗,她在旁*看着,看着年少人青春的面容,肆意昂然,她总是想起越发老成的皇帝。
在皇帝的脸上,已鲜少见到这样的笑容了。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闹过玩过,如今的皇帝,沉稳有度,是合格的君主。
看着鲜亮的衣襟、青春的笑容,她仿若知晓那两年半里,皇帝失去了什么。
“姑母。您怎地不说话。”
晚辈一语,惊醒梦中人,颜执安抬眸,笑道:“看你们玩耍。”
“姑母是不是在想陛下?”
“嗯。”颜执安大大方方承认下来,眉眼带笑,道:“陛下与你们年岁相当。”但比她们成熟。
晚辈们好奇凑过来,对于‘君主’是存了几分好奇心,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姨母,听说陛下凶神恶煞,是真的吗?”
皇帝严厉,民间传闻多以凶狠来形容,这些小辈们久住金陵,都是道听途说,也未曾见过她。
颜执安笑道:“不过比你们大上几岁罢了,也是一温柔的女子。”
“温柔?姨母,你是不是在骗我?”
“就是就是,连国公爷都畏惧陛下呢,哪里来的温柔。”
颜执安笑容深深,凝着一张张青春的面容,想起循齐澄澈干净的眼神,本就是一温柔女子,肩负天下,不得不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罢了。
“她是皇帝,威仪四方,在我眼里,是个温柔聪明的女子。”
众人皆笑了,颜执安坦然地面对她们探究的眼神,“待大婚后,你们入宫见到陛下便知晓了。”
“我们可以入宫吗?”
颜执安颔首:“自然可以,陛下很美。”
众人对这句‘陛下很美’的话深信不疑,能让颜家家主夸赞的女子,自然是美丽无双的。
熬过一日,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颜执安对孩子们惯来无甚耐心,听了一日,不等天黑就歇下了。
隔日起来,又是一群孩子,反反复复地说话,听得她又开始头疼了,索性自己偷懒,出门去走走。
马车哒哒前行,在长街停下来,无名驾车,扶着家主下车。
走来走去,恰见杜孟。
颜执安好奇,杜孟怎地在长街,思索两息,她跟随杜孟进入一家铺子,她抬首去看,是一间首饰铺子。
掌柜热情地招揽客人,她穿了官袍,掌柜少不得亲自来招呼。
杜孟看中一块玉石,小小的一块,未经打磨,她要了这一块,掌柜报了价格,她睁大了眼睛。
很快,掌柜意识到对方囊中羞涩,主动降价,杜孟给了钱,转身走了。
颜执安顺势躲在暗处,看了杜孟一眼,随后自己进入铺子里。
她未穿官袍,但一身气质高贵,掌柜慧眼识人,立即上前招呼。
家里好东西多,颜执安不过是来随意走走,扫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没看到好的,但有一对步摇,十分鲜亮,一眼看过去,带了些青春气息。
“这个。”颜执安指着面前的步摇,“包起来。”
从玉石铺子里走出来,日头尚早,走走停停,往酒楼而去,又见杜孟。
她从酒楼出来,提着食盒,颜执安忽而觉得有趣,便道:“跟着她。”
杜孟入宫去了。
颜执安一手挑开车帘,幽幽看着她的背影,忽而生起一种宝贝被人觊觎的感觉,自己许久不曾有这种小气的感觉了。
如同幼时,自己欢天喜地得到一件好东西,旁的姐妹巴巴地来看着,眼中生起羡慕之情。
她不大喜欢那样的眼神,因为这种眼神会让自己不安,让自己害怕,总会觉得自己一闭眼,宝贝就不见了。
颜执安莫名好笑,自己竟然和学生计较起来了,看着正阳宫门,发了长久的呆,直到无名来催,她才吩咐回家去。
一到家里,又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欲逃避,对方走来,抱着她的胳膊,“姨母,我与你说……”
颜执安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不要与我说,与你阿娘说去。”
“不,我就要与你说,阿娘说见过陛下,说陛下就是一小孩子,是吗?”
七年前,家宴上匆匆一瞥,皇帝身上背着私生女的名声,谁都不肯待见。
瘦瘦的、小小的一人,甚至面黄肌瘦,颜陈二家的人见到她,如同富贵窝里的人见到了乞丐,哪里会在意呢。
颜执安瞥她一眼,不悦道:“你盯着陛下做什么?”
语气冷冽,眉眼轻皱,与昨日的和煦,判若两人。
说完,她便走了。
“这是怎么了?”陈卿容也是纳闷,不觉安抚孙辈的孩子,道:“她心情不好,你别去招惹她。”
“姨母似乎不高兴。”
陈卿容笑了,“她呀,是待不住。”想回宫去了。
颜执安回到卧房,推开窗户,凝望院中景色,眼前浮现杜孟提着食盒的模样,是入宫找皇帝?
她凝望许久,莫名觉得心烦意乱,恰好母亲来了,给她送衣裳。
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但还是走进来,“你这是怎么了?”
“吵得我头疼。”颜执安顺势关上窗户,望着母亲,“你来作甚?”
“我惹你不高兴?”陈清容呵呵笑了一句,“家里住一夜就给我摆脸色?颜执安,你就那么想她?”
“不想。”颜执安否认,“反是外头那些人指着我问陛下,问东问西,问得我头疼。”
陈卿容嗤笑一声,目光扫了扫她的脸色,当即戳破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待不住,但我与你说,待不住也待。”
说完,便撂下衣裳走了,颜执安扶额,被这么一吵,更觉得心口发慌。
为何心口发慌呢?
颜执安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想要安抚自己。
屋里寂静无声,静到自己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那股烦躁压不下去,反而让自己觉得每一刻都十分难熬。
皇帝方病愈,一人在宫里可好?
念此,颜执安坐不住了,起身想入宫,刚走到门口,无名匆匆而来。
“陛下来了,在侧门。”
颜执安闻言,匆匆改了方向,往侧门而去。
循齐没有进门,坐在车上等,望着墙内蜿蜒而出的枝叶,数了几十片,侧门开了,她着急看过去。
不是颜执安又是谁。
“这里。”皇帝朝她招手。
颜执安看着她的笑容,莫名心安,登上马车,故意开口:“待不住了?”
她的面容骗过了循齐,循齐讪讪笑了,等她过来,立即靠过去,道:“你想我吗”
“不想,入府坐坐?”颜执安伸手去抱住她,摸摸她的肩膀,辗转往上,落在她的脸上。
循齐蹙眉,想起陈夫人叉腰骂人的模样,轻轻摇头:“不去了,夫人会不高兴的。”
“莫怕,坐了这么久的车也不舒服,去我院子里坐坐。”
颜执安盛情邀请,循齐怎么会不答应呢,笑呵呵地跟随她下车。
入门绕过园子,见到一群年轻人在亭子里说话,见到颜执安,立即招手。
循齐望了过去,七八个少女在那里,花红柳绿,一派蓬勃之色。她收回视线,道:“我想和你说说话。”
“那就不过去。”颜执安莞尔,拉着她走了。
循齐缓缓舒了口气,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地说:“你说,夫人看到我,会不会特别生气?”
“你怕她?”颜执安好笑道。
“她是你母亲呀。”循齐呆呆道。
颜执安笑容收敛,侧眸看她一眼,如何不明白她的话呢。因为是你母亲,所以才给予尊重。
两人回到院子,进入卧房,颜执安抬手给她脱了披风,屋里暖和,不用穿披风的。
循齐许久没有过来了,还是五月里那一回来,遇到刺客,伤后就没有来过,已有五个月了。
她站在床榻前,抬头看着横梁,若有所思。
“没有刺客了。”颜执安提醒她,握着她的手,令她坐下,“陛下用了晚膳再走?”
“好。”循齐坐下来,环视一圈,还是她以前在时的模样,没有变动。
颜执安让人布置晚膳,道:“早些用,你早些走。”
循齐乖巧地点点头,颜执安看她一眼:“你怎地出宫了,朝臣怎么办?”
“我与杜孟一道出来的,她去酒楼办案给我带了些点心。你放心,我与阿翁说过了,无事的。”循齐莫名心虚,恐她怪罪,又说一句:“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她自觉解释得很清楚,但颜执安问的压根不是这件事,循齐巴巴地看着她,让她无地自容。
皇帝说政事,她却说这些情事,当真是荒唐。她摒弃这些念头,点点头,道:“好。”
她一说好,循齐就乐了,叨叨说起这两日的事情。
臣下有婚假,颜执安便不去上朝了,皇帝不成,该上朝还是要上朝的,她将这两日朝会上的重要事情都说了一遍。
她说,颜执安便听着,叨叨说了一个时辰,外面传来陈卿容的声音。
循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紧张地抿了抿唇角,颜执安好笑不已,面对老狐狸都不怕,偏偏怕了后宅夫人。
她说:“别担心,我让她走。”
陈卿容听说来了客人,小辈们说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年轻、又让女儿自己去迎进门,除了皇帝还有谁呢。她心里有气,但不敢对皇帝撒气,皇帝凶巴巴的,当年囚禁一月,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来了?”
“母亲要见见吗?”
“不必了,她们找你去行酒令,不敢来,让我请你过去,既然来了,一道?”陈卿容哼哼一声,她畏惧皇帝威仪,但小小地坑一下还是可以的。
然而,她的想法被颜执安看破了,“她不会喝酒。”
“那你去,家里姐妹都在,因你亲事,从金陵而来,你得给她们面子。”
陈卿容不入官场,平日里也爱玩,很注重家庭和乐,也喜欢热闹。
颜执安思索,道:“我去问问陛下。”
待问了循齐的意见,循齐皱眉,道:“我想与你说说话的。”好不容易见一面,身边还有人,莫名烦躁。
“那便不去了。”
“去罢。”循齐叹气,“都是你的家人。”不好扫兴的,她记得在金陵除夕夜,十分热闹。
颜执安知晓皇帝一心为她着想的,便道:“不去就不去了,何必勉强自己。”
循齐笑了,“去看看,一起过去。”
颜执安便随了她的意思。
入了厅堂,嘈杂的声音立即消失了,纷纷看向颜执安身侧的女子,走得很慢,陈卿容也不作介绍,聪明者自然会知晓她的身份,愚笨者就算了。
落座后,众人便又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循齐环视一圈,多是年轻的女子,她好奇道:“你家人这么多。”
“颜陈二家的都有,颜家的本该去住国公府,人多,便分了些人来这里住,我母亲的性子,你也知晓,喜欢热闹。”
颜执安抬手给她整理衣襟,一面解释,“不必知晓是哪家的,玩一玩,看一看,感受下。”
日后不会再见面,何必知晓名姓。颜执安也不想与她们介绍皇帝的身份,皇帝自然就不用在意。
众人行酒令,你来我往,输了喝酒,一圈下来,闹开了,声音也大了。
循齐静静地看着,觉得新奇,目光跟随酒令者而动。
转了两圈才到她,她不会玩儿,看向颜执安,颜执安道:“我来。”
陈卿容挑眉,“你来作甚?”
“我来。”循齐微微一笑,笑容温柔,眼神也十分明亮,“作诗罢了………”
“不作诗,是猜字谜。”陈卿容呵呵笑了,皇帝擅长作诗,她岂会不知。
婢女上前,托盘里摆了些字谜,让她猜,猜不中,罚酒。
循齐呆了呆,看着一张张书笺,吞了吞口水,随手拿了一张。
【一月一日非今日。】
众人屏住呼吸,凝着循齐,她年轻,气质清贵,神色平和,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气质脱俗,非常人可比。
她顿了顿,颜执安欲开口提醒,陈卿容打断她:“作甚?”
循齐笑了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明,也是明日的明。”
简单的字谜。皇帝一笑间,沐浴春风,格外和煦。
颜执安抿了口酒,扫了众人一眼,酒令继续。
不知为何,很快又到循齐,这回是对子,循齐瞪大了眼睛,先是疑惑,而后看向颜执安,心有一计,道:“不会。”
陈卿容笑了笑,她道:“朕、真的不会,喝酒。”
三杯酒,她直接喝了。
颜执安:“……”
不玩了,走。
天色还早,颜执安欲走,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循齐拉着她的手,道:“都看着呢,再待会。”
颜执安只得顺她的意思,但扫向母亲。陈卿容温柔地笑了,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瞥开眼睛。
待轮到循齐时,依旧是对子,她怀疑有人暗箱操作,扫了一眼对子,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她。
又是三杯酒。
陈卿容见好就收,问玩不玩投壶,她是主人家,客随主便。
循齐托腮,望着前方,对面恰好是一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被她看着,脸色泛红。
下一息,颜执安捂住循齐的眼睛,“看哪里?”
“我想家去。”循齐嘀咕一句,转而靠着她的肩膀,习惯性蹭了蹭,“头晕。”
“嗯,家去。”颜执安松开,转而看向母亲,轻轻点头。
陈卿容点头回应,派了婢女去送两人离开。
尊贵的两人走后,众人彻底闹开了,纷纷围着陈卿容,“刚刚那人是不是陛下?”
“不是。”陈卿容没好气道。
“怎么会不是,我看到姑母摸她的手,还捂她的眼睛了,不是陛下谁。”
陈卿容叉腰,怒视这群崽子:“是又如何,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姑祖母,陛下长得好看呀,是谁说她凶巴巴的,刚刚我见她,沉默寡言,但看姨母的时候,眼睛在笑。”
陈卿容面无表情地看着闹事的小崽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孩子。”
对,就是个长不大、粘人的孩子。
****
颜执安送皇帝回宫。微醺的人靠着她,炙热的呼吸喷在耳畔,让颜执安不适应。
她微微避开,循齐直起身子,道:“不用晚膳吗?”
“不用了。”
“那你走吗?”
颜执安:“……”
循齐只是微醺,不算大醉,脑子转得很快,提醒她:“天要黑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喝酒,好让我送你回去?”颜执安一眼戳破她的心思,冷冷淡淡,“对子不会吗?”
循齐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不觉笑了起来,伸手去抱她,“我想和你说说话的,回宫去说罢。”
“不想和你说。”颜执安微恼,“明明可以避免的。”
循齐理屈,酒意醉人,还是有几分头晕的,她知晓颜执安生气,便握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道:“你生气,给你揪一下。”
“不揪。”颜执安本是怀疑,终究是不怎么生气,倒也可以忍。听她承认,便忍不住了,“循齐。”
她去握住循齐的手,循齐不躲,反而贴着她的耳朵磨蹭,道:“想罚给你罚。”
有恃无恐的模样,十分可气。循齐抓住机会,唇角落在她的脖颈上,细细地吻她。
她此刻有些糊涂,控制不住自己,只知眼前的人是她梦中盼了许久的,她想要贴过去,吻她、占有她。
颜执安还没开口,她就贴上来,又气又恼,旋即推开她,扶着坐好,冷眼看着。
“你生气,没关系,我还是喜欢你。”循齐歪着头看着她,“我对你的心意,没有变过。”
颜执安阖眸,压住怒气,道:“我此刻不想听到你说话。”
“那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不可。”
“那我可以靠着你吗?”
“不可。”
三个‘不可’让循齐呆了下,她认真观察对方的脸色,心中美丽的幻想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正要委屈哭诉,对方陡然问她:“杜孟的点心好吃吗”
酒后吐真言。
循齐心中天人交战,在‘她喜欢我’和‘她生气不喜欢我’之间苦苦徘徊,陡然听到听到不一样的问题,想都没想就回答:“好吃。”
“好吃呀。”颜执安含笑,笑容冷冽,像是覆上一层阴霾,下一息松开她,道:“自己坐好。”
抱抱也没有了。循齐脑子一热,诧异道:“你想吃吗?”
