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橙不知道自己昨晚是几点睡着的，早上睁眼时还不到六点钟。


    外面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她却再也睡不着，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摸到手机，看着上面一直显示着的十几条未读消息，犹豫许久到底还是点开了。


    【冯橙，不要让这个世界的秽物吞没你的理智。】


    张槐风说了很多，最后语重心长地给她发了这样一句充满担忧的话。


    冯橙对着那些话久久地发着呆，她很清楚自己即将去做什么，但却并不清楚这算不算的上是“理智”。


    自从和张槐风在一起，他们每晚都要视频通话，然后在十一点互道晚安，昨天晚上是她第一次拒接他的视频，对他施行了莫名其妙的冷暴力。


    而对方从未质问过她，只是一味的担心她被自己的情绪所操控。


    冯橙用力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烦躁地丢下手机。


    或许，他在国外出差还没来得及上网，所以没有看到网上那些针对她的流言吧。


    她不是担心他像路易斯一样为此打破砂锅决意揭开她们家的伤疤，而是怕，若他最终因为这个流言选择离开她，让妈妈知道了，该对她感到如何的自责和愧疚？


    冯橙无比清楚，自己不想与异性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也不想结婚，就是不愿意看到妈妈为了她一再地自我谴责，妈妈从来都不欠她，这种自责太沉重了，冯橙接受不了。


    只要她不被男人拿捏，不为男人伤心，不让男人介入她的家庭，她就不会有这样的后顾之忧。


    万一那个男人并不介意她的家庭也不介意她母亲的过往？这种幻想冯橙梦都不曾梦过，见识过亲生父亲的背叛和徐彦西藏匿多年的虚伪，她还不至于天真到去赌一个人的人性。


    就连活了半辈子结过两次婚的老男人路易斯都尚且做不到对此毫不介意，她又怎么能奢求张槐风不顾流言一如既往地去爱她？


    不回应，等他主动提分手，是她在这段感情里唯一能做的事了。


    汤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冯橙陷在眼前这一片白雾中，思绪纷杂。


    “橙橙，你在煮什么呀？锅都糊啦！”客厅里传来冯女士的一声惊叫。


    冯橙猛然回神，一股刺鼻的糊味扑面而来，她连忙关火，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抬锅。


    “嘶——”手指碰到锅沿，烫得她倒吸一口气。


    冯女士拿着一条帕子挤开她，接过汤锅，拧开水龙头哗啦一下浇下去，给锅降温的同时还不忘捉住冯橙被烫到的手，放在流水底下不断冲洗。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这多危险啊……”


    冯女士一边唠叨着，一边给她找烫伤膏。


    最后，一锅面条全倒进了垃圾桶里，冯橙揣着烫红的右手主动请缨出去买早餐。


    冯女士收拾好医药箱，冲她道：“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呐？行了，我跟你一起出去，就在外面凑合一口得了。”


    冯橙便只好乖乖坐在客厅等她洗漱换衣服，冯女士对着化妆镜涂着口红，一边透过镜子看她：“起这么早，你也不化个妆。”


    冯橙素面朝天，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里的评论：“我今天又没打算出门，再说，吃个早餐而已，用不着这么麻烦。”


    冯女士拧着口红管，不赞同道：“化妆还分出不出门的吗？不出门也能化啊，这世上，取悦自己最重要。”


    说完，她在客厅里找了个日常买菜用的帆布袋子，叠起来放进手提包，精神抖擞地朝冯橙招手：“走吧，我闺女不化妆也漂亮，要是化了妆就更精神了！”


    冯橙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里，也不拿包，就这样一脸蔫相地跟着她出了门。


    “哎呀——！！”


    “谁啊，这么没素质，垃圾堆别人家门口！”


    门一打开，冯女士再次惊叫了起来。


    冯橙赶忙上前，只见她们家门口堆着十几袋的垃圾，袋子都没系紧，里面的垃圾抖落了不少出来，甚至还有红色的油花淌得遍地都是，因为天气冷，凝结成了一层油乎乎的脏污。


    这要是在夏天，非得臭气熏天招惹苍蝇不可。


    冯女士气得扯开嗓子骂了几声，转头看见冯橙对着墙壁发呆，顺着视线望去，整个人顿时哑了火。


    那墙壁上被人用喷漆涂了鸦，血红色的字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杀人犯滚出这个小区！”


    红漆往下滴出一道道竖痕，像是恐怖电影里女鬼流下的血泪。


    “……”冯女士嘴巴里呼出一口白气，朝着空荡荡的走廊过道吼了一嗓子，“谁这么贱呐？！有本事当面来撵我，老娘要是搭理你一下都不姓冯！”


    平日里的和善优雅，荡然无存。


    冯橙对着那面墙一言不发，只是胸膛不可控制地起伏着，手指已然攥成了拳。


    “橙橙。”冯女士注意到了，拉了拉她的手，“走，我们先去吃早餐，吃完了我去找人来清理一下。”


    冯橙杵着没动，但眼睛已经红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压低声音道：“妈你先去吃吧，这里我来收拾。”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别管了！”冯女士不依，强行拉着冯橙出门。


