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绾与席琛最后一段校园情节在四月的一场春雨中结束。


    课间走廊，“席琛”靠着栏杆吹风透气，无尽的喧嚣吵闹声中，他视线无意落在楼下拐角，“虞绾”背着白色书包准备去舞室，两位同年级的男生拦住她去路，给她送精心挑选的礼物。


    “虞绾”微笑接过，同他们说了什么他听不清，目送那两位男生欣喜离开。可在放学后，他亲眼看见她撕碎包装，格外嫌弃地丢进垃圾桶。


    这场雨下得不合时宜。


    一方玻璃屋檐困住他们二人。


    他打破沉寂的僵局，走近递给她伞，却被她一把推开，神色嘲弄：“你这伞，虞欢也撑过吧？”


    他们自小就认识，她不屑于再披上纯良的面具，话中总带着满满的敌意：“她碰过的东西我一概觉得恶心，人也是。”


    轻轻地冷哼一声，傲然闯进雨里，跑到另一栋楼去。


    而他还保持着递伞的姿势，目光从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望着天，这场雨似乎绵绵无期，到底只困住他一个人。


    攥着伞身的手渐渐收紧。


    能见骨节泛白。


    待到几天后，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他已经在位置上匆忙收拾东西。同桌感到奇怪，就凑过去问：“怎么回事啊，这个月你好像都急着放学？”


    面对盘问，他也仅是散漫一笑：“放学不急着回家，留这干嘛？”


    铃一响，他单肩背起包跑出去。


    可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家。


    司机早早在校门等，送他去高铁站。


    一路快跑，只为赶到她比赛的城市。


    摸着昏暗的走道，就近坐在最后一排，舞台灯光璀璨，她在光下随着弦乐翩然起舞，宛若八音盒上精致的少女，灵动柔美。


    镜头缓缓推近，定格在那双望向她的眼。


    她从不知道，没什么光亮眷顾的角落，少年总与她相伴，似盛夏一触即燃的明火，给点希望，微风一吹，就摧枯拉朽烧至生命尽头。


    严承训坐在位置上，看着书懿在跳舞。


    脑中的思绪连成一帧帧浮光影像，过往数不清的时日，是否也在异国城市里有幸见证过她成名，拥有无尽鲜花掌声。


    但这时间就像童话故事里零点敲响的钟声。


    在落幕前，“席琛”又拎起书包，悄无声息离开。


    仿佛从未踏进过。


    而今日他们要拍后半部分，彼时的虞绾与席琛保持着微妙的关系，大致的情节是席琛送醉酒的虞绾回家，路上，她看着深受自己利用的男人，问出一些心里话。


    正值日暮，霞光染红半边天空，霓灯相继点亮。


    书懿捧着剧本站在广场喷泉池旁，和严承训一块听沈决明讲这场戏的要点，“我对你俩没什么特别多的要求，随意发挥也可以，只要自然点。”


    “导儿，你每次都不说清楚要什么，就算自由发挥也得有个大命题啊。”她故意皮一把，娇滴滴撅起嘴。


    沈决明软硬不吃，撂下句话就火速喊开机，“你俩装什么不熟，私下怎么来就怎么来。”


    “……”书懿目送小老头走远，回头一看，严承训拿剧本挡住下半张脸偷笑。她用卷成筒的剧本敲敲他的肩膀，“听到没，私下怎么来就怎么来。”


    顿了下，想想他俩的私下——


    “咳。”她眼神忽然飘忽，“那、那还是收敛点。”


    那天从画室离开，嘴都是肿的。


    因是外景戏，即便提前通知清场，周围仍有不少路人驻足，各个举起手机录下这一幕。


    作为演员，书懿早具备信念感，可当搭着严承训的肩跳上他后背时，周遭乍起稀稀拉拉的叫声，像谁家的开水壶烧沸了，连忙朝周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最后双手合掌拜托。


    “准备好了？”严承训轻轻掂了下，托稳她。


    书懿单手环住脖颈，点点头的同时把剧本递给纪佳佳，随后朝监视器后边的沈决明比了个OK的手势，立马“醉倒”在严承训的背上。


    “席……琛。”


    抹了腮红的脸颊枕在他肩膀，软绵绵地喊名字，“席琛”轻声应了下，她又继续半醉半醒地说：“快到家了，我们这样…会被他们看到的。”


    停顿处融进若有似无的叹息，轻轻敲在他心门，像做梦得到糖果，将要咬一口时梦清醒。


    他隐忍着翻涌的情绪，问她：“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就送你到这吗？”


    “虞绾”摇摇头。


    虚意在相处中生出几分真情，她都没察觉到，“我的意思是在这坐会儿吧，多陪我会儿。”


    跳动的心倏地漏一拍。


    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她。


    “好。”他毫不犹豫应下，走到喷泉池边的长椅，小心翼翼放下她。


    凉风徐徐吹过，只穿了件雪纺衬衫的书懿灵机一动，掌心搓了搓胳膊，向他撒娇：“冷～”


