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突然爆发，黄父带来的人在其命令下推开费尔，攥住黄素仪的胳膊几乎抬离体面朝着黄父的位置走去。


    费尔一时不察被推到在地，他忙不迭爬起朝黄素仪跑去，他嘴里说着些什么，可黄父听不懂也不在乎，他粗暴的让人把黄素仪塞进车里，费尔试图冲过人墙却不得其法。


    车门“砰！”一声关上，黄素仪在车内用力拉扯车门把手，但车内的司机早在她被塞进来后就锁上了门，她只能隔着车窗看着费尔一次次冲上来，一次次被推倒在地，她听到爱人在和父亲解释，可是那些话，在场的，只有黄素仪听得进去。


    “你们断后，随便把他丢到哪里，不准他再出现在小姐面前。”黄父站在路中间，隔着手下冷漠看着再次摔在地上狼狈的费尔，他看向费尔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留下几人负责拦住费尔，黄素仪被黄父直接带到了码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和海边停泊的帆船，黄素仪心中生出一股无力的恐惧。


    黄父就坐在她身侧，从头到尾没和她说一句话，她手反反复复攥紧裙角又放开，平滑的丝绸料子已被蹂躏成褶皱遍布。


    她心中在祈祷父亲不是想带她回国，可是车轮碾过的地方已经从干燥石板路变成沾着海腥味的泥泞地面。


    车停下来，黄父先一步下车，黄素仪坐在车内没有动作，她不想面对这个可能的事实。


    可惜沉默没有作用，车门被打开，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车外伸进来，黄素仪看去，朝夕相处近两年的管家习惯性露出笑容：“小姐，请下车吧。”


    对方的手一直停滞在空气中，看着对方毫无波澜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了眼下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她再也无法抑制露出嫌恶的表情。


    管家似乎没有心，他还是一副公事公办和蔼表情，嘴角的弧度都未变，手依旧保持着准备扶她下车的姿势，好像如果她不下他就会一直等。


    一时间两人僵持住，黄父已经走出几步远，还没听见动静，转过身看去，一下子就猜到黄素仪不愿下车，他皱了皱眉：“不下就直接拉下来，不要耽误时间。”


    管家得到命令，对黄素仪点下头：“得罪了，小姐。”话毕，他直接伸手攥住黄素仪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其从车上扯出，黄素仪脚下踉跄几步，还没站稳就被车边等候的人架住，朝着港口停泊的帆船走去。


    远远的，黄素仪看着帆船上的标识，那是黄家的货运船，原来父亲为了将她带回海城，大概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出发了，连租条客船的时间都没留。


    货运船的构造和客船很不一样，整体不适宜人居住，黄素仪被带进船舱中一个小房间，房间内部昏暗采光极差，地上摆了张木床铺设好了被褥以及一些够用一月的日常洗漱用品。


    背后受力，黄素仪被推进去，随后关门声就擦着耳边响起，她站稳脚回身看向门，严丝合缝，她知道，出不去了。


    认命般坐在床上，黄素仪扫了眼房间，很明显是临时改出来的，她猜测父亲住的大概也是这样的房间。


    她自嘲的笑，为了把不听话的女儿抓回去，父亲居然愿意屈尊结果住这么差的房间。


    没多会儿，船身晃动，黄素仪知道，出发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油灯摆在桌上，使其根本分不清白日黑夜，除了来送饭的仆从外，黄素仪接触不到任何人，而且这条船上都是黄父的人，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不知行进了多少个日夜，黄素仪只能按照送餐的规律推断大概有个半月了，她默默在桌上用茶水划着法兰西和海城的地图，推断船到了那个海峡，离法兰西有多远了，离海城又有多近了。


    想着想着，黄素仪再次想起费尔，他那天大概吓坏了吧，其实他也只是个刚离开学校乌托邦没多久的年轻人，在面对爱人父亲的强制手段下，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或许会暂时击垮他。


    他会去那栋离学校很近的房子找她吗，然后怎么找那栋房子都像没人一样，给不了他一丁点回应，或许现在他已经辗转找到房东了吧，再从房东口中得知她已经退租回国，他会怎么做，他能怎么办。


    他会想起秦芊吗，他会去找秦芊帮忙吗，结果发现秦芊也无法帮忙，他会不会奔溃。


    他会离开法兰西来海城找她吗，可他从未离开过法兰西，他会买到船票吗，他会错过登船时间或者走错航线吗，或者，他会忘记她吗。


    想来想去，黄素仪在脑海中给费尔计划了无数种可能，漫无边际的无聊中，她从恐惧惊慌，到喜悦期待，再到无力沮丧。


    门咯吱一身开了，黄素仪看着桌上的茶水，她疑惑看去，现在也不是送餐时间。


    光影从门外射来，有人逆光站在那里，黄素仪眯了下眼适应光线，那人已经开口说话：“出来吧，去甲板透透气。”


