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画

作品:《金身不破

    一刀……两刀……五刀……十刀……


    在几位刽子手的操刀下,一块块皮肉被割下。


    随即就被差役取走,裹着废纸扔进人群,每次都能引起百姓的争抢。


    流出来的血也不会浪费,用盆接住,有的是人花钱买。


    生啖其肉,饮其血,书中描写的画面走进了现实。


    看着自己的肉被一片片割下,被愤怒的百姓吞食。


    平日里嚣张霸道的贪官污吏、豪强恶霸脸上,再也没有了桀骜。


    只剩下惊恐、痛苦、懊悔、哀求……


    台下百姓脸上,也再无平日里的温顺怯懦,神情里充满了愤怒、痛恨、兴奋……


    他们或高声呐喊,或高举双手,或挥舞拳头……以各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在人群的远处,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读书人,正激动的看着这一幕。


    右手食指情不自禁的伸出,在面前虚空画着什么。


    他正是著名画家王绂。


    他是无锡人,擅长山水画,为了寻找灵感游历天下。


    只是运气不好,路过凤皖省的时候,恰逢桑敬封闭全省通道。


    他只能在一家寺院寄宿。


    不过对于他这样的大画家,寺院倒是非常欢迎,提供了种种便利。


    在此期间,他也详细了解了凤阳发生的事情。


    曾经在官场混迹过的他,顿时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果不其然,没几天凤阳禁军就开始出动大索全省。


    将所有劣绅恶霸、社会帮派、地痞流氓等等全部缉拿,就连庙观都没能幸免。


    七八家庙观因违反律法被取缔,管理层全部被抓捕入狱,普通僧众被勒令还俗。


    王绂借宿的那家寺院,算是口碑比较好的,才得以幸免。


    即便如此,也被审查了好几遍。


    本来他以为,事情差不多到此就结束了。


    毕竟在他看来,朝廷的专项行动,就是推广人权和惩奸除恶。


    现在桑敬把违反《雇工法》《废奴法》等律法的人都打掉,把社会上的不法分子抓走。


    已经是完成了任务。


    至于被人火烧……很明显是有人煽动百姓,而且桑敬自己也属于以身入局。


    后来他把为首的冯汝杰等都抓了起来,也算是报仇了。


    至于向普通百姓复仇,在他看来那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更何况这些百姓都是圣皇的同乡,桑敬也得顾忌三分。


    他的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可惜,作为一个传统文人,他并不知道朝廷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所以没几天,桑敬又做出了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将二十名官吏、恶霸凌迟处死。


    这是自凌迟之刑发明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应用。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绂一度以为别人在和他开玩笑。


    桑敬这是要做什么?


    朝廷明令禁止肉刑,凌迟更是被安平侯点名批评,他这么做就不怕上面的人怪罪?


    就算他是诸侯王,大不了拍拍屁股去自己的永义国当国主。


    可他真的就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


    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如此大规模的使用凌迟之刑,都必然会被骂的。


    想不通之下,他只能认为是桑敬心胸狭窄,想要报火烧之仇。


    但不管他能不能理解,这条命令都这么下达了。


    出于好奇心,他也前来观刑。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和百姓挤一块儿,而是找了个无人的高处用望远镜观看。


    望远镜这东西制作门槛并不高,大致样式被人知道之后,很快就被工匠们摸索了出来。


    精度和功能都不如军用,但对于普通人已经足够了。


    只是这玩意儿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王绂也是咬牙才买了一副。


    平日里出行,游山玩水使用,特别方便。


    今天正好也用到了。


    然后就看到了让他为之震撼的一幕。


    高高在上的官吏,变成了砧板上的羔羊。


    温顺的百姓褪去了怯懦,变得无比的狂热,似乎一把火就能将他们点燃。


    尤其是争抢贪官血肉的场面,更是让他深受触动,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酝酿。


    他知道,灵感来了。


    之后他放下望远镜


    ,遵从内心的声音,来到了现场。


    亲身感受到了那股氛围。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出两个字,民心。


    内心里酝酿的那股情绪,也迅速膨胀,一幅幅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幅上。


    王绂内心反而非常平静,在画面定格之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一路回到借宿的寺院,他关闭房门取出文房四宝。


