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板车？你难不成想着人拉？”乔冉安双眼骨碌一转，语气惊疑。


    傅娘子奇怪地瞥了一眼乔冉安，“不然呢？你倒好意思开口给村里人借牛使的？如今家家自危，莫非你忘了村里的牛疫是怎么传进来的？但凡你开口说咱家要拉着牛去县里，人一听哪还敢答应？”


    “咱不能做那荒唐事，也担不起当中风险。若你要瞒着人去做，这借口也实不好找。如今咱家就指着这些野货了，若是在村里人跟前亮了财，可不知以后会惹出什么风波来。”傅娘子叹声说道。


    乔冉安有些不自在地瘪了瘪嘴，语颓道：“若桓哥他俩没走，咱家便能借他们的马儿使了，倒也能省些力气。”


    “诶，对了，你还别说，桓哥他俩皆道自己的马儿脾性烈，还对人，可我一路上打量着，两匹马是再温顺不过了，随便个人也应当能使的。”乔冉安笑呵呵地道。


    “呵，你可真会惦记！”傅娘子端过一盆清水来正打算洗手，且听得乔冉安这话，之前在山洞里碍于外人在场而没好得开训的话却都想起来了……


    她朝乔冉安翻了个白眼，斥道：“人是欠你什么债了，教你这般紧盯着？你就不能自个儿长点本事，不事事都倚仗人么？”


    “之前我便想说你了，连小遇都能看出你打的算盘，你就算没开口，一张嘴巴也算得是长在头顶上了！桓哥扬哥那样好的孩子，之所以主动帮忙，还不是为了免你尴尬？”


    “乔冉安，你心里就没点数的？”傅娘子目光冷冷地看向乔冉安，半晌才收回自己微梗着的脖子……


    到底心里憋忍了气，傅娘子把双手放进凉水里时竟都不曾想起那装了热水的茶壶就在旁边的，只快速揉搓着自己皲裂的手皮，而紧绷的脸上不曾流露出半分疼痛之色。


    傅娘子的反应难得“激怒”到了乔冉安，只乔冉安性子如此，便觉着横受委屈，驳词也实在是歪折得没了边。


    “你有什么好指责我的？你不也巴着乔长田的儿子么？当真以为人愿意和你结成亲家的？”尽管乔冉安说这话时声如蚊呐，人也微耷着眼皮，并不敢朝傅娘子的脸上看去，但周遭倏然凝冻而住的空气，他确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乔冉安不知该怎样才能挽回自己方才的“失言”，只余光轻瞥过一旁的茶壶，连忙提了给傅娘子掺些热水——可傅娘子却直接端起木盆，将水往地板上泼开去。


    “你这是做什么！”乔冉安吓得连连后退，唯恐热水烫到自己。


    他的眸光径穿过那片从案板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又朝傅娘子问道：“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傅娘子却未应他的话，只反手将木盆摔在案板上，便折身回了屋去，留得乔冉安愣在原地……


    乔小遇与妹妹起床时，瞧得爹娘还在忙碌，可来回都互相避着，各不搭理，实觉着气氛一阵怪异。


    “这是吵架了？”乔小佩用口型无声地与她姐传话道。


    乔小遇坐在高凳上，朝妹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旋收回视线，试着劝说爹娘去歇息一会儿……


    未想及的是，眼前的局面仿佛一根干柴火般，因往那木墩上一放，斧头一劈，分裂开来的部分便径朝空中弹飞开去——乔冉安默不作声地从偏屋里拿了锄头粪箕，跟着出门做活，而傅娘子则继续拿了扫帚扫地。


    直到乔冉安的身影转至不见，傅娘子才对屋里那面面相觑的姐妹俩凝声说道：“自己做自己的事，别管你爹了！他想去砌墙是他的事，回头身子真倒下，便是怎么哼唧，也不是咱们的错处！”


    乔小佩闻言吐了吐舌，接着低头洗脸，却是不敢再多问了，而乔小遇则微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将脸上的苦笑之色给绷住，暗道：“娘应当意识到了，爹上次是装病的……”


    “姐姐，给你手巾擦脸。你且等我一下，我去重新给你换盆热水来敷腿。”


    乔小遇轻笑着接过乔小佩递过来的热乎乎的手巾，擦过脸上，一边自然而然地提起裤腿，等妹妹端水来。


    而这时，乔宝树往她家来了。


    耳听得棒槌轻敲在锣面上的“叮锵”声，乔小遇与她娘均不由得抬眼，朝院中看去。


    “诶，竟是宝树来了。”傅娘子欢喜地扬了扬眉，立时便把先前与乔冉安吵架时的不快情绪给按压了下去，站在门边对乔宝树招手笑道。


    乔宝树将铜锣轻提在臂弯处，着意用手紧夹，笑道：“我远瞧见您家的烟囱冒着烟，便猜你们已经起来了。”


