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春花，林楚楚几人来到城卫府，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林楚楚虽然在城卫府住过几天，但那也是几月前的事了，守卫不认识她也不奇怪。


    她好言解释道：“我是你们城主的旧识，今日有事想求见城主，烦请通传一声。”


    士兵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人看上去如此年轻，且一看就是晟朝人长相，他们城主何时跟晟朝人有旧，别不是骗子吧？


    他不耐烦地说道：“城主事务繁忙，岂是你们想见就能随便见的，快走，快走……”说着就要上手来推林楚楚。


    孙章眉头一皱，挡在林楚楚面前，掐住守卫的喉咙将他提起，“她也是你能动的？”


    守卫掰着孙章的手，不停的挣扎。周围的守卫们见状连忙举起刀枪，将他们团团围住。王阳、王雨也掏出武器与守卫们对峙。


    林楚楚按在孙章单手提起守卫的胳膊上，语气平静，“小章，放开他。”


    孙章回头，眼神中全是不同意，“小姐……”这人对她那么不客气，她为何要放过他？


    “放开。”


    林楚楚声音轻柔，语气却十分坚定，孙章只好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将那个守卫甩开。


    要不是小姐阻拦，他今天非给这个人一个教训不可！他要让这人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惹的！


    脸色发红发胀、明显呼吸困难的守卫被孙章大力甩开，他后退几步，捂着脖子急促呼吸好几口气才喘过来。


    林楚楚有些抱歉地说道：“我们无意为难大家。我与城主真的是朋友，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前去通报一声，就说林楚楚求见……”


    守卫们对视一眼，这几人的功夫不可小觑，硬来他们肯定吃亏。不若便去通传一声，若她真是城主的朋友便皆大欢喜，若不是，就找了帮手来，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好他们，我去通传。”那个被锁喉的守卫嘶哑着声音吩咐其他守卫，他则快步进府禀报。


    没过一会，守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府门口，他的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无心。


    “无心首领，就是她要见城主大人……”守卫指着林楚楚说道。


    无心见果真是林楚楚，惊讶道：“楚楚小姐，真的是你？”


    他听见守卫禀报时，还以为是什么江湖骗子冒名顶替，楚楚小姐现在应该在长安，怎么会出现在黑刺城。他本想让守卫随便打发了人去，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守卫，跟着一起来看看。


    林楚楚见到无心，上前拱手抱拳，“无心首领，几月不见，别来无恙。”


    无心赔礼道：“守卫是新来的，不识楚楚小姐。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多多包涵。”说着他踢了守卫一脚，“还不给楚楚小姐赔罪……”


    守卫哪里知道原来这小姑娘真认识他们城主，心中暗暗发苦。要是他早知道，哪里还敢将人拦在门外，早早便迎进去了。


    他连忙单膝跪地，低头抱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楚楚小姐恕罪……”


    林楚楚虚扶起他的身子，“大人也是尽忠职守，何罪之有……”


    几人在门外客气一番。


    无心说道：”咱们别在门口站着了，楚楚小姐快请进。”


    林楚楚颔首，“无心首领请。”


    无心带着林楚楚几人进府，“楚楚小姐这边请，这个时候，城主应该在书房……”


    到书房时，无心敲了敲门，恭敬道：“城主，楚楚小姐求见。”


    书房中翻书的声音一滞，紧接着一个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无心：“楚楚小姐，请吧。”


    林楚楚点点头，低声交代孙章几人，“你们在外面等我。”然后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舒牧野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走向林楚楚，“楚楚，你怎么来了？”


    林楚楚拱手行礼，“舒城主好久不见，今日楚楚前来，是有要事与舒城主相商。”


    “哦？”舒牧野挑了挑眉，他伸手邀请，“坐下说吧。”


    舒牧野跟林楚楚对坐桌前，舒牧野替林楚楚斟上一盏茶，放到林楚楚面前，“请。”


    林楚楚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正准备说话，舒牧野竖起掌心打断道：“让我猜猜，你说的要事，不会是想让黑刺城帮晟朝对付匈奴吧？”


    林楚楚惊讶一瞬，他怎么知道？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


    也对，以舒牧野的身世经历，他能当上黑刺城城主，还能执掌黑刺城多年，让各国不敢来犯，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舒城主果然英明，不愧是执掌黑刺城多年的舒城主，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说起正事，林楚楚肃了肃神色，认真道：“您猜的不错，我这次前来是受皇上所托，与城主商讨此事，若是黑刺城愿出兵相助，一切条件都好谈。”


    “楚楚，其他什么事都好说，但出兵对付匈奴，”舒牧野神色为难地摇摇头，“恕我不能答应你……”


