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最后的冲刺阶段，整栋教学楼被压抑的气氛所笼罩，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终于，那个遥不可及的高考，就这样悄然而至。


    是释放，是喘息，是暴雨过后的日出，是穿过黑暗后的黎明。


    他们惊奇的发现，当高考真正到来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突然之间，就觉得高考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相反，高考的逼近，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解放。


    二中不像别的学校，没有高考前放假的习惯，一般都是在学校奋斗到最后一天。所以即使是六月六号的那天晚上，二中的三楼依旧灯火通明，一班的教室里，没有一位同学缺席，大家都在苦苦坚持。


    窗外，初夏的晚风轻轻掠过梧桐树梢，送来阵阵清凉。而教室里，只有翻动试卷的簌簌声和时不时的咳嗽声打破这片沉寂。


    那天晚上，周斯年收到了来自二楼学弟余乐天的祝福。


    他看到他偷摸的在昏暗的楼梯道里，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便上前一把捏住他的后颈，半开玩笑的问：“干什么呢？想被通报批评？”


    余乐天被人捏着脖子，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周斯年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捋了捋气说：“别吓我了，学长，我早知道了，串班根本就不会被通报批评。”


    周斯年知道自己唬不住他了，便含笑问：“高二晚自习比我们放的早，你放学了不回家，在这干什么？”


    余乐天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接着递到他的手里：“喏，给你。”


    “这是什么？”周斯年明知故问。


    余乐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们明天不是高考吗？我路过文具店觉得这小玩意挺好看的，就买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知雨学姐，祝你们明天高考顺利。”说到最后，他没了羞涩，抬起头笑着对周斯年说。


    周斯年愣了一秒后，接过了他送的礼物，低沉着声音说：“谢谢。她听到你的祝福，也会开心。”


    “真的吗？”余乐天兴奋的问。


    “嗯。”周斯年拍了拍他的肩，“不是说要超过我？还不赶紧回家写试卷去。”


    “我会的！”余乐天心满意足的屁颠屁颠的跑了回去。


    周斯年看着手里的两份礼物，双眸黯了几分。


    回班级的路上，他发现自己班靠近走廊的窗户旁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走近看，才发现是别的班的同学，几个人手扒在窗户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周斯年懒得管，无视着这些人径直走回班级。


    进了教室，他才知道外面那群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冯老师给同学定了一个十寸的大蛋糕，同学们人手一个盘子，直勾勾的看着讲台上的蛋糕，两眼发光。看到周斯年回来后，大家都起哄让他上台。


    周斯年将手中的礼物袋子放回自己的桌子上，不明所以的站在讲台上。一直站在一旁笑的和蔼的冯老师从袋子里掏出切蛋糕的刀，递给周斯年。


    “我给你们买的蛋糕，就由班长来切吧。”


    这下，周斯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接过了蛋糕刀，对着下面的同学说：“愣着干嘛，上来啊。”


    听到后，下面欢呼一片，声音大的似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压力全部倾泄，最后还是把李秃头招了过来，大家的声音才渐渐的小了下去。


    李秃头推门而入，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大声吼：“诶诶诶！你们班干什么呢！我走过来，整个教学楼，就你们班最吵！明天就高考了，还不收收心，怎么地，在学校最后一天，想造反啊？”


    周斯年瞟了一眼窗外，发现刚刚扒在上面看热闹的人早已溜没了影。他收回视线，自顾着切着蛋糕。


    但学生毕竟还是学生，听到他这么吼，下面都沉默不语，没敢再继续说话，大家不免得有些泄气和沮丧。


    只见台上的冯老师看了看下面的学生，推了推眼镜，毅然向李秃头走去，那气势，颇有英勇就义的味道和风范。他拉着李秃头的手出了班级，在走出班级的最后一刻，还给班里的同学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懂了，在静默一分钟后，狂欢声再次爆裂般响起。


    周斯年很尽责的平均分完了蛋糕，给冯老师留了一份后，自己也留了两份，有人看到后调侃他，说他“滥用私权”，给自己偷偷多留了一份，又有人说他是班长，多吃一份怎么了？平日里的恩情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但他对此充耳不闻，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在一片混乱之中，径直走向自己身边空了一个多月的位置，拿了一张纸把桌子擦了擦，在上面轻轻放了一块带着巧克力牌的蛋糕。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块蛋糕，是他留给林知雨的。


    -


    高考当天，二中习惯在每个考点分配一位送考老师。周斯年所在的这个考点，正好是冯老师送考。照例，在这个考点考试的学生，都要在进考点和出考点时，跟冯老师打声招呼，以报顺利和平安。


    六月的天是炽热的，是热烈的，是充满生机的。随着温度的升高，天空变得湛蓝如洗，云朵轻盈的漂浮着，变换着形状，似是在为今天结束最后一门的高考生庆祝。


    在这样的天气下，连平日里微凉的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但即使热浪滚滚，也依旧抵挡不住考点外家长的热情。他们伸头探脑，掐着点在门口等着自己凯旋归来的孩子。