    是黄父，他说完这话没走，就那么站着，似乎在等她给出反应，黄素仪心想，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她随手在桌上一抹，地图航线瞬间糊做一团斑驳的水渍。


    起身，黄素仪扯扯坐皱的裙边，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父女俩没人说话，黄素仪落后一步跟着黄父，她才发现原来她住的房间离甲板这么近，只用几步，就和天光相拥。


    甲板上风有些大，黄素仪没好好打理的发丝被吹的杂乱的飞，黄父看见，习惯性抬手想帮女儿整理。


    黄素仪看见父亲举起的手，不自觉往后退开一步，黄父的手僵硬在空中，他抿唇收回手。


    退后的太快，黄素仪才反应过来父亲不是想打她，可已经做了，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好在黄父也没打算让她解释，来到船护栏边，黄父看着海面上时有时无的飞鸟，平静的宣布决定。


    “学校已经退掉了，房子也退了，你的东西管家已经收好，这次回去就不用再出来了，了。”


    虽早就有所准备，可真的听到答案时，黄素仪还是难掩失落和悔恨，她恨自己为何不再做的好一点，不让管家发现端倪，不被父亲知道。


    “你也满十六了，之前想你年纪小没认真与你说，现在我看你也是能懂的人了，这次回去我准备给你议亲，之前就有合适的人和我提过，你这次回去多去那些聚会看看，如果合得来，今年就把婚事办妥。”


    “什么，”黄素仪震惊，她已经接受被带回去的事实了，可凭什么一回去就要她嫁人，难道就因她私自恋爱，可父亲不也已经棒打鸳鸯，甚至她可能一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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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再和费尔见面了。


    “你不用惊讶，这本就是你该走的路，只是现在提前一点，况且只是先让你相看，总要两个人都有感情日子才过的下去，我是你父亲，黄家当家，又不需要卖女求荣。”


    “李家小儿子十九在念军校，吴家也有个今年留洋回去的，好像刚满二十，宋家你宋爷爷的老来子今年二十一，和他大哥二哥一起经营宋家生意，你也见过，总之，回去之后我会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要去和他们吃吃饭看看电影，和你在法兰西时一样。”


    听着父亲把那些男人像菜市场的葱一样挑选描述，黄素仪皱眉，眼底的惊诧和嫌恶无法抑制，是不是自己是被父亲摆在卖桌上的货品，任由他人挑肥拣瘦后称斤买走。


    “父亲，我不想结婚。”黄素仪无所谓父亲会不会接受，她只是太恶心了，本能作出反抗。


    黄父看了眼黄素仪，嘲笑一般扯了下嘴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去看看闸北那边，有你这样大的，孩子都会说话了，更何况，我又不是让你嫁给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歪瓜裂枣也当不了我黄家女婿。”


    见黄素仪还想反驳，黄父继续说道：“不用再说了，总之你回了海城就乖乖按我说的做，要反抗我，也等你嫁人后有了别的靠山再说。”


    说完黄父没再等待拂袖而去，黄素仪侧身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即使眼睛被四处乱飞的头发扎的疼，也没有闭上眼睛。


    她很清楚父亲不是在吓她，他确实这么打算也一定会这么做，还有半个月就到海城，等待她的，是不知多少个世家子弟新贵青年的邀约，也的确如父亲所说，她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在法兰西时，她自大的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实则就是一团渔网四处漏风，过去两年，如梦一般，再也无法得到了。


    说回来，父亲一开始送她去法兰西，不就是为了让她自己挑选一个丈夫吗。


    这些年世道乱的一日不同一日，有时一觉醒来天就变了，父亲只是个商人，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没几个面子，所以他需要用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将权力和他的财富牢牢捆绑。


    这个方法，就是将她嫁给一个手握权力的人，可现在那群站在顶点的人都已是年过半百，他不会也不允许女儿和这样的人结亲，对于权力的渴望和自视清高的自尊让他极度在乎外人的目光。


    于是他想到了从一开始就押宝，这些年家世好的，背靠苍天权贵的，大都被送去留洋，他们被寄予救国的希望，于是黄父想到了把她也送去，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她如果能压中一个未来会走上高位的，就能保黄家乱世太平。


    即使没能压中，可几年的同窗情谊，也够黄家在危难时借旧谊求得一丝生机和庇护。


    这背后的利益关系，父亲以为她不知，其实从父亲突然和那些留洋的家眷往来探听研究地区后，她就猜到了。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她毁了，没有在那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钓到一个金子，却爱上一个人种不同无法给黄家带来任何助力的洋人，不说有没有未来，只要消息在圈子里传开，黄父的计划就彻底无法实现了。


    所以，他在初现端倪时斩断可能，将她带回海城，然后，亲自重新押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