颜执安阖眸:“不吃。”
循齐‘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酒意作祟,还是厚着脸皮靠过去,双手抱住她的肩膀,主动说:“我知道你生气,无妨无妨,我还是很爱你。”
她絮絮叨叨,听得人好笑。颜执安气闷,听到她的表白,还是笑了。
笑归笑,她还是睨她一眼:“你们说了什么?”
“谁?”
“杜孟。”
“不记得了。”循齐摇首,她一日间见那么多朝臣,哪里记得说了什么,无非是涉及朝政罢了。
她靠着颜执安的肩膀,双手不安分,顺势搂住她的腰,满腔欢喜,眼角笑意遮都遮不住。
她醉得不深,只是头晕,遇上颜执安就格外兴奋,浑身热血都动了起来。
颜执安想起杜孟,心中沮丧,忽而听皇帝说:“你怎么知道杜孟给我送了点心吃。”
完了,她是醉了,不是傻了。颜执安被焦躁冲昏了头脑,一时不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过去。总不会好说她跟踪杜孟,皇帝知晓,必然要笑死。
她迟疑了下,皇帝歪头看她,双眸迷离,但又倔强地等着她回答。
人就在眼前,怎么看都看不够,循齐心中生起一股豪气,她是她的了,一辈子都是她的,走不得离不得。
颜执安被她看得心中发憷,偏偏她笑得像个傻子,难不成母亲的酒降低她的智商不成。
皇帝不动,就这么痴痴地看,颜执安到底是脸皮薄,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幸好不再问了。颜执安觉得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不觉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魔障了,竟然和自己的学生计较起来。
皇帝傻,只怕还没发现杜孟对她的心思。
她忽而想问皇帝,便拨开她的手,让她端正坐好,道:“如果臣下喜欢你,如何?”
“关朕何事?”说完,她便歪倒下来,颜执安伸手扶好她,继续说:“臣下喜欢你,你不高兴吗?”
“山长喜欢你,你高兴吗?”
颜执安:“……”
第123章 浮生一梦为执安。
回到宫廷,秦逸来迎,乍然见到颜执安回来,不觉蹙眉。她一动,皇帝便盯着她:“你皱眉干什么?”
“臣不敢!”秦逸慌忙跪下请罪,匍匐至皇帝脚下。
皇帝不悦,还想再说,颜执安忙道:“秦逸,去打些热水来,速去。”
秦逸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去安排,皇帝追了一步,想要将人喊回来,颜执安紧紧抱着她的腰,“太傅,她那个表情是何意思?嫌弃吗?”
“哪里是嫌弃,她不敢嫌弃。回去。”
“你骗我。我不信你。”循齐直勾勾地看着秦逸离开的方向,下一息,被人捂着眼睛,耳畔传来那人无可奈何的声音:“走啦。”
颜执安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人哄回寝殿,人躺在榻上就睡着了。唯独这点好处,醉了就睡觉,如果她大吵大闹,没人敢管得住。
秦逸领着宫娥来送水,放在一侧,请示道:“太傅还出宫吗?”
后日大婚,今日留宿宫里,确实不合规矩。颜执安犹豫,看着床上双眸紧闭的皇帝,心生不舍。
似是知晓她为难,秦逸主动开口:“您若留下,臣让她们守口如瓶,无人敢言语。”
“去办吧。”颜执安顺势答应下来。
秦逸是皇帝的心腹,岂会不知皇帝的心思,皇帝出宫一趟就将人带回来,分明是皇帝胡搅蛮缠的。
秦逸俯身退下去。
颜执安顺势在宫里留下来。皇帝醉了,必然要睡很久,颜执安掖了掖被角,去寻原浮生。
近来,原浮生托皇帝的福气,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内的藏书阁,这些时日便带了书回来彻夜苦读。
颜执安提着酒壶进来,放置在桌上,惊得书案后的人抬眸,她眯了眯眼睛,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你。”颜执安笑道。
她的笑容,带着释然,引得原浮生笑了,“被陛下缠得没有办法了吧,她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我猜是急于完成手中的事情好去找你,果然,不安分。”
桌上的酒坛还未启封,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原浮生望着挚爱,心中沉甸甸,站起身,提起酒壶,道:“走。”
两人在殿内摆了食案,宫人将晚膳送进来,各坐一方,原浮生亲自斟酒,摆手让宫娥退下。
她说:“待立后,我便回金陵去了。”
酒液澄澈,映着两人的容貌,皆非年少。
原浮生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强压住心口的不甘,唇角生笑,颜执安凝眸,凝着她洒脱的举止。
“三娘,日后原家有难,我义不容辞。”
“我原家不涉党争,若非助你,我岂会来京。有何需要你帮助的。”原浮生生硬地拒绝,笑容苦涩,趁着酒意,正视眼前的女子,道:“颜执安,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装便是十多年。”
“你说,我若是死缠烂打,你会愿意吗?”
原浮生性子淡泊洒脱,与世无争,对于感情,也是心中记着挂着,不愿给颜执安增添负担,做不出寻死腻活的事情。
颜执安无奈,道:“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虽是女子,生来肩负重任,你有原家书院,我为颜家前途。你没有野心,而我野心勃勃,我想与男子一争高低,我想告诉颜家人,我颜执安是女子,依旧可以做家主。”
“三娘,你我都不是普通后宅女子,虽说柔弱,但不输于男子。不该为感情而降低自己的要求。”
颜执安坦然面对挚友,认真说:“没有陛下,你是原山长,我是左相。”
依旧不可能的。
原浮生抬手,饮尽杯中酒,吞尽苦涩,说:“但你为了她,放弃你半生追求,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若为我放弃半生追求,我自然放弃原家书院。得一挚爱,数辈所求。
颜执安沉默,端着半杯子酒水,指腹按着瓷面,心中跌宕起伏,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她与她,相识二十年,可感情一事,谁又能说得清。
“三娘,我喜欢她。”颜执安与自己释怀,抬首望向挚友,“我不愿承认,可在我心里,我甘愿放弃官位权势。”
一句话,让原浮生笑了起来,泪水盈眶,偏偏倔强得不肯让眼泪水落下。
她给自己斟酒,笑道:“所以,你心里从未有过我。”
九娘愿意为循齐放弃权势,却不肯将她放进心里。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原浮生笑着抿了口酒,神色怅然,却又觉得酒水辛辣,刺得眼泪流下来。
“三娘。”颜执安轻唤一声,话在口中止住,对方唇角含笑,“那年我见到你,我在想,四夫人美丽,四爷儒雅俊美,他们的女儿,合该这么美丽。”
“后来我在想,好看又如何,金陵城内不缺美丽的女子。”
她笑了,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我想过,我可以去你家提亲的,再不成,我入赘颜家也成。但你走了,匆匆回来,匆匆离开。”
颜执安低头,她说:“颜执安,我也为你不嫁,你为何不心疼我呢。”
“三娘。”颜执安口中苦涩,无言以对。
她顿了顿,阔然长叹,道:“三娘,我办不到。”
“是呀,你听到她伤重时,骤然痛悔,我想,陛下若不在了,只怕你也不会独活。”
“同样,陛下若不是陛下,只怕在你假死那时,也跟着你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
原浮生心中发酸,却又不得不承认:“我为你病过一回,但做不到追随你而去,年少无知,她可以,我做不到。”
她是山长,肩负着重担,若没有原家,她必然会去找她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明月慢慢地爬上来,银辉耀人。
颜执安记不清自己喝到第几杯了,直到酒坛空了,她才罢手,但此刻神色清醒。
“三娘,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
“怎地,来世给我?”原浮生好笑道,“不必,我来世不想遇见你了。”
颜执安不免笑了,想起以前的过往,心中动容,“我欠你良多,你放心,我活着,必保你与原家书院。”
“闭嘴,你这么说不过是安慰你自己罢了。”原浮生十分不悦,“我与你的事情,扯上书院作甚,颜执安,你欠我的,不用你还,你也还不清,我会让你终生愧疚,让你余生提起我原浮生三字时便觉得愧疚。”
“好。”颜执安答应下来,举起酒杯,却发现空了,对外唤道,“来人、来人……”
原浮生却拂落酒杯,酒杯在食案滚了一圈,掉了下去,啪嗒一声,惊得两人心口一颤。
“碎了,也好。”原浮生无端浅笑,随后看向颜执安,“别喝了,你我都不再年轻。”
颜执安没有回话,痴痴望着地上的碎片,似有什么东西碎了,让她握都握不住。
原浮生站起身,脚步虚浮,转身看向今夜的明月,歪了歪头,说:“九娘,这么多年来,今晚的月最圆。”
“三娘,眼睛不好就去吃药,这是半月。”颜执安狠狠嘲讽她,笑过一通,猛地停了下来。
古来明月寄托相思。
她阖眸,周身无力,一时间,如同被重拳打过一般。
“颜执安,你真的愚蠢。”原浮生嫌弃一句,“非要我说明白吗?日后,你该聪明些,若不然陛下也会嫌弃你。”
“她不会!”颜执安笃定,念起循齐,不由展颜,原浮生回首望她,眼中带着痴迷。
烛火落满身,她是那么美丽,恍惚间回到多年,二人初遇,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
十二岁的颜执安,青涩端庄,像是初升的明月,弱小而裹挟着辉煌。
原浮生立于眼前,颜执安坦然面对,两人对视,一人清雅温润,一人裹挟锋芒。
颜执安站起身,酒意撩人,让人总有几分兴奋,她看着明月,想起龙床上的皇帝,道:“我不与你喝了。”
“急着去看她?”原浮生讥讽一句,借以遮掩眼中的痴念,哀叹一声,道:“你也会有今日。”
颜执安瞥她一眼,不予理会,“我要走了,你自己早些休息。”
“知道。”原浮生摆摆手,自己复又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赏月。
颜执安到底放心不下她,唤来秦逸,好生照料她。
她走后,秦逸入殿,轻声询问:“祭酒,可要去休息?”
“我要赏月。”原浮生的回答有些生硬,甚至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赏月。”
她的神色极为认真,让秦逸无法拒绝,只能拘谨地坐下来。
秦逸坐下来后,原浮生依旧昂首,神态肃然,似乎在祈祷什么,虔诚而美好。
等了片刻,秦逸询问:“祭酒,可要歇下?”
“秦逸。”原浮生正经地唤她,告诉她:“我没有醉,不必担心我。”
秦逸不敢答应,太傅吩咐过的,只能继续陪着她坐。
然而秦逸整日忙碌,伺候皇帝,心惊肉跳,哪里有什么心思赏月,看了两眼月亮反而开始困了,索性托腮先眯会儿。
酒醉的人不困,陪伴的人反而困了,原浮生蹙眉,走过去,习惯性给她诊脉。
秦逸猛地惊醒,手被人握住,虚惊一场,道:“祭酒,我无事。”
“困了就去休息,干耗着作甚,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原浮生惋惜,唇畔带了一缕浅浅的笑容。
不想秦逸反驳道:“祭酒,我不是陛下,已非年少。”
“哦。”原浮生迟疑一句,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道:“更该保重自己的身子。”
秦逸不与她争辩,站起身,扶着她的胳膊:“我陪您去休息。”
原浮生见她坚强,这才勉强答应去休息。
闭上眼睛,眼前一黑,骤然睡了过去,酒醉好梦,她又梦到了十二岁的颜执安。
第124章 今日的喜酒,不喝吗?
酒醉的人沉沉浮浮,循齐定点醒来,捂着作痛的额头,挣扎着坐起来,刚一动,颜执安也醒了。
“头疼?”颜执安伸手给她揉着额头,刚一碰,循齐呀了一声,诧异地看着她。
颜执安神色柔和,给她揉了揉,“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循齐笑了起来,下意识靠过去,颜执安伸手抱着她。
两人靠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度,清晨起来,无疑是最好的礼物。
揉了两下,循齐坐了起来,道:“你再睡会儿,等休息好了,让人送你回去。”
明日便要大婚,明晚就可以见面,循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颜执安也跟着笑了。
两人相视一笑,宫娥鱼贯而入,秦逸在外等候。
“好。”颜执安伸手去拨弄锦帐,手刚碰到,就被循齐握住。
天色还没亮,寻常人都在睡觉。循齐不舍她这么早起来,低头吻了吻她的手,“你睡。”
“不用的,都醒了。”颜执安轻轻摇头,注视她的眉眼,目光往下,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循齐转头看着她,眼中带了光,澄澈无比,颜执安自顾自起榻,掀开锦帐。
“不用你来的。”循齐轻叹一声,刚说完,对方将手伸来,莹白的掌心,让她心生欢喜。
朝是你暮是你,如何不欢喜呢?
循齐握着她的手站起来,秦逸将衣裳送来,颜执安接过衣裳,她急道:“你可以晚些出宫,不急的。”
“是不急。”颜执安轻笑一声,抬手抚摸她的肩膀,继而抚上耳朵,轻轻地捏了捏,“今日不要出宫了。”
“知道,听你的。”循齐面上显笑容。
皇帝展颜,露出女子的柔美,眉眼风情,也让人侧眸。
颜执安望着她,心中发软,“我明日就来了。”
这么一说,循齐面上的笑容越发无法遮掩了,她说:“陛下笑一笑,很美丽。”
“啊?”循齐疑惑,眼中茫然,颜执安笑了,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地落下一吻。
这日清晨,皇帝心情格外好,臣下怪*异,唯独季秦明白。
老师又给小皇帝灌了迷魂汤。
下衙后,季秦与应殊亭一道去太傅府上。府上人多,入门便觉得格外热闹。
秋日里本该萧索,可廊下一盆盆盛开的牡丹花,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色。
往里走,一排排的花卉,姹紫嫣红,十分喜人。
季秦看着艳丽的花瓣,嘀咕一句:“颜家当真是富有,这些花,最少上万两银子。”
春日里牡丹明艳,可这是秋日,培育艰难,光是气候温度便难以掌握,需要搬至暖房里悉心照料。
放眼去看,遍地都是盆栽的各色牡丹花,且牡丹难得,更费钱。
“是吗?这些算不得什么,你可知晓皇后陪嫁多少?”应殊亭笼着手,笑容淡淡,话音中带着几分神秘。
季秦疑惑不解,“多少?我听说这几日颜府来了许多外地马车,是给皇后的嫁妆?”
“死物有什么好用呢,真金白银才是厉害的。”
应殊亭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她出身世家大族,世家看似显赫,底蕴悠长,多是一代一代积累而来的。财产多,若是古籍玩物多,真金白银也有,但一次性能拿出数万两的可不多。
她提醒师妹:“颜家可是拿出上百万两。”
季秦:“……”
“这么多?”
“这是金陵颜家给的,老师身价几何,你不清楚吗?”应殊亭轻叹一声,眺望满地牡丹花,这些都是真金白银。
颜家的家底与老师的家底,可不是一件事。
季秦咧嘴笑了,“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照你这么说,老师入宫,富了皇帝陛下。”
“可不是。”应殊亭伸出两根手指,在季秦面前晃了晃。
季秦瞠目结舌,慢慢地吞了吞口水,“我当时怎么不追求老师呢,若是老师答应下来,我也是一夜暴富啊。”
“你?”应殊亭嘲讽她,“你有陛下年轻吗?你有陛下美丽吗?你有陛下聪慧吗?”
季秦:“……”
两人争执一路,被婢女领至书房外,老师站在书房前,隐于夕阳中,姿态清和。
“老师!”
“老师!”