    周斯年走出考场的时候，还没几个考生在外面，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前十个出去的，一出去，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某位周女士眼疾手快的拉了过去。


    “辛苦了，我的宝贝。”周女士把一大捧向日葵放在他的手上，说着就要上前送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斯年无奈接过，对她说：“妈，我还得跟老师打声招呼。”


    周女士听后皱了皱眉头，“臭小子，我好不容易调的班，抽出时间来接你，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能理解，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去吧，我在旁边等你。”


    说话间，又有不少考生陆陆续续的从大门口出来。


    周斯年点了点头去人群中正挤破脑袋，寻找自己学生的冯老师那报了到，冯老师看见他后，欣慰的笑了，他恭喜他，也真诚祝福，希望能稳定发挥，取个好成绩。周斯年笑着说了谢谢。


    晚上，他并没有跟周女士回家，而是破天荒的参加了谢飞几个组织的同学聚会。他跟谢飞不在同一个考场，便要来了地址，自己打车去了指定的KTV。


    在车上，他偏头透过涂着防晒层的灰蒙蒙车窗，不经意间看到冯老师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孩，瘦弱的背影有些熟悉，他不禁呼吸一滞，但当他再次回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时，那个女孩，早已不见了。


    他把一切都归咎于最近压力太大，所以才会产生这样不切实际的错觉。因为太累，他干脆阖上了眼，在车上眯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包厢内，一阵喧闹，音乐声与酒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当周斯年推开KTV包厢门的那一刻，坐在里面的人都纷纷抬头看向他。


    有人诧异的给谢飞比了个大拇指：“谢飞你可以啊，班长这样的高冷男神都能被你叫过来。”


    谢飞骄傲的拍了拍胸脯：“那必须，你也不看看我跟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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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哥的交情。”


    周斯年笑着找了一个空的地方坐下。


    “诶诶诶，你们别光顾着看人啊，点歌点歌。”谢飞看坐在右半边的几个女生，看到周斯年来后，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就没挪开过，便催促道。


    “是啊是啊，今天要玩个尽兴！”有人附和。


    “是要玩个痛快！这试终于他妈考完了，再也不用写试卷了，爽！”


    “必须玩个通宵，把之前没玩的，全部补回来！”


    周斯年听着他们说的话，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却依旧不自觉的弯起了嘴唇。


    谢飞给他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递给他：“给，喝点。”


    周斯年看着酒杯，似乎在犹豫什么，没接。


    谢飞看他那样，以为是他怕度数高，便说：“啤的，度数不高。”


    周斯年还是没有动。


    谢飞“啧”了一声，拉长了声音补充：“干净的，这杯子我自己带的，知道这里的脏，没用。”


    这话说完，周斯年才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这才对嘛哈哈哈。”谢飞笑着，继而转头对对面的人说：“快点歌啊，都没几首了，我可是买了通宵，不唱不就浪费了。”说着他又把头转了回去，问坐在一旁的周斯年：“周哥，你点不点？”


    “不点。”周斯年一秒回绝。


    谢飞不死心般又问：“真不唱？”


    “不。”


    似是觉得没劲，谢飞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让我给你们露一手。”说着便跑去点歌机旁一顿操作，点了十几首上世纪老情歌。


    周斯年看着眼前泛着光泽的酒杯，不禁低垂下了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早知道这么吵，就不来了。


    虽然这么想着，他却没有起身，而是不停的给自己倒酒，一口又一口的喝着，像是要麻痹自己一般，直到最后感觉到头有一丝丝的晕后，才停下了手。


    谢飞订的是这家KTV里面最大的包厢，但十几个人坐在里面还是显得有些局促和拥挤。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几杯酒下肚的原因，他突然觉得有些闷，于是便起身去了厕所。


    他洗了把脸，迫使自己清醒后，又重新回到了包厢。


    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举着杯子，有的是啤酒，有的是橙汁，还有的是白开水，但似乎都是在等他归来。周斯年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酒杯，挑了挑眉，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喝？”


    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话，那人大声的回答：“喝！”


    紧接着，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到最后，竟齐哗哗的一起喊着：“喝！”


    谢飞看着这个气氛，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发烫，于是抓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抬手猛地先干为敬，他随意的擦了一下嘴边漏出的酒，大声道：“祝高三一班的我们，毕业快乐！永远年轻！”


    有人调侃道：“下一句，是不是要接永远热泪盈眶？”


    谢飞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太他妈老土了，要是我我就说，我们一班，永远是最屌的！！！”


    大家听后被他逗乐了，有的感性一点的女生还偷偷抹了抹眼泪，紧接着，就见大家将杯子碰撞在一起，十分有默契的齐声喊道：


    “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超常发挥！”


    “毕业快乐！蒙的都对，超一本分数线！”


    “毕业快乐呀！”


    ……


    在一片喧闹之中，周斯年无声勾起唇角，喉结轻轻滚动，将那句藏在心底最真挚的话语揉碎在唇齿间，他轻笑着说了句：


    “毕业快乐，林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