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只见长安不见春

作品:《长安不见春

    北祈,昭宁十年,上元节当日,长安沉浸在浓浓的年节氛围中。


    南北议和后,云夏太平已久,百姓们乐不思蜀,就连当今圣上前几日下令封锁城门,禁止出城,都没能让他们停下欢庆的脚步。


    坊间戏言:长安繁华,景色换着看都看不完,再封他个两三日也无妨。


    棠梨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确认无人跟随,才绕至红尘楼后门,快步进了楼。


    “殿下,尚未发现郡主的踪迹,她们会不会没来得及入城?”


    谢杳轻轻摇头:“洛阳至长安不过三百里,算时间,应是早就到了。”


    “人没找到不说,还被困在了城里,这可如何是好。”棠梨面露难色。


    “既来之则安之。”谢杳淡淡说道。


    棠梨嘴唇翕动,终是没有开口,只心中腹诽:北祈皇帝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否则怎会如此巧合,他们一进城,他便下令封锁城门,不许人出城,这分明就是要困住殿下。


    谢杳忽地勾了勾唇,指向窗外:“楼内事务繁忙,你去帮帮月见阿姊。”


    “是,殿下。”棠梨会心一笑,“我这便去帮帮她。”


    月见行色匆匆,一路穿过东市的街巷,最终,进了谢府旧宅。


    棠梨尾随着她,在行到门前时脚步一顿,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让人恍如隔世。


    她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入府中。


    “棠……棠梨姑姑!”谢思念见来人,失声喊道。


    棠梨神情严肃,目光掠过面前的三人,与月见对视:“月见阿姊,你还要瞒着殿下到何时?”


    月见不答,坦然以对。她早知瞒不住,尽力瞒着,不过是为了拖延些时间,好助那位一臂之力。


    “还不同我回去?”棠梨瞋目望向谢思念,“郡主无故离府,可知殿下有多着急?”


    “我……”


    “还有你!”她声色俱厉,“小满,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郡主是何等身份,你竟敢独自一人带她来北境,这可是北祈皇都,若有闪失,你担的起吗?殿下往日待你不薄,你也知晓殿下将郡主看得有多重,你这么做,对得起殿下吗?”


    小满垂眸,哽咽着应道:“都是我的错,我自会向阿姊领罚。”


    “我今日也算长见识了,人各有志,你们好自为之,有什么话自去同殿下说吧。”


    言罢,棠梨拂袖而去。


    谢杳倚在红尘楼二楼的窗边,望着一道回来,神色各异的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殿下,人找到了。”棠梨沉声禀报。


    谢杳轻叹:“怎么气成这样?”


    “姑姑,我知错了。”谢思念泪眼汪汪,走上前拉着谢杳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


    “这回可了却心愿了?”谢杳玩味地望向她。


    谢思念神情认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去了洛阳,掬了一抔土,待我们归乡,父亲、母亲也算魂归故土了。”


    谢杳移开目光,掩藏起心中情绪:“阿念有心了。”


    “阿姊恕罪,小满但凭阿姊责罚。”小满躬身请罪。


    谢杳不置可否,对着月见说道:“放出消息,就说,汴州来了位顾氏女君,付了红尘楼一日的开销,今日红尘楼不对外迎客。”


    月见会意,面露喜色:“是,殿下。”


    谢杳拄着下巴,倚在桌案,缓缓闭上眼:“本王乏了,都退下吧。”


    “上元关张”的字牌一摆,坊间流言四起,有几个食客不死心,叩门相问,问的人多了,也就传出了个因由:汴州来的顾氏女君出手阔绰,付了红尘楼一日的开销,今日的红尘楼自是只为她所用。


    人们只顾慨叹,却忘了,如今汴州何来顾氏?顾氏一族的最后一支早已于去年南迁。


    谢杳轻笑,时间真是个可怖的东西,让往事都做了土,她怅惘地摇了摇头,饮了一大口桃花醉。


    暮色渐沉,棠梨犹豫着走进雅间,忍不住问道:“殿下,北祈帝如此大费周章,当真只是为了约您一见吗?”