“你们来了。”颜执安收回视线,笑容温和,添了几分女子的韵味,“进来坐。”
季秦诧异,捅了捅师姐的胳膊,“怪了,老师今日这么温柔,她不拿戒尺打我,我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应殊亭瞥她一眼,“你又惹老师生气了?”
季秦闭上嘴巴,当做没有听到,她好心送铃铛,结果呢……在老师家里跪了半夜,膝盖都青了。
三人进入书房,应殊亭将自己的贺礼奉上,“恭贺老师大喜。”
颜执安笑了,“你们来了,今晚可要留下饮一杯?”
“今晚不宜饮酒。”季秦嘀咕一句,说完,就被师姐捏了胳膊。
“也罢,随你们。日后有事,入宫可寻我。”颜执安俯身坐下来,看向季秦:“你媳妇找到了吗?”
季秦沮丧,耷拉着脑袋,“都跟着人跑了。”
“羌族太后呢”颜执安含笑。
季秦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的?”
颜执安说道:“陛下说你府上有位奇怪的女子。我猜,便是羌族太后。羌族求娶我朝公主,不让你去和亲。”
“不要啊、老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带坏陛下了,再也不给陛下送小玩意儿了……”
一旁的应殊习惯性捂住自己的耳朵,拿脚踢了季秦一下,“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季秦擦擦自己没有眼泪的眼角,“老师,我在京城挺好的。”
“你出去,我与应相有话说。”颜执安也是觉得头疼,索性将人赶出去。
季秦哼哼唧唧走出去,出了书院,站在月亮门下,沐浴在夕阳下。
待了片刻,应殊亭才走出来,忧心忡忡。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应殊亭不想回答,走了两步,小师妹还在,她伸手拉了一把,对方嬉笑着问她:“老师给你钱了吗?”
应殊亭:“……”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给什么钱,说了些应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怎么一天到晚要钱啊。”
“师姐,我后悔了,我当年见到老师的时候,我应该去表白去求亲。”
“那老师早就将你轰出京城。你以为老师看得上你。”
季秦不快:“我不就年少大些,你说陛下怎么不喜欢我呢。”
应殊亭脚下踉跄一步,险些摔了出去,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师妹:“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履历,再看看老师的过往?”
季秦讪讪一笑,怎么还认真了呢,真是无趣,她忙说道:“我不过是玩笑罢了,怎地还认真了。”
“你也知道是玩笑啊。好师妹,你最好离陛下远一些。”应殊亭提醒她。
季秦的性子,爱沾花惹草,尤其是见到好看的姑娘,挪不动路,非要上前搭讪。
“我又不喜欢陛下,我只是喜欢陛下的权,老师的钱罢了。”季秦叹气一句,觉得自己路太难走了,“老师成亲,以后谁养我了。对了、有件事……”
她恍然一颤,拉着师姐的手道:“杜孟、杜孟喜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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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明星稀。依稀可见,明日是个好天气。
明日,皇帝立后,帝后大婚。昭告天下,先祭天再祭祖,万民朝拜,最后便是合卺礼。
每一步,都代表着权势。
杜孟熟读律法礼法,对于明日的章程,倒背如流。
月影孤单,明月高悬,星辰无法遮掩明月之光,她阖眸,周遭寂静无声。
她活着,带着罪孽活着。她给自己判处死刑,最后,沐浴皇恩下,带着皇帝的欺盼活着。
初见皇帝,她脸色苍白,病弱凝于一举一动中,更像是大病未愈,让人心生怜惜。
诉说自己最痛心的事情,给了她活命的机会。
杜孟睁开眼,望着明月,遥遥一笑,皇帝陛下。
夜间,有人兴奋有人失落,亦有人不满,一夜转过。
原浮生出宫去了,带着贺礼来到太傅府上,今日府上宾客众多,颜家陈家两姓的人皆聚在此地。
她踏过热闹的前厅,来到主院,院子里站了些奔走的孩童,嬉笑怒骂,不过十余岁。
看着面前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稚嫩、青涩不说,她们带着她曾经有过的天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
“原山长。”
原浮生回头去看,颜执安一袭红衫,立于门后,鲜亮的颜色衬得她年轻了些。
“我还是喜欢你喊三娘。”原浮生说着笑话,将手中的贺礼奉上,“祝福的话没有,我希望你余生无忧,长乐安康。”
少女们的嬉笑声夹着原浮生的低语,恍然似梦。
颜执安接过贺礼,退后一步,“进来说话。”
“不必了,我不想见到颜氏皇后。”原浮生轻叹一声,“我可以容忍太傅与陛下亲密,无法在颜执安成为皇后之后而无动于衷,我们日后便不见了。”
颜执安握着贺礼的手猛地一紧,道:“好。”
原浮生最后看她一眼,慨然一笑,旋即转身,抬脚离去。
满院花卉,掩藏秋意,衣袂一角融于花瓣中,原浮生大步离开,最后,身形被月亮门藏住。
颜执安久久站立,眼眶发热,魂不守舍地回到内室,珍惜地抚摸对方的贺礼。
陈卿容匆匆而来,见她还没穿衣,急道:“礼部迎亲的人来了。”
“知道了。”颜执安低低答应一声,将东西放在妆台上,嘱咐母亲:“您待会将这东西放入箱子里,跟随我入宫。”
“行。”陈卿容漫不经心地答应,哀叹一声,道:“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将你嫁出去了。只是对方……”不大满意。
颜执安心神跟着一颤,不悦道:“您想要什么女婿明帝陛下还是惠帝陛下?”
一句话吓得陈卿容摆手,“别闹,我觉得你的选择很不错。”
不比不知道,比较才知晓,小皇帝很好,甚至堪称完美。
甚好甚好。她急忙说道:“礼部在等你了。”
颜家门口已有重重禁卫军守着,不仅此地,入宫的路上,同样都有重兵把守,莫说是刺客,等闲人也无法靠近。
一路上,风波不起,入宫门,接受封诏,皇帝早早地在大殿等候。
随后,按照章程,祭祀天地,朝臣跟随,祭告先祖,再是朝臣祝贺跪拜。
帝后同坐,万民跪拜,自此,皇帝立后,中宫有了主人。
最后一礼,入中宫,饮合卺酒。
两人都累了一日,听着礼官说着繁杂的祝福话,循齐不得不不打起精神,略有些恍惚,立后比登基还要累、
她心里埋怨一句,礼官还在这里说,她扫了一眼,突然间,手被人握住,熟悉的温度让她慢慢安定下来。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礼官念完了,给二人行礼,接着合卺酒。
两人喝过酒,礼官退下去。
循齐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心虚地瞄了眼身侧的人,颜执安好笑道:“你怎地还做贼心虚呢。”
“哪有。”循齐嘀咕一句,带了些鼻音,认真地凝着她,道:“你今日妆容,很好看。”
“过于艳丽了,我去更衣,你等我回来。”颜执安素来素净,不喜明艳的妆容,如今礼成,想去梳洗。
她要走,循齐有些急了,道:“我还没看够呢。”
“你看了整整一日。”颜执安戳破她的谎言,祭天之际,礼官读诏,她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不知道收敛。
循齐不肯,欲去抱她,不想她伸手拒绝,循齐诧异,见到了满殿宫人。
“下去。”循齐提高声音。
秦逸上前一步,提醒道:“陛下,今夜还要赐宴,您与太、与皇后同行。”
循齐想起来了,皇后还要接受百官家眷的朝拜,她这才松手,“那你去更衣,我等你回来。”
“好。饿了自己去吃东西。”颜执安轻笑一声,习惯性摸摸她的脸颊,柔软细腻的肌肤带来几分贪恋,让人舍不得放手。
颜执安不舍也该放手,心底掀起点点失落。她欲离去,皇帝却在傻笑,她道:“她们看着呢。”
循齐便不笑了,端正地坐好,明亮的灯下,衬得年轻的脸蛋明艳昳丽。
“陛下,可要吃些东西?”
“有面吗?让小厨房去做,端来,朕与太、不,是皇后,一道吃。”
皇帝粲然一笑,一扫往日的阴霾,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秦逸被她真诚的笑容感染,也觉得日子有了盼头,陛下满心欢喜地立后,中宫有了主人,日后也会高兴。
循齐在桌旁守候,困得眯了眼睛,外面天色黑了,中宫各处的灯笼也亮了。
中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循齐小憩片刻,再等着皇后回来,届时一道去见群臣。
她阖上眼睛,天地暗淡,接着,树影遮掩,林子里有一人茫然走着。她很累,走了很久,兜兜转转走不出去。
山间辽阔,树影密集,似遮天蔽日,让人永远地活在黑暗中。
她茫然走着,拼命去找出口,徒步寻找,累得气喘吁吁,浑身都疼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很累很渴,拼命呼唤,无一人回应,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陛下……”
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向枝头,那里没有人。
“小齐。”
循齐猛地一颤,口干舌燥,耳畔传来颜执安的声音,“累了吗?”
“不累。”循齐立即反驳,努力端坐起来,喉咙发干,口中也是苦涩,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你回来了。”
她这样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颜执安给她拿了水,“现在还睡不得的。”
“我知道,今晚还有很多事情呢。”循齐随口回了一句,说者无心,听者心口跳了下,徐徐转首,当做没有听到。
秦逸将人都来了,急忙让人传膳食。
循齐忙了一日,走走跪拜,跪天跪祖先,累得晕头转向,她接过筷子,埋怨一句:“你说,立后怎么那么麻烦,还有啊,为何要在此刻接受命妇朝拜,明日不成吗?后日不成吗?”
她嘀嘀咕咕诉说不满,宫娥们吓得大气不敢喘,颜执安听后,看她一眼,就这么一眼,她便低头不说了。
两人静静地用晚膳,循齐吃了两口,凑到皇后面前,道:“不如我们不出去了,好不好?”
“陛下觉得呢?”颜执安放下筷子,提醒她:“天才黑呢。”
循齐嚼着面条,恨恨地咬牙,“日后朕要改了这等规矩,遭罪。”
“改了作甚,还想再立后?”颜执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
秦逸瞧见陛下不说话了,脸色憋得通红,还有几分说错话的无措,透着些许可爱。
“对不起,我说错了,你别放心上。”皇帝道歉,歪头去看皇后,坦诚说:“我刚刚就是说错话了,改与不改也没什么要紧的,与我没有关系了。你说,对吗?”
皇后没搭理她,低头吃面。
秦逸本以为此事过去了,皇后沉默,皇帝就改消停,可皇帝没有消停的意思,放下筷子,将凳子挪了挪,挪到皇后一侧,贴着她,继续道歉。
秦逸:“……”锲而不舍的精神值得学习!
许是被缠久了,颜执安才回她一句:“不吃了?”
“吃。”皇帝呼吸加重一分,低头咬着碗里的面条,吃了两根,内侍长在外高呼,“陛下,时辰到了。”
颜执安放下筷子,宫人递来湿帕子,循齐也跟着放下筷子,她不悦道:“再吃两口。”
刚刚话多,面条就吃了几根,中午没吃,等会还要喝酒,胃怎么受得了。
循齐依照她的话,低头又扒拉两筷子才放下。
秦逸目送帝后离开,远远地还是听到了皇帝道歉的话:“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道歉,好不好?”
还没喝酒呢,脑子就开始不灵光了。颜执安不得不开口:“你怎么揪着不放。”
“咦,你不生气了?”循齐诧异。
颜执安道:“生气,气你口无遮拦。”
循齐无奈,踏上宫车,扯下车帘,故技重施,刚低头,颜执安就抬起她的下颚,“你往哪里蹭?”
循齐:“你身上。”
颜执安捏着她下颚上的肌肤:“我有让你蹭吗?”
循齐:“没有,我有让你捏我吗?也没有,那你亲我一下。”
说得理直气壮,将颜执安逗笑了,循齐也跟着笑。下一息,看到她发髻上的凤钗,呆了一瞬,随后仰首认真去看。
凤凰惯来是中宫的象征,凤钗也只有皇后独有。
她轻叹一声,道:“你咬我一下?”
“不是梦,不用咬的。”颜执安提醒她,怎么那么呆呢。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嘈杂的声音传来,今夜,颜陈二家的人都可来赴宴,这是皇帝特许的。
帝后一道下马车,步入宫殿,方才还在闹腾的殿宇顷刻间安静下来,众人跪拜。
听到那句‘皇后殿下千秋长乐’时,循齐扭头看向对方,颜执安不语,但一抹红悄悄爬上耳间。
待落座后,循齐悄悄地说:“我今夜不喝酒。”
颜执安莞尔:“今夜可以喝点。”
“我依旧喝了合卺酒,不能喝了,醉了不好。”她小小声地抗议,提醒身侧的人:“我醉了,你今晚就跑了。”
颜执安:“……”
帝后说着悄悄话,皇后三两句,被皇帝说得脸红不敢抬头,微微侧脸,不想听皇帝唠叨的话。
皇帝絮絮叨叨,颜执安忽而将酒杯递到她的嘴边:“今日的喜酒,不喝吗?”
循齐反握住她的手腕:“不喝,我不上当。”
“喝一杯也无妨。”颜执安循循善诱,凝着她嫣红的唇角,继续劝:“不碍事的。”
第125章 我是你的妻!
