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用符纸移地成寸，他们到时，杀仙阵已经启动了。


    赵前叶悉心摆好每一块流光石，随后义无反顾走入阵心。


    古老的符文一瞬乍亮，只是这天是晴天，不太好分辨法力的颜色。


    楚千霜按住嵇晨钟肩膀，力气大得快要将骨头捏碎。


    “你叫她，叫住她！”


    嵇晨钟望着赵前叶的背影，不敢眨眼：“师姐！”


    风将她的长袖拂乱，像暴风雨下洁白的鸟翼，摇摇欲坠又顽强不肯坠落。


    “师姐！”


    “赵前叶——！”


    名字于人像特殊的符咒。


    赵前叶回神几分，眼中茫然被泪水灌满。


    师兄？


    看清呼唤她的人是嵇晨钟以后，她又毅然踏入阵中。


    已经来不及了。


    杀阵发动。


    无情的灵力像刀刃割破她的皮肤，一寸寸挑开她的灵脉。尖锐辛辣的痛感让她有一种迟来的活着的错觉。


    她很痛，血丝随风卷舞。这时体内的那股力量冒出头来，仿佛怕伤她更重，它这次没有夺舍发动攻击。


    晶蓝的灵力在眼前与阵法相斗，却无济于事，渐渐在激荡的灵力漩涡中消散。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这是师兄留在她体内的，保护她的灵力吧。


    和主人一样不讲道理，蛮横地守护她，没让歹人伤到她分毫。


    可再强悍的力量，也有用尽的那天。


    师兄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安排的这一切？


    咯吱、咯吱。


    仙骨尽碎。


    ……师兄当时也是这样吧。


    他也是这么痛。


    她早该这样死了。


    苟活这么多年，也没有做出什么。


    她真的能再见到师兄吗？


    阵中闪现一阵强光，光线因流光石的缘故，与当年的杀仙阵有些微不同。


    只终结到她灵脉寸断，仙骨尽碎这一步。


    没有倒转时光，回到过去。


    也没有死亡消失的解脱。


    天地守序，风平浪静。


    赵前叶脸上不受控地抽动，控制不住的嘴唇抿成向下的弧度，泪大滴大滴向下砸去。


    骗子……她被骗了……


    既见不到师兄，也不能痛痛快快去死……


    让她既有被骗的愤怒，又失去了报复的能力。


    怎么能骗她……怎么可以骗她……


    手指不会动了，已经没有能动的筋骨了。


    她连死都不能做主。


    这四百多天小心采取的流光石，竟然是个笑话吗？


    楚千霜不顾形象盘坐在她面前，试图修复她的灵脉。


    但于事无补，她留不住一点仙力。


    赵前叶彻底被这阵法毁了。


    从百年之前，到现在。她终于陨落在这场阵法里。


    “……”


    “……师尊？”


    宛如投掷石子进春溪般清朗的声音，有些耳熟，时常出现在梦境中。


    楚千霜缓慢地转头，看着那个从阵心走出来的少年。


    他像破土的嫩芽，满面的朝气蓬勃，眉眼半分愁绪也无。


    这是……


    “阿衡？”


    被气哭的赵前叶听到这两个字，挣扎着从地上坐起。


    透过泪光，越过人群，闻衡一身蓝色长衫，头上系着深蓝飘扬的发带，在同样澄澈的天幕下轻轻飞舞。


    她快要喘不过气，回头望了嵇晨钟一眼，再去望闻衡。


    是她做错了吗？这阵法将师兄复活了？


    师兄活了，他的转世还能有命活吗？


    他们可以共存？


    是不是她做错了事……


    赵前叶无措地坐在那里，失去了看师兄的勇气。


    闻衡与楚千霜简要了解了一下情况，四下张望。


    “我师妹呢？”


    “……”


    楚千霜长叹一口气，朝赵前叶的方向抬手。


    闻衡看过去，不以为意。


    师尊骗人，那怎么可能是师妹，是个血团才对。师妹最爱干净，喜欢穿白色的衣裳……


    “师妹？”


