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风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不料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三个人就突然动手打了起来。


    苏渠伸手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莳风摇头，说：“没事。”


    随即严肃地注视前方，琢磨着要在什么时候偷袭，才能将柳行隐活捉。


    她向来自诩为小人，所以不介意做出偷袭这等行径。


    只可惜眼前几人打得太过激烈，她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机会出手。


    苏渠问：“眼下有些危险，我们要不要先撤？”


    撤退？


    莳风攥了攥拳头，感受着体内时有时无的灵力，嘀咕道：“怪了，怎么好端端的使不上力气……”


    她脑子转得极快，拳头松松握握几下，立刻想到了什么，转头用手指挑起苏渠的下巴，问：“你没给我下毒吧？”


    苏渠愣着，道：“怎会？”


    莳风撒手，冷笑一声。


    没等他缓一口气，又重新钳住他的下巴，将他扭过头来，逼他与自己对视。


    这次力气更大，顷刻就在苏渠下颏上留下一道鲜明的指甲血印。


    她笑着，声音阴森冷峻：“知道你有些其他的小心思，只是不曾放到台面上来，本尊也就没那个心思管你，但本尊从前不管不代表以后也不会管，若你真的敢行僭越之事，被我知道了，别怪我到时候无情，剥了你的皮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渠眸光闪烁，看见莳风眼中暗潮汹涌，心口一颤，耷下眼皮，道：“苏渠对尊上忠心耿耿，侍奉在尊上身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尊上，绝不会做出对尊上不利的事，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雷之罚，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转生。”


    “是么？”


    莳风缓缓松了力气，手指摩挲着血印，扬唇轻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眼下情况容不得她去细究。


    面前几人打得正激烈，时不时飞来断刃碎石，她忖度片刻，拽住苏渠的胳膊拉着他后退，道：“妙嫣和阿枞打不过他，这次就罢了，日后有的是机会捉他，我们先走，别给他们两个拖后腿。”


    苏渠如木头一半呆呆地被她拖着后退，行至一半，一截光刃不知从何方刺来，莳风及时推开苏渠，躲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她警惕地回头看着身后，只看见柳行隐举着刀，却并非对着她，而是在与宋妙嫣对峙。


    谈枞拦在两人中间，对着柳行隐喝道：“此战不义！是输是赢说出去都只叫人笑话你们仙门虚伪，我看你还是早些认输，回去做些善事还能挽回将丢的颜面！”


    柳行隐神色微变，视线穿过他们二人落在莳风身上，像是眼中从来都只有她一人，亦从来不会为世间除她以外的任何事惊动。


    莳风被他这怪异的目光盯得汗毛直竖，谈枞见状出声骂道：“我师姐也是你能这样看的！呸，什么狗屁的仙门伪君子，待本护法挖下你的两个眼珠子挂在旗上当铃铛！”


    说罢，两人就又打在一起。


    刀枪剑器寒光凛然，莳风欲抬腿离去，可右腿竟如灌了几百斤重石一般，不管她如何施力都抬不起来。


    她暗道一声“不好”，余光便瞧见远处乱中三道金光奔着此处飞来。


    是灵力幻化的金风刃！


    目标明确，意在取她的项上人头。


    莳风嗓子一紧，来不及多想，手指翻飞，飞速结印，一道银灰色盾牌及时挡在面前，然而只是挡住前一道金光。


    第二道金光穿破盾牌，她及时伸出左腿飞踢，袭来的金风刃被她一脚踢散。


    还余最后一道，直指着她的喉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赫然挡在她身前。


    “小心！”


    苏渠纵身结印拦住那金光，只是力量有限，砰的一声，他被突如其来的重击逼着后退，而后栽进莳风怀里。


    眼前闪着无数的星子，明明灭灭，他几乎要昏过去。


    幸得耳朵还没聋，听见莳风唤他的声音，忍着痛，拽住莳风腰间挂着的玉佩，提醒道：“尊上……小心……”


    “莳风！”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刹那间，莳风移开视线，回首又看见一把刀冲着她砸来。


    腿上的阻力骤然消失，她下意识撒手推开苏渠，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才勉强躲过这场偷袭。


    莳风凝眸，认出那是柳行隐的刀，不由嗤笑一声，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万没想到仙君与我是同类人，既然山不容二虎，今日你我非争个生死出来，又何必演那些虚的，早些动手岂不痛快！”