    谢杳尚未开口,就听见月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梨丫头,怎的你年岁渐长,胆子却愈发小了呢?今上若真想扣住殿下,只需让金吾卫逐街搜寻,不出三日,定能找到殿下,何必只是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呢?他不过就是……”


    “不过就是在试探本王的态度,如若本王不愿,他也不会强求,早晚会打开城门,任我们往来。所以棠梨,你冤枉北祈帝王了。”


    谢杳这话虽是对棠梨说的,但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月见。


    她话音刚落,棠梨就看到月见猛地跪下,施礼请罪:“月见知错,请殿下责罚。”


    谢杳没搭话,转头看向窗外——天色阑珊,街头巷尾的灯盏盏亮起,光芒如昼,游人如织,多么热闹繁华的十里长安景。


    她恬然一笑,淡淡说道:“阿姊,姑姑已离去多年,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在长安经营红尘楼实属不易,难道就没有想过寻一良人,安度余生吗?”


    言罢,谢杳转过头,目光落在月见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上,坦荡地问道:“可是……子启?”


    月见无可奈何,只得如实点头,这藏了多年的秘密,如今被人点破,也算是一种解脱。


    她如释重负地望向眼前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世事变迁,眼前之人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天真狡黠的少女,如今的谢杳雍容华贵,眉目间已有帝王之相。


    谢杳走上前,将月见扶起。


    “殿下……”月见本想再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终是只道:“月见,任凭殿下处置。”


    谢杳微一抬手,待棠梨走到她身侧站定,缓缓说道:“今日我以南凉摄政王之名除你姓氏,从今往后,你与我谢氏一族再无干系,本王还你自由之身。然红尘楼是本王姑姑的心血,不得假手于人,故你不能再任楼主之位,也不能再留于此楼,阿姊可有异议?”


    “月见叩谢殿下,叩谢师父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言罢,她起身离去,却在门口被棠梨拦下,原是谢杳吩咐,要将她的庚帖和地契交予她。


    月见眸中隐有泪花,她拱手向屋内的谢杳深深鞠了一躬:“阿杳,珍重!”


    谢杳颔首,扬声道:“阿姊,珍重!”


    廊间人去,屋内恢复了寂静,无人知晓的角落,谢杳面露悲戚,传出一声叹息。


    长安东市一片喧嚣,挤满了人。


    人群中,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快步流星,衣袂翻飞,引人侧目。那男子却在快行至红尘楼时,忽然放慢了脚步。


    月见走出门,恰好望见他,径直迎上前去:“陛……公子。”


    “此番多谢,谢礼中郎将会拿予你。”


    言罢,他便要离开,却被月见拦下。


    “你还有何事?”


    “月见不要谢礼,只求您允我入宫,伴您左右。”


    “莫要再执着,误了年华。”


    他使了个眼色,中郎将极快会意,走上前来:“月见阿姊,请吧。”


    “嘎吱——”


    街上的游人循声望去——红尘楼二楼正中间的那扇窗子被人彻底推开,一个女子探出头来,她一袭红衣,灿若春华,在流光溢彩的映衬下格外惹眼。


    只见那女子的目光囫囵扫过楼下的人群,最终停在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上。


    谢杳粲然一笑,向他点了点头。


    北祈帝王就这样当着他治下子民的面,小跑着进了楼内。


    “摄政王,好久不见。”


    元序凝眸望着面前的人,不舍将目光移开。


    谢杳笑意更盛,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出声。倒不是许久未见有所生分,而是有太多的话想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便从眼下开始说起吧,她如是想到,毕竟难得一见,她可不能白白浪费。


    “怎么不答应她?至少也能多个心腹。”


    元序眉头微蹙,似是不满她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孤又不心悦她,何必给她无谓的希望,更何况,她能将你的行踪轻易告知于孤,来日便也能告知别人,这样的人,孤绝不会留。”


    谢杳打趣道:“那陛下怎么还留阿策在身边呢?”


    “身为金吾卫中郎将,尽忠职守,何错之有?他朝摄政王都进了皇都,理应秉公相告。”元序轻叹,“不过他到底还是向着你的,要不是孤威逼利诱,阿策还不肯仔细道来呢。”


    二人相视一笑,乐得开怀。


    “时至此刻,我还不知,昭昭究竟缘何而来?”


    谢杳叹了口气:“还不是为那无法无天的小丫头而来,她惦记着北境好些年了,终于让她逮到了机会,偷溜出来。”


    元序忍俊不禁:“倒是跟你这姑姑一个样子。”


    “哪有?”


