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故人往事

作品:《苦荞

    令人惊讶的是,陆桓父亲曾官居翰林学士,后左迁朝州府知府领治水之事,而民始安……


    但与这些占据了碑文大片内容的显著政|绩相比,陆彰遭遇左迁的缘由不明,故去的情形亦寥寥数语,似是突发恶疾。


    关节细致处实谓晦涩,可乔小遇能感受到这些锋利的线条下所掩藏的刻碑人的心境,如笔下刻意的留白,所避开的正是想要突出的……


    不过乔小遇所了解的便仅这些了,在留意过那些重要的时间节点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暗喃:“永安九年、永安十五年……”


    陆桓从坟墓侧边的草窠里拿出一个酒瓶来,成线地倒过酒水,余光瞥得乔小遇的神情,生出疑问道:“你识得字?”


    “识得些,只是不多。”乔小遇怔懵颔首。


    陆桓定定地看了一眼乔小遇那近乎透明的侧颊,而眉毛皱弯着,仿佛灌丛窠里凸出了些刺条来,却是最先缓释过话题,轻笑道:“我父亲光华半生,我是不见得有那样的能力达到他的高度的,而我母亲……”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边将酒瓶口塞住,一边说道:“我多觉着自己会令她失望。”


    “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而你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安慰。”乔小遇偏头看向陆桓,凝色道:“你既拜庄先生为师,入白麓书院习书,便是存意参加科举入仕的。我只是不明白,你现下究竟在犹豫什么……”


    “因为时机还没有成熟,而我母亲太着急。”陆桓心下如此暗应,而迎上乔小遇那双不欲探究的清澈眸子,他直觉着那些沉坠在心湖上方的重物似被什么东西给依撑出了一段距离。


    不必多作解释——有些层面的东西是如今的乔小遇所接触不到的,是倾诉也无法分承的。如陆父因牵涉党争而横遭贬谪,如他不是荣归故里,至朝州府后处处受人掣肘,又如听闻先太子薨逝的噩耗后,陆父亦紧随而去……


    陆父仅过世几月,但那些往事与故人却被人刻意性地遗忘,如同坟墓垒土时尽选了些野草坨子,等祭拜时便已草长深深,完全看不出新坟模样。


    “我犹豫着什么时候再回陆苑……我母亲一心布谋,而我只能辜负她的的好意了。”陆桓含糊却又极为认真地回答了乔小遇的疑问。


    他低叹了声,下巴往碑文末处轻抬了抬,枯沉的眸色里轻漾起了一抹莫名笑意,道:“为我父亲刻写碑文的人名为程煜之,曾任朝州府从事,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如今升了通判。”


    “我母亲想让我与程家小姐定亲,以抓紧程煜之这枝老藤,将我父亲当年治水时所遇的阻隔查究清楚。她这般举动便似记账,我、程通判,以及盛家都仅是写下这账目的笔墨一点。”


    “之前你去盛家庄时,应当听了不少盛家人说道我母亲的碎语闲言吧?”陆桓的视线落在乔小遇身上,见她轻轻皱眉,启口沉音道:“原是我母亲出尔反尔,与舅舅家悔亲,事情才闹成那样的。”


    “悔亲?”乔小遇没想到两家竟还定过亲事,舌尖无端地一阵木涩。


    陆桓点头,解释道:“自我父亲病疾缠身,退隐乡野后,家中开销有所缩减,舅家则多有扶持,于是我与盛家表妹便自然而然地定下了亲事……只一回,程通判前来探疾,我母亲得知了某些内情,转头便与盛家悔亲了。”


    “这件事盛家虽没有对外宣扬,可终究伤了两家和气。我父亲亦为此伤神不已,等到临安传来的消息入耳后,便先逝去了。至于之后陆盛两家所发生的种种,你是知道的。”


    乔小遇抿了抿唇,脑海中直“嗡嗡”着。她确是不曾想到,陆母为了丈夫的清名竟会做到这般地步——不计后果的、强压的,甚至去干预儿子的亲事与仕途之择。


    乔小遇能想象得到陆母所施加在陆桓身上的负重究竟有多沉,忧心地朝陆桓看去——但与她之前的设想一致,陆桓并不需要安慰。


    因为她从陆桓那副定定然的神态中能够看出,关于陆母的所作所为、所期所盼,陆桓无奈之余,并非一味地沉默以应。


    乔小遇凝声问道:“所以你去白麓书院,至少暂时避开了你母亲殷切的目光,是么?”