    走之前她还拿出手机，特意对着门口拍了张照片。


    路过小区里的凉亭，一大早的里面居然照例围着几个大妈，菜篮子都还空着，几个花白的脑袋挨在一块儿不知道在悄么说些什么。


    看见冯橙母女路过，几人像是遇着什么煞神，紧挨着的脑袋顿时就散开了，也不敢正眼看人，非要乜斜着秘密瞧上一眼。


    冯女士今日可不是吃素的，两个眼睛大大方方朝她们一瞪，就差叉腰开骂了。


    见她们不敢吱声，冯女士这才挽着女儿翻着白眼走了。


    “哎哟！你看她那个猖狂的样子！”


    “快别看了，人家可是开过枪的！”


    “怕啥，咱们国家可没有枪给她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敢怎地？！”


    “小点声儿……”


    背后的闲言碎语渐渐听不真切，冯女士走出小区大门倒是开始给冯橙分析上了。


    “我觉得不像那几个人干的，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真要是她们，我明天就挨家挨户去扔垃圾！”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也可能是同城的网友干的，那我可得好好跟这个小区的物业唠唠了，什么人都给放进来……”


    “你别不开心了，我一会找个保洁，保证把门口处理的干干净净，再找一下物业，让他们这几天盯紧点儿，物业费可不是白交的！”


    她晃了晃冯橙的胳膊：“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再报个警？”


    冯橙松开揣进口袋里的拳头，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先在门口安个监控吧。”


    “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我就没想到这个……”


    “报警也是要报的……”


    冯橙被拉着在一个早餐店吃了顿食之无味的早餐，冯女士倒是胃口不减，顺带着还把冯橙没吃完的小笼包给打包了。


    母女俩吃完早餐直奔电器城选了个监控摄像头，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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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约好下午上门安装，冯橙在妈妈讨价还价的间隙抽空在网上约了个保洁阿姨。


    最后又买了各种颜色的墙漆，冯女士还顺道买了菜，两人大包小包拎着回了小区，这一回凉亭里倒是没人扎堆聊天了。


    冯橙趁着保洁到来之前，把墙面重新喷了一遍，确保不会吓着人家。到了下午，垃圾也清完了，电器城的工人师傅按照冯橙的要求把摄像头安装了起来。


    傍晚时分，冯女士总算是从物业那里回来了，还揣回来两个橘子。


    “唠了一下午，差点没把我祖宗十八代交代出去！”她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咣咣喝水，把橘子递给了冯橙，“都跟物业解释清楚了，他们也答应了近期会让保安看紧大门。”


    “我可是说了，咱们这摄像头要是拍到了嫌疑人的影子，我分分钟报警！”


    冯橙接过橘子，直接剥起了皮，然后把黄澄澄的果肉递给冯女士。


    这一天折腾下来，两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堪，她剥完橘子又给冯女士的保温杯续上热水：“妈，咱们今晚叫外卖吧？”


    “行。”


    晚上，冯橙没有再接到张槐风的电话。


    她定了个六点的闹钟，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


    好不容易熬了一宿，冯橙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个车，收拾了手提包，轻手轻脚地出门。


    这一次门口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垃圾的痕迹，也可能是太早了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扔，冯橙在门口愣了片刻，转身去按电梯。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坐在车上掐着冯女士起床的点给她打电话：“妈，我一个朋友昨晚从外地回来了，今天约我出来聚聚，你一个人在家，今天就别出门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冯女士道：“你几点出门的啊，怎么这么突然？”


    “我刚坐上车，你还没起，我就没叫你。”


    “噢，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嗯……”


    挂了电话，车子已经抵达丽湖别墅区，冯橙下车，摁响了108号的门铃。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并没有注意到有辆车一直远远地缀在后面。


    L5不敢跟太近，李叔在车里再次尝试给张槐风打电话。


    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接通了。


    “小爷，您下飞机了吗？”


    张槐风正步下舷梯：“刚落地，什么事？”


    李叔看着远处那个人影，说道：“冯小姐今早六点出的门，现在正在丽湖别墅区，好像是要见什么人。”


    “……”张槐风脚步加快，对着电话那边道，“我立刻过去，你继续盯着。”


    手机屏幕停留在和李叔的聊天界面，里面全是李叔发过来的关于冯橙的动向。


    魂不守舍吃着早餐的她，询问监控摄像头的她，还有她家门口那堆恶臭的垃圾，以及，墙壁上渗人的涂鸦……


    甚至今天凌晨还有人企图再次往她家门口倾倒垃圾，索性都被李叔吓退了。


    她现在，究竟要去见谁，秦昱然吗……


    张槐风内心纷乱不已，他切到联系人列表，给苏蕊打了个电话。


    “我要用飞行器，目的地是丽湖别墅区。”


    苏蕊：“……不行，这不在你执行任务的范围，上次的事情可一不可再，领导会疯的。”


    张槐风：“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而是提前通知你一声。”


    说完，他挂了电话。


    对面的苏蕊开始在群里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