皇后的迷魂汤,让人无法拒绝,尤其是她面容含笑,十分温柔。
循齐喝了合卺酒,知晓自己的酒量,再来几杯,必然会醉。但是酒杯就在眼前,她迅速去想应对之策,反握住皇后的手,将酒杯推过去,递至她的唇角上。
颜执安:“……”
“不喝算了。”她放下酒杯,敛眉看向臣下,带着平日里的威仪。
颜执安神色宁静,气势微敛,她做官多年,这些朝臣多数是她提拔而来的,些许老臣也知晓她的手段。
新帝旧臣,两人都不是好招惹的。颜执安假死前处事尚有几分温和,回来后,行事也带着雷霆之势。
这回立后,有人抗议过,甚至有人辞官,皆不能让二人改变心意。
今日赴宴的朝臣皆是皇帝亲自挑选出来的,那些硬骨头就算位高权重,皇帝也没有给其颜面,不准其赴宴。
皇帝行事越发独断,朝臣敢怒不敢言,唯独盼她立后之后,稍作收敛。
朝臣们面色忧愁,陈家的少女少年们满面喜色,打量皇后,又打量皇帝,胆子大者上前敬酒。
她们年少,让肃然沉寂的殿宇热闹起来,她们来敬酒,循齐也喝,但自己杯中是水。
年少人下去后,季秦上前恭贺,“小师娘,恭喜您上位了。”
循齐托腮凝着她,眉眼如画,容色美丽,季秦轻轻一颤,忙道:“您别这么看着我。”
“怎么了?”循齐端坐身子,“朕今日不想喝酒。”不能喝酒,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三杯就睡觉。
季秦转而给老师敬酒,颜执安喝了,反而嘱咐她:“日后行事多看顾杜孟。”
杜蒙耿直,不懂变通,她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用起来很方便。
但颜执安本意不想让她做刀,而是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
“是,学生记住了。”季秦拿着空酒杯退下了。
季秦在前,旁人也大着胆子上前,颜执安的学生也多,三五成群,声声尊敬,算得上桃李满天下了。
一杯接着一杯酒,殿上气氛和乐,皇后从容,皇帝眉眼舒展,两人面露笑容。
杜孟居末位,她走上前,给帝后行礼,敬老师一杯酒,说些恭喜的话。
酒过三巡,席便散了,众人离开,帝后乘坐车辇回中宫。
中宫内张灯结彩,一路走来,皆是花香,从宫门口至寝殿门口都是盆栽的牡丹花,花香四溢,让人如置春日。
廊下猩红的灯火十分喜庆,照得廊下亮堂堂。
循齐入殿后,便爬上床,刚上去,就被人喊下来,乖巧地褪了外袍,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去洗洗吗”颜执安耐心提醒她,“你可没有酒醉,去洗洗。”
如今有人管了,循齐又爬了起来,觑她一眼,道:“那你等我回来。”
“等你。”颜执安好笑道,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她跑了。
她无奈提醒皇帝:“我已是皇后,还能去哪里,洗慢些,不用着急的。”
循齐还是看她一眼,由秦逸扶着离开。颜执安则去铜镜前卸下珠钗,当看到凤钗时,微微一顿。
多年前初见先帝时,她便是头戴凤钗,人人都羡慕先帝福气好,二嫁竟成了皇后。
她静静地看着凤钗,指腹抚摸过凤凰纹路,先帝若知晓她与陛下结成连理,只怕在阴曹地府也要唾骂她。
先帝看重她,信任她,将女儿托付于她,最后,却成了这般模样。
铜镜明亮,映照颜执安姣好的面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筹谋过、挣扎过、甚至放弃过。兜兜转转三年,她还是走上这一步。
民间百姓谩骂她,昔日同僚唾弃她,旧日的学生也多是为耻。
她抬手,复有将凤钗插入发髻中,如今,她是皇后。
是女帝的皇后颜执安。
先是我朝皇后,再是颜执安,最后才是颜家的家主、女儿。
烛火烧得明亮,燃烧自己,带来光明。她坐了许久,久到外面传来皇帝的声音,她似醒悟般将凤钗取下。
循齐沐浴后,洗去一身酒气,按照宫娥的意思,换了一身红色的寝衣,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
“可要我帮你”年轻的女子笑意融融,裹挟着欢喜,她的情绪感染到了颜执安,她跟着笑了,道:“不用,我很快就好了。”
循齐没有走,颜执安站起身,令她坐下,抬手给她挽发髻。
二十岁,恰是最好的年岁,正值芳华,长发柔软地散落在肩膀上,她以手为梳,慢慢地梳理。
红烛在侧,人影重叠,这是她们的洞房夜。
循齐莫名紧张,头皮上还有颜执安柔软的力道,她吸了口气,双手怪气地放在膝盖上。
梳发后,颜执安收回手,凝着她,“好了。”
循齐低头,腼腆地笑了,欲站起来,颜执安伸手去扶她,这些时日以来,她总是会在她起身的时候来扶。
时日渐久,她已习惯自己右腿无力了,她不在乎,眼前人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颜执安的眼中染了些愧疚,循齐察觉她的想法,以温和的笑容阻止她,“眼下,很好了。”
哪里就有十全十美呢。
“你陪着闹,不曾放弃,我已经很满足了。”循齐握住她的手腕,这么多时日以来,她知晓她的心意。
她回来,是心里有她还是关心天下苍生,她已不在意了。
只要人在自己身边,她就满足了,何必去想那么多,让自己难受,让她痛苦。
“不是闹。”颜执安下意识反驳,“陛下,这不是闹,这是立后,事关天下民生,朝堂纲常。”
她的话,让循齐无地自容,几度抿唇,“我知道你在意我……”
“我是为你回来的。与朝廷无关。”颜执安语气清和,“你抬头看着我。”
循齐照她的话抬头,紧张到额头生汗,“我回京城之前与母亲说过,我后悔了。”
后悔离京,也低估皇帝对她的喜欢。
年少无知,喜欢自己的长者,究竟是贪婪亲情还是男女感情呢?
她以为是前者居多,时间证明,想法错了。
“母亲骂我,说我不该离京,说我不该放弃你。她说,只要我愿意,哪怕让背骂名也可,她可以不管不顾地支持我。我后悔莫及,母亲依旧支持我。”
“循齐,我待你也是如此。我起初以为我对你,只是母亲对女儿的疼爱,是亲情,我可以弥补你多年来缺少的母爱。仅此而已。我曾是你的母亲,是你的长者,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我依旧希望你好,希望你做明君,也希望你高兴。”
“你不知道骂名会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敢想象,揭露感情以后,你会背负怎样的骂名。”
“两者交融后,我决定离开你,右相死了,你病了半月,我死了,你也可以走出来的。”
“后来四度进山,我慢慢知道我对你不是母亲对女儿的亲情,是感情,是将你放在心上的感情。我错了,错得十分离谱。我想我是喜欢你,依旧希望你好,没有我,你还是会过得很好。”
“季秦来后,我、悔恨交加,我用以为你好的方式伤害了你。来的路上,我在想,你要什我都满足你,我希望你活下去,哪怕你要立后,我都可以帮你。”
她剖析心意,说了许多话,直到一滴眼泪滑下来,烫得循齐心口发疼。
循齐慌张地伸手给她擦,浑身都跟疼了起来,“我、我不怪你。”
颜执安笑了笑,安慰她:“所以,不用害怕,我不会走了。”
循齐感觉心口被堵住,胸口发疼,笨拙地抱住她,将人拥入自己的怀中,“你中毒那回,我便迈入雷霆之区了,我拼命想要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你太聪明了,我骗不了你。”颜执安微笑,看着她的侧脸,轻声告诉她:“循齐,别怕,我已是你的妻子,昭告天下的妻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会走的。”
循齐拼命点头,“我知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对不对?”
颜执安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回归正途,循齐心中雀跃,望着她,抵着她的额头,心中柔软,道:“在这里不成,得去榻上。”
屏退宫人,室内生光,起伏的锦帐扯下来,遮掩榻上的风光。
锦帐上映照着两人的身影,颜执安伸手,至腰间,下一息,循齐握住她的手的,道:“我来。”
颜执安轻笑,笑得她心中发颤,手心生汗,“不许笑。”
“你来。”
循齐伸手,去脱她的衣襟,手却颤抖,努力去解开衣带,颤抖了两下,反而打了死结。
“我来罢。”颜执安语气缓和,莹白的手指轻轻地拨弄一番,道:“这样解,你别抖。”
循齐深吸一口气,脸色不由发红,下一息,颜执齐捧起她的脸颊,俯身亲上唇角,循齐一紧张,手扯开衣襟,露出肩上雪白的肌肤。
顷刻间,美**人。
唇角相贴的瞬间,心口无端发热,红烛噼啪作响,惊得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相视一眼,循齐鼓起勇气,俯身倾靠过去,掌心拂过肩上的肌肤,引起阵阵颤。栗。
颜执安深吸一口气,压着心悸,黑发垂下,遮掩胸。前雪白的肌肤。
纤细的手指落在肩背上,慢慢地将人扶着躺下,她抵着对方的额头,呼吸相融。
人就在跟前,先紧张悸动,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别看我。”
“你这么好看,不能看吗?”颜执安唇角微抿,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引导,落至自己的小。腹上。
第126章 晚上可以的。
颜执安的引导,像是给予循齐极大的鼓励。彷徨之际,得明灯引路。
周岁之前,她有母亲,是她年幼小,记不清事情,那一年里,也是有人将她视如珍宝。
周岁之后,她亦有疯子。疯子虽贫寒,可她熟读史书,满腹才华,教会她生存的本事。
后来,她遇到了骗子颜执安,又有明灯般的老师。
若无暗淡的两年半生活,她的一生,也算是圆满的。
衣衫褪尽,肌肤触碰,沉浮之中,恰如一场对弈,酣畅淋漓。
她的吻落在颜执安的身体上,掌心拂过每一处柔软的肌肤。
她凑到她的耳边,吻着她的耳后肌肤,与她十指紧扣。
颜执安深吸一口气,指腹拂过她的手背,柔软的一面,让人爱不释手。她收回自己的手,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拂过眉眼,拂过唇角,最后被皇帝扣住。
她惊地一颤,皇帝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鼻梁,唇角上,合卺酒的味道似有残留,酒香与女子身上的芳香融合,让人沉迷。
颜执安轻叹一声,脖颈微疼,“别、别咬。”
“你叹气作甚?”
颜执安不予回答,羞涩偏首,循齐不肯错过她的表情,歪头追寻着她的视线:“嗯?”
不说话了。循齐俯身,在她肩侧轻轻咬了下,她立即望过来,又羞又恼,循齐粲然一笑,触及眼前的笑容,她便又心软了。
她总是盼着她好,盼至最后,自己也深深陷入进去。
她总是不愿面对不愿去想,可又不得不面对。
皇帝的手拂过她肩膀上的肌肤,朝下落去。
****
帝后大婚,休朝三日,中宫内落了只鸟,叽叽喳喳叫了一个早上。鸟的羽毛呈现七彩的光,飞过一圈,落在门槛上,下一息,被套住,丢进准备好的鸟笼里。
小内侍看着笼子里的鸟,惊讶它的羽毛之美,叹道:“这只鸟,可真是好看。”
秦逸瞧见了一眼,小内侍巴巴地献给她看,她也是惊讶,道:“像是画出来的一般。”
清晨雨露被一缕阳光晒干,中庭内一片喜色,秦逸提着鸟,将鸟挂在廊下,这么好看的鸟,想来陛下也会喜欢的。
殿内静悄悄的,颜执安已起身更衣,皇帝趴在榻上,双手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扭头看着妆台前的人。
随后,颜执安起身,拍拍她的脑袋:“去帝陵,好不好?”
“不成,不是我不孝,而是京城不宁,来回必然需要两三日的。万一出事,如何是好。”循齐语气低沉,身子挪近,脑袋顺势枕在她膝盖上,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红着宫装下掩盖着怎样的身子,循齐心中最清楚,她莫名笑了起来,很快就被发现,揪了耳朵。
“看哪里?”
“看你。你好看。”循齐伸手,圈住她的腰,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腹,颜执安蹙眉,伸手托着她的脑袋,“别闹,该起了。”
循齐半起身,抱着她的肩膀不动了,“民间说今日该奉茶的,我们悄悄去你家,好不好?”
“我家?”颜执安疑惑,民间的规矩是如此,但她是皇帝,哪能跑到臣下家里去敬茶的。
循齐不以为然,抱着她,心里都是她,目光落在脖颈的红痕上,不厚道地笑了,颜执安未曾察觉她的坏笑,踌躇一番,便道:“随你。”
“那我更衣。”循齐语气欢快,收敛自己的遐思。她刚动弹,颜执安起身,立即去搀扶她,唤人去取衣裳。
秦逸捧了衣裳近前,颜执安扫了一眼今日的衣裳,也是红色的。
秦逸能至御前,心思敏锐,见皇后看过来,她及时解释:“内侍长说今日新婚,理该着红。”
内侍长经历过先帝的两次大婚,熟悉流程,将细节问题都吩咐秦逸。秦逸记性好,办事稳重,便及早备下了。
颜执安颔首,道:“我来。”
循齐打了哈欠,冷不防对上颜执安的眼神,忙收敛好,道:“我不困。”
“你不困,我困。”颜执安嘲讽她,在秦逸看不到的情况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以示自己的不满。
循齐讪讪笑了,想起要紧事,忽而说道:“我将秦逸给你,如何?”
“你的人,我要来作甚。”颜执安摇头。
“不不不,她是朕的人,宫里行走,旁人给她几分颜面,给你也好呀,阖宫事务,她也懂,你用起来也放心。”循齐急忙解释,秦逸此人忠心,无二心。
“日后再说。”颜执安语气淡淡,替她穿好外袍,摸摸她的脸颊,“我的事情,不用你挂心。”
她如今是皇后了,后宫事务,自然她来管,不需要皇帝日日惦记的。
循齐握着她至于自己脸颊上的手,心中生暖,不顾宫女在侧,伸手去抱着,嘀咕一句:“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我知道,你不喜欢的。”
“我哪里不喜欢?”颜执安好笑道,最后一句,带着鼻音,像是*委屈。
“你不喜欢这里的,我知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昨晚又胡思乱想,你的心思怎地那么重呢。我昨晚与你说的,都忘了吗?”
念起昨夜,循齐复又笑了,脸颊贴着她颈侧的肌肤,道:“我怕你不高兴。”
颜执安安慰她:“我很好,怎么会不高兴,情绪使然,心中念着的,想着的,怎么会不高兴呢。反是你,想得太多了,心思该放在朝政上。”
“不要,我想放在你的身上。”循齐拒绝,抱住她轻轻地晃了晃,“九娘。”
听她喊九娘,颜执安想起两人之间的年岁差距,莫名羞耻。
能唤九娘者,皆是家中长辈或兄长姐姐,皆比她年长,如今她巴巴地来喊,总是不适应。尤其是经历过昨晚,十分羞耻。
循齐不知她的心思,嘀咕地又喊一句,下一息,颜执安捂着她的嘴:“我让人去通知母亲,准备午膳。”
说完,她落荒而逃。
廊下多了一只鸟,翅上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光彩,颜执安一出殿就看到了,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她望着鸟,鸟儿在望着她,她似有所想,回头看着象征母仪天下的殿宇,叹道:“关它作甚,放了。”
秦逸说:“此鸟脱俗,陛下指不定会喜欢的。”
“她不会喜欢的。”颜执安笑了,与秦逸说:“她是皇帝,哪里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她呀,在不知不觉中已威仪四方,成了果断勤勉的帝王。
秦逸闻言,让人放了,看着鸟儿欢快地飞入空中,皇后的面上露出些温柔的笑容。
这一刻,秦逸像是明白了什么。
皇帝走出来了,秦逸忙去扶,皇帝摇首,粲然一笑:“朕自己可以走。
她拒绝秦逸。
但在皇后走来时,她自己主动将手递过去,由着皇后扶着她。
秦逸眨了眨眼,果然,陛下变了,不再是以前沉闷独立的性子了。
循齐出来只看到鸟笼,但没有多问,她素来不在意这些小事,她的眼里只容得下皇后与天下。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乘车悄悄离开,今日有眼力见的大臣都不会入宫,故而,她们有一整日的时间。
入太傅府,昨晚还是热闹的庭院,今日只有三三两两打扫的婢女。
颜执安说:“母亲定将那些小辈骗出去玩儿了。”
果然,入了厅堂,只见长辈不见小辈。
陈卿容今日也是喜气,皇帝能来,大出她的意料,天子屈尊降贵,她能不高兴吗?
所以,她将碍事的小辈都去赶去街上玩儿了,发了话,黄昏才归。她二人至多午后边走,正好错开。
还有一事,她很不喜欢那些小辈盯着皇帝看,叽叽喳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万一想不开呢。
陈家的长辈近距离看着皇帝,恰是最好年岁,威仪是自然是,她们心中畏惧,常听说皇帝的事情,年岁小,但政事上严厉,压得皇室不敢造次。
她们对皇帝畏惧过多,本不敢去看,可今日的皇帝一袭红色对劲广袖的红裙,仪态好,眉眼带着笑,一派亲和之色,她们便多看了两眼。
循齐端了茶递给陈夫人,磨蹭了下,笑呵呵地喊了句:“母亲。”
不知为何,端着茶杯的陈卿容没出息的抖了抖,茶杯中的水险些晃了出来,造孽造孽,幸亏当年没让她喊祖母,若然就是打自己的脸颊。
喝了茶,给了红封,循齐看向长辈,道:“朕既娶了九娘,各位便也是朕的长辈,略备薄礼。”
话音落地,外面的婢女鱼贯而入,众人起身谢恩。
循齐看向陈夫人,略眯了眼睛,捏着红封,道:“朕给陈家的爵位,便是给夫人的礼物。”
陈夫人至此,已无甚念想,闻言,自然不会见怪。
她有话与女儿说,领着女人回主院,让皇帝自己去走走。
昨日大婚,院子热闹,今日依稀可见到昨日热闹的光景,一幕幕一重重花,看得陈卿容心口发酸。
她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如何,你也该自己忍着。”
母亲如此郑重,与往日大不相同。颜执安沉默,她与母亲感情不算亲厚,当她需要母亲的时候,看不到母亲的人。
后来,她长大了,父亲死后,将母亲接到身边来奉养,自己也早就过了需要母亲呵护的年岁。
但她知晓,她的母亲爱她!