    林楚楚微皱眉头，“为何？”


    “楚楚，我是黑刺城城主，自该为黑刺城的利益着想。黑刺城与各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出兵跟匈奴相争？这与我黑刺城又有什么好处？”


    “舒城主此言差矣。”林楚楚劝阻，“舒城主想必也知道，匈奴人嗜血残暴，要是让他们灭了晟朝，难保他们下一个目标不会是黑刺城。到时候，黑刺城如何偏安一隅？”


    见舒牧野神色有些松动，林楚楚趁热打铁，“我知道黑刺城身处沙漠腹地，地形优势极佳。可是舒城主您想想，凭匈奴人的脾性，晟朝一灭，他们又岂会放过黑刺城这块肥肉？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城主应该比我要懂。且黑刺城是匈奴和晟朝前往西域的必经之路，若是匈奴心比天高，想要征服西域，那黑刺城必然是匈奴的下一个侵略目标。以一城之力抵抗匈奴数万精兵，舒城主以为真的可行吗？”


    舒牧野仿若被林楚楚戳中心思，垂眸陷入深思。


    林楚楚也不急着催他，只是端起手中的茶杯，慢慢喝着，让舒牧野好好想想。


    良久后，舒牧野似是想通了，他轻声笑道：“楚楚若是做个说客，想必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你说的对，若是让匈奴灭了晟朝，黑刺城无法独善其身。”


    林楚楚眼神一亮，等着他后面的的话。


    “黑刺城跟晟朝合作，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楚楚问道。


    她身子前倾，“若是城主能出兵相助，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晟朝能做到的，皇上都能答应。”


    萧景贺临行前让她事急从权，若是舒牧野提出的条件不过分，她可以代替他答应下来。


    舒牧野摇摇头，“这个条件跟晟朝无关。”


    林楚楚不解。


    舒牧野明说：“黑刺城可以出兵相助晟朝，但此战后，你得留下来当黑刺城城主。”


    林楚楚瞳孔一震。


    什么？她没听错吧？


    舒牧野要让她当黑刺城城主？


    林楚楚用手指着自己，惊愕道：“我？当城主？”


    舒牧野说道：“你没听错，只要你答应我，事成之后继承黑刺城城主之位，我便答应你出兵援助晟朝。”


    “为何？”林楚楚不解。她来当城主了？那他干什么？


    舒牧野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什么，城主当腻了，换个人来坐坐。我得去过过我自己的逍遥日子了……”


    林楚楚眼中带着深深的不信。


    舒牧野叹了一口气，神色怅然道：“好了，我也不瞒你了。我多年前曾经答应过你娘，要带着她一起去西域游历，可世事无常，我在黑刺城苦守多年，等来的却是你娘离世的消息。如今我已经不年轻了，便想着带着你娘未尽的愿望，去西域看一看，也算是遵守了对你娘许下的承诺……”


    林楚楚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无话。


    舒牧野：“怎么样？这个条件能答应吗？”


    林楚楚脸上迟疑。


    她的脑中闪过许多人的身影，薛怀峥、萧景媛、秦嬷嬷……若是她继承了黑刺城城主之位，便意味着她要留守黑刺城，很少能回长安了，她的心中有些犹豫。


    可她又想到深陷凉州城、惨遭匈奴人蹂躏的凉州百姓，以及在黑刺城中摆摊求生的苦命女子，她的眼中又有些不忍。


    心中纠结万分。


    她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满是坚定，“好，我答应你。”


    舒牧野举起手掌，“一言为定。”


    林楚楚与他击掌，“一言为定。”


    谈好条件，林楚楚问道：“黑刺城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出发？”


    他们从并州穿过凉州到达黑刺城，一路快马加鞭，也花了接近十日。想必还有几日，薛怀峥带领的和亲队伍便能抵达并州。


    从黑刺城到凉州也得几日时间，他们得尽快出发，才能赶得上跟薛怀峥一起围攻匈奴。


    舒牧野：“调集和整顿军队也需要时间。你们先在府上住下，两日后，无心会带领军队跟你们一起出发。”


    舒牧野让无心带着林楚楚几人下去歇息，他则坐着书案前重新拿起书卷看起来。书卷并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史籍兵法，而是西域三十六国的地图以及民风特色。


    无心安置好林楚楚几人，再次走进书房时，正巧看见舒牧野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按着太阳穴，神色痛苦。


    无心脸上涌起一抹担忧，连忙快速上前，“城主，您没事吧？”