    “这铜锣声音还怪响的，走在村里可招摇得紧，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可我爹非要叫我挂在身上。”乔宝树将他那张涨红的脸稍稍压低了些，抿唇解释道。


    “可是村里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这大清早的……”傅娘子瞥了眼那面挂了红布条的铜锣，话音静顿住，面上渐浮起一抹不情愿的神色来。


    “还不是关于牛疫的事？”乔宝树呵笑着道：“我知道您家里如今没有牛畜，这事自然与您家里没有多大干系，只县衙里隔日来人，除了送药材，还向村里人宣说外间牛疫的防治情形……”


    “要不，您和四伯也跟着过去听听？”乔宝树这般探问道，而其视线则随了傅娘子轻转向乔小遇的方向。


    许是有些后怕，且这会儿身上确是有些疲乏了，傅娘子便是听了乔宝树的劝说，心下亦有些迟疑，想听听女儿的建议，而乔宝树的反应却是惊讶不已。


    “小遇，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但见乔宝树快步朝自己走来，乔小遇心头不禁泛起一种局促感，连忙将裤腿放下，轻笑道：“没事，只是简单的拉伤……”


    “都肿成了那样，你还说没事？”


    “真没事。”乔小遇挡过乔宝树的胳膊，凝眉转过话题道：“去听听外头的情形也好的……娘，要不我带着妹妹过去看看？”


    傅娘子轻掀了掀嘴唇，且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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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乔宝树臂弯那面铜锣上所反射出的金亮颜色，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朝乔宝树走近了些，道：“宝树啊，我与你四伯手头还有事要忙，且要照看小遇，这一趟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成？”乔宝树神情微变，回头看向乔小遇，却只见她低垂着眼睫，实辨不清人心里的想法……


    傅娘子倒生疑问，“怎么不成？难道此番过去，还需大伙商量着熬药砍柴的人选？这差事也轮不着我家吧。”


    “这……”乔宝树面色一阵尴尬，话音嗫嚅地道：“照理说确是这般，可……”


    “可什么可，小遇现在要注意将养。”傅娘子摆了摆手，却是打断了乔宝树的话，跟着道：“若里正和里正娘子觉着这不合规矩，再使了人来问，我傅娘子也是这句话。”


    不自觉地，傅娘子的话音里掺杂了一种距离感，那声“里正和里正娘子”的称呼，听来是怎么都不太顺耳了。


    乔宝树少于变通，想及自家之前有过对不住乔小遇一家的地方，而傅娘子许还记着当中苦处，说话便也跟着含混起来，笑道：“四伯母您哪里的话呢？”


    “我爹将村里人召作一处确是为了牛疫的事，只不好漏了哪家的，您说是不？”乔宝树余光瞥得乔小遇那淡淡的脸色，终究“妥协”下来，呵笑道：“如今小遇既受了伤，您留下照看也是应当。”


    “那我就真不过去了，回头问问村里人便好。”傅娘子的态度复转为热情，似乎方才那个说话生硬的人并非是她一般……


    乔小遇面色气凝着，而眉间仿佛蔓覆上了一层水雾般，变得沉郁起来，便连乔宝树再次启口问及她的伤势，乔小遇亦不过淡淡摇头，“我说了我没事。”


    对面的乔宝树只得黯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乔宝树所顾及到的是乔小遇的伤势，可他却没想过若此番是他娘亲自唤人过去，在听得乔小遇开口提说自己带伤过去后，他娘也定不会同意的——左右是不愿让村里人觉着自家刻意针对乔小遇一家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县衙那边究竟传的什么消息呢？


    傅娘子回头还是紧忙着打听了个完全。


    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了，且应了那情形——人愈是担心什么，便愈是来什么。


    当傅娘子一脸忧色地回到家里时，灶炉里的柴火已烧成了几节灰白。


    除了乔小佩捡了碎瓦片来回撮土，在院里玩得不亦乐乎外，这家里的氛围比起平常直可算得诡异。


    乔冉安蜷缩着躺在火边的小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而乔小遇这会儿累得紧了，随意地侧靠在黢黑的板壁上打盹，似乎完全不受这呼噜声的干扰。


    “孩子她爹，你快起来，出事了……”傅娘子轻摇了摇乔冉安的身体，且见着乔冉安费劲地撑开眼皮，露出那双通红的眼，傅娘子却是忍不住低啜起来。


    “这是怎么了？”乔冉安皱眉一问，两条胳膊已不自觉地发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