母女之间的感情,不需言明,她也可感受得到。她的母亲出身金陵大家,衣食无忧,一生无所求,为了她,殚精竭虑。
甚至险些背上欺君的罪名。
她思索道:“母亲,她与您想的不同。”
陈卿容不信,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腿,难以复原,她可以走,但不能蹦跳不能疾走,甚至无法继续习武。”
当年,她为循齐挑选名师,送入巡防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循齐习武付出的代价。
天不亮便起,勤学苦练,她是女儿家,却强过男子。
她这样说,陈卿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是说、都、都好了吗?”
“起初是好了,勤于练习即可,后来她出宫寻我,坐了我的马车,被刺客当做是我,遭遇刺杀,旧伤未愈,添了新伤。母亲,您总在担心她是否会负我,我、我在悔恨自己的无知、愚蠢。”
她再度剖析心意,让陈卿容无法继续开口,颜执安走过去,抱住母亲,安慰她:“您放心,我自有退路。”
陈卿容心中担忧,错过女儿眼中的一抹化不开的焦愁。
待颜执安回来,循齐不在厅内,寻了人来问,才知她去了主院。
皇帝站在廊下,望着浮云,听到脚步声,凝神看过去,唇角含了笑容。
“说好了?”
她站在那里,身形颀长,展露女子风华,与寻常无异,可这一幕,让颜执安心揪了起来,“外面风亮,进屋说话。”
“我不喜欢在里面。”循齐摇首,看着屋里的一幕,莫名感伤,总是会想起曾经的事情,让人不开心。
颜执安颔首,“回去?”
“用过午膳再走。”循齐摇首,这里是她的家,怎可来了匆匆就走呢。她反过来问:“夫人可是觉得我不可靠?”
颜执安笑了笑,循齐叹气,道:“朕就显得那么不厚道?”
“哪里是不厚道,无非是担心将来我老了。”颜执安解释,“她为了我担忧,我也好生安慰过了。”
“朕推恩颜陈二家,是给你寻找依靠。朕说再多的话,不如给你寻找依靠。”循齐认真地解释,做了皇帝,经历诸事,她知晓权势的重要,光是一个‘爱’字显得太过单薄。
她朝前走了一步,还没走第二步,颜执安已伸手来扶她,她笑了下,道:“所以,不必担心的。将来……”
她顿了顿,话止于口中,便没再说。
“母亲的担忧,我从未担忧过。”颜执安莞尔,惠帝与明帝,皆是专情之人。尤其是惠帝,登基五年,只爱皇后一人,可见其心思。他的爱,让先帝背负骂名。
两人入内,坐在榻上,婢女都被屏退,两人依偎着对方,享受难得的清净。
颜执安继续方才的事情,“我未曾见过明帝陛下,但见过惠帝陛下,他生得英俊,也颇有手段,说到底是一专情之人。但帝王专情,并非善事。所以那时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不要学他二人专情。”
“只我料到,最后这句话,落在我身上。”
她无奈浅笑,面上多了一抹温婉,看向循齐时,眼角挑起,又添了笑容。
循齐痴痴地看着她,她说:“我不在意将来,哪怕你将来变了心,有了旁人……”
话没说完,循齐焦急地捂住她的嘴,狠狠摇头:“没有的、当真没有的。”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颜执安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忽而觉得自己幼稚,前几日竟然与杜孟生气。
其实,皇帝若有心思,自己会做,她对杜孟,着实无心。
然而杜孟的优势,便是年轻。她迟疑了下,循齐道:“你有心事?”
“自然有心事,你的腿疾,山长离开京城,我们召名医如何?”颜执安换了心思,不再想杜孟的事情。
“随你。”循齐兴致阑珊,靠在她的肩上,周身慵懒,颜执安侧眸就能看到她面上如玉的脸颊。
两人静静待了片刻,也没有再说话。
午时,用午膳,都是长辈,陈卿容本就是开朗之人,说了些笑话,众人含笑。
循齐不言,感受着热闹的气氛,身旁有颜执安,她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人,至于腿疾,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说说笑笑,饮酒作乐,颜执安的酒量好,喝上三五杯也无事。
皇帝本不是多话的人,眼下也只是沉默,但她的眼睛明亮,时而弯弯,带着稍有的喜色。
午后,陈卿容也醉了,不肯离去,旁人陆陆续续散了,颜执安去扶她,她却推开,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没有喝酒,下意识想到什么,便道:“皇后,你先出去,我与母亲有话说。”
“她醉了。”颜执安提醒皇帝,和醉鬼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让她说,她就不走。”循齐提醒她,“你去,我照顾好她。”
颜执安这才离开。
循齐起身,慢慢地走过去,陈卿容的目光被她吸引住,很快,看向她的腿上。
忽而发现每回走路,都是执安扶着她,如今她一人行走,确实不如常人行动灵敏。
她愣住了,循齐走过去,道:“夫人,您想什么,我很清楚,说再多无用,我会挑选陈颜二家的子弟,暗中培养,委以重任,这是她的依靠。我想,您应该明白的。”
“你的腿……”陈卿容伸手去触碰,循齐没有躲避,道:“不能疾走罢了,夫人,我想留住她。”
陈卿容愕然抬首,似乎想想到什么,但很快,风吹了,怎么抓都抓不到。
循齐便走了。
她依旧走得很慢,努力保持平稳,走到门边,自己开了门,门前的人转身,衣袂蹁跹,恰是她最爱的一面。
“我让人送母亲回去。”颜执安看着她,放心不下,自己不能离开她,便想了折中的办法。
循齐摇首,道:“不必,我自己走,你先送夫人回去,我在车上等你。”
“无妨的……”
“你去送,我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你时刻盯着。”循齐闹得红了脸,有些窘迫,扶着门口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按着木头,像是转移自己的尴尬。
见状,颜执安便不勉强,只说:“那你在这里等我。”
“好,等你。”循齐便笑了。
颜执安入内去扶母亲,不想母亲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她无奈,道:“母亲,我送你回去。”
陈卿容看着她,又看向门口的皇帝,蹙眉道:“我还可以饮的,不算醉。”
“您别和我犟,赶紧回去休息。”颜执安语气不耐,“陛下在等着呢。”
陈卿容眯了眯眼,起了较劲的心思,“你吼我?成亲一日就嫌弃我”
颜执安:“……”
“好了,我扶您回去。”她耐心地哄了一句,不想对方不领情,反而推开她,道:“你爹从来不吼我,你爹对我很有耐心,不会为了旁人就催我,给我脸色看。”
陈卿容的醉态,便是大吵大闹,与皇帝不同,颜执安矮下姿态,“母亲,您醉了,我扶着您回来,好不好?”
“不好,你陪我坐会儿。”陈卿容扶额,冷漠地拒绝她。
颜执安站起身,也是冷漠地看着她:“扶夫人回去,三月内不准饮酒。”
门口的皇帝没听到前面的话,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吓得莫名一颤,随后便见颜执安冷着脸走来。
她识趣地不开口,甚至吞了吞口水,下一息陈卿容朝门口丢了酒杯,“颜执安,我要告诉你爹,你不孝。”
“年前都不准饮酒,酒库里的酒都送入宫里。”颜执安淡淡说一句,随后走向皇帝,“回宫。”
她冷面冷颜,婢女们沉默,就连皇帝都不敢吭声,默默地跟着她出府。
登上马车,循齐不语,缩在一侧,颜执安阖眸,收敛自己的气息,重新睁开眼睛,看向皇帝:“怕了?”
循齐不敢回答,她又说:“吓到你了,我又不会罚你。”
她说得温柔,但循齐一个字不信,之前她喝酒,双手都挨了戒尺,比起陈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信我?”颜执安唇角含了笑,同她招招手,“你坐那么远做什么?”
循齐提醒她:“你上次还打我。”
“我忘了。”
循齐沉默,看着她,触及她眼中的笑容,自己便没出息地靠过去,满心欢喜。
靠近后,颜执安捧起她的脸颊,一点点地吻上嫣红的唇角,她没有急躁、没有莽撞,而是用自己的温柔,慢慢地包裹对方。
她的靠近,让循齐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她。
长者自带温柔与亲和,颜执安的吻,没有年少者的霸道,温和如泉水,又如细雨拂过,润物细无声。
待松开,她微微喘息,抵着循齐的肩膀,自己先羞得难以抬首。
她的脸颊、耳朵、脖颈都染上一层绯红,再无方才的气势。她主动卸下气势,将自己冷厉的一面藏起来。
循齐被很好地安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耳朵,修长的颈间,一片雪白,这片雪圣洁无暇,蜿蜒至衣襟下。
看到这一幕,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拂过那片雪花,试图去探究更多。
短暂的羞涩过后,颜执安直起身子,她的手落了空,不免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朝外看去,天快黑了。
白日不可的事情,晚上可以的。
第127章 不高兴。
午时还有阳光,到了黄昏,一阵秋雨噼里啪啦,两人回来得及时,方至廊下,雨水斜斜入廊下,打湿了青砖。
顷刻间,乌云密布,疾风骤雨。
两人躲进殿内,听着呼呼的风声,秦逸领着宫娥们迅速关上殿门,皆退入殿内。
帝后坐在榻上,颜执安想起药浴一事,今日恰好有时间,便唤来秦逸,准备药浴。
秦逸退下后,她辗转回到内寝,皇帝坐在床榻上,正在揉腿,见人一靠近,便又松开。
“腿疼?”颜执安跟着坐下,拿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她拿眼睛瞄了下,随后,身子靠过去。颜执安及时抵着她的肩膀,道:“坐好。”
“你怎么总是这么凶。”循齐泄气,“我对你好了,你就对我凶。”
还是刚回来的时候好,温声细语,说什么都不生气。她抿了抿唇角,颜执安当做没有听到,自顾自卷起她的裤脚,小腿肿了,她无奈道:“腿疼怎地不说。”
“疼疼就过去了。”循齐表示得不在乎,讨好地笑了一声,对方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她便又不敢笑了,“没事儿的。”
颜执安不看她的脸,伸手捏了捏腿,她不觉颤了颤,颜执安道:“你抖什么?”
“我捏你的腿,你也得抖。”
“还说?”颜执安语气不善,循齐红了脸,许久没有人说她了,如今被人耳提面命,十分羞耻。
殿内静悄悄的,宫娥都在外室厚着,内寝只有两人。
被说了一句后,循齐屈起腿,不让她看了,“你酒醒了吗?”
颜执安一怔,辩解道:“我没醉。”
“喝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循齐嘀咕一句,觑她一眼,“你刚刚好凶,不像是皇后,像是学堂里老先生训斥学生。”
她说完,指着殿外,“她们都在呢。”
“她们听不见。”颜执安放低声音,“你腿疼怎么不说。”
“没事儿的,能走呢,许是昨日大婚走得太久了。”循齐有些心虚,歪头看着自己的腿,“过两日就好了,不值得声张的。”
她看向颜执安:“你累了,睡会儿,等用晚膳我在喊你。”
“我没醉。”颜执安重复一句,“不需要休息,我让院正过来瞧一眼。”
“昨日成亲,今日就找大夫,会招来不幸的。”循齐嘀咕一句,“我不想惊动太医。
说完,她也不抬头,照旧去拿脑袋蹭皇后的肩膀,“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说。”她笃定自己的皇后醉了,不想这个时候来争执,她小小声地解释:“真的没事儿的。”
她蹭了两下,颜执安没有言语,她有些泄气,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都不听我的。”
“你以前总是听我的。”颜执安冷冰冰地回应一句,想起她近些年来养成的性子,过于孤僻,也有些乾纲独断,便道:“今日得请他来看看的。院正知晓你的病症,不会多想的。”
“唉……”循齐叹气,不得不正视她,故作老成:“你知道吗?成亲三日内找大夫看病,会沾染不幸。”
“哪里来的规矩,我怎地未曾听说。”颜执安纳闷。
循齐道:“疯子说的。”她说得理直气壮,并且重复道:“疯子说的,那年山下村子里有人成亲,第二日请大夫,没多久就和离了。”
她说得神神叨叨,颜执安本就怀疑,听到最后那个故事,立即警醒,她是在胡说八道。
“你为何不肯请太医?”颜执安不信她的鬼话,肯定是有苦衷的,她便软下姿态,“与我说说,你存了什么心思。”
循齐不语,唇角抿得直直的,一看就有极大的问题,颜执安不明白,她被逼无奈道:“院正唠唠叨叨,他肯定不让我们欢好的。”
颜执安:“……”这、倒像是院正会说的话。
“对不对?”循齐愤恨,显得烦躁:“不找他,我很好的。”
“他说他的,不听便是。”颜执安莫名好笑,劝说道:“你是陛下,他说什么,想听便听,不想听便不听。”
“颜执安,这句话该对你说,你将他的话奉为圣旨,朕这个皇帝说的话,显得无关紧要。”循齐冷笑一声,“今日谁都不许请院正来,这是圣旨。”
不知为何,她越生气,颜执安越觉得好笑。但颜执安也有自己的坚持,让秦逸去请院正。
“你、你、你……”皇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道:“朕才是皇帝。”
“你若不是皇帝,我便不管你了。皇后只管皇帝。”
循齐捂着耳朵,转身仰面躺下来,又觉得气闷,咬咬牙,爬起来,拉住她,压在榻上。
“颜执安。”
“在呢。”颜执安淡笑。
“九娘。”
颜执安收敛笑容,正视她:“休要乱喊。”
她欺身靠近,气息也近了,颜执安不得屏住呼吸,身子跟着僵直。她要做什么,颜执安心知肚明。
“你瞧,天还没有黑呢。”她颤了颤,抵着皇帝的肩膀,“别闹。”
外面下了阵雨,乌云散去,殿内跟着亮了些。
循齐心中恼恨,凝着面前清冷的美人,伏在她的身上,扣住手腕,顷刻间,她又占据上风了。
“我想此刻,不可以吗?”她伸手,在皇后肩上画着圈圈,心口跟着发热,望着她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缠绵。
颜执安当真是害怕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行,你不想的。”
“我想。”循齐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显得急不可待,似放浪形骸的登徒子。
没等颜执安反应过来,她捂住她的嘴,“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求求你。”她自觉失仪,羞得抬不起头,又实在是不舍,索性松开手,以唇角堵住她的唇,肆意纠缠。
院正来得很快,他料到皇帝会来找他,昨日大婚,走了那么多路,今日必然会不快。
他来时,殿门正关着,秦逸忙去通传,刚走到里面就听到陛下嘀咕的声音,“我不想见院正。”
“该起来了。”
“晚上呢。”
“听你的。”
秦逸脸色莫名一红,站在屏风外,恭谨道:“陛下,殿下,院正来了。”
“请院正入内。”
是皇后的声音。秦逸领旨,转身出去。
院正迈步进来,绕过屏风,皇帝端正地坐在床上,皇后站在一侧,院正上前行礼。
先把脉。皇帝的眼神漂浮,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最后看向院正,凶神恶煞,两息后,皇后轻轻咳嗽,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最后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颜执安莞尔。
院正不知诊脉的间隙里,皇帝与皇后已较量过一回,他收回了手,这时,皇后上前,卷起皇帝的裤脚,道:“腿浮肿了。”
“昨日行走过多,这几日莫要走动了,好生养着。”院正忧心忡忡,皇帝的腿疾让人十分忧愁,偏偏皇帝不是安分的性子,屡屡劝说,都当做耳旁风。
他不敢与陛下说,便转身与皇后说话,这时,皇帝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卿有话为何不与朕说。”
皇帝板了面孔,恢复往日的面容,吓得院正抖了抖,皇后适时开口:“院正随我来。”
两人来到殿外细说。
暮色四合,雨后的秋风添了冷意。
院正说道:“前两次的刀伤已然伤及筋骨,陛下身子本康健,若是寻常人,未必会恢复得这么快,奈何陛下政务繁忙,无法得闲。臣那是那句话,急不得慢慢休养。皮肉伤容易恢复,筋骨伤,不是那么容易复原的。”
絮絮说了半刻钟,皇后认真聆听,最后提一句:“勿要多用力。”
皇后看了他一眼,道:“记住了。”
“祭酒留的药材还在,先药浴,臣明日来施针。药便不喝了。陛下喝了近半年的药,是药三分毒,接下来,臣开些药膳。”
皇后不耐他的说辞,“院正,我且问你,你可有几分把握让陛下恢复如初?”
