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是浅瞳金发的街道上，唯有黄素仪黑发深瞳，在这个很少人见过东方人种的土地上，黄素仪的脸无疑不会引来关注。


    尤其由于人种基因不同，黄素仪在法兰西人看起来，年纪远小于她本身。


    费尔今年十七岁，此刻站在黄素仪身侧，配合着她的步伐频率，低头看向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看她头顶小小的发旋，和翘起来的笔尖。


    他的学校这几年来了好几个东方面孔的学生，不过他和她们都没有太多交集，况且他也不太分得清她们。


    偶尔会给老师帮忙，但也不会过多交流，以至于他都不知这个小女孩居然记住了他。


    她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很小，是不是和住在祖母家的妹妹一样大，可妹妹才十岁，家中怎么舍得让她远行国外。


    “你今年几岁了。”费尔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遍问了出来。


    “嗯？”黄素仪走路时在看脚下踩过的砖石纹路，一时没反应，大脑转了一圈意识到费尔问的问题后，她觉得说大一点自己的年纪：“十五了，你呢。”


    其实她才十四，可在老家，爱讲虚岁，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太小。


    “你看起来不像十五，很小，像我妹妹。”费尔有些意外，不过学校里的东方人好像都是看起来会很小。


    “你妹妹和你长得像吗？”黄素仪侧首看着费尔问道：“如果像那我和你妹妹就不像了哦。”


    闻言费尔笑出声，她明知他说的是年纪，却故意扯到长相上去。


    “哎，你还没说你多大呢，”黄素仪撇嘴，“不说让我来猜一猜，你给老师当过助教，助教肯定比我大，你大概十八岁吧？”


    说话间两人脚步不停，绕过平坦的街道，爬上山坡的阶梯，不可避免呼吸有些急促，费尔喘口气，虽然明知她看不见，还是点头：“差不多，再有半年就十八了，到时候我也要离开学校去银行实习了。”


    “你参加业士考试了？”黄素仪问。


    只有参加了业士考试通过的人才可以进入大学，她来之前父亲就没打算让她参加，就算提前参加通过了，等到十八岁时也会回国。


    费尔回答：“嗯，考试通过了，不过到时我会一边上学一边工作。”


    “啊？”黄素仪有些意外，她以为他没过所以才要去工作呢，“那恭喜你了，很厉害啊。”


    法兰西的顶尖教育阶段只服务于少部分精英阶层，因为禁止雇佣十二岁以下的童工，所以很多人会在十三岁时正式成为一名合法的劳动力。


    普通人家大部分十三岁以后就不再上学了，能继续上学的最起码都是中产家庭，业士考试也挺严格，通过率并不很高。


    “谢谢。”费尔笑着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她是怎么坐了一个月的船漂洋过海到的法兰西，吃不到家乡食物时的不开心，学到新东西时的满足感。


    费尔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全盘接收这个才相识不到一天的异国女孩的碎碎念，并赞叹她海上漂流一个月的勇敢，推荐她学校附近乃至这座城市的美食，并肯定她的学习能力。


    一路走，两人竟似多年好友一般，相谈甚欢。


    终于，爬过长长的阶梯，穿过一座座红顶洋房，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长长的海岸线呈月牙状匍匐在白色的沙滩，几座小山般的礁石分割了远处尽头。


    蓝色的海和天就像手足，彼此相望却又密不可分，几片软绵绵的云平静的坠挂在天上，偶然吹过的风拂过脸庞，轻柔细腻。


    “好漂亮！”黄素仪瞪大眼睛，小跑几步来到更广阔的平台。


    费尔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他早已习惯这里的一草一木，包括每一片风景。此刻看着黄素仪的笑脸，他居然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费尔走到黄素仪身边，寻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远方。


    “我在一家照相馆的橱窗看见的，问了老板，老板告诉我的，”黄素仪张开双臂仰起头感受风，“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啦，不是你这个本地人，我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就找到的。”


    黄素仪这一路好不吝啬对于他的夸奖和感谢，费尔已经从一开始的羞涩到现在的习惯。


    “你想拍照片吗？”他看向她。


    “嗯？”黄素仪偏头，收回手，眼珠转转思考，“嗯，想是肯定想啦，不过也要等下次约好摄影师了，到时候我就带着照片回海城，给我的朋友们看。”


    得到肯定的答复，费尔在黄素仪好奇而后震惊的眼神中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大块看起来很重的长条物体。


    “你背着这个爬了这么久，不重吗，你要早说我就不让你来了，”黄素仪看着这个硕大沉重的相机，心里隐隐自责。


    费尔摇摇头：“不重，还好，我习惯了，平时都会带的。”


    虽然费尔这么说，黄素仪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是她心血来潮邀请她爬山，却不过问他是否方便。