    “我……”舒牧野刚想出声，嘴一张，一口鲜血喷涌出来，溅在书卷封面上，泛起点点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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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


    无心瞪大双眼，反应过来赶忙朝门外走去，“我去叫大夫。”


    “无心！”舒牧野在身后叫住了他，“别去。我不想让人知道。”


    无心止住脚步，无奈道：“城主！”


    舒牧野早年为了脱离“影”服下的秘药终究还是让他的身体遭到反噬，若是有罗布麻的压制还好些，可几月前城主将好不容易从西域得来的罗布麻送给了楚楚小姐。没有罗布麻，城主每次病发，脑袋都会痛不欲生，之前还只是疼痛，可如今都吐血了！


    他派去西域寻找罗布麻的人半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城主还能坚持多久。无心无比担忧。


    舒牧野看着无心，十分坚决，“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尤其是楚楚。”


    无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是。”


    舒牧野：“你出去吧，我自己待会。”


    无心垂眸应是。他轻声退出房间，关好房门，安静地守在门口。


    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痛苦的呻吟，无心垂在身侧的掌心紧握成拳。


    每次都是这样。


    城主每次病发时，都将自己关在房间中，默默忍受秘药带来的痛苦与反噬。他那样要强、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是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的。


    大夫帮不了城主，他也帮不了城主。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不停的派人去西域寻找罗布麻，然后在城主病发时守在门口，默默地陪伴着他。


    太阳高挂天空，渐渐西斜，沉入晚霞。月亮爬上高楼，月光洒在黑刺城的每一处角落。


    屋内慢慢没了声响。


    无心不放心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城主？”


    舒牧野筋疲力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水来。”


    无心松了口气，知道城主是熬过这次病发了。他连忙让人打了盆水来，亲自端了进去。


    舒牧野接过无心拧干的巾帕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和汗渍，又在盆中净了净手，收拾完后，他又变成了那个黑刺城说一不二、手眼通天的城主舒牧野。


    “无心，你清点下黑刺城的军队，两日后由你带领黑刺军，跟随楚楚前往凉州援助晟朝。”


    “城主，我们真的要跟晟朝合作，联手对付匈奴吗？”


    今日城主跟楚楚小姐的谈话，他在门外也隐约听到些，他本以为城主不会同意，毕竟几月前他就曾拒绝与薛公子联手攻打匈奴的请求。


    舒牧野拿起一张干净的绢帕，沾了沾水，轻轻拭去溅在书卷封面上的有些干涸的血渍，淡然出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任由匈奴灭了晟朝，那匈奴的下个目标，必定会是黑刺城。”


    无心恍悟，“所以您早就有意跟晟朝联手对付匈奴？”他又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您为何要假作不同意楚楚小姐的提议？”


    舒牧野擦拭的动作一顿。


    “若是我不那么说，她会答应我的条件，继任黑刺城城主？”


    无心：“……”


    他跟楚楚小姐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也看得出来，楚楚小姐就不是个喜欢按部就班、受拘束的性子。且她本是晟朝人，亲人朋友都在晟朝，让她不远万里来黑刺城当城主，她如何会愿意？


    舒牧野继续手上的动作，“我的身体我清楚，苟延残喘，命不久矣。我既然是黑刺城的城主，自然要为黑刺城的将来打算。楚楚本性善良，侠义心肠，又有铁血手腕，镇得住这黑刺城，她是继承城主的最佳人选。”


    舒牧野说起自己的生死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淡然，但无心不淡定了。


    “呸呸呸！”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微红，“城主！您怎能这般说？”


    “属下已经让人去西域寻罗布麻了，只要找到罗布麻，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转的……”无心的声音急促中又带些哽咽，明知不可为，却还是拼命说服自己，也想用这番话说服舒牧野不要放弃希望，“黑刺城不能没有您啊……”


    “无心，”舒牧野神色怅然，看着手中的书卷像是看着年少时的那人和他们共同的绮梦。“我已经被困在黑刺城许多年了，是时候该出去看看了。”


    似是想起什么，舒牧野的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待楚楚继任黑刺城后，你便继续辅佐她吧。有她在，有你在，黑刺城会越来越好的。”


    “城主……”无心还想再劝，被舒牧野扬手阻止。


    “无心，你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她已经等我许久，我的时间不多了，也该去践诺了……”


    *


    两日后，无心清点整顿好精锐的黑刺军，数量足有五万之多，黑压压的一片立于城门前，等待无心发号施令便可开拔向凉州进发。


    林楚楚见到城墙下的军队，心中有了些底气，有这些黑刺军协助，晟朝的胜算也会大些。


    就是不知道，薛怀峥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