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林楚楚的话，薛怀峥脸上若有所思。


    萧景贺眉头一皱，问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你说的援军，是？”


    林楚楚掷地有声，“黑刺城。”


    萧景贺乃至在场众人皆一脸疑惑，唯有薛怀峥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楚楚继续说道：“诸位应当都知道，黑刺城是西域通往晟朝与匈奴的必经之城，且不受西域、晟朝、匈奴任何一国管辖。由于地域优势和精兵把守，这么多年黑刺城一直固若金汤，不曾被任何一国吞并。若是我们能跟黑刺城合作，夹击匈奴，此战的胜算便会大大增加……”


    众人俱是眼前一亮。


    对呀！他们怎么没想到！


    晟朝兵力不足，但是他们可以请外援呀！他们早就听说黑刺城精兵众多，若是真的能争取到黑刺城协助，那……


    萧景贺摩挲下巴，眼眸低垂，陷入深思。若是真如楚楚所说，晟朝与黑刺城联盟左右合击匈奴，未必不能将匈奴赶出晟朝，甚至一举歼灭匈奴也未可知。


    “此法倒是可行，”萧景贺思索片刻后说道，“只是，晟朝与黑刺城向来没什么来往，黑刺城如何会答应与我们合作？”


    林楚楚不动声色瞥了林彦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前段时间曾去过黑刺城，与黑刺城城主有些交集，若是皇上信得过我，我愿意去跟黑刺城城主一谈。”


    “不可！”林彦紧皱眉头冷声反对，“黑刺城不似晟朝，城内鱼龙混杂，穷凶极恶之人数不胜数。你即便会些功夫，但毕竟是女子，怎能以身涉险？”他拱手对萧景贺谏言，“况且晟朝与黑刺城合作事关重大，臣认为，应当找个擅长谈判的朝廷重臣前去更为妥当。”


    林楚楚不惧林彦反对，说出一定得自己去黑刺城的理由，声音若磐石一般坚定又真挚——


    “皇上，黑刺城城主舒牧野是我的故人。若是您真想促成与黑刺城的合作，那请您相信，此去黑刺城谈判，晟朝没人比我更合适。”


    她娘亲毕竟曾经是丞相夫人，林楚楚不能辱没她娘亲的名声，无法言明她娘亲与黑刺城城主的旧事，只能含糊其辞，希望萧景贺能同意她的请求。


    萧景贺理解林彦不愿女儿涉险的拳拳之心，又清楚林楚楚的本事，知道她这样说一定有她的原因。


    他想了想，问林楚楚：“你有几成把握？”


    林楚楚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谈成，她斟酌了下回答，“把握谈不上，我只能尽力一试。”


    萧景贺心中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明白，若是一试，他们或许有机会跟黑刺城达成合作共击匈奴，扭转晟朝兵力不足的劣势。若是连试都不试，那便只能寄希望于薛怀峥他们以不足十万的兵力抗击匈奴三十万精兵，只有兵行奇招、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萧景贺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终于，他下定决心——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既然如此，朕便依你所言。七日之后，安宁公主林楚楚按原计划假和亲呼屠单于。”


    林彦和萧景媛听闻瞳孔微缩，“皇上！”


    萧景贺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


    “林相，朕知道楚楚是你的女儿，你不忍心看着她以身涉险，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楚楚既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作为父亲也当尊重与支持。”他的目光从林彦转到林楚楚身上，眼神中带着器重与信任，“楚楚，朕将说服黑刺城与晟朝合作的重任交给你了，希望你能给晟朝带来好消息。”


    “臣女必当竭尽全力。”林楚楚躬身领旨。


    萧景贺颔首。


    “距离跟匈奴和亲的日子还剩七日，时间紧迫，众位爱卿下去准备吧，晟朝的安危便交托在各位手中了……”


    “微臣领命！”


    “末将领命！”


    出了御书房，林楚楚眼神四顾搜索着薛怀峥的身影。


    自从她说愿意代替阿媛去假和亲，被薛怀峥出声喝止后，他便异常沉默，再未说过半句话。


    她知道薛怀峥肯定生气了。


    不然他不会出了御书房，连等都不等她就马上离开。


    林楚楚有些着急，想跟薛怀峥好好解释下。她看见薛怀峥甩开众人，迈着迅疾的步伐，大步走出兴庆宫，就在她抬步想跟上去时，被萧景媛叫住了。


    “楚楚。”


    林楚楚回过头，见萧景媛红着双眼走过来，“阿媛？”


    阿媛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萧景媛此时的心情，愧疚、责怪、感动、担心……说声五味杂陈也不为过。


    “楚楚，你好不容易才摆脱和亲的命运，为何又要代替我去假和亲？”


