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作品:《她不卸甲》 夜色已深,街道路面上化了一半的积雪结成冰,朔风吹过朦胧薄雾,寒意入骨。
此时的长街上,人潮已经褪去,只余三两行人赶着马车从路上穿行,冷冷清清。
湿滑的地面上映出一人一马两道影子,从风花雪月的揽月楼一路往城东走去,不急不缓。
途径一处转角,宋玉昭顿了顿脚步,微微侧身,听见暗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下一刻,一声短哨急促响了一声。
马儿似也察觉到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调了个方向正对着转角处,两只前蹄在地面上轻轻踏着,略带几分急躁和不安。
暗处的身影看清来人,将手中的断刃别回腰间,轻声唤,“小将军。”
宋玉昭往那暗处瞧了一眼,问,“有落脚的地方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暗处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宋玉昭这才发现楚英身后竟还藏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单衣,目光怯怯,脸上不知是泪痕还是冷汗,眸中带着一层水气。
楚英一只手架着她,帮她站稳身子,随即轻轻摇头,“没有。”
宋玉昭看了一眼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消瘦女子,又看了看楚英,纵然心中满是疑团,却也没急着追问,只点头道,“行,那便随我回营里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
几刻钟后,城郊军营。
征兵处的主簿将今日登记入册的新兵安置好,又将誊写好的名单交给随军的百夫长,以便明日校场上用。
茂平等在宋玉昭的营帐外。
他今日留在营中,未随宋玉昭在征兵处盯着,见她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正准备去马厩牵了马到城中找找,就见她领着两个人回了营。
待看清来的人是谁,茂平不由得一惊,“楚英?”
“茂平,先将人带进去吧。”
宋玉昭说着将马缰随手递给营帐外的将士,又吩咐道,“多搬几个火盆,火烧得旺些,再拿身干净的衣裳来。”
“算了,”她瞧一眼被冻得面色有些发白的女子,摆手道,“穿我的吧。”
三人在帐中坐定,将士们进进出出,帐内添了好几盆炭火,寒意消散,那女子腿上搭着厚厚的被褥,身上披着宋玉昭的衣裳,淡淡的皂角清香钻入鼻中,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她面色好了不少,宋玉昭将火盆上煮开的茶水往杯盏中倒了一杯,起身递到她手中,这才开口问楚英,“说说吧,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么会在雍州?”
楚英低着头,“说来话长。”
她比宋玉昭记忆中又瘦了不少,也晒黑了些,整个人气质更加干练,比从前在军中时多了几分侠气。
盆里的火苗时不时往上窜一下,暖橙色的火光映在她半张脸上。
“我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四处游历,前不久刚到雍州落了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小将军。”
宋玉昭看着她,“不是说没有落脚的地方吗?”
“我先前住在城中的客栈,”她说着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道,“只是她不方便。”
宋玉昭没说话,静静等着楚英说下去。
“她叫阿兰,我与她算是有缘,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与她萍水相逢了。”
楚英也没卖关子,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说来也巧,一年前宋玉昭卸甲回京,楚英不愿留在怀远军,便借着宋玉昭顶撞宋彻的罪名,随那批被革去军职遣散的将士一同离开了幽州。
她打算沿着大齐的边界线一路游历,心想她这一身武功,白白浪费也是可惜,那便做个游侠或也不错。
阿兰便是她救下的第一个人。
那时天色已暗,楚英刚到雍州,准备先入城找个地方歇一晚,却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听到一阵轻微的哭声。
走近一看,只见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双脚踩在一块木桩上,作势要往树枝上挂着的绳索上攀。
“你在干什么?”
黑夜中骤然响起一声冷喝,那女子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从木桩上跌下来,楚英松开马缰快步上前将人扶稳,低头一瞧,见发现她脸色蜡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纤瘦的胳膊在衣袖中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了?”楚英顿时察觉不对。
阿兰耳边嗡嗡作响。她努力想忘记方才发生过的事,可身下的疼痛让她无法忽视,只能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演那令她绝望与愤怒的场景。
她不说话,两手不住地往身上遮掩,楚英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人在这城郊的荒野处,身上的衣裙破破烂烂,纵楚英不愿以这样的心思妄加揣测,可她毕竟不是傻子,也并非因自己武功高强就假装看不见弱女子的难处。
事实已在眼前,楚英心口突突直跳,右手攥紧长剑,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怒,“他们往哪边去了?”
阿兰闻言抬头,一手紧紧扯住她的袖子,带着哭腔哀道,“别……我……我不认识他们……你别走……”
“可看清他们长什么样了?”
阿兰又是摇头。
楚英无奈叹气,从马背上取下包袱,很快翻出一件衣裳套到阿兰身上。
“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楚英声音冷冷的,阿兰抹抹脸,泪流得更凶了。
“我没有家……”
家中唯一的兄长病逝,她是来雍州投奔远亲的,没想到她那位远亲早就从雍州搬走,在雍州几日不仅没大厅道去向不说,还被几个无赖污了清白。
“人言可畏,我那时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那几日是楚英姑娘陪着我,耐心宽慰不说,还用自己的盘缠在城中置了间宅子给我,虽然不大,但我终归是有了去处,也就没再想着要轻生了。”
握在手中的杯盏不再如方才那般滚烫,手心的灼痛感消失,阿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立刻觉得腹中熨帖几分。
宋玉昭默默看了楚英一眼,见她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嘴角紧绷,神色严肃,浑身上下都写着“无事勿扰”。
至于她耐心宽慰人的样子么……宋玉昭从前别说见了,就是想也是想不出来的。
“那这次呢,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了阿兰的身份,也知道了前因,总得问问今晚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面不改色坐在一旁的楚英眉头微皱,道,“这次,其实我也正想问阿兰。”
二人的目光一同落到阿兰身上。
楚英问,“沈家犯事,你为何也会被抓?”