    挥毫泼墨,很快一幅画的轮廓浮现在纸上。


    城外,行刑台。


    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左侧肩膀已经露出白骨,剧痛让他面容扭曲。


    一名手持利刃的人,正在沿着伤口进行切割。


    行刑台的边缘,一名差役手持一块吸血的肉,做投掷状。


    在高台的下方,围绕着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百姓。


    只有前面几排人能看到面孔,在后面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唯有那一双手伸向高台的手,清晰可见。


    王绂足足用了四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这幅画画好。


    等他抬起头,发现外面天早就已经黑了。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点了数十根蜡烛,照的房间犹如白昼。


    这些全都是虫蜡和蜂蜡做的蜡烛,价格高昂。


    平时只有佛会的时候,才会取出一些使用。


    今日竟舍得拿出来,王绂也不禁心生感激。


    屋外人也察觉到他完成绘画,不一会儿主持就在门外求见。


    王绂起身将人迎了进来。


    一见面主持就说道:“恭喜施主又得佳作……方才未经允许擅入屋内,还请施主见谅。”


    王绂感激的道:“是我该谢谢主持才对,若无这许多蜡烛,我的画作恐怕要半途而废矣。”


    又客套了两句,主持提出能否欣赏一下画作。


    王绂自然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就迎着主持来到书桌前。


    只是看了一眼,主持就立即收回目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王绂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这幅画莫说是主持,就算是他自己都不想看第二眼。


    过了好一会儿,主持才说道:“世人只知王施主枯木竹石画乃天下一绝,却不知道人……人物画亦如此……传神”


    王绂叹道:“偶尔所感罢了。我有预感,此生恐怕再也无法做人物画了。”


    主持明显是懂艺术的,闻听此言露出遗憾之色:


    “阿弥陀佛,希望王施主莫要因此留下心障。”


    王绂用一声叹息,作为对他的回答。


    主持默然,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贫僧认识一位裱糊大师,不知……”


    王绂看了看桌子上的画,摇头道:


    “谢大师好意,就不麻烦你了,此画……”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准备送给安平侯,任凭他处置吧。”


    主持露出诧异之色,不过随即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弥陀佛,王施主慈悲。”


    之后主持找来一个纸筒,王绂将画卷起装了进去。


    没多久,这幅画就被送往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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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刑场,五个行刑台同时行刑。


    第一天割三百刀,所有犯人都被送回监狱。


    一刀刘他们给每个受刑的犯人,都喂了一颗药丸。


    “这是我们这行当研究出来的一点小玩意儿。”


    “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毒。”


    “不过是慢性毒,服用后短期不但不会死,还会精神焕发。”


    “最合适用来给受刑的犯人吊命。”


    “怕害人,秘方是不外传的,也不能写在纸上,只能口口相传。”


    庞修德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毕竟每个行当的头部从业者,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独门手艺,打听这个犯忌讳。


    关键是,这玩意儿是慢性毒,很敏感。


    被人知道自己掌握了这种东西,恐怕以后路会更难走了。


    冯汝杰渐渐清醒过来,听到庞修德的声音,眼睛顿时瞪大。


    没有眼皮保护,他的眼球本就有些凸,这一瞪眼就更是吓人了。


    庞修德都感到一阵不舒服,强忍着不表露出来,而是得意的道:


    “冯判官,今日感觉如何?”


    冯汝杰激动不已,发出‘呜呜’


    声。


    庞修德忽然低声道:“不用恨我……不对,尽情的恨我吧。”


    “不要说什么我出卖了你之类的,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听说过密奏使吧?我就是。”


    冯汝杰的眼睛瞪的更大,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密奏使拥有直接给皇帝上奏的权力,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他下意识的以为,庞修德早就和皇帝有过沟通,故意留在这里当眼线。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仇视、痛恨、懊悔更是千百倍的增加。


    两道血泪,顺着眼睛汩汩流下。


    庞修德更感快意,大笑道:“哈哈……所以懂了吗,从始至终你不过都只是个小丑而已。”


