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情丝如缕意犹牵

作品:《大唐·珠玑不可夺

    毕泓夫妇赶着巴结毕渊,都挤在前头那辆马车上,毕菱独自享受着最后的宁静。


    她虽未曾料到霍玄恭他们还等在朱雀门外,但对于自己被带回毕家已是认了命。


    试问天底下谁能阻止一个父亲将未嫁女带回家中?


    天理、国法、人情,道道都是架在她颈上的枷锁。


    更何况她此刻还多了个诚心动天的孝女名号,祈福祈得将枯骨死魂都召了回来,堪称本朝孝亲典范,值得大书特书。


    若刚出宫门就闹出弃父私奔之事,只会提前毁了她自己的声誉,即便她今后揭露毕渊欺世盗名,世人也不敢轻信。


    她眼下要做的,就是扮好“孝女”的身份——这道护身符虽叫她心底恶寒,但也一样能叫毕渊憎厌作呕。


    不亏。


    前车的毕渊敷衍着弟弟、弟妇东一句西一句的关怀,心底想的全是那本《慰柳集》。


    不知毕菱这不孝女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勾当,竟能唆使韦家替她献诗!好在眼下还没有掀起风浪来,但难保她没在诗集中动什么手脚——得寻来《慰柳集》细细察看才能放心。


    “阿兄,当时得知噩耗,我思量再三将幼子阿荀过继到您这一脉,好绵延香火。如今您平安归来,阿荀他……”毕泓面露难色。


    此事是瞒不过去的,索性早些告知毕渊,省得叫他心中生出嫌隙,连带着整个二房都不受他待见。


    毕渊抬了抬手:“阿荀若肯作我的儿子,便继续留在我这一支——若要还嗣也无妨,去官府撤回文书即可。”


    毕泓与张氏对视一眼,二人自然是想紧紧攀住长房不放,怕只怕毕渊将阿荀退回来,于是连忙道:“他自是想侍奉兄长膝下,还望阿兄莫要嫌弃!”


    毕渊笑笑,哪里有心思处理家宅之中的琐事,待到了毕家门前,他立刻交代毕寿:“将小娘子带去我房中。”


    张氏笑得殷勤:“一早得了消息,就吩咐人将堂屋大院收拾出来给兄长住,阿菱就住在兄长相邻的厢房。日头足,院子宽敞,最舒畅不过!”


    说罢她朝杵在大门前的毕荀招了招手:“还不快来拜见伯父!”


    毕荀见到自幼仰慕的伯父——如今已是自己阿耶,激动得面目涨红,在门前土路上就迫不及待地稽首叩拜。


    毕渊见只有他一个,随口问道:“阿茂、阿蒙呢?”


    张氏的笑僵在脸上,恰好刚下马车的毕菱听见这句,也跟着问:“是啊叔母,怎地不见两位堂兄?”


    毕菱的明知故问无异于火上浇油,张氏转过脸就想指着鼻子怒骂她一通,好在丈夫毕泓及时攥住她的臂膀。


    张氏想到早间与丈夫思来想去,毕菱谋害阿茂兄弟俩的事并无证据,还牵涉到永宜公主,贸贸然拿出来指摘毕菱恐怕不妥,反要惹得毕渊不快。


    还不如让阿荀好生讨得毕渊欢心,等将来平步青云后再寻机报复毕菱。


    毕泓强笑道:“他们兄弟二人惹上了祸事……阿兄今日回来是大喜事,当好生庆贺才是——晦气事便不提了、不提了。”


    饶是两人合计过的说辞,可张氏乍一听见丈夫言及“晦气事”,心底还是刺痛不已。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眼下却为了哄长房高兴,将两个儿子枉死说成是“晦气”。


    毕菱瞥见她阴恻恻的注视,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


    能教养出毕茂、毕蒙那般蠢钝淫恶的儿子,张氏又能有什么本事?想要自己死的人多了去了,她这根烂泥韭菜还不够格。


    毕泓夫妇去张罗庆贺的宴席酒菜,毕寿听命将毕菱锁进房中后,立刻去复命。


    “你可听过《慰柳集》?”毕渊心急火燎地问道。


    见毕寿茫然摇头,毕渊扶着凭几长叹一口气——看来这《慰柳集》只是贡入宫中,尚未在民间广为流传。


    但如此一来,自己便更难拿到诗集一探究竟,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他轻叩书案,同毕寿道:“将我坠崖后的事一一说来,尤其是与阿菱相关的,一件也不许遗漏!”


    这一讲便讲到了月上中天,期间毕泓夫妇三番五次来请,毕渊才勉强出去匆匆用了餐饭,还没来得及敬两杯酒,毕渊就又领着毕寿回了房中。


    可恨那毕菱吃得倒香,全然不复半年前刚回长安时装出来的懦弱斯文模样——


    五味炙羔羊恨不得被她分去了小半只,还专挑烤得焦黄香脆的贴皮肉。


    蒸得酥烂软嫩的豚肉,拿筷箸轻轻一夹,汁水四溢、摇摇欲坠,她连忙沾了沾醋汁,躬身垂首拿嘴去接。


    荤肉食得太多难免生腻,她将切得细薄光润的鱼鲙在盘中铺了一圈,捻了些豉酱、胡椒放在中间,再将周围的切鲙依次盖上,浑似一朵晶莹透亮的宝相花,竟被她全数塞入口中!


