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作品:《邪思

    穆葭向来觉浅。


    但撬门的那人动作极轻,她若睡着了,未必能够察觉。


    门开了,灌进来的细风撩得床帐微摇。


    来人必是个练家子,脚步也很轻,落地几无声响。


    穆葭不动声色,睁开眼,注视着纱帐后的身影一点点靠近。屋中漆黑,窗纱透过薄薄月光,勉强叫人不至于当了睁眼瞎


    追杀她的人终于来了么?


    可这是金嫱儿的房间。


    纱帐被轻轻撩开,一把匕首露了出来。来人似乎怔愣了下,床上躺着两个人,哪一个才是要杀的对象?


    这个问题,穆葭知道怎么回答——那就都杀。


    做杀手的都知道不可错放。


    果然,短暂的犹豫过后,那人将匕首高高举起,朝睡在外面的金嫱儿扎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穆葭猛地一拍床板,腾起身体,飞起一脚朝匕首方向狠踹出去。


    一声闷响,那人不防,手腕被猛踢一脚,尚在惊讶之中,紧接第二脚便当头踹下来。


    穆葭这第二脚却是踹空,对方身手不赖,一个闪身堪堪躲开,拔腿就朝门口逃窜。


    穆葭跃下床去,步伐紧咬,扣住那人肩膀,一把拽了回来。


    肩头圆润小巧,是个女子?


    那女子被她猛拽后退,踉跄两步,险些撞倒花瓶。


    趁对方逃窜无路,穆葭果断捞起桌上盒子,拿出明月珠,一照——


    “阿葭?!”对方先惊呼出声。


    “阿樱?”


    对方蒙面,听声音是裴樱没错。


    居然在这儿碰上!穆葭赶紧把门关上,紧绷的心略微放松:“你来干什么?!”


    裴樱大跨两步凑过来,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看,确定是她,眉宇间立时爬起笑来,连忙扯下蒙面。


    女子唇红齿白,桃腮杏面,柔美的脸庞瞧着花儿一朵,眼珠子一转,伶俐乖巧。


    穆葭那些撒娇的模样,就是照着她学的。


    “我一个杀手,你说来干嘛。”裴樱扭头看向床上,明眸倏尔锋利,透出一股杀气。


    她是个很会伪装的杀手。


    两人说话间,金嫱儿已坐了起来,既没有慌也没有逃,漂亮的杏眼正打量着二人。


    穆葭皱了眉。


    金嫱儿再怎么聪明,也绝不可能在此危急情况下,做到一片坦然。


    裴樱是来杀金嫱儿的。而被杀的这个,看样子,早已清楚早晚有这一天。


    “天冷,阿葭,穿好衣裳再说。”金嫱儿不疾不徐地穿上自己的外衫,点亮了床头的蜡烛。


    烛光在她脸上不安地跳跃,可她的神色十分镇定。


    裴樱打量着熟稔的两人,撇嘴皱眉,收了匕首。


    有阿葭在,她今晚不要想得手。双星崖丧魂阁的杀手榜上,她堪堪前十,两个裴樱都打不过一个穆葭。


    嘶……手腕真疼,反应再慢一点,阿葭这一脚能踢断她的手。


    穆葭尽管一头雾水,心头倒不慌,裴樱是自己人,当初逃出丧魂阁,若非裴樱暗中帮衬,她只怕没命活到遇见丰公子。


    衣裳穿好,匕首也收了,金嫱儿看着穆葭,嘴角扯出凄凄笑意。


    “阿葭,你知道么,其实我早认出你来。”


    “你是飞鱼阁的探子?”穆葭瞬间明白过来。


    “是。”


    金嫱儿做探子做了十年,若非遇上丰人豪,她现在还是飞鱼阁的探子。


    穆葭逃出双星崖之后,她的海捕画像就传到了飞鱼阁每一个探子手中。


    金嫱儿也收到一份,看到穆葭的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


    不过,她们的初遇是在相府。那时候,明知背叛是死的金嫱儿,已经跟着丰人豪回了家,与飞鱼阁割席了。


    飞蛾扑火,无怨无悔。就因为从未被人珍爱的她,终于也愿意有人把她捧在心尖上。


    她不曾把穆葭的行踪报上去,加之双星崖内乱,穆葭这才一直安然无恙。


    金嫱儿:“飞鱼阁获悉我入了相府,要我将功补过。留在相府做探子,相比在秦楼楚馆做探子,会有更多收获。”


    穆葭:“那又为何不愿?如此既能活命,又能和他相守。”


    金嫱儿眼眶微红,流着泪笑:“人豪给我的,是天底下最纯粹的爱,我也当回报另一份纯粹。”


    这份感情,宁死,也不能玷污。


    裴樱抱臂站在一旁,听得打瞌睡:“她不肯再为双星崖做事,双星崖杀她,是以儆效尤。”


    走过来,拍拍穆葭的肩,“你知道的嘛,任务完不成,我回去交不了差。就算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她,上头还会派别人再来杀她的。”


    穆葭的心不断往下沉,终于沉到了底。


    裴樱若放过金嫱儿,任务失败,惩处是逃不掉的。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先前帮着她出逃,已是顶了巨大风险,她不能自私地让裴樱再冒一次险。


