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遇心知这种紧瑟感来源于陆桓之前所描述的关于饥荒的情景，而当自家终能存下些粮食来后，总寻思着能遮就遮、能掩就掩，就怕灾祸上门。


    正当她心思怔忡间，乔冉安却全然会错了她的意，竟道：“村里人若学了咱家进山打猎寻生计，那也是件好事啊。”


    “哪里好了？”乔小遇有些哭笑不得，心下觉着与她爹细细说明自己的顾虑实是一件费劲的事，随口轻语道：“若村里人都得知这样的好事，赶着进山，咱们还怎么攒银子？”


    “真是心眼小……”乔冉安闻言笑睨了眼女儿，只心中到底有了一丝考量。


    “再说，若因为咱家的缘故把村里人引进了野山林，当中出个三长两短，人没准会找上咱家的麻烦。”乔小遇又道。


    乔小遇也知力所能及处，能帮人总是好的，可问题在于，依着当下家里所面对的情形以及来往打交道的村里人的品性，这种力所能及也需要建立在自身安枕无忧的基础上。


    而乔冉安更多的却是联想到了乔长田家的牛生病的事，“你说的是，就道何里正存心抓你长田叔家把柄，竟也硬生生地将咱家牵扯了进去。”


    “只咱家离村里虽远，这事也不见得能瞒了多久。”乔冉安蹙眉说道。


    乔小遇眸间神色不辨喜怒，道：“咱们不必想着瞒多久，只需内情被村里人猜中时的时机是有利的便好。等牛疫爆发开来，官府严令不得进山，那时便是山中有些野物不曾染疫，这条凶险的门路也断了。”


    “这……”乔冉安肩臂微紧，神色凝顿了片刻后，不禁叹道：“但愿事情不会到那般地步。”


    ……


    斜阳还未落下，近乎透明的弯月便已从青山的那头悄然升了起来。


    乔小遇几次回头，但瞥得那步子落在自己身后几丈远的爹娘，再次重复道：“我便说让我帮你们背一些的，可你们怎么也不肯。”


    傅娘子闻言只叹笑了声：“便是教你得歇一会儿，你却还不乐意了？”


    “那是女儿心疼我们呢。”乔冉安口中喘着粗气，见路旁的地埂上有两个歇气窝，忙对傅娘子招呼了下，自己则将篮子靠在其中一个稍微高些的歇气窝里。


    乔小遇便也暂顿了脚步等她爹娘。


    歇息空里，傅娘子问起乔冉安是否同胡老四说起过粮食要暂放于他家中几日的话，忘性大的乔冉安一时干愣住了。


    瞧得傅娘子朝她爹斜翻了个白眼，乔小遇忙笑着接过话头，道：“胡四叔说放多久都不妨事的，就算他有事出了门，家里总有林婶子在，我们什么时候去背粮都很方便。”


    “这样便好。”傅娘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咱们家从不曾一次性储过这么多的粮，回家里怕是要寻几块板子再钉个木箱才行的，不然背回去自己没得吃，倒养了好几窝老鼠。”


    乔冉安抹了一把脑门上渗出的汗水，习惯性地点头以应。


    “娘便只打算把粮食随意放木箱里，然后搁在楼板上？”乔小遇闻言却皱眉道。


    “啊？不然呢？”傅娘子看了身旁的乔冉安一眼，疑问道。


    “我寻思着还是挖地窖好，米粮放楼板上……若三婶五婶她们谁来借个钉耙、竹巴什么的……”


    乔小遇语气微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才道：“村里也没这许多规矩好讲，这要是人手头有事，她们自己上楼去寻东西后便瞧见了，这可怎么好。”


    “且咱家里最近不是在砌山墙么，便是翻出些新土也没人会留意。”乔小遇的视线轻落在她爹身上，眸色仿佛折射着日光的河面一般晶莹。


    “那便砌吧，虽然会花上好一段时日。”


    傅娘子见乔冉安微睁了眼，面上竟难得有了几分不情愿的样子，当即冷呵了口气，道：“旁人便也罢了，最多不过知道咱家里有粮，巴巴地寻上门来求个几斗，可小遇她那爷爷奶奶、叔叔伯伯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乔冉安闻言终是语塞，讪讪地侧过脸去，接着背起篮子启程。


    月色渐明，而归家的泥路上似铺了一层银光般，莹莹发亮。


    待离家里稍稍近了，乔小遇与她爹娘便也听见了猪仔干嚎的声音……


    “这也太吵人了！”傅娘子碎念了句，偏头朝女儿看来。


    乔小遇作无奈状，只得呵笑了笑。


    左右是到家了。


    乔小佩从爹娘背回米粮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后，便开始直倒苦水：“今天儿大早上时，何里正便遣人来寻爹娘了，我都说了爹娘不在，他们还在家里盘桓了好一会儿。”