    这段剧本没有，但严承训很快接过戏，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而后屈膝蹲下，细致拉紧前边的衣领。这过程中，书懿一言不发注视他，凌乱的发丝遮挡醺然的眼神，有一瞬掠过不忍。


    整理好这一切，他手搁膝上，抬头看她。


    四目相对，她带着试探的口吻坦白：“席琛，如果我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呢？”


    刹那间，万籁俱寂。


    车鸣人声全被隔绝在外。


    “我讨厌虞欢。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我嫉妒她不用被逼着学任何东西。他们就是偏心到允许她做任何事儿，但我不可以，从小到大都要像个假人一样活着。”


    “所以，”她吸了下鼻子，倔强又可怜道，“我要抢走她的一切，包括，你这位未婚夫。”


    说完，自嘲般笑了笑。


    心底那点贪婪在岁月中渐长，认定所有人都应该偏爱她，所有人。


    “席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搭在膝上的手缓缓回收。


    “我知道。”


    他声音很轻，近乎气声，稍不注意就会随风而去。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她所表现出来的爱意全是假的，也知她与虞欢不合，在这关头靠近他无非是为报复。更知道她温柔知性的皮囊下，是轻慢不屑，是贪心善妒。


    可他爱她是真。


    爱到，忽略她的缺点，并且不认为那是瑕疵。


    “嫉妒是人之常情，你不必为此抱歉，就像——”


    停顿之际，喉结随吞咽动作滚动，像含下未成熟的桃，又苦又涩，“我也嫉妒那些年……陪在你身边的男人。”


    咣当一声。


    风也好像静止。


    话如箭矢贯穿书懿的心脏，让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这话是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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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席琛，还是属于……他。


    长久的愣怔，使她忘了接下一句词，在她以为要卡的时候，沈决明却站起来说：“很好，这条过。”


    “？”书懿一头雾水，见严承训出戏站起，她没忍住扯他的衣角，“你改台词都不提前说啊？”


    严承训佯装无辜，把锅甩给沈决明：“是沈导跟我说，想办法引导你表露最后那帧表情。”


    “是么？”她没肯撒手，眸底尽处喜欢到极致后自然流露的心疼，“那最后一句是作戏，还是真心话？”


    大概是顾及周围有路人，他没有像私下哄她时牵她的手，余光下瞥，看着她拽衣角的手，轻笑承认：“嗯，真心话。”


    但又以为她是幸福的。


    所以，他都忍受。


    这场戏结束得顺利，他们提早收工。


    回到酒店后，书懿再三考虑，决定跟他商量件事——公开。


    “你想好了？”


    因没打算在这待太久，书懿进屋后没再继续往里走，和严承训面对面站在玄关通道。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想一路了。”


    或许，她之前的想法错了。


    随便谈谈的男人能摆在明面，真正喜欢的却偷偷藏起，在很多个场合都要保持恰当合理的距离，用谎言与借口费尽心思遮掩屡次越界的举动与眼中的绵绵情意。


    “你如果没其他顾虑，那就电影杀青后吧。”她解释，“如果立马公开，万一出什么不可控麻烦，可能会影响到电影正常拍摄。”


    他点点头，温声应好。


    既是她的决定，他没什么不能应允的。


    若有麻烦，他也能解决。


    但没想到，先发生意外事故。


    校园部分告一段落，今早要拍的场景是他们试镜演绎过的片段。编剧几番修改完成最终版，布景期间，书懿与严承训拿着剧本先走一遍戏。


    她的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似在强忍什么痛苦。


    这是严承训第一眼看见她就发现的。


    “怎么了？”他担心道。


    书懿右手揉着肚子，声音发虚：“不知道。刚来片场就开始疼，但今天也不是我的生理期啊。”


    渐渐地，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脚下如踩浮云。


    “书懿？”


    “书懿！”


    ……


    眼前一白，她绵软无力地倒下，严承训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剧本却掉在台阶上。周围工作人员吓了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天，姐你——！”


    纪佳佳惊慌跑来，严承训同样满目忧色，不由分说将疼晕过去的书懿打横抱起，催纪佳佳：“叫救护车。”


    “好好好…”纪佳佳颤抖着手按下通话键，同时小跑跟上严承训的脚步。


    户外戏，人多。


    粉丝知事态严重，赶忙往后退，可有部分围观的路人和牟利的代拍蜂拥而上，高举相机拍下这劲爆的场面。剧组的工作人员包括严承训身边的助理围在周边开路，但依旧乱作一团，寸步难行。


    严承训忧急不已，看着眼前的一切，往日温和的眉眼如覆一层冰霜。突然，一道短促的惊叫，纪佳佳被挤到在地。


    他忍无可忍，怒意燃至心头，出道这么久，头一回在公众面前冷脸发了火：“让开！出了事你们负的了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