“伤其筋骨……”院正愧疚,“臣没有把握。”
“那便着召集名医来替陛下诊治。”皇后说道。
院正面露难看,皇后说道:“不是我有意让你难看,我只想陛下身子早日恢复。”
“殿下,臣斗胆说一句,原祭酒也属杏林精湛者,她与臣想一致。”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未必没有精通此道者。”皇后不肯放弃,“你与山长医术精湛,只能证明你们暂且无法,不代表旁人不行。”
皇后坚持,院正也无奈,罢了,不与皇后争。
皇后入殿,皇帝仰面躺在床上,闻到动静,立即坐起来,面露忐忑,“怎么了?”
“没说什么。”颜执安不说院正的话,伸手去扶她,顺势道:“去泡药浴了。”
循齐紧张地打量她,察觉她眉眼不展,嘴角平和,这是她不高兴时的模样。院正与她说了什么?
不快的气氛散开,循齐沉下脸:“你伤心了?”
“没有。走了,泡过用晚膳。”颜执安压下心口不快,示意她快些起来,道:“走啦。”
循齐没有动,带了自己的脾气,颜执安催促道:“再不去,天色就晚了。”
“你不高兴,成亲第一日就不高兴,日后就会常常不高兴的。”循齐开始翻出来自己的规矩,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日后长着了呢,旁人让你不高兴了,我自然不能饶恕。”
听着她霸道的语气,颜执安笑了一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犀利,格外生动。颜执安说道:“你让我不高兴了,怎么罚你?”
“关我什么事儿?”循齐莫名。
“你的铃铛呢?”
循齐狠狠一颤:“什么铃铛?”
第128章 你也喜欢我,对吗?
两人对视一眼,视线纠缠,很快,皇帝败下阵来,主动偏首不去看对方。
颜执安无意纠缠此事,人都有七情六欲,有人选择压制欲望,以毅力战胜欲望,而有的人让自己的欲望滋生,最后,无法收拾。
她伸手去捏了捏皇帝柔软的脸颊,皇帝消瘦许多,比起记忆中活泼爱笑的孩子,显然换了一人,她心中揪起,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她依旧无法释怀,道:“走了。”
咦?就这么过去了?循齐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人,下一息,颜执安拍拍她的脸颊:“怎地还不动呢。”
“你有心事?”循齐复又说了一遍。
颜执安俯身,替她穿鞋,语气悠长:“自然是有心事,陛下没有心事吗?”
颜执安低头,循齐自然错过她眼中的心疼与愧疚,自己凝着她柔软的后颈,待颜执安起身,她又黏上去。颜执安无奈,摸摸她的发顶,“怎么又来了。”
“我想抱着你,好像怎么都不够。”循齐郁闷一声,“你会不会嫌我烦?”
“你是皇帝呀。”颜执安不得不反复提醒她自己的身份,一朝天子,何等威严,怎么会有人嫌烦。
循齐却摇首:“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是你抚养过的人,我看着你,总想歇一歇,抱一抱你。”
她许久没有露出脆弱的一面了,可她也是人,想要寻找地方停下来,歇息一下。登基以后,她茫然地往前走、不停地走,害怕自己停下,就会成了旁人口中的昏君,亦或是自己辨察不清做错了事情。
人皆有过,唯独皇帝不可,错了也就错了,若道歉,便会引起朝臣乃至百姓恐慌,都想做皇帝,享受无上权力。她却没有享受权利,只觉得高处不胜寒。
“日后,我陪着你,一起歇一歇。”颜执安扶起她,许是几月的病痛折磨,她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她还年轻,日后的路要走很久。
许是皇帝的软弱让颜执安触景生情,心中的愧疚愈发深,无端哀叹一声,“接下来,好好养身子。”
“你怎么又叹气。”循齐纳闷。
颜执安不想让她察觉自己心中所想,拉她走下踏板,“再不去,水就要凉了。”
“你的心事,告诉我好不好?”循齐絮絮叨叨,“我能帮你解决的。”
“我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想要腿快些好罢了。你推恩及颜陈二家,给我寻依靠,我还怕什么呢。”
“当真?”
“真的。”
秦逸听着帝后两人的声音,目光深深,她似乎找到陛下多年不快的缘由了。
一切皆因为皇后。
苦尽甘来。
****
沐浴过后,两人在一起用了晚膳,循齐说起了原山长的事情。
颜执安随之一颤,循齐说道:“你欠她的,朕替你还。”
“你要做什么?”
“赐原家一面免死金牌,如何?”
颜执安愣住了,放下筷子,凝着灯下的人:“你是真心的?”
“不妥吗?”
“陛下,是我欠原浮生而不是欠原家的。”
循齐张了张嘴,唇角嫣红,弧度也是好看,她不免显得无措:“那怕是还不清了。”
原浮生淡泊,不喜争斗,不慕权势,这样的人,无欲无求,注定无法还欠下的人情。
“欠着,她让我欠着。”颜执安无奈,她此生注定要欠原浮生的。
原浮生的事情无解,皇帝想到的办法被否认了。
膳后,两人坐在窗下,享受难得的清净,循齐索性说起了几件政事,听着她的声音,颜执安的目光愈发平和。
在政事上,循齐有自己的手段,与颜执安随和的策略不同。
听她说了许多,颜执安想起右相上官仪,其实上官仪看似温和,骨子里透着绝情,手段也有几分激进。
说了许久,颜执安问她:“你老师给你留了什么?”
“老师……”循齐弯弯的唇角平整下来,“你来。”
她站起来,朝书房走去,颜执安随后跟上。
走去书房,宫娥点灯,照亮两人脚下的路。循齐则走到书案上,将一摞书挪至中央。
上官仪给循齐留了几箱子手书,临去前,写了数本册子,皆是她的心得以及未曾处理的问题,其后赋上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入宫后,她并未懈怠,呕心沥血给皇帝留了好东西。
颜执安看着面前的册子,心中震撼,难怪皇帝上手那么快,手把手教也不过如此了。
上官仪带着恨意立世,走进朝堂,可她的一笔一划中带着对循齐的爱与担忧,她害怕自己去后,阿姐养大的孩子会无人教导,故而,她写了许多,凡是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
这样的情意,全了循齐对她的爱护。颜执安伸手抚摸书上的字迹,一字字一行行,皆是长者的担忧。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残忍。
一条条规矩,一条条律法,都是束缚女子,取悦男人的。
“老师说要修律法,指出律法中的不足。”循齐没有察觉她眼中的哀愁,从一侧拿出一本册子,翻开来,递给她:“你看,这里,不仅改律法,还有许多严苛的规矩也要改改。”
“你知道吗朝廷有一种旌表,夫死后女子守孝多载,朝廷赐下旌表,获得烈女的称号。妻死丈夫续弦,夫死妻则守孝,终生不嫁,这是什么世道呀。”
颜执安细细地听着,接过册子,细细看了,道:“其实,这样的规矩有弊有利。”
“哪里来的利?”循齐疑惑,她只看到吃人的一面。
“陛下,坐。”颜执安放下册子,扶着她坐下,再说道:“这是陋习,同时也救了不少女子的性命,你可知殉葬?”
循齐颔首,目光冷冷,“朕听说过,夫死妻殉葬。”
“有了这道旌表,妻则活下来。陛下,你纵是天子又如何,管不到家家户户,尤其是大户人家,规矩严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的。”
“皇后的意思是不管吗?”
“又生气了?”颜执安拍拍她的脑袋,“慢慢来,这道规矩先别改,想好万全自之策,你知道吗?这道旌表压着女子,同时也给人带来活的希望,没有万全之策,切勿动手。不要莽撞。”
“且,殉葬者皆是高门大户,手眼通天,你需要做好得罪他们的准备。民间人家贫寒,没有手段逼迫人殉葬,说来说去,都是权势逼人。”
循齐认真听了,颜执安将册子递过去,只见末尾写着一句话:当徐徐图之。
循齐伸手,指腹轻轻按住那四字,道:“老师若在的话,此事当已开始筹谋了。”
“循齐,她很放心你。”颜执安喟叹一句。
上官仪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字字力透纸背,恰是最好的证明。谁不想活着呢,更想光明正大的活着*。
两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直至子时,携手而归。
秋风起,枝叶落,殿内也染了寒气,两人平静地躺在床上,循齐也没了昨日的心情,翻身去抱着自己的皇后。
颜执安知道她又感怀了,惦记上官仪,她哪里都好,只一桩,忧思过重。
她抬手,抚摸皇帝的下颚,“瘦了,摸着不舒服,该好好照顾自己。”
循齐嗯了一声,语气沉闷。她不语,颜执安便随她去了,自己也有困,昨夜没有睡好,怀中人温暖,如同暖玉,让人开始犯困。
然而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循齐推了推她,“你怎么睡着了。”
“困了,别闹。”颜执安被一重重困意困住了,眼皮也睁不开,偏偏怀中人凑过来,亲吻她的眉眼,搅得人心神不宁。
循齐望着她,姿态懒散,发丝乌黑,肌肤如玉,别有一番韵味。
“很困?”
颜执安轻嗯了一声,循齐哀叹一声,心中情动,生生压制住,嘀咕一句:“我不困呢。”
她觉得不甘心,凑在对方耳边:“皇后,朕这么好看,你不看一看吗?”
呢喃的语气,激起一股暧昧,颜执安确实困了,身子懒怠,但她知晓皇帝的心思,索性伸手去抱着她:“睡吧。”
循齐:“……”你抱着我,我怎么睡。
她做不到勉强对方,但可以挪开皇后的手。
循齐将自己肩上的手挪开,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翻身,背对皇后,自己睡觉。
她的怒意,并没有波及到颜执安身上,颜执畅然入睡。
循齐真的不困,盘膝坐起来,看着睡梦中人,那一点点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想她,但不想惊扰她。循齐哀叹一声,自己爬起来,悄悄挪下榻,自己披了衣裳坐起来,唤来宫娥点灯。
为了不惊扰睡梦中的人,她挪去了偏殿,让人去将议政殿的奏疏搬来。
她自己捧着老师的手书,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如同老师还活着。她在想,老师如果活着,必然也会为她高兴的。
她不仅立后,还让这些朝臣不敢言语不敢反抗。
时至今日,她已不在乎身后的名声,但她得护住颜执安的身后名。颜执安本就是天上的宠儿,不该为她落得骂名。
宫人将奏疏搬来,同样,内侍长也来了。他看着灯下伏案的皇帝,诧异她为何此时不睡。
迈过门槛的脚收了回来,罢了,如今已有皇后,又是陛下信重之人,自己犯不着去触碰逆鳞。
内侍长退了出去,殿内灯火通明,皇帝蹙眉,纸笔书写。
睡梦中的人醒来,出于这几日的习惯,下意识朝里看去,只一眼,彻底惊醒。
抬头去看,天色未亮,因皇帝大婚,免朝三日,皇帝这个时候不会起榻梳洗上朝。
她的困意顷刻间便散了,摸索着起来,外寝也无人,她唤了一声,守夜的宫娥大步走进,“殿下。”
“陛下去哪里了?”
“偏殿,处理政事。”
颜执安:“……”
她回头去拿了衣裳,又拿了披风,提着灯,转而去偏殿。
待出门就见到偏殿灯火通明,当真是不安分。她推开偏殿的门,大步走进去,皇帝沉浸于政事中,未曾察觉。
等披风披在肩上,她才惊愕抬首,见人来了,她立即挪了挪位置,将奏疏递过去,“你怎么看?”
“很急吗?”
“尚可。”循齐蹙眉,依旧在苦思。颜执安叹气,扫了一眼桌上两摞奏疏,明显处理过的高于未曾处理的。
嗯,一夜没睡。她抬手,按住奏疏,皇帝一惊,“你怎么盖住了?”
“天要亮了。”颜执安语气沉沉,道:“腿不疼吗?”
“知道了,我们商议商议,处理完了我就回去。”循齐顶风作浪,甚至拉开她的手,指尖点了点奏疏,好像在说:皇后,大局为重。
颜执安被她搅得没有办法,耐心坐下来,拿起奏疏细细观看。
待两人解决,外间天色微亮,晨起的风透过门窗,从缝隙里钻了出来,让人浑身一寒。
结束后,颜执安也不言语,拉着皇帝回内寝。
颜执安彻底醒了,面色不愉,循齐觑她一眼,转身抱住她,很快,被拨开。
循齐没想到她会醒,嘀咕一句:“你生气了?”
颜执安阖眸:“没有。”
“你骗不了我,就是生气了。”循齐点火,甚至拿手去戳她的眉眼,“这里、这里。”
手指戳了戳,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颜执安本就不快,见她这么精神,不免冷笑,“陛下年轻,精神也好,一夜不睡还这么精神。”
“嗯?”循齐疑惑,刚想细说,颜执安靠了过去,伸手拨开她的衣襟,露出肩上的肌肤。
很快,那处肌肤遭了殃,微微的刺痛让循齐更为精神,甚至,有股酥麻。
她愣住了,疼得蹙眉,“你咬我做什么?”
不说也就罢了,她这么一说,颜执安扣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手腕内侧的,“陛下辛苦了。”
循齐刚想说不辛苦,心里敏锐的察觉事情不对,她不是在夸自己,是嘲讽。
“我……”
刚张口,柔软的唇贴了过来,心口悸动,下意识伸手抱着她。
然而颜执安并无怜香惜玉之心,齿尖微微摩挲唇角,像是咬,又像是亲吻,勾起了皇帝的心思。
唇齿纠缠须臾,两人皆是面色通红,颜执安望着面前姣好的容颜,眸色迷离,肌肤温软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她的唇角终于露出笑容,循齐惊颤,不敢言语,唇角微微发麻,红得过于明艳。
颜执安的手也抚自己咬过之处,心中的气逐级消散,却又被眼前人吸引。
皇帝正值芳华,枝叶的年岁,如同盛开的花朵,不断吸引过客,一睹芳华。
衣衫微开,露出片片雪白,白雪落满了人间,指腹轻抚,掀起圈圈涟漪。
她不语,皇帝惊颤,吞了吞口水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颜执安羞涩,窥见春景,岂会无动于衷,落在她的唇角的手轻轻拂过,瞧见的雪景便多了些。
循齐惊愕,想要整理衣襟,手伸出来便被控住,“你、你、你……”
“陛下这么好看,让杜孟动心,我岂会坐怀不乱呢。”颜执安一面说,一面将她的手按在枕畔。
然而皇帝灼灼的目光让她心虚,自己是越界。昨夜,她将自己交给皇帝,可以当做是满足皇帝的欲。望。
今日呢?
