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里说得上图谋，对陆桓而言，这仅仅是威慑罢了。眼瞧着这群人狼狈逃离，有村民担心人会不会挟私报复，想询问陆桓却又嗫嚅着不好意思开口，但陆桓夫妻俩很明确地告诉大家不必多想，让他们各自回家去便好。


    只要有心去查，陆桓出自陆苑不会有人不知道，可关于那段当谋士的过往却难以找到蛛丝马迹，一旦吴家去查，朝中有人觉察到风吹草动便会很快将线索掐断——这明摆着告诉你：不能再查了。


    村里确实安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某日吴娘子与她的哥哥再次来到这湾子里头。


    村头玩耍的孩童早已看到他们，迅速丢了泥团便跑回家了，也有人来到乔小遇家里报信的，指着村头大声道：“姨，上次在村里惹事的二世祖的漂亮姐姐又来村里啦。”


    乔小遇这会正在张罗着那些帮忙扩建屋舍的村民的吃食，听着小童话音里的急促，问道：“有车轿同行吗？”


    “有的有的！还有很高的大马！”听完小童的回话，乔小遇心里也是安定下来。小孩话里没有提及有什么气势汹汹的奴仆，既然随行的有车轿那便应当是行路迟缓，对方是在做了充分的考量之后才选择来到湾子里的。


    她从厨房里钻出来，顺手递了两个烧麦给小童，笑声说着：“没事的，你们顾自去玩罢。”


    小童蹦跳着离开了。乔小遇眼底笑意未散，只稍扬了扬嗓子，朝着后院道：“你去山上送吃食罢。”她知道陆桓在后院摆弄药材呢，送午食与帮工之后，陆桓会继续在那边帮忙，直到傍晚才归家。


    陆桓应了一声，便直接去套车了。他的动作迅速流畅，乔小遇很奇怪那样一段麻花状的缰绳在他手中竟如同骑兵扬起马、渔夫撒下渔网一般和谐，仿佛这种东西能无师自通一般，这让原本担心陆桓无法适应农家生活的她不禁摇了摇头。眼前的陆桓，真切地存在于她的故事之中……


    “有什么不对吗？”陆桓打了桶水与牛饮着，目光稍抬便见乔小遇还手背靠着身后木柱含笑看她，有些诧异地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啊！”乔小遇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侧偏了下，但很快又抿着唇正视过来，见陆桓还在好笑地看着自己，双双将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


    “你不会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习惯这种快乐吧？”陆桓挑眉笑道。他斜靠在车边，话说得一本正经，可乔小遇如今与他浑多了总容易想歪，现下想着怎么也不能被他抓到现行，连忙偏转过目光看向墙外，说道：“吴娘子怎么先往咱家里来呢？”


    陆桓收起笑意，侧身朝墙外看去。怎么说，这是已经去过乔老汉家道歉了？


    吴娘子与她哥哥吴竞生由婢女扶着下了车，另一边的家仆已去扣了门，在已经看见彼此的情况下，乔小遇和陆桓竟都没有去主动开门。这让吴娘子有些尴尬，一旁的吴竞生见状连忙拱手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陆郎君吧，久闻阁下高义，先前舍弟行事不周冲撞诸位，竞生不才冒昧打扰，还望海涵。”吴娘子也随之在身后一礼。


    陆桓皱眉拍了拍牛背，与黄牛轻喃了句：“多喝点。”终于行步去开了门。他打量了下吴竞生，见其执事有恪，点头道：“进来罢……”见吴竞生与吴娘子示意家仆抬着礼箱进门，陆桓冷了声，止道：“这些就不必了。”


    “那就放这罢。”吴竞生恍然一瞬，止了家仆动作，便携妹妹和两个亲近的仆婢进了门，其余人在外等候。


    “是在下唐突了。”吴竞生心想陆桓既出身陆苑，也许看不上这些阿堵之物，可没想到陆桓下一句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不至于，没有人不喜欢金银财物。”陆桓看向吴竞生，接着道：“你应当知道庄先生打算在此间修建书院的消息了罢。”


    吴竞生点头会意，道：“知道的，有庄老先生出任山长，想必名流之士汇聚于此，自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所以，他想着陆桓作为买下书院建地的捐赀人，手头应该是需要这笔银钱的。这人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而开门见山就提起此事，会不会狮子大开口呢？如此性情，竟还拜在庄先生门下，这什么道理？无形中，吴竞生心里已对陆桓看低了几分。