    这本是她应尽的责任，跟楚楚没关系。


    林楚楚看清萧景媛眼底的百种情绪，她内心叹了口气，拉过萧景媛的手，用力握了握，“阿媛——你不必内疚，我去和亲并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晟朝百姓，就如同我在御书房中说的，我更适合这个人选。”见萧景媛低垂着脑袋，依旧十分自责，林楚楚捏捏萧景媛小巧挺立的鼻头，话音一转，“况且又不是真的和亲，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么？我不会吃亏的……”


    “我……我就是……”萧景媛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她就是担心楚楚。


    她知道林楚楚武功高强，人又聪明，在哪都能吃得开。可那是匈奴，穷凶极恶、恶名远扬的匈奴，她怎么放心让林楚楚跟那些人周旋？


    林楚楚拭掉从萧景媛眼眶中滑落的泪珠，安慰道：“好啦，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嗯？”


    萧景媛此刻毫无半点公主做派的随意用袖子擦干眼泪，她眼睛鼻头通红，一脸认真的对林楚楚说，“那，那你保证，一定完好无损回来……”


    林楚楚无奈，“好——我保证。一定全须全尾回来，行了吧？”


    萧景媛这才别扭的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眼看哄好了萧景媛，林楚楚刚松了一口气，余光瞟到薛怀峥的身影越走越远，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唉，那边还有一个人得哄。


    林楚楚快速扔下一句，“阿媛，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事到丞相府找我”，便朝着薛怀峥的方向跟了过去。


    “哎！”萧景媛在后面叫她，林楚楚也没听见，径自朝前去，好像在追赶什么。萧景媛自言自语，“到底有什么急事，跑那么快……”


    林彦和齐修远走出御书房，正好看见林楚楚脚步飞快，追上了一个人，两人拉扯着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林彦眯了眯眼睛，走在前面的那人，好像是薛小侯爷？


    他突然想起在御书房时，薛小侯爷见到楚楚说的那两句话，一句是反对皇上让楚楚假和亲匈奴，另一句是在质问楚楚为何跟齐修远一起进来，语气似乎有些吃味。


    林彦心中生起一丝狐疑，楚楚何时跟薛小侯爷认识的？怎么他们好似十分熟悉？


    齐修远也看见了林楚楚拉着薛怀峥的袖子，脸上讨好的笑着，嘴巴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样的林楚楚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睫毛轻颤，眼皮垂下，遮住眼睛深处的落寞。


    林楚楚在薛怀峥后面快步追，奈何薛怀峥好似在气头上，脚步飞快，林楚楚跟不上，只好叫了声“薛怀峥！”


    薛怀峥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然后反而越走越快。


    林楚楚料到他少爷脾气又上来了，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她也不气恼，连轻功都用上了，终于在兴庆宫门口追上了薛怀峥。


    她拉住薛怀峥的袖口不放，脸上扬起一个笑容，“薛怀峥，我在后面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呀？”


    薛怀峥被她拉着，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甩开林楚楚拉着他袖子的手，只是脸上冷冷的，“放手！”


    林楚楚听闻反而更加拽紧了，“就不放！”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看薛怀峥的脸色，“你怎么了？生气啦？”


    薛怀峥抬脚，继续向前走去，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我哪敢生你林大小姐的气啊……”


    连林大小姐都叫出来了，可想这气是生大发了。


    林楚楚一手拉着薛怀峥的袖子，跟上他的步伐，一手摸摸鼻子，有些理亏地小声说道：“那我也不是没办法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媛去假和亲匈奴吧，那岂不是小白兔落入狼窝……”


    听见“和亲”二字，薛怀峥心中愈加烦闷，他甩了甩袖子，语气更冷，“放手！”


    林楚楚见薛怀峥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抓他的袖子了，直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身子紧紧贴近，“我不放！”


    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薛怀峥僵了僵。


    他已年近弱冠，虽然不近女色，但也知道那是什么。


    薛怀峥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嫣红。


    他有些薄怒，将林楚楚扯开，跟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什么样？”


    林楚楚惊讶，她不就抱了下他的胳膊，至于这样么？


    薛怀峥趁这时机，连忙快步向前走去，林楚楚也随之跟上。她想再去拉薛怀峥的胳膊，却被薛怀峥躲开，林楚楚也不气馁，依旧坚定朝薛怀峥伸手，一副不拉住他誓不罢休的架势。一个锲而不舍的拉，一个不厌其烦的躲，两人终于走到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给薛怀峥牵来了他的马。薛怀峥飞身上马，刚准备扬鞭，就见林楚楚站在马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我今日没马车……”


    薛怀峥用手扶了下额头，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林楚楚是故意在装可怜，但还是不忍心将她一个人放这，他面无表情伸出左手，“上来。”


    林楚楚得逞，露出一个灿若骄阳的笑容。她将手放在薛怀峥手中，一个柔若无骨，一个骨节分明。薛怀峥握紧林楚楚的手，一个用力便将林楚楚带到马上。


    “驾！”


    薛怀峥骑着马带着林楚楚回到丞相府的西墙边，翻过这道墙便是林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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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香居。