她略有些迟疑,握住皇帝的手微微发颤,皇帝这是反客为主,反握住她险些的手腕。
皇帝的触碰、力道让她从雷霆中走出来,她俯身,吻上皇帝手背,舌尖轻轻打圈,湿。热感让皇帝落荒而逃。
她笑了,循齐羞红了脸颊,道:“你也喜欢我,对吗?”
颜执安不语,她急了,呼吸大乱,“你……”
话未说完,颜执安起身,半跪下来,望着她:“你的铃铛呢?”
“没有。”
“真的没有?”颜执安抬手,掀开衣襟,捏了捏她侧腰的肌肤,细腻的手感,让人羞涩。
循齐怕痒,不觉笑了,颜执安又捏了捏:“在哪里?”
“你怎地知道的”循齐笑出声,急忙攥着她的手,她不肯,偏要去触碰,循齐急了,急忙吐露出来:“在秦逸那里。”
“我去取。”
循齐:“……”
秦逸听闻铃铛,微微摇首,“陛下并没有给臣。”
“司寝给你的。”颜执安挑明。秦逸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臣给您取。”
片刻后,巴掌大小的匣子放在皇后的手中。皇后端详几息,觉得有趣,随后拿着入殿走了。
秦逸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后与陛下在做什么。
殿门关上后,颜执安背靠天光,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铃铛取出来,轻轻摇晃,声音清锐,叮叮当当之声又与寻常的铃铛声不同。
这种声音,带着羞耻,伴随着快乐。
宫廷私制,自然比季秦手中的精致多了,颜执安一眼也喜欢上了。
她转身入内寝,皇帝坐在榻上,认真地看着她,眼睛眨了眨,透露出几许茫然。
皇后说:“给你戴,好不好?”
“你喜欢吗?”循齐没有拒绝,反而征询她的意思,显得自己老老实实的。
皇后说:“你戴,我便想喜欢!”
循齐心中的挣扎便消失了,转变姿势,将脚伸出来。皇后不觉莞尔,走过去,当真将铃铛戴在她的脚下,她也没有抗拒,甚至好奇地打量一眼。
她的眼神昭示着她的纯良,但凡司寝送来,她看一眼便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循齐屈膝,近距离看着脚上的玩意儿,听到声音后,不觉红了脸,不满道:“你怎地知晓我做了这个?”
“司寝找你,你则慌慌张张,分明就是心虚之色。你又不喜欢司寝,作何慌张,必然是做了这个小玩意。”颜执安唇畔浮起浅浅的笑容,“对吗?”
循齐咬咬牙,目光愤恨,下一息,皇后走上来,扯下锦帐,遮掩外间天光。
“你、你天亮了。”循齐从愕然中反应过来,稳定下心神,看着皇后靠近,紧张道:“你、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你愿意吗?”颜执安的脸上浮现绯色,但眼神坚定,指尖拂过脚铃,叮当的声音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拉近了。
她故作平静,像是面对政事,心里慌张,面上依旧平和。
循齐笑了,靠过去,主动抱着她,身子微动,叮当声音骤然盖过两人的呼吸声。
皇帝微一怔,面上掀起几分羞涩,始作俑者蓦然笑了,她抬首,装进颜执安含笑的眸子里。
顷刻间,她又释怀,颜执安俯身,周身气势微敛,伸手替她脱了衣襟。
循齐不敢动,屏住呼吸,半跪在榻上。
衣襟散落,外间天光大好,此起彼伏的铃铛声将心中掩藏的羞耻无限放大。
第129章 腿疼,身上疼,哪里都疼。
帝后大婚,休朝三日。
三日后,皇帝开朝,一切如旧。只殿上不见太傅颜执安。
应殊亭望着老师那里空空的位置,一时出神,耳畔忽而有人说道:“太傅放着好好的左相不做,手握权柄不好吗?皇后困于后宫,有什么好的。”
皇后一职,看似显赫,可比起之前左相的权势,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听着同僚叙述,应殊亭心里空空的,盯着那处,看了许久。
散朝后,同僚们再度提起此事,他们刚习惯朝上有太傅,如今,那处便又空了。
应殊亭听着同僚们的闲言碎语,出殿后不觉望向中宫方向,雕栏玉栋,屋檐勾角。
她走走停停,不想出宫,转而前往中宫,她有特权,可自由出入宫廷。
她求见皇后殿下。
颜执安坐在廊下,前两日落了阵雨,今日便是艳阳天,沐浴在阳光下,周身都很是舒服。
秦逸将应相引至廊下。
“应相来了。”颜执安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她坐下,想起她的性子,紧张道:“有要事?”
“今日上朝,见老师那处空了,心中放心不下,特来看看老师。”应殊亭低头,不敢去看过去,更不敢将今日同僚们所提说出来。
其实,她想问问老师:值得吗?
“我知道了。”颜执安温柔地笑了,“坐,不必站着。”
应殊亭心中有事,惊魂不定,一路走来,宫道悠长,墙壁上留着斑驳的痕迹,十分压抑。
她站着,没有动。颜执安也不勉强,仰首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应相成亲了吗”
“成亲了。”
“你爱他吗?”
应殊亭迟疑,不知如何回答,不经意间,对上老师的视线,不知为何,那双眼里少了往日清锐,多了几分平和。
她曾惊惧于老师的眼神,总觉得那双眼睛比刀剑还要锋芒,威慑四方。
“你沉默,便说明你不爱他,殊亭,我无法与你细说。”颜执安轻轻叹气,爱情与权势有冲突的那一刻,大多数人会抛弃爱情,这也是正确的选择,毕竟只有活下去才有能力去谈爱情。
她正色学生:“我如今的路,自己求来的,并不后悔。我为天子而妥协,不是为普通人而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权势。你说的那些,只要我愿意,陛下也会巴巴地奉上。”
此刻,后宫不得干政一说,对于她而言,并没有束缚。
“只要我想要,依旧唾手可得,只如今,我最关心的便是陛下的身子。至于旁的事情,先搁置在一侧。”
应殊亭茫然,颜执安莞尔,告诉学生:“我不委屈。”
她得陛下,是此生之幸,哪里来的委屈。相反,她很珍视与皇帝的感情。
应殊亭迷茫而来,似懂非懂,但她敏锐地发现老师与以往不同了,所谓的感情让她卸下自己锋芒的一面,甘愿站在陛下身后。
她走后不久,皇帝匆匆回来,热出一身汗,端起皇后的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慢一点。”颜执安接过空碗,问一句:“还要吗?”
皇帝握着她的手,复又喝了一碗,“我去换身衣裳。”
她转身去往内寝走,秦逸跟上前,颜执安看了一眼,随后也走进去。
皇帝出了一身汗,白色的中衣上都是汗水,秦逸让人准备了更换的衣裳,皇帝自己脱了袍服,抬手见秦逸还在,便道:“你退下,朕自己来。”
“遵旨。”秦逸行礼,徐徐退出去。
颜执安走进来,望着她纤细的腰肢,唇角抿了抿,恰好皇帝回头,两人对视一眼,皇帝招呼她:“你站着做什么?”
“不让秦逸伺候你吗?”
“你放心吗?”循齐挑眉,略显英气,玩笑道:“不如我将秦逸找回来?”
一句玩笑引来不满,颜执安上前,拿起床上的中衣,“陛下使唤臣,越发自然了。”
皇帝微怔,眉眼蹙起,欲解释,腰间一疼,“你怎么又掐我。”
“分神作甚,抬手。”颜执安无奈,“说你一句,又发呆。”
循齐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看着她,脑海里重复她说的话,自己没有使唤她的意思。
待换上罗裙,循齐不觉瞄向她,一眼看过去,恰好被她撞见,循齐忙摆正姿态,装作无事发生。
“有话就说,何必偷偷摸摸,你是陛下,不必装可怜。”颜执安郁闷,“你怎地和小媳妇似的,看着委屈极了。”
“你……”循齐欲言又止,鼓起的勇气又在不经意间消散了,她换了句话问:“你闷不闷?”
颜执安摇首,抬手整理她的衣襟,俯身又将香囊悬于腰间,抬手摸了摸,这才慢悠悠起身。
循齐望着心爱的人,一举一动,不显山不露水,带着温柔,宜家宜室。
“你若是闷了,自己去走走,不对,你若无趣,替我处理政事,我腿疼。”她故意弯腰拂过自己的膝盖,道:“施针的时候可疼了,你既然回来,我可歇一歇的。”
“还疼?”颜执安没在意前面的话,只在意她的腿,她点点头:“疼,骨子里疼。”
一句话半真半假,颜执安不去怀疑,只当她是真,扶着她去床榻上坐下,“那便不回去了。”
循齐得逞,唇角翘了起来,很快,又识趣地收敛,道:“我让阿翁将奏疏送来,你替我处理,等会院正就来了,今日要施针的。”
施针是两日一回,舒缓筋脉,前日来的,今日该过来了。
话音落地,秦逸在外询问:“陛下,殿下,院正来了。”
“令他进来。”
是皇帝答复的,声音带着雀跃,秦逸闻声也笑了,可见陛下心情不错的。
院正进殿,帝后都在,他上前行礼,询问这两日的走路情况,循齐往严重了说,道:“疼,走路也疼。”
打开药箱的一双手抖了抖,院正不可置信地直视皇帝陛下,“当真?”
“陛下与你开玩笑的。”皇后立即说和,“陛下,院正年岁大了,经不得你刺激。”
循齐这才收敛,笑呵呵地与院正说话,“走路不大疼,平躺下来有些疼,乍然落地也疼。”
这么一听还是没有休养好,院正再次唠唠叨叨,劝说皇帝多休息,少走路,循齐一反常态地认真听了,院正万分激动,皇帝终于肯听话了,不免多说几句。
一番絮叨后,循齐听得昏昏欲睡,但还是连连点头,听话。
针刺入穴道里,带来绵绵疼意,瞬息间驱散了困意,循齐疼得一颤,看着院正慢慢地将长针取出来,消毒,扎入肌肤,慢慢地深。入。
施针的过程缓慢,针入肌理,行得慢,牵扯着人心。
秦逸屏住呼吸,觑了一眼皇后,发觉皇后神色平和,目不转睛盯着院正施针,看似不在意,但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帝后之间的感情,有些莫名,可两人相处时时透着亲密。秦逸不懂两人的感情,依稀记得皇后回宫时,陛下震怒,短短不过三四月的时间,两人竟然爱得那么深厚。
施针前后需要半个时辰,殿内众人都默默等着。
眼看至午时,院正才将针取出来,循齐疼得满头是汗,腿间发热,似浸泡过热水,她低头端详自己的腿,依旧是微肿的。她忍不住问院正。
院正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与皇后说道:“陛下这些时日走得有些多,不如再坐轮椅。”
循齐:“……”,
“好,我记住了。”皇后轻声答应下来。
秦逸送走院正,殿内热闹起来,宫娥来回走动,打水奉茶。
循齐依旧在看着自己的腿,腿伤两道伤痕,尤其是中毒的那条疤痕,狰狞难看。她不免叹气,抬头看向一侧拧帕子的人:“你说,它若去不掉,怎么办?”
“臣妾不会嫌弃,也省得陛下去勾三搭四,多好。”颜执安打趣一句,拧了帕子,走至榻前,抬起皇帝的脸颊,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汗水。
循齐心中郁闷,被迫抬首看着她:“你会嫌弃吗?”
“不嫌弃。”
“我嫌弃。”
颜执安手中一颤,朝她的腿上多了一眼,不免讥讽道:“你自己又不常看,嫌弃作甚,陛下若要试探我,大可不必。”
“你不觉得它很丑吗?”
“是丑,要不给你割去疤痕重新再长新肉?”
“你好狠的心。”循齐浑身一颤,想起夏日里割除腐肉的剧痛,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忙将裤脚卷下来,“你不嫌弃就好。”
她忙拿毯子盖住自己的腿,不让看了,颜执安瞥她一眼,道:“安分了?”
“我让太医去寻些去疤痕的药来。”循齐还是不甘心,动了动腿,郁闷地看着颜执安,忽而说一句:“我看过你的身子,你身上没有……”
荒唐的话引得宫娥们抬首,就连秦逸也是不觉惊颤,幸好颜执安手快,急忙捂住她的嘴。
什么话都往外说!
“都退下。”颜执安吩咐道。
女官领着宫娥鱼贯而出。
人走后,颜执安剜她一眼,道:“不许胡说。”
“我可以说完刚刚的话吗”循齐抱着侥幸心理,“我可以,对吗?”
颜执安冷漠拒绝:“不可以。”
循齐失落,仰面躺下,顺势抱着腿,故作哀嚎:“腿疼、身上疼,哪里都疼。”
“那就疼着。”颜执安居高临下地看着撒泼打滚的的皇帝,不知怎地下又想起那块打滚的木头人,道:“疯子看到你这你这么耍无赖,肯定拿棍子打你。”
“她才不会打我,她最多只让我自己洗衣裳。”
“是吗?那我会打你。”颜执安莞尔,“还会给你系铃铛。”
皇帝立即坐了起来,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襟,十分正经:“朕还有事,先回议政殿。”
“不装腿疼让我处理政事了?”颜执安戳破她蹩脚的谎言。
第130章 是要朕投怀送抱吗?
帝后大婚后朝政如旧,各部有条不紊地进行,前朝尚算安稳,后宫里皇后召集名医替陛下治腿。
皇帝忙,皇后更忙。
循齐看着她忙,旋即也不管,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只每日一碗接一碗的汤药喝到想吐。
然而一抬头,看到颜执安关切的眼神,她只得继续喝。
许是知晓她会阳奉阴违,颜执安每回都是等她喝完药才走。
直到腊月里,循齐终于拍桌:“我不想喝了。”
气息不过一瞬,瞬息又没出息地软了下来,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喝完后将空碗递过去,道:“我明日可以不喝药吗?”
颜执安看着她,将空碗递给宫娥,道:“不想喝就不喝了。”
“啊……”循齐始料未及,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这么一来,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她顿了顿,改口说道:“那我还是继续喝罢。”
“不喝了。”颜执安语气低沉,罕见地带着几分沮丧。
循齐觑她一眼,担心她转不过弯来,不觉说道:“还是喝罢,我、我不和你闹了。”
颜执安不语,她知道药不好喝,光是闻起来便觉得作呕,更何况去喝,皇帝每回都是咬牙切齿地喝下去,且喝了这么多日子,并未见到疗效。
如果有效果,良药苦口利于病,可这样看不到效果,让人无端揪心。
她不语,循齐自觉自己犯错,心中焦急,冷不防,对方看过来,她吓了一跳,“你、你生气了?”