    冯汝杰牙齿咯咯作响,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疯子姜员外的感受。


    正因为感受到了,他才更加无法忍受。


    庞修德很满意自己的这番话,他就是要从身心上打击对方,给对方带去最大的痛苦。


    只有这样,才能慰藉被害死的冤魂,顺便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怨。


    一番语言操作之后,他心满意足的离开,只留下面容扭曲的冯汝杰。


    第二天行刑继续。


    其他四个人,最快的一个割了六百多刀,手抖了一下划破大动脉致仕受刑人死亡。


    其余差不多也都是七八百刀的样子,受刑人就死了。


    只有第一组,也不知道一刀刘是太兴奋,还是别的原因,竟然超常发挥。


    足足割了六天,冯汝杰身上的肉几乎被剃光了,骨头、血管裸露在外。


    实在没有地方下刀,开始拆手脚等地方的骨头。


    最后算下来相当于割了一千七百一十三刀。


    行刑结束,一刀刘整个人都瘫倒在地,累虚脱了。


    二脖子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神仙一般。


    几人一起竖起大拇指:“从今天开始,你一刀刘就是我们中的这个。”


    一刀刘也无比得意,这绝对是创造历史的记录,没想到竟然在他手里完成了。


    但后遗症也很严重,他手脚不停颤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不得不放弃了剩下的任务。


    桑敬得知此事,直接奖赏了他一千贯宝钞。


    算上他行刑应得的酬劳,这一次足足赚了一千两百多贯钱。


    这笔钱足以让他们全家过上富裕的生活。


    一刀刘心满意足的退休了。


    二脖子等人很羡慕,但并不嫉妒。


    这个钱是他应得的。


    更何况,还剩下十五名死囚呢,他们最后赚的也不会少。


    一千七百一十三刀,这个记录很快就传扬开来。


    百姓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的高兴。


    这种贪官,就该被千刀万剐。


    很多做了亏心事的人,则开始瑟瑟发抖,希望不要被发现。


    尤其是监狱里的那些囚犯,得知二十人被凌迟,首犯冯汝杰更是被刮了一千七百多刀,吓的屎尿齐出。


    一个个比谁招的都快,就只有一个要求,别被凌迟。


    但会不会被凌迟,显然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有些人就算招的再利索,也难逃刀刮。


    比如那位白面书生蔡炳文和他的几位同伙,当他们招出真的干过采生折枝之事的时候。


    庞修德直接就将他们列入了凌迟名单。


    之所以现在没有行刑,是怕惊到了那些贩卖人口的买家。


    义惠侯府的行动,也非常的顺利。


    凤阳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凌迟给吸引了,再加上桑敬打着观刑的幌子,放开人口管制。


    民间很多人开始借机流动,又变相的为调查人员打了掩护。


    资料上的情况,大半已经被证明属实,只有一小部分还在调查中。


    “情况很不容乐观,这些被贩卖的女子,已经有四分之一不在了。”


    “还活着的那些,有些认命的,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部分不认命的……惨不忍睹。”


    庞修德将义惠侯府送过来的资料放在桌子上,面色凝重的道。


    桑敬随便拿起几页翻了一下,脸上也不禁露出怒容:


    “这些人,同样该死。”


    庞修德又拿出一份资料,道:“这是被贩卖的幼童的情


    况。”


    “他们的境况,比被贩卖的女子更凄惨。”


    “只有极少数被卖给绝嗣的人家,日子才好过。”


    “大部分都是被买来当奴隶用的……”


    “而且调查发现,很多富人有娈童癖好,会购买俊俏孩童……”


    桑敬脸色更加难看:“抓……杀……”


    庞修德提醒道:“您在这里重新用凌迟之刑,此事应该已经传到京城。”


    “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命令传达下来,您可想好应对之法?”


    庞修德已经是他的心腹,桑敬倒也没有隐瞒,而是道:


    “我已经给圣皇、娘娘、陛下和陈侯写信,将这里的情况说明。”


    “他们都不是迂腐之人,定然能理解的。”


    说到这里,他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道:


    “主要是陛下,为了大局整整隐忍了五年,此时正欲大展拳脚。”


    “只要我们能将凤阳的事情处理好,他只会高兴,不会因此责备我们。”


    “所以你尽管放手施为。”


    庞修德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冷笑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