    赵前叶将头埋入地上，明明闭着眼，眼泪却还是能找到缝隙钻出来。


    怎么办，她闯祸了，如果因此让师兄的魂魄也消失，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才好了。她就像是师兄的克星，将他克伤，克死，连灵魂也要克散。


    可是如果……有没有一个可能，能让他们都留下……


    “师兄。”


    赵前叶调理好心情，努力望去他的脸庞。


    不是伪装，不是幻形。这是真实的师兄的脸，眼睛，眉毛，鼻子都是他的。


    师兄……


    “真是你？怎么伤成这副样子？！”闻衡没有丝毫犹豫跪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探脉象。


    他的眼中出现了名为恐慌的情绪。


    “你，你……”


    他朝沈均澜大喊：“师兄，给扶生传音叫他过来！”


    沈均澜被他喊得魂魄归位，红着眼颔首，取灵语珏作法。


    闻衡搂着赵前叶的手抖个不停：“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敢要你的命！不怕我杀了他们吗？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样子！”


    赵前叶将头埋在他胸口：“师兄觉得很突然？”


    “怎么不突然？我才从树下练剑回来！是谁伤你，说，师妹，我一定让那个人不得好死！”


    说狠话的人，却一副快哭的样子，真的有人会怕他吗？


    “师兄今年多大？”


    “十八。”闻衡对她向来有问必答，但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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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问这个做什么？快省你的力气，等扶生来了治好你，你想说多少话师兄都陪你！”


    “呜。”


    赵前叶将头向后仰去，如果不是闻衡眼疾手快，她就要从他怀里摔出去了。


    “怎么，哪里痛？”


    赵前叶越哭越大声。


    “呜——”


    “啊啊啊！”


    救不回了，救不回了。


    她的师兄永远死在了那场杀仙阵里，死在了二十岁。


    她要的不是装着师兄魂魄的陌生人，也不是活着的属于过去的师兄。


    她要的是从阵法里活下来，陪她长大逗她笑，从未分开过的师兄。


    可她就算拼尽一切，用光所有她得到的好处，也换不回他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做不到呢，不是成仙了吗？


    为什么想要一个人活过来都这么难，这么难！


    她从不贪心，她只想要她的师兄活着，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哪怕她下一刻就要死了，能不能让师兄活过来……


    不能。


    不能了。


    她不知道有什么脸面对尚且活着的十八岁的师兄。


    送回去吧，把他送回去吧。


    总会有办法的，书里会有答案的。


    “师妹！！”


    “捏开她的嘴。”


    姜扶生在闻衡别开赵前叶唇齿时将丹药塞进去，做法输送灵力。


    他脸色难看至极，泡了墨水般又臭又黑。


    “灵力存不进去了。”


    他摸她手腕，良久，冷笑出声。


    “贵派可以给她准备棺材了，还是说花葬？”


    闻衡怒视他：“姜扶生！”


    姜扶生怨恨看他，和十八岁的他所熟悉的友人不同，此刻的他过于陌生，令闻衡快要认不出。


    “真是执着，到底复活了死人。你要不要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等她死了，你好再折腾一遍把她复活？你们两个就这样折腾彼此，折腾你们师门！谁都别想入土为安，让你们老掉牙的师尊跟着一遍又一遍感受丧子之痛，是不是很有意思？看大家难过，一定很有意思吧？”


    闻衡沉着脸，这对他来说是最为沉重的表情：“我死了？”


    “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要死的另有其人。”姜扶生深深凝视他，“为什么你连死都要一直缠着她，如果你没有死在她面前，这么多年过去，她早该把你忘了……”


    他的脸被掌风甩到一边。


    千清婉收手，严声呵斥：“这不是你争风吃醋的时候！”


    “阿衡，把前叶抱回去，姜扶生随同，不要让前叶在路上有三长两短，我去请雨霁真人！”


    到底还是师姐，说话比一般人有分量。


    闻衡将赵前叶小心抱在怀里，不经意抬头，视线与嵇晨钟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