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目瞥过乔小遇手中那只泛着莹润光色的小瓷瓶，高扬不禁回念起陆桓话音里的那丝艰涩感来……


    渐的，连他自己也觉着心头一阵苦闷。


    “桓弟显然不曾意识到他在这小丫头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然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妨碍却还是陆母。”高扬心下暗暗想着，然他就不是一个惯常去堆积情绪的人……


    挑了挑眉，高扬转而轻掀了下唇角，眸底轻泛起一抹明亮的笑意来，“倒看桓弟日后怎么办好这事儿……”


    “对了，你们村里那乔大闯的事，已经传到陆苑去了。”高扬眯笑着眼，接着说道：“陆桓让我告诉你一声的是，你们村里的新里正竟寻了由头，与县里的差役一同去了陆苑。”


    “去了陆苑？”乔小遇收回几分神来，既讶于陆家村取了这样一个别致的名，也奇怪乔长田去陆家村的缘由，不禁疑问出声。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乔长田这般原是想在陆家人跟前露露脸罢……而其目的，便是为了接替过乔大闯帮陆家看护山林的差事。


    “长田叔也是心思活络……”


    乔小遇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他已当上里正，看护山林的差事若再由他家担着，难保惹眼了，村里人不会说闲话。可这种事谁说得清楚呢？”


    “之前何家人担里正之职，乔大闯负责看护山林，两相分隔了，却还是免不了沆瀣一气。若长田叔秉持公正，即便自家里得几分益处，那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乔小遇轻轻抿唇，接着道：“而且陆家人应当能考虑到，若入冬后朝州府中的饥荒大肆蔓延开来，四窜的流民且不提说，拖罗河这上下游的贫户怕也会偷偷摸摸地溜进陆家山林里为非作歹。”


    “野物被猎并不算什么，而若是如紫檀等一些珍贵的木材被人偷伐，甚至说族里的坟场引来盗墓贼，那可就不好说了……可见这关口上，由长田叔接过这差事，当是合适不过了，而他也会更尽心。”


    高扬闻言连连点头，而眸底不禁浮起一抹激赏之色，笑道：“你心思也很活络……”


    “倒难怪桓弟对你上心了。”高扬在心里补充了那么一句，接着展眉说道：“但乔长田这事，总要防着些的。日子久了，难保人心不变……”


    乔小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叹声道：“经了乔大闯这事，陆家人定会多几分考量……毕竟陆家人的坟山就在这湾子里头。”


    ……


    浅碧色的河水挟着人梦中的米面香味，从金黄色的田野间穿流而过。


    又到了一年里最为繁忙的秋收时节，可湾子里的村民们却毫无喜色，便是自家玉米长势喜人的丁小娘子也一脸愁容。


    她家男人蹲了大牢，看护陆家山林的差事也丢了去，一家老小便都指望着那片荒地的收成，以求安然过冬。那片荒地的归属虽到现在也没什么明确的说法，但丁小娘子该赔的都赔给了村里，乔长田也与各家知会过，荒地里所植农物还是他乔大闯家的。


    然而村里有人心下不平，趁夜去将乔大闯家这片荒地里的玉米给掰了许多……丁小娘子为此亲自去找乔长田做主，可难寻线索，偷盗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到底没一家有安生日子过了……


    稻子瘪壳、玉米霉苞甚多，乔小遇随爹娘去地里做活时，总能听到村民们坐在地埂上长吁短叹、互倒苦水。


    在这般沉闷的氛围里，唯一能算得是个好消息的便是陆氏山林允许外人进入了——这使农户们似乎看到了几分希望，纷纷进山猎兽、伐松扯草。


    但与偷掰乔大闯家玉米的境况不同，湾子里的人在进山期间显得十分规矩。一些划定了不得进入的木林区，以及陆氏坟场，并未有人踏足。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着乔长田家尽心看护的关系。


    乔冉安夫妻俩一边忙着给家里的石墙和地窖糊泥灰，而那些暂存在胡屠夫家的米粮也被他们稀稀拉拉地运了回来，只暂时放到了楼上的木柜里，等回头地窖修好了，便才同兽肉毛皮等物归置完全。