楚英在城中遇到阿兰时,她正被人押往府衙,之后沈家获罪,男丁被斩,阿兰随一众奴籍侍女被发卖,楚英也有些想不通。
一个良家女子,怎么会和沈家攀上关系,又怎么被婢女的身份抓去卖进花楼?
她在揽月楼附近观察了几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阿兰救出来,尚没来得及细问便遇到了宋玉昭。
“是……是沈家于我有恩,”阿兰似是不愿细说,只含糊道,“我也不知发生何事……总之,总之莫名便被抓了……”
宋玉昭盯着她的眼睛,重复道,“你是说,除了楚英,沈家也对你有恩?”
阿兰无声望了楚英一眼,见她也直直看着自己,又将头垂下来,嗫嚅道,“是……”
宋玉昭没再逼问,点头道,“你不想说便罢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何况这样的劫你已经遭了两次,且两次都躲了过来,说不定是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今夜无雨无雪,寒风将漆黑夜空中的阴霾扫尽,一轮圆月将光华洒向大地。
宋玉昭的营帐被一片帘子随意隔开,阿兰躺在里面的榻上,帐中火盆还在燃着,宋玉昭也懒得再大半夜折腾将士们再安置床榻,只叫人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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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床厚厚的被褥铺在地上,她和楚英一起在火盆边躺下。
两个寡言的人放轻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
“小将军,你不是说要回京待嫁吗?怎么如今还在边关?”
“京中有什么意思,再说,我本也是不想嫁的。为了一桩不知结果的婚事便卸掉我在边关满身伤痕换来的功名铠甲,不值。”
楚英缩在被子里,默默点头。
虽不知那桩婚事是不是真的没有结果,但她跟在宋玉昭身边那么多年,同样身为女子,同样行走军中,她知道宋玉昭那一路走得有多么不易,也确实曾为她叹过不值。
而对宋玉昭而言,不值的却不仅仅是从前的不易。
更是她亲手褪去的功名,还有她任命般忍受的不公。
既然如此,她这一次便不卸甲。
她要将取舍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那你呢,怎么来雍州了?”
既然是从幽州开始游历,那这短短一年的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边关。
“实不相瞒,我原本是要去应都的。”楚英一向清冽的声音带上些许柔软,“小将军嫁人,我想去看看。”
宋玉昭一愣,脑中忽然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模糊场景,心中一阵惊诧。
所以前世,她成婚那日仓皇从郡王府逃走的人是楚英吗?
怪不得,那人将贺礼放下后转身便往外逃,府中的侍卫也没追上,若非她当时穿着繁琐的婚服不能赶出去,想必还能留她喝杯喜酒。
现在想来,以楚英的性子,的确是到了婚礼上也只会在暗处默默看着的。
“我原本在扬州,想着你婚期将近,就一直打听着,准备到你成婚的日子到应都观礼。谁承想婚期没打听到,反倒打听出了景安郡王私藏兵马的消息,便一路往边关来,想先到应都探探虚实。”
“之后途径京城一带,我听说老王妃病逝,心知婚期必定要延后,就去了将军府,却没见到小将军。我想着来边关碰碰运气,便先来了正在征兵的雍州。”
宋玉昭不在京城,那就必定在边关了。
当初她离开军营,是因为宋玉昭知她性格洒脱孤僻,不愿她与自己一样困在应都一生,可既然宋玉昭重新回了军营,她自然愿意回来跟随。
只是有一点。
楚英犹豫片刻,问道,“小将军,你如今……不在怀远军中了吗?”
她方才一入军营便发觉,这营中的将士都十分眼生,而且,那寒风中飘荡的军旗也绝非怀远军中的军旗,借着外头的月光,她倒依稀觉得这颜色像是梁州军中的军旗。
宋玉昭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片刻,干脆直接切入正题。
“我如今卸甲后再回战场,一切都是重头开始,”宋玉昭说着,侧目望向身侧的楚英,“我不再是风光一时的小将军,在梁州军中,我只是是个小小的校尉,尚不知未来如何。所以……”
她认真道,“实不相瞒,自从我和景安郡王的婚期延后,我回到军中后,就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我想问问你是否还愿意回来,跟随我留在军中。”
“自然愿意。”楚英一刻都未曾犹豫。
在得知宋玉昭回了边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就算宋玉昭不问,她也会找机会开口的。
黑暗中响过一声轻笑,宋玉昭翻了个身,一只手枕在脑后,道,“你虽寡言少语,可我最了解你,知道你骨子里是洒脱不羁的。我还以为你见过了外面的广阔,就不会再想着回来了。”
楚英半晌没出声,帐中静了好一会儿,宋玉昭才听见她道,“这天下的确很大,大到就算是赌上一生的光景也不一定看得完,所以这风景可以不看,而属下却总归是要回来的。”
总有人要守社稷,也总有人去享太平。
太平的光景谁看都一样,可守边关的剑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