    “我可以拿一下看看嘛？”黄素仪问。


    “当然，”费尔点头。


    伸手接过相机时，虽做好了心理准备，黄素仪还是被这个铁盒子的重量惊到，现在相机一般只在照相馆使用，要配很高的三脚架，这个相机虽然看起来不是照相馆那种，更方便外出携带，可还是太笨重了。


    “要不要学怎么用？”费尔看着黄素仪有些吃力的低头摆弄着相机。


    “可以吗？”黄素仪眼露惊喜抬头看向费尔，但随即又想到拍照会耗费掉胶卷，她不太好意思。


    看出她的心思，费尔从包里又拿出一小卷东西，抬手晃晃：“没关系的，我有很多胶卷，够你学的。”


    费尔果然说到做到，手把手教她怎么操作，在黄素仪手中很重的相机在费尔手里就无比听话，借着费尔的帮忙，她搞清楚了这个相机的使用方法。


    “我给你拍照吧！”黄素仪觉得自己已经学会，急于验证成果。


    费尔点头答应，走开几步来到平台的围栏处，轻靠在上面，两手搭在身侧的围栏上，背对着海面面向黄素仪。


    “拍吧，”费尔对着正对着他的黄素仪说道。


    “好，准备好别眨眼啊。”黄素仪举起相机至眼前，把眼睛对准那个小小的成像口，她调整真角度和焦距，确保构图合理。


    焦距拉进，费尔的眼睛隔着镜头与她对视，没有任何偏移。


    刹那间，黄素仪的心跳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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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拍，她今天虽然和费尔无数次眼神交汇，但从未有一次如同现在这般毫无阻挡，坦诚相见。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大脑和心脏中迸发，飞速流遍全身血脉，闹的心间酥麻，年纪尚小的黄素仪还未意识到，这是独属于少女的情窦初开。


    在这种意外情绪下，黄素仪有些慌乱按下拍摄键，听到咔擦一声，她放下相机，看向彩色世界里站在微风中发丝飞扬的，穿着白色衬衫，眉眼弯弯的费尔，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过年时炸响的炮竹。


    见她放下相机，费尔收手走过来。


    一步一步，黄素仪似乎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暖阳下树木的味道，一点点朝着她袭来。


    “怎么了，”其实只有很近的一点点，费尔迈了几步就到她面前。


    黄素仪白皙的脸上浮出一点点红晕，费尔伸手拿过相机，他以为是相机有问题所以她才突然变得奇怪。


    拿到手检查了一遍，他抬头笑看着黄素仪：“是有哪里不会的吗？”


    相机当然没有问题，她甚至已经拍下了心里兵荒马乱的那一瞬间，但她不知要怎么说，只摇摇头。


    “是不是因为相机很重啊，”费尔想了想，找出他认为的答案，“那我给你拍吧，下次我再教你，到时候我会带支架的。”


    在他眼中，黄素仪太瘦弱了，举起相机时纤细的手腕衬得相机格外大。


    听他如此解释，黄素仪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而且他说，下次。


    “你以前拍过照吗？”费尔问，“如果没有需要我给你指导拍照姿势吗，不过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用想，拍出来的就是最好的。”


    “拍过，”黄素仪回答，海城黄家的千金怎么会没有拍过照，她家都有照相馆，只是她从未听过有人说，拍照时什么都不用想这样的话。


    于是她听着费尔的声音，在他的引导下，去抬头看天，扶着围栏大笑，甚至靠着树坐在地上，这些她在海城黄家时从未听过的照相姿势。


    费尔没有让她一定要看向镜头，不知不觉，她也就忘记了正在面对镜头，正在被记录。


    看着远处沙滩上漫步的行人，有成群结队，有形单影只，也有成双成对的，不知为何，黄素仪想到一个念头，她转头看向费尔：“我们一起拍一张吧。”


    她说这话时没有想太多，只是她在黄家时，就和很多亲人一起拍过照，逢年过节或遇喜事时，大家都会拍照留念，她只是觉得今天很值得留下什么，就这么说出口了。


    在她回首看向镜头时，费尔也在镜头那边与她纯真热烈的视线相撞，看着镜头那边肆意的少女，他忽然意识到了刚才对方的怪异是为什么，因为他也如此。


    拍下她笑着看向他的一瞬间，费尔耳尖有些烫，他放下相机，稳住心神，等待黄素仪来到他身边。


    “可以拍吗？”黄素仪仰头看着他，费尔无法拒绝。


    相机设置好延时，两人一起背对海面站在一颗开着红花的树下，隔着一拳距离，规规矩矩拍下一张很传统的相片。


    在两人看不到的镜头里，少男少女的心动如同雨后雨林的藤蔓，掩盖在树冠下攀爬缠绕，差一点就要得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