    陆桓才懒得探究吴家兄妹心里的想法，只道：“既然如此，作为歉礼，吴家需要应允我两个要求，这事我就不让它掀到明面上去。其一，建书院的赀财就不必捐了，老师不喜欢不相干的的人牵扯进来，但你吴家闱墨经义策论应当收集了不少，如此倒是与书院送上一些，多多益善；其二，尊公他日致仕还乡，可否请他到书院讲学，为学子们答疑解惑？”


    “这……”吴竞生讶异万分，没想到陆桓提的是这样的要求。短短几句，他由一开始的受挟厌烦，转到对陆桓的傲慢清高态度的轻鄙，再到对这高而徐引的郎君所谓笃行致远的要求的钦佩，吴竞生的脸色好生变幻。


    到底是书香之家规行矩步教导出来的儿郎，吴竞生朗润一笑，道：“此类事宜应由家中父母商议决定，竞生不敢代为应之。但父亲一生兢兢以图，倾向全力于庠序之间，这样的要求他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陆桓颔首：“那就等你好消息了。”


    一旁的吴娘子亦暖声道：“先前是舍弟顽劣唐突了村里人，归家后已被母亲责罚，还请郎君不要与他计较。”


    吴竞生心里已然存了几分想要与陆桓结交的意思，笑着应道：“那改日得了父亲应允，竞生再来拜会郎君罢。”


    “拜会就不必了，你修书一封即可。毕竟，你们与这地方水土不服。”陆桓回身将饮牛的木桶拉到一旁，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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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怔愣着，解释道：“我要上山去帮忙了，你们要一起？”


    这……这是撵人走了吧。吴家兄妹互相对视一眼，均从中看到了无奈。原来就算对方已潦倒至此，也不愿和吴家有旁的往来了。吴竞生只当各人性情不同，强人所难也不是他的教养所为，至于吴娘子，神情则由黯然转为释怀——她从心里感激陆桓这不近人情的拒绝，不必给懵懂思春的偶遇添补上多美好的辞藻描述。


    望时光暖煦，再次与陆桓夫妻相逢时，她明媚的嗓音里只有久别的欣喜，再无少女情思生长时的羞怯与嫉妒。


    ……


    吴家上门致歉的消息终究被传扬开来，不久之后，通平县县令亲临拖罗河湾头，敲定德政碑立碑之事。县上原本寻了个风水师傅，但在得知庄老先生已经给看过之后，通平县县令喜不自胜，心想一代名儒亲自堪舆，这个事到时候也应当补刻在碑文之上呢！


    抛开私心喜乐，通平县令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乔家村的村民为好，有道是难时雪中送炭，和时锦上添花！想当初自己领了官凭文书后，来到这乡绅林立、民生穷苦却又民风彪悍之地，那是叫苦不迭，如今倒也可以准备升迁了。


    听说庄老先生还准备建书院广收弟子讲学，这等好事怎能落到别人头上呢？所以在奏绩时，这位县令也是精心润笔，就为着能谋个朝州知州的官位，再待三年，政通人和之景初现，兴许就可以去当个六部主事了……这样的愿景，也是会实现的吧。


    总而言之，现在的乔家村对通平县令而言，就似那博石行当，而且切开之后这石头一定流光溢彩！


    春来百草竞发，等到立碑的庆典仪式当日，通平县的官员均盛装出席，祭天地，颂神明，昭官家明德。方圆数百里都有人赶车过来，就为着凑这个热闹，这也是乔家村的村民长脸的好机会。


    有小孩早早去山涧中摸了鱼和石蚌，放进河边挖好的小水坑里等人来买；乔长田使了村里几个壮汉将山上的松木砍了一些来，在乔小遇和村里木匠的帮助下，做出了简单的路标，指明了村里的果园、药园、书院等处的方向；另有一些小摊呈在路边，蔬果篾织耙锄等物一应俱全，倒像是个小市集了，热热闹闹的。


    当然，最忙的还属乔小遇之前所扩建的小舍之地。此前她去朝州请了师傅教自己做了几道时兴又好吃的茶果子，把村里人娴熟在心的几种糯米饼加了些花样，慢慢地照顾到各人的胃口。因为往来踏青野炊的人越来越多，小舍已不单单经营茶点，多的还是炮燔土豆、走地鸡和野兔之类，因为食材都是自己家的，成本不高，竟渐渐地把小舍的生意做得有模有样。有时遇到客商进出货物，或有人送亲远游来不及周转，也会选择在小舍住上一晚。乔小遇估摸着，若来日等书院建成，小舍的情况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