    她顶着三道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目光,吃得肚儿滚圆,最后还使唤仆人端来一碗粟米甜羹,一饮而尽后才心满意足地回房。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毕菱歪在榻上揉着肚子,望着憧憧灯火透过半敞的窗映在地上。


    毕渊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今日食罢这一顿,还不知何时才能吃到下一顿饱饭。


    至少这一夜还能安生度过——照毕渊谨慎多疑的性子,不把毕寿问个底朝天,是不会冒着被诓骗羞辱的风险轻易来寻自己。


    她倚着手臂渐渐心神恍惚,袅袅熏风吹拂过她额上细密的汗珠,夏夜里的虫鸣一唱一和,似在驱赶萦绕在她心头的孤独寂寥。


    半年前她孤零零地回到这座宅子,经过几番挣扎,陆续得到许多人相助,姨母一家、青桑青杏姊妹、伏缨和王阅真,还有霍玄恭……


    辗转至今,又只剩她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


    毕家这摊泥淖就留给她一个人来趟,但愿霍玄恭能领会她的意图,去清都观告知青桑、青杏姊妹俩,让她们回陆家谋条生路。


    她翻过身将脸紧紧贴在苇席上,感受着经纬纵横的凹凸不平触感,草木香气混杂着轻微的陈旧霉味钻进她心里,勾着她想念起霍家马车里的洁净蒲席。


    一滴泪渗进苇席之中,毕菱撇了撇嘴劝慰自己:经历如此惊骇的剧变,这才是今日落的第一滴泪呢。


    她蜷缩成小小一团,同自己说着话:


    菱珠,这半年来你已竭力而为,天命未绝毕渊,便是留给你来绝的,无须忧惧。


    该忧惧的分明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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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忌惮你的报复,又要利用你的诗才立足,犹如黑夜之中不得不迎风执炬,却时刻畏惧着烧手之患。


    你既是毕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敌,又是他甘愿拿命来护住的名利权位——他舍不得你死。


    只要活着,比他活得久,总能让他身败名裂!


    她就这样抱着自己,垂首曲腿睡了一夜,竟至天光大亮都无人搅扰。


    毕菱坐起身刚伸完懒腰,忽然听见外头吵嚷起来,她赤着脚噔噔跑去窗前,竟见院子中间被团团围住的……像是贺年、逢春两位堂兄?!


    难道他们还不曾知晓自己背叛公主的事,怎会此刻出现在毕家?莫非自己仍在做梦?


    她揉了揉眼睛的工夫,窗子就被毕寿领着人牢牢关上。


    毕寿那厮还隔着窗恶狠狠地警告她:“噤声!”


    毕菱才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小跑到离得更近的正门,透过门缝打量外头的情形——住在堂屋大院就是好啊,不会错过一丁点儿热闹。


    她听见堂兄们嚷嚷着“姨父”“阿菱”,不多时就看到毕渊满面笑容地出来,将他们二人迎进正厅。


    堂兄们带来的人都留在了院子里,毕菱一眼看见青桑、青杏姊妹俩正四处张望,她心头怦怦直跳,连忙转身在房中找寻。


    好在毕泓夫妇不敢贸然苛待她,叫仆人备好了妆奁。


    她打开折起的菱镜,将透过门缝照进来的阳光悉数反出去,一只眼抵在门边看青桑姊妹俩的位置,手中镜子也跟着左右挪动。


    刺眼的光在青杏脸上晃来晃去,她皱着眉来回躲避了几次却依旧如影随形,忽然发觉不对劲。


    她循着光的方向看过去,连忙扯了扯阿姊的衣袖,努努嘴示意。


    毕菱见她们姊妹看向自己这边,解开衣带从门缝中伸出去摇了摇。


    青桑认出那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衣带,顿时眼中蓄满了泪!


    青杏小声道:“阿姊,莫一直盯着瞧。万一被毕寿那些人发觉,将小娘子换去别的屋子就麻烦了!”


    青桑点点头,转过身子抹了抹眼泪。


    那根衣带也“咻”地收了回去,门内的毕菱盘腿坐在地上露出笑来——她们竟说动了堂兄们设法相救,原来自己并非孤军奋战。


    毕渊被陆家兄弟逼问得焦头烂额,好在拿长辈的威严和男女大防还是成功阻止他们去见毕菱。


    待送走他们,毕渊交代人看守好毕菱,便换了身见客的好衣裳出去拜访旧友,探一探坊间的口径。


    那些权贵、文士陆续听闻消息,毕渊前脚刚出一家的大门,后脚就被人拿马车接去平康坊的宅院,布好了珍酒佳肴只等他驾临。


    这酒从白日喝到夜里,饮宴的地界换了一处又一处,直到闭门鼓将歇,酩酊大醉的毕渊才被送回家中。


    如此,毕菱竟又得了一日的安宁。


    可到夜里,她房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见霍玄恭从后窗翻进来,毕菱笑着甩了甩衣带:“姜太公钓得周文王好歹是拿鱼钩,我只拿它便钓来了你这条大鱼。”


    霍玄恭见她安然无恙,还能随性说笑,立刻上前将她紧紧拥住:“菱珠出手,我自是上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