    话落一声低喝，趁着身上力气恢复，口中念咒，一抹透明神影缥缈浮现在身后。


    柳行隐愕然顿在原地，看见地上飞沙走石，簌簌升起聚在空中，合做一把大剑，跟个榔头似的，粗暴朝着地上砸下来，他匆匆设盾防住这一击，歇了一口气的工夫，面前沙尘散去，又见无数短剑自那神影袖中射出。


    莳风这模样，如同进了疯癫之境，一出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看样子是想一剑将他斩于此地。


    柳行隐愣着，并没有做出防御的姿势，任万剑所穿，然而面上看起来无事，只是被剑器袭击的力道推着向后退了几步，万物皆在这一瞬定住，几息之后，他忽的跪倒在地，一喉鲜血喷涌而出，血迹沾染之处，渐次绽开一朵朵红色莲花。


    “听闻仙君莲心圣体，生来就是修炼的好料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都被我的弑仙剑戳成筛子了，竟还有一口气撑着不倒——”


    莳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瞧见一簇簇血莲在风中摇晃，觉得有些稀奇。


    柳行隐咬牙掐诀召唤：“吟风！”


    原本失控的刀听见他的叫唤渐渐稳定下来，在空中摇摆两下，向着他飞去。


    谈枞见状出手，枪风横扫，提醒说：“小心！别让他碰到那刀！”


    银枪卷出去的罡风摧折地面绽开的血莲，啪啪几声向着柳行隐攻去，柳行隐抬手堪堪挡住，再想调动灵力召唤吟风，竟发现眼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与吟风建立起联系。


    “该死——”


    他谨慎地扫了眼周围，不远处两军交战，还未分胜负，此处仅有他们几人，吟风身上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一看便知是修仙之人的手笔。


    这儿除了他，只有莳风有这能力。


    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控制吟风追杀她自己？


    吟风摆脱了柳行隐的控制，原地颤了颤，就像活过来一般，继续追着莳风打。


    莳风还跃跃欲试，心里感慨柳行隐果然是有些本事，都被打得吐血了，精神力竟然还能控制这把刀与她打得不分胜负。


    此等意志，也无怪乎他年纪轻轻就受了仙君之号，百年来稳坐高台，不染尘雪。


    莳风胜负心被激起，嘴里连说几声“好”，撸了撸袖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继续出招与吟风打在一起。


    谈枞和宋妙嫣齐力将柳行隐围住，大约是觉得他伤得极重，凭现在的实力，对战他们两个人绝无胜算，所以慢慢放下警惕，加之莳风在他们身后与吟风纠缠在一起，三个人此时被吸引注意，齐齐盯着她。


    几人的眼珠子跟着她从东移到西，又从西移到东，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渐渐地，莳风的神色开始变得焦躁不耐烦，宋妙嫣问：“师、师姐，你要不要我帮忙？”


    莳风没工夫回她，苏渠捂着伤口在原地急得打转，连忙说：“帮她！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她！”


    宋妙嫣“哦哦”道：“好，我去！”


    之后提着剑就冲上去。


    柳行隐看着那刀，几次召唤不成，低声呢喃：“是何人所为……”


    谈枞一甩银枪，冲着他喝道：“死到临头，还想挣扎！你以为一把破刀就能帮你起死回生了？还不快收刀认输！回头讨好了我师姐，没准还能讨个从轻发落！”


    柳行隐瞪了他一眼，挥袖吟咒，一只青碧色灵虚凤凰受召而出，一飞冲天，朝着吟风追去，然而行至半程突然被谈枞一招打散，他紧张地质问：“你做什么！”


    “……”


    站在谈枞的角度一想，他这模样确是像是打算行偷袭之事——


    柳行隐冷声说：“自然去救你们尊上。你们擒了我，去仙门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今日算我大意，既然已经落了如此下场，要杀要剐全听你们尊上做主，我绝不挣扎。”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谈枞不信他的话，跟个门神似的瞪着眼看守他。


    柳行隐见状不由叹息，这人脑子轴得很，转都不带转一下。


    他拿他没法子，干脆两眼一翻，心想装死算了，省的这人一直盯着他，他还要浪费力气跟他周旋。


    然而只不过才翻了一只眼睛，莳风那边就爆出一阵尖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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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器摩擦声。