“气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些药闻起来就想作呕,不喝了。”颜执安释,不得不相信原浮生与院正的话,腿疾是无法根除的。
喝了这么多药,两三日一回针灸,疗效甚微。
“你不说话,怪吓人的。”循齐嘀咕一句,自己凑过去,拉着她一道坐下,继续说道:“我都习惯了,无非是走得慢些罢了,身边有侍卫,我是否会武,已不重要了,何必拘泥于这些办不到的事情呢,有得有失。”
她一面说一面给颜执安揉着眉心,“你看我,好好的,朝堂上纵有不服之臣,如今也不敢言语了。你看,形势大好。”
循齐年少登基,辅臣辅佐,站稳之后,辅臣先后离去,给予她立威的机会。
她虽年轻,自有威信,手段强硬,朝堂上下谁都不敢违逆她。
毕竟皇帝疯起来,谁都不敢惹。前两人株连言官九族,震慑朝堂,一下子便让这些人害怕了。
“嗯,很好。”颜执安意兴阑珊。
循齐绞尽脑汁去哄她,她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再坐会儿。”循齐伸手去拉她,歪头缠着她,“你看,这里没有人的。”
眼下近午时,朝臣大多不会来。循齐笑呵呵地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笑容,颜执安看得心软,道:“也可。”
“那在这里用午膳,外面冷,你别走了,等我一道回去。”循齐迅速定下今日的行程,将她拉近坐下,心中便觉得畅快。
人在前,她也不闲,将几份奏疏拿出来,摆在她跟前,嘴里絮叨着一番。
午后落雪,里外一片寒凉,颜执安抱着手炉,时不时看皇帝一眼。
许是天气太冷,下面的朝臣也不来,就算有事也等明日朝臣再说。因此,两人在傍晚就回去了。
中宫内的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伸手去碰,雪花落在掌心,好大的一片。
看了一会儿,颜执安便让人关上窗户,循齐望着紧闭的窗户,忽而想到去岁自己一人在相府赏雪,形单影只,今年便好了。她立即回头,道:“我们去太傅府赏雪。”
“为何要去那里?”收拾床被的颜执安觉得奇怪,家里与这里并无不同,没有必要眼巴巴地赶过去,再者大雪纷飞,路也不好走。
循齐想了想,说道:“去年我就去相府赏雪的。”
“那也不成。”颜执安不答应她荒唐的要求,腿本来就不好,再折腾,摔了怎么办。
两人心思各异,循齐被拒绝后,神色不振,转头又见她在殿内忙碌,整理这个,吩咐那个,殿内便热闹起来。
循齐的视线被她吸引了过去,一直追随,甚至目不转睛,直到她被发现,颜执安拍拍她的脑门,“做什么。”
“你在这里,便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我很高兴,感觉有家了。”循齐坦然说一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想有家,其实就是有座宅子,可供居住。山中凄凉,竹屋透风,冬日可难熬了。后来,我有宅子了,富丽堂皇,可又觉得这不是家。”
一座宅子,空空荡荡,看似什么都有,可就是觉得宅子就是宅子,无法成为家。
直到颜执安回来,这座宅子染上她的气息,处处都有她在,忽然就不一样了。
颜执安漠然,她没有这种想法。但她理解循齐的做法,便道:“这里是我与你的家。”
“你在,才有家。”循齐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想起过往的生活,觉得与疯子生活的那段时间也很快乐,疯子什么都教她,教得很杂,但她学得很认真。
那时就一个念头,好好活着。活下去成了自己的念想。
她沉默下来,不出声,似在想什么,颜执安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身走过去,“腿疼了吗?”
“不疼。”循齐回神,微微一笑,往一侧挪了挪,拉着她坐下,“我在想疯子,她什么都教我。”
疯子一直是颜执安心中的疑惑,她在上官家待了十三年。看似是个很长的年岁,可稚子是在四五岁启蒙,剥去不懂事的年岁,她不过也只有六七年的时间,如何做到那般博学,甚至无所不通。
“教你,你学得也好。”颜执安夸她一句,循齐当年在取贤楼内一度成年,让自己省事不少。
循齐有今日,也是她自己努力的成果,旁人只是辅助罢了。
她伸手捏了捏皇帝的脸颊,“腿疼不疼,我让人准备了热水,泡一泡舒服些。”
伤及筋骨,腿脚总是冷的,夏日里尚可,冬日里没有温度,怎么焐都焐不热。
“听你的。”循齐舒坦,歪靠在她的身上,软和也舒服,她喜欢靠着,恨不得一直靠着。
颜执安随她,让人去准备热水,耳畔听皇帝自己嘀咕一句:“我们得空去皇陵,拜见先帝,再给疯子与老师上香,你觉得呢?”
“好。”颜执安点头,可又迟疑,道:“先帝会生气。”
“气什么,是她女儿不争气,怨不得旁人。”循齐不满,凝着她,继续说:“幸好我没有女儿,我若是有这样的女儿,气也是要气死的。”
颜执安:“……”这究竟是夸奖还是贬斥。
她不理解皇帝的意思,一时间捉摸不透,正是疑惑,皇帝巴巴地凑过来:“你看,你也是被迫的,不算你的错,嗯、我的错,她若活着,气也是气我,她仪仗你,不会生你的气。”
话说得十分好听,配着一双澄澈的眼睛,颜执安觉得好笑,道:“陛下活着,该打你板子。”
“打就打,我皮糙肉厚。”循齐轻叹一声,如软骨头一般靠在她的身上,浑身软了。听她这么一说,颜执安撸起她袖口,拍拍手腕上的嫩肉,“哪里厚了。”
皇帝消瘦,身子薄,今年一年病了半年,又被病痛折磨,再好的身子也被折腾瘦了。
循齐嬉笑一声,宫人将热水送进来,她便收敛笑容,恢复肃然的神色。
颜执安扫她一眼,方才还是小儿女的模样,一见外人,板起脸像可爱的小阎罗。
“退下,我来。”颜执安摆摆手,将人遣退,自己俯身试了试热水,有些烫,但也合适。
见状,循齐脱了鞋袜,自己将脚放进去,左脚觉得烫,烫得她将脚收回来,颜执安俯身,握住她的脚腕,吓得她一颤,道:“我自己来。”
颜执安不语,将她的右脚放入水里,道:“烫吗?”
“不烫。”循齐摇首,颜执安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凝滞,想到什么,但又不说。
殿内静默下来,循齐低头看她,过了会儿,她伸手,将循齐的左脚放入水里,“先泡会儿。”
循齐看了会儿,有些犯困,待水凉了,便想睡会儿。
“用过晚膳再睡?”
“先睡,还早呢,你看天才黑。”循齐眯了眯眼睛,指着外面的天色,嘀咕一句:“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先睡会儿,我再处理。”
没说完,她趴在颜执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嗯,那你睡半个时辰。”颜执安妥协,揉揉她柔软的脸颊,好笑道:“别挂我身上,去床上睡。”
“我想挂你身上。”
“我可不想,累。”
听到她说累,循齐便起身了,随意穿了鞋,走到床前,自己脱衣,快速钻进被子里,一股冷意袭来,但困意来袭,眨眼就睡着了。
颜执安让人去准备暖手的手炉,接过来,塞至她的脚畔,不贴肌肤,静静地靠着。
半个时辰后,将人喊起来,可睡觉的人早就忘了睡前的事情,窝在被窝里不肯起,秦逸自然不敢喊,颜执安走过去,手伸到被下,摸寻到柔软的肌肤,轻轻捏了捏,皇帝登时就醒了。
循齐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摸哪里呢?”
“醒了?”颜执安好笑,“你是天子,说话不算话,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循齐拉着她的手,将人拉近,瞪向秦逸:“退下。”
秦逸忙离开。
皇帝得逞,将人按在榻上,伏在她的身上,道:“我们等会用晚膳。”
“不可………”
话没说完,唇角被堵住,拒绝的话吞入腹内。
被子里都是热的,颜执安不冷,但皇帝伏在她身上,拼命与她的衣带较劲,扯了片刻,她的衣裳依旧是好好的。
“你解。”循齐喘着气放弃了,脸颊红扑扑,恨不得拿剪子来剪开了事。
颜执安无动于衷,唇角带了笑,“先用膳。”
“不想吃,我就想亲你、抱你。”循齐耍无赖,就是不肯起来,劝说无果,自己继续去扯衣带,可不知为何,系了扣,她一扯就成了死结,她没见识过这种扣。
她焦急,颜执安好笑,“我忘了教你……”
“那你现在教啊,这是什么扣?”
“这是最寻常的系法,你起来,我教你。”
“我不,你起来就跑了。你欺负我走不过你。*”循齐伏在她身上装死,双手抱住她的肩膀,就是不肯挪起来。
颜执安好笑,听着她控诉:“你为何不教我,就是故意的。”
“我以为你不需要知道的,这是最简单的系法,世家女子从小就会的,疯子没教你吗?”颜执安笑得透不过气来,偏偏她还在蹭,发梢扫过脖颈,痒得很。
循齐抗议:“疯子教我做什么,我们哪里有钱买这么好看这么复杂的衣裳,你自己解开。”
颜执安也耍小脾气:“我不。”
循齐咬咬牙,拨开襟口,露出衣襟下雪白的肌肤,低头咬上去。
舌尖轻轻打了个圈,掀起一阵酥麻,两月来的相处依旧未能让颜执安熟悉这样的亲密,她深深压制急促的呼吸,道:“别乱来,她们等着呢。”
循齐不语,反而又咬了咬,颜执安妥协,道:“我教你解。”
“晚了。”循齐冷哼一声,细长的指尖再度拨开衣襟,徐徐往下,想要撕坏华丽的裙裳。
颜执安紧急地按住她的手,“我亲你,成不成?”
循齐:“?”
“你的衣裳好脱呢。”
“不成,我不听你骗人的话。”循齐拒绝,非要争个高低,道:“我们晚上不吃了吧。我今日喝了好多药,药当饭吃。”
“说什么糊涂的话,下去。”颜执安板起面孔,循齐不搭话,但也停了下来,依旧伏在她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
颜执安:“循齐、循齐。”
循齐:“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
颜执安不听她的鬼话,道:“先帝看着会生气的。”
循齐冷笑一声:“你回来诱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先帝。”
颜执安蹙眉,道:“能好好说话吗?”
循齐憋了一句:“我想亲你而已。”
颜执安戳破她的谎言:“你刚刚没亲吗?”你刚刚亲的是谁?
循齐咬牙:“不够。”
颜执安拿她没有办法,她将她的手引去腰间,道:“你自己解开。”
颜执安:“……”
“我明日就将这种扣废了。”皇帝终于露出霸道的一面。
“我教你。”颜执安着实无奈,耐心都给了她,自己先解开,正欲开口,双手被扣住,她说:“学什么学,明日不许这么系。”
颜执安这才惊觉上当了,而人家已探。入衣襟下,学坏了。
循齐才不管她的想法,想亲便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很快,沉寂的殿内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一夜过后,皇帝上朝,颜执安早早地醒来,却未曾起榻,躺在被下把玩着木头人。
她想起什么,慢悠悠起身,将床下的木箱子搬来,箱子里摆了许多木头人,是她当初离开,从相府带回进来,后又让母亲带回京城,兜兜转转跟了她七八年。
疯子的技艺很好,每一个木头人都惟妙惟肖,她将一个个摆起来,将原本八宝格上贵重的摆设都撤了,将这些木头人摆上去。
还有一个是皇帝给她刻的,摆在中间。
待摆完以后,她才起榻。
用过午膳,皇帝没回来,她吩咐秦逸:“将民间找来的大都遣散了。”
“遣散?”秦逸诧异,这就意味着不治了,放弃了吗?
皇后点点头,“去吧。”
秦逸接了懿旨,退出殿外去安排。
昨日一场雪,今日银装素裹,雪下的宫廷带着惊心动魄的美,很难用词语来形容了。
颜执安站在廊下,望向白雪,经历过两月,她还是放弃了,每日里看着皇帝痛苦地喝药,日复一日,喝了那么多,让人心口发疼。
明明不想喝,明明可以拒绝,皇帝却闷声喝下去,唯恐她不高兴、会生气。
这一刻,她认命了,如同自己几度进山失败,朝天垂下了头。
她伸手,接住枝头上飘下的雪花,掌心微凉,很快,雪就化了。
等到黄昏,皇帝气呼呼回来,走得有些快,入廊下,脚下不稳,直接摔了下来。
这么一摔,廊下的宫人吓得不轻,急忙去扶起来。皇帝自己也摔懵了,忙站起来,刚刚的怒气也消散,拂开宫人的手,自己走进去。
颜执安闻讯走出来,她已爬起来了,脸色羞得通红,对视一眼,主动开口:“我没事儿。”
“摔了?”颜执安道,刚刚听到摔倒的声,一猜就是她,便道:“怎么那么急躁?”
“没事儿了。”循齐耷拉着脑袋,有些丢人,摸摸自己的耳朵,都烫了,“真的没事儿。”
颜执安与门口的宫人对视一眼,宫人上前关上殿门,殿内登时暗淡下来,颜执安望着她:“哪里摔疼了?”
“江南大雪,朕派人去赈灾,那些人中饱私囊。”皇帝不问反答,又气又羞,道:“朕让杜孟去查了。”
“嗯,知道了。”颜执安淡淡地回应一句,气成这样,也是少见,睨她一眼:“哪里摔疼了?”
“不疼。她们……”循齐的话颜执安担忧的眼神堵了回去,她只好改口:“腿疼。”
说完,她还想说,颜执安说道:“杜孟去查了,你眼下便是要再派人去赈灾,派了谁去?”
“季秦过去了。”循齐讷讷出声。
颜执安又问:“赈灾的钱呢?”前面拨了一笔,如今再拨一笔,可能拿得出来。
“户部去办了。”
“来得及吗?灾情不等人。”颜执安提醒她,“这些事情往年也有过,耽误了,便会死很多人。且今年你我大婚第一年,若是办不好,总会往这上面扯。”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生气。等查清楚,非得要宰了这些狗东西。”
循齐也气,深吸一口气,愚笨者不知是贪污带来的后果,只会以为皇帝立后,触怒上天,这才降下祸事。
民间谣言一起,民愤起,到时候更为棘手。
“还疼吗?”颜执安走上前,扶着她往里走,说道:“那么大的人还不如以前稳重。”
循齐心虚,但还是辩驳一句:“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颜执安附和她的话,“生气有何用,先稳住局面。”
“稳住了。”
“灾银了?”
“户部去办了。”
“坐下,哪里疼。”
颜执安望着她,无奈又心疼,说了不能疾走,一生气就不管不问。循齐也望着她,道:“没事儿的,刚刚气昏了头,你让我静静。”
“户部怎么说?是不是拿不出来?”颜执安猜到她的心思,本就是年底了,地方军队要钱,不止江南一处雪灾,其他大人也有的,但没有江南严重,或多或少都要朝廷赈灾的。
查案归查案,灾情不等人,难不成等查清楚,抄了那些官员府邸,找出脏银再去赈灾?
颜执安淡笑,捧起她的脸颊,道:“我借陛下?”
“不要。丢人。”循齐生硬地拒绝,才刚成亲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颜执安提醒她:“待日后还我便是。我不收陛下利息。”
“那也不借。”
“灾情怎么办?”
一句话让循齐心中开始挣扎起来,拨开她的手,义正词严地拒绝:“休要来诱朕。”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我这里可比户部快多了。”颜执安唇角勾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犹豫、挣扎的人,“想想哦。我也是有条件的。”
“嗯?”循齐诧异,觉得她话里有话:“你有什么条件?”
“先说好,借不借?”颜执安催促她一声,“百姓都是你的孩子,你为了自己的颜面置这些孩子不管不问吗?”
循齐深吸一口气,抵着她的肩膀,“是借,日后肯定会给你的。你别不要。”
话刚说完,颜执安便笑了,笑容带着玩味,可惜皇帝愧疚地低头,没有看到她的笑容。
“是呀,借。”颜执安语气轻快,抬起她的脸,望着她的眼睛:“陛下,觉得欠我的,不如你来还。”
“还什么?”循齐呆了呆。
颜执安拿手戳了戳她的胸口,声调婉转:“你的身子。”
循齐:“……”
她呆了呆,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说一句:“我不是你的吗?”
“不是。”颜执安惊讶于她的呆,指尖继续戳了戳,“气糊涂啦,不借了。”
“别、别、别,我想想。”循齐急忙拉住她的指尖,面色一红,羞道:“是要朕投怀送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