    眼看到了林楚楚的家门，薛怀峥率先下马，向林楚楚伸出右手，将林楚楚从马背上接下。待林楚楚安稳站在地上，他也不看林楚楚，只是一味拨弄马缰，语气生硬，“到了，你回去吧。”


    林楚楚知道薛怀峥气还没消，她眼睛骨碌碌转了下，上前一步牵住薛怀峥的左手，拉着他的手甩了甩，语气软软的哄人——


    “薛怀峥，别生气了好不好？”她举起另外一只手，“我发誓，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薛怀峥听见这话，低下头来看着林楚楚的眼睛，她的眼中全是要去假和亲的决心和对自己的自信。


    情感与理智在薛怀峥脑中掐架。薛怀峥心中万分不愿林楚楚涉险，什么假和亲，什么跟舒牧野谈判，他都不想让林楚楚去。但他同林楚楚在黑刺城城主府住过一些日子，自然知道舒牧野跟林楚楚她娘的往事，他心中也明白，若是真要有人去跟舒牧野谈合作，那楚楚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也知道，林楚楚做下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薛怀峥心中涌起一种无力和担忧，“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不是你有武功，就一定不会受伤……”


    “不是还有你么？”


    “什么？”


    林楚楚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无辜地盯着薛怀峥的眼睛，“不是还有你么？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你……”薛怀峥一时语噎。


    看着林楚楚对着自己装无辜、耍无赖，薛怀峥心中有再多的气都生不起来。


    但他还是撇过头去，不敢看林楚楚的眼睛，嘴硬道：“我不吃这套，你别仗着我自小宠着你护着你，便肆意妄为……”


    林楚楚踮起脚尖，飞快地在薛怀峥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那这样呢？”


    薛怀峥募地瞪大双眼，震惊地回过头，右手捂着被林楚楚亲过的侧脸，眼神中全是不敢置信。


    刚刚，楚楚是亲他了么？


    林楚楚面不改色，只是耳尖有些发红，她认真说道：“薛怀峥，我知道你不愿让我去假和亲是担心我。我不是将士，不会行兵打仗，但我也想为晟朝百姓出份力。我不想看见凉州城的悲剧在晟朝领土上重演，我也不想看见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你是晟朝的将军，保卫国土山河是你的责任，但我也想保护你。晟朝兵力不足，只有降低匈奴防备心，取得黑刺城的援助，晟朝才有更大的机会打赢这场仗。我不想你输，我想你能平安归来。你明白吗？”


    薛怀峥还陷在林楚楚突如其来的一吻中，没有回过神。听到林楚楚的声音，他恍惚地点点头。


    见薛怀峥还有点懵圈，想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林楚楚心中也不觉涌上一丝羞涩，从耳尖红到耳根，再红到脸颊。她低下头，快速地说了句，“你好好想想，我先进去了。”便飞身踏上西墙，进了凝香居。


    薛怀峥依旧捂着侧脸，呆呆地站在原地。


    偶尔有经过的路人都对他投向疑惑的目光，似乎在说，这人直愣愣站在这里干嘛？


    表面呆呆的薛怀峥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楚楚，刚刚是亲他了吧？


    她为什么会亲他？


    刚刚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也想保护他，不想让他受伤么？


    难道？！


    薛怀峥瞳孔一震，楚楚，也喜欢他么？


    想到这里，薛怀峥再也等不及，他想跟林楚楚要一个答应。


    他飞身上墙，轻松一跃便到了凝香居。


    林楚楚正准备进房，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惊讶道：“薛怀峥，你怎么进来了？”


    薛怀峥拉着林楚楚的手，进了房中，转身将房门插上，阻隔了旁人的视线。


    他眼神灼热，直接开口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林楚楚好似被他眼神中的火光灼伤，不由得撇开视线，刚刚平复恢复白皙的脸颊又有些发红，“什么什么意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怀峥捏住林楚楚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也喜欢我，对么？”眼神中带着期待和小心翼翼。


    林楚楚无法对薛怀峥眼中的快要迸发出来的炽热和情意视若无睹，她嘴角上扬，踮起脚尖，双手捧住薛怀峥的脸，郑重地在薛怀峥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然后微微撤开。


    “这样，你明白了吗？”


    薛怀峥不为人知的心意总算得到了林楚楚回应。他眼中闪过狂喜，转守为攻，将林楚楚的身子重新拉回，嘴唇再次贴上那抹柔软。不复林楚楚吻薛怀峥轻触般的温柔，薛怀峥撬开林楚楚的唇舌，生疏又猛烈的一吻，让林楚楚感受到了薛怀峥深藏在心中、压抑在心中的情意，一朝爆发便是天崩地裂。


    直到林楚楚有些气喘的推了推薛怀峥的胸膛，薛怀峥才放开林楚楚，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见林楚楚脸上染上一丝嫣红，眼神和嘴唇上都带着水光，薛怀峥轻轻一笑，将林楚楚纳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