    “想视而不见吧，人偏还赖在家里不走。”


    乔小佩瞥眼见得她娘往猪圈方向走去的背影，嗓音微低道：“我便装着可怜样在人跟前无理取闹了一回，还扯了姐姐脚受伤的旗，只担心回头村里人会私下与娘说我的不是了……”


    乔小遇清楚，妹妹不见得就是怕极了傅娘子，其实她心里更多的应该是一种烦苦，只因傅娘子总将一些关于乔小佩的言过其实的话语听进耳中，转头训斥已然成为一种日常……


    乔小遇伸手将妹妹的头发朝耳后轻拨了拨，笑着劝慰道：“今日那般情形，娘心里明白的，你可瞎担心什么呢？”


    “真的？”乔小佩疑问地眨巴了好几下眼。


    ……


    因天色太晚，各自身上也颇为疲惫，家里商量着明儿一早再请人来家里杀猪，乔小遇便与妹妹先到楼上睡了。


    然听着楼梯角那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乔小佩微起了身，轻喃道：“爹娘这是做什么？”


    “许是念着家里还有些猪草，猪又嚎得厉害了，便将猪草丢进猪圈里给猪仔咂咂……”听得院中那道破旧的猪圈门发出的“嘎吱”声响，乔小遇话音平缓地道。


    “呃，姐姐，你竟还未睡着的？”


    乔小佩惊疑了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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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伸将在她姐的头顶上方轻划了划，而乔小遇却终究没了说笑的力气，只懒懒地闭上了眼，糊混了声道：“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呢，你也快些睡下吧……”


    翌日清晨。


    乔冉安去请了阿婆的两个儿子来帮家里杀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而前些日子上门来寻事的乔刘氏到乔冉安家里来跟着帮忙时，亦没忍住对乔小遇她娘“啧啧”轻叹：“还未到年前，怎地便要急匆匆地杀猪了呢？”


    “这……”傅娘子瞥了眼男人们拿了绳子将猪拖上板车，而猪一通挣扎着惨叫的情形，脸色不由得凝顿了下，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傅娘子一边往木盆子里兑了些盐，一边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如今外头的牛疫都传成什么样了。我们昨日出门，听说旁的镇上已有了病例……”


    “竟传的这样厉害？”乔刘氏帮傅娘子将木盆端到院中，凝眉想了片刻，神情却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低顿了声问道：“嫂子，你家是不是觉着长田哥家的牛……是真得了疫病？”


    “这我怎么知道？”傅娘子缓缓抬头，目光不解，“他家的大黄牛到底染的什么病，总不是我与你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他们爱怎么闹腾是他们的事，怎么也轮不着我家插话。”傅娘子想起这几日里乔长田夫妻俩的所作所为，掩在心窝里的怨气不禁又浮了上来。


    乔刘氏见状，面上只干笑了笑，然心头却有了另一番思量。


    “哥哥嫂嫂自没有那个本事笃定乔长田家的大黄牛就是染了疫病，只他家里这么突然地就要宰猪了，村里人怎会没有心慌的道理？”乔刘氏直觉着心肺处像是梗了一团草荆般，咽堵得她呼吸不畅。


    男人们用板车将猪拖到长案上后，面面相觑了片刻，那割猪脖子的尖刀始终没人主动拿起。


    “嫂子，你家当真决定了？”乔根茂看了眼身旁那个的只顾着拉紧绳子的乔冉安，知他并非做决定的那个，便将视线转向了傅娘子，问道。


    乔小遇原是带了妹妹在偏屋里垫稻草的，这会儿靠在门口，但见她娘艰难点头，而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妹难抑欢喜，便只差手舞足蹈了的情形，心中滋味实在难以言明。


    一连宰四头猪，家里可算是忙翻了。


    乔小遇从二叔乔根茂刀口下接过一块肉后，便回家紧忙着做起饭来。然这般也是忙到了中午，大家伙才总算把猪肉规放了个齐全。


    “小佩，快去请了阿婆和三婶子她们来吃饭，还有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乔小遇在灶上忙着，见菜已差不多能上桌，便使了妹妹去唤人。


    在偏屋里挪猪前腿的乔根全听得这话，尴尬地瞅了眼他二嫂乔刘氏，忙到门口止了欲|去请人来吃饭的乔小佩，道：“我媳妇儿没来帮忙，怎好得叫上她和孩子的？”


    “三兄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傅娘子从乔刘氏手中接过猪肝挂在杆架上，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