    “你忘了?朔光十二年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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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渐渐浮现在她脑海,那年她与哥哥偷偷北上,到长安来寻姑姑,也是上元节,在红尘楼。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悲伤,被元序看在眼里,他话锋一转:“既然来了,还不让她速速来拜见她的阿舅。”


    谢杳展颜一笑,唤来谢思念。


    “阿念,这是你阿舅。”


    谢思念直勾勾地盯着元序,心中暗叹:她阿舅这容貌,简直称得上是冠绝天下,云夏容颜绝佳的两位就这么一道站在她面前,实在让她挪不开眼。


    “阿舅。”她乖巧行礼,一改往日跳脱模样。


    元序笑着点头:“我同你姑姑还有话要讲,你且去吧。”


    谢思念愣怔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雅间。


    谢杳瞥了眼窗外,又将目光移回元序身上。


    元序知她要问什么,抢先开口:“今夜我就在这儿,陪昭昭促膝长谈到天明。”


    “小心明日言官弹劾。”谢杳出言相劝。


    “无妨,就让孤任性这一回吧。”


    他们举杯共饮,赏月闲谈,将时辰抛诸脑后。


    三更天将过,谢杳实在支撑不住,倚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元序笑着起身,轻轻将斗篷盖在她身上,伸手理了理她额间散下来的碎发,安静地凝望着她,眸光挚诚,溢满温柔。


    他一夜未眠,无奈夜色太短,东方欲晓,终将分别。


    元序不舍叫醒她,只因他贪心地想将她多留一刻,哪怕多一刻都好。


    谢杳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素白色的孤孑身影映入她眸中,离别的感伤也随之涌上心头。


    “子启。”她轻声唤他。


    元序闻声回头,眸中的泪光渐渐隐去,眉目舒展开来:“昭昭醒了?”


    谢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点头回应。


    用完朝食,便到了她们一行启程的时刻。


    临行前,谢杳将小满单独唤至雅间,递给她一块令牌。


    小满接下令牌,愣怔地望向她,眼泪夺眶而出:“阿姊,我……”


    谢杳温柔地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阿姊知晓,故土难离,金陵再好,也无法替代,所以不怪你。你生在长安,长在长安,理当落叶归根,可阿姊又怕你孤身一人,无所倚仗,眼下好了,这红尘楼,阿姊便托付给你了。”


    小满跪地以请:“小满受之有愧,当不起这个楼主,请阿姊收回成命。”


    谢杳扶起她,柔声细语道:“谢氏小满,你当得起。”


    元序轻声叩门,缓步走进屋内:“这红尘楼乃是姑姑的心血,昭昭倒也大方。”


    谢杳笑着瞥了他一眼:“此后还要劳烦陛下提携。”


    元序扬唇:“自然。”


    “红尘楼不足重,重在掌楼之人,所行之道。”谢杳嘱咐道。


    小满郑重颔首:“谢小满定不负阿姊所托。”


    谢杳转而望向元序:“走吧,送本王出城。”


    “阿姊。”段策不舍地望向她。


    “我本还在想,怎会如此轻易暴露行踪,幸得子启直言相告,才知还有你这金吾卫中郎将的一份功劳。”谢杳打趣道。


    段策忍俊不禁,心绪也好了几分。


    “阿姊,好生珍重,待我得闲时,定归乡看你。”


    谢杳莞尔:“好,阿姊等着。”


    待二人叙完话,元序才走上前,向谢杳道别:“昭昭,莫要难过,倘若他们能看到,也定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谢杳笑中带泪,时隔多年,她的心还是会因他而动。


    元序张开双臂,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近,将她紧紧拥住,抱了个满怀。


    他轻声开口:“昭昭,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隔山河相守,携盛世相报,邀明月相望,借清风相拥,永远陪着你。”


    “谢谢你,子启哥哥。”


    熟悉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一如初见。


    元序驻足良久,直至马车远去,消失在皑皑世间。


    天空又飘起了雪,翩然而至,落了一地霜华。


    谢杳走后,徒留他一人的长安城,再也不会有似过往年月那般明媚的春天。


    自此,只见长安,不见春。


    ***


    南凉,嘉祐十一年雨水,帝谢弈安退位,居太上皇,其女摄政王谢杳继位,改元暄启,成为云夏史上第一位女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