    再不必担心家里冬春时米粮会跟不上，乔小遇的心神不由得松缓了许多。便带着妹妹进陆家山林里时，她们也不是非得逮到几只野兔才成的，更多时，那篮子里装的都是松果……


    乔小遇是抵不过妹妹的央求才带她进山的，是以在最初时，乔小遇便与小妹约定说不论如何小妹那背篓也不能让人帮提。


    乔小佩一口应下。等真进山后，乔小遇摘了半篓野果与她背着，她竟也不曾叫说句苦，只步子跟不上时，会唤姐姐歇下等她一等。


    看着小妹累得满脸通红，乔小遇索性坐到一片松荫下歇息，悠哉哉地等着妹妹过来。


    “你下次还同我进山来么？”乔小遇口中衔着一根草杆，等人走近了，促狭问道。


    乔小佩握拳点头，却还是没忍住嘴角轻瘪，“也是这野梨果子沉了些……”


    乔小遇闻言直笑得前仰后合，旋坐起身来，往妹妹篮子里拿了几个梨子，笑道：“那咱们先啃几个，给你减减重。”


    “这陆家山林里的野果子树这样多，味道还不酸涩，也不知当初乔大闯家守着时，从中昧了多少。”乔小佩拿镰刀重新削过一个梨，一边闷声说。


    “人又不是吃的乔家村人的果子。除了那片荒地，他家并不算有什么实质性的错处。”乔小遇瞥了一眼妹妹那略显怪异的神情，皱眉轻叹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乔丫丫家的玉米被人偷掰，偏还半点痕迹也寻不到了。”


    因为湾子里有不少人存了与妹妹一般的想法——谁能确定这偷掰人玉米的仅就一户农家？


    乔小遇倒无意去训责妹妹什么，可乔小佩的脸色却是一阵尴尬，慌里慌张地将头垂了下去。


    乔小佩庆幸她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想来那扒在对面松树上掏鸟窝的乔荣应当是什么都听到了……


    “也就你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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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


    乔小遇循着这道低笑声看去，且瞧得乔荣自松枝间探出的半身，啃食梨子的动作不由得顿住。


    “你什么时候发现有人在的？”乔小遇偏头朝妹妹低声一问，面上则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啃了两口梨子。


    “就在刚刚……”


    乔小遇耳听得妹妹这句低沉的应话，额头不禁有些发紧，“便不该在人身后说事的，当初只道隔坟有耳，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姐妹俩终究有些心虚，见乔荣下树朝她们走过来，竟觉着干笑着打个招呼也是一件为难人的事了……


    好在乔荣先开了口，“你们进山来，便只为着捡些松果烧火的？”


    乔荣皱了皱眉，视线偏转至乔小佩圈手紧护住的那只装了梨子的背篓上，嗓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藏什么藏？你这梨子皮厚肉少，我还嫌弃不要哩。”


    乔小佩闻声苦巴地瘪了瘪嘴，跟着松开手臂，以为人当真瞧不上她的东西，可没想乔荣眼疾手快地从她背篓里抢了个梨子出来，叼进口中……


    “嗷呜，你个骗子！”乔小佩被人逗急，指着乔荣的脸便哭出了声来。


    “不过一个梨子，你就当给他了。”乔小遇试着安慰说，可没想小糯米团子的眼泪说流便流，哭音忽然拔高，直刺得人脑仁疼……


    乔荣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只迎上乔小遇那双带了不满之色的眼眸后，人却笑眯眯地道：“你们要是不嫌远，往东南边翻过两个山头，就能扯到更好的果子，还有山楂哩。”


    他这话音方落，乔小佩竟突然停住了哭声，径将背篓里的梨子全都拾了塞往乔荣怀里。


    “够了够了……”看着臂弯里摆放不下的梨子接二连三地掉在草地上，乔荣的脸终于黑了下来。


    乔小佩倒是“变脸”极快，这会儿朝她姐眨巴着眼，撒娇说去扯山楂，竟全然不曾意识到自个儿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


    “你竟还走得动路的？”乔小遇见小糯米团子果然俯身锤了锤小腿，嘴角笑意直溢，接着柔声劝道：“咱们改天再来好不好？”


    乔小佩闻言，骨碌碌地转了转眼，思凝片刻却才叹呼出口气，仿似下了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般，恹恹地对她姐点了点头。


    “你小妹这……”乔荣见状咋了咋舌，可到底不敢得罪这小祖宗了，只跟着转过话题，“这山里的野物已不似之前那般好抓了，你们姊妹几个倒可去摘些野果子卖钱。”


    闻言，乔小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诧异地朝乔荣看去。


    “村里人都晓得你家里的情况，你不用跟我客气。”


    乔荣轻挠了挠后脑勺，跟着说道：“左右那些果子再挂在枝头几天便要掉地了，我妹妹也没法全摘完……你们能多攒些铜板也是好的。”


    “这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乔小遇这般暗想着，口中又问：“你说的那地方，难道没有旁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