    他看去，只见宋妙嫣一剑挡住吟风，回头对莳风说：“师姐你先撤，这里有我们！”


    莳风在剑后，两手对着虚空抓来抓去，看宋妙嫣坚持不住，爆了句粗口，转身就跑。


    她的灵力又失灵了！


    柳行隐默然看着她，再次尝试召唤吟风，可那刀身上金光流转，偶尔爆出噗呲的声音，像是两股力量在打架。


    原就失血过多，现在有些使不上来力气，几番尝试调动灵力，他身子愈发虚弱，眼见那股更强大的力量将吟风彻底包裹住，刀身爆发一声刺耳的“叮”声，之后轻松甩开宋妙嫣追上莳风。


    见此情形，柳行隐瞳孔震颤，一颗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耳边一切声音都在此刻骤然消失。


    吟风周身罩着一层仅他可见的金色符文，随着离莳风越来越近，那符文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转眼化作一缕轻烟没入莳风后背。


    刹那间，只他看见一朵奇异的莲形印记出现在莳风脚下。


    这是——


    柳行隐瞬间明白了什么，来不及多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向前，瞧见吟风已抵在她身后，喊道：“莳风！小心！”


    这一声清晰地落进莳风耳中，与刚才唤她的声音徐徐叠在一起，她这时才明白原先竟是柳行隐在叫他。


    怪了怪了，怎么是他的声音？


    莳风没掉头，嘴里说：“呸！叫我做什么！休想叫本尊回头！”


    即便听到“噗嗤”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自己身上，她也顾不得了。


    趱步快走，直到四面八方传来呼喊声：


    “师姐！”


    “尊上！”


    她才觉得不对劲，低头看去。


    嘶——


    是刀。


    从身后穿膛而过，刀锋滴血，落在地上，绽开与柳行隐一样的血莲。


    钻心的疼痛这时才蔓延开来，伴随着剧烈的拉扯感，莳风一个没撑住，踉踉跄跄地向后面倒去。


    幸亏有人在后面扶了她一把。


    “尊上！”


    莳风倒在苏渠怀里，看见谈枞宋妙嫣匆匆向这边赶来，到她身边一动不动地呆立着，不由得伸手，磕磕巴巴地说：“都愣着做什么……救我啊……”


    堂堂魔尊，被一把莫名其妙发癫的刀戳死了，传出去叫她颜面何存！


    宋妙嫣手忙脚乱地跪在她身边，胡乱一通施法，不见一点成效。


    倒是苏渠那点灵力还有点用，好歹替她缓了点疼痛。


    “救我……”


    莳风憋住气又说了一句，随后指着柳行隐，“本尊要是真死了，就是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柳行隐：“……”


    他收起慌乱的神色，努力镇定下来，无人在意的地方，似乎想通了什么，随即暗中挑起指尖，聚起一团微光，掐诀吟唱。


    吟风听见他的召唤，刀锋裹着灵力，轻颤了一下。


    莳风感觉到疼痛，双目微瞪，说：“好像死的更快了……”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么她养的这几个人，关键时候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莳风。”


    柳行隐薄唇轻启，见莳风没有应他，又重新施法，再次唤她的名字。


    “莳风——”


    “叫魂呢？”


    莳风翻了个白眼，意识一下子沉下去。


    柳行隐还在唤她，谈枞看不下去，骂了一句，伸手就要教训他，苏渠此刻开口，歇斯底里道：“闹什么！眼下不想办法救她，你要亲眼见着她去死吗？”


    他竟然敢对阿枞这样说话。


    莳风无法细究，意识模糊之中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苏渠立刻反握回来：“尊上——”


    几乎是同时，柳行隐又叫了一声：“莳风！”


    “嗯。”


    莳风迷糊之中终于应了一声，是在回复苏渠。


    不对！


    她想起来了，柳行隐嘴里念的好像是灭魂咒！


    他怕她做鬼之后找她算账，所以连她的魂魄都不放过，在此地就要她魂飞魄散！


    只是这咒需要接咒者应咒才能起效。


    大意了！她怎么能应声！


    身上的力量被抽干，莳风回光返照似的，最后睁开眼指着柳行隐，咬牙切齿道：


    “你！好狠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