    陆桓轻挑了下眉,淡笑以应,并道:“也可以这么说。便等我母亲渐按下急切的心思,她那本账才算得说是到了清算的时候。”


    “所以你就先晾着那程家小姐了?”乔小遇这话音一落,忙又愣愣地收回目光。


    陆桓轻瞥了她一眼,眸底渐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往侧边的坟碑靠去,缓声道:“不然还能怎样?若程通判能辨是非、知进退,便不会任由我母亲以亲事作为拉近来两家关系的锚绳。”


    陆桓说这话时,嗓音里带了种迷离感,到底醉意上涌了。


    ……


    夕阳下沉,宽阔的泥路上折映出两人一马的长长身影。


    黑风再次见得清澈的河水,蹄步显然加快了许多,而脑袋紧巴甩着,便又是一副直恨不得冲进水里撒欢的架势……陆桓可不想随它掉进水中,只得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接着轻拍过马腚。


    乔冉安夫妻俩早听见马儿的嘶叫声,这会儿站在石坎高处,便瞧得女儿轻搀着陆桓朝院中走来的情形。


    两人很是惊喜,待将陆桓迎回家里后,便急忙做饭招待——可惜陆桓却与前两次一般,不曾给乔冉安夫妻俩多添“麻烦”,月上枝头时便得了几分清醒。


    他接着便要离开。


    乔冉安夫妻俩挽留不得,而乔小遇径从自家火洞里刨出几个土豆包与陆桓后,便只道说了句“一路保重”的话。


    这一次道别后,便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了。若有重逢之时,但请月光如水,马蹄下的尘灰不再升蔓至一片——人也来回莫匆忙。


    隔日一大早,湾子里复又响起了锣鸣声。


    傅娘子口头抛出一句“天爷,这是又闹的什么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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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蛾子”的话后,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与村民同去乔长田家里一趟。


    但没想到,乔长田此番宣说的竟是一件好事:陆家人在秋祭结束后,所用的肉食果物将主动分发给乔家村的村民……


    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便为着挽回乔大闯家之前给陆氏所带去的糟污之名,以及劝防湾子里的农户不要因为陆氏开放山林便进入其中乱砍滥伐、胡作非为……


    左右有便宜可占,傅娘子的积极性是难见的再次提起,归家后与孩子们说起这消息时,乔小佩撒娇道说想同去看看热闹,她一口便允下了。


    只乔小遇却不愿去,说自己要在后院里栽几棵树,遮一下地窖所在。傅娘子闻言直道女儿乖巧,而乔小遇的目光在轻掠过自家那只颜色灰暗的橱柜后,心绪却不自觉地恹恹起来。


    橱柜里摆着陆桓昨日用过的祭品,而原本的盘具虽然已被陆桓带走,可她爹娘是看见了的。昨儿夜深,两人还未来得及细究便已睡下,可今日去过陆家坟场后,她爹娘当会有所联想。


    果然,傅娘子回到家后,就同乔小遇打听起陆桓的背景来。


    “我看过那盘具上的纹样,与陆家人秋祭时用的一模一样……”傅娘子一边帮女儿扶住果木枝,一边试探性地继续说道:“这桓哥儿也姓陆,他不会是陆家村里的人吧?”


    乔小遇垒土的动作微微一顿,“或许吧,他不曾与我说过。”


    傅娘子闷哼一声,接着眉开眼笑,道:“哪有这般凑巧的,他定是陆家村的人……”


    听着傅娘子这般笃定的语气,乔小遇未置一词,只神色淡淡地提起木桶给树浇水。


    “可这不对呀……若桓哥儿是陆家村的人,那么乔大闯对外打着陆氏的旗子,私占村里田地的事,桓哥儿是早知内情了的,但看护陆氏山林的事怎么就落到他乔长田身上去了呢?”


    怎么就不能落到乔长田身上?可非得因着见过几面的缘故就非得把好处予你占尽?


    乔小遇无奈地抽动了下嘴角,淡声打断她娘发散的神思,“娘,您不用再扶着树了,我已经把泥巴都垒回去了。”


    傅娘子干笑着松开手来,步子往侧边站开,方又接着问道:“小遇,若是桓哥儿下次再到湾子里来,你要不试着问问他?”


    “问他什么?”乔小遇淡淡抬眼,紧抑住心头的那丝不耐,凝声缓道:“即便陆桓当真是陆家村的人,可他不见得能在中间说上话啊……”


    “再说人已帮了咱家许多,至于以后……听说他去朝州府念书去了,想来难见一面,您就别再记着这事了。”


    且见得傅娘子的神色渐淡下来,乔小遇微微垂下的面颊上却不由得轻泛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地里的荞麦几已长齐至腰深处,而叶片由绿转黄,近根处的甚至已经掉落,使得麦秆下部成为光滑的一截。


    仿佛眨了下眼,便到了割荞麦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