    金嫱儿替她掩盖行踪,于她有恩,平日里又多有照顾,她也不能不帮。


    一时间,陷入两难。


    穆葭握紧拳头,迟迟张不开嘴。


    却在这时,金嫱儿揉揉她的头顶,淡淡笑道:“我早知会死,已然看开,能活到现在已经比我预料的长了很久。好妹妹,你不必为我揪心,你更该想想,如何把争来的人生好好地过。”


    裴樱:“是啊,探子一旦脱离组织,就没有能活命的。咱们杀手不一样,你又这么厉害,逃到天涯海角都未必追得回来。”


    看眼金嫱儿,抬抬下巴,赞许道,“你倒是有胆识,我敬佩你。但是,你的命我还是要取的。看在阿葭的份儿上,我留你一天弥补遗憾,明天晚上再来取你性命。”


    穆葭:“阿樱!”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们居然在这儿仅靠三言两语,决定生死。


    裴樱摊手:“这有什么好犹豫,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裴樱武功平平,但更像一个杀手,向来手起刀落,从不犹豫。就像为她的出逃打掩护,果断地应她一个“好”字,丝毫未考虑过生死。


    金嫱儿自己倒不争取多活,微笑着道了句“多谢”。


    裴樱只当自己的任务已完成一半,心头开心,拉起穆葭:“走,咱俩好久没见,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开开心心地拖着穆葭就出了房间。穆葭回头,不忍,嫱儿姐冲她摆手,无声地说“去吧”。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两人回了穆葭那边,拉着手在桌边坐下。


    好久不见,裴樱激动得很:“快说,你怎么在这儿?”


    穆葭心还沉着,扯出一点苦笑:“说来话长。我在这儿有要紧事办,等办完就离开。”


    裴樱自己倒杯水喝,跟来了自己家似的:“那可真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么,前阵子还撞了安鹏义呢。这相府,竟先后造访四个双星崖的人。


    “咱们以后再难见面,不知下次碰到又会是何时何地。”裴樱哀叹,“唉……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呢。”


    穆葭:“我会永远记挂着你的。”


    裴樱捏紧她的手:“谁不是呢,我最亲爱的阿葭,最舍不得的阿葭,恨不得死了还要埋在一起的阿葭……”


    伤心地注视着她,顿了一顿,“对了,你可知你师父现在是崖主了,估摸着一心想把你扶起来,那丧魂阁阁主的位置至今没放人上去呢。”


    穆葭假作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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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还能有假。你要不要考虑回去,人家真的好想你。”


    摇着她的手,嘟着嘴撒起娇,“回嘛回嘛。”


    穆葭摇头:“不回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裴樱撇撇嘴,撒了手:“算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你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可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何突然如此决绝?”


    为什么?


    因为幼年的自己,突然在记忆中苏醒,站在苍凉的芦苇丛中嚎啕大哭。


    穆葭被问得失了神。


    当不必假扮身份,她的面容笼罩上了一层冷漠,眸光浑似初春化冻的冰水,没有那么冷,但也很冻人。


    她其实不爱笑,话也不多,看起来比裴樱像杀手多了。为了在相府不被怀疑,假装着……假装着……用眼泪、娇弱、小女儿态将自己腌入味,变了样。


    她都快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也许,是太讨厌自己的缘故,索性变了就变了,连私底下也变了。


    直到被裴樱问起,不得不面对曾经的自己,她又成了杀手穆葭的样子。


    师父说,为她取名“葭”,是因在芦苇丛中捡到了她。捡到她时,她刚三岁大小,是不太记事的年纪,一问三不知。


    后来跟着师父,越长大,越将往事忘却。


    八|九个月前,穆葭出了一个任务——一座山庄,二十三口人,不论男女老少统统要杀。


    她追杀庄主出逃的妻女,进了芦苇丛。


    那天风大,芦苇摇得沙沙乱响,围着她飘来荡去眯人眼睛。


    极度相似的情景,乍然在脑海重现。她停下追逐的脚步,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曾无助地在芦苇丛中发抖。


    她是灭门案中,活下来的孩子。


    “我受不了血腥味,呕得心肝脾肺肾都要吐出来。杀|人这样的事,以后再也做不了。”


    裴樱听得唉声叹气:“怪不得呢,上头说你这次任务不圆满,原来是杀‘漏’了人。”


    穆葭:“我把她们母女放了。把我身上所有的钱给了她们,教她们往哪里走安全。”


    时至今日,她还是时常想起那对母女,担心她们再被追杀,担心她们还没有找到避难的地方。


    裴樱听到这里,叹气声越发重了:“阿葭啊,一个人若有了良心,就会很痛苦。”


    “可人有了良心,才像个人。”


    “你就骂我不像个人呗。”


    穆葭:“……”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师父肯定会找你的。”


    穆葭:“他找不到我的。”她笃定地说,抬起手,指尖摩挲着脖子上的小葫芦。


    那里装着的药丸,就是她的去处,师父他追不到那里。


    丧魂阁的杀手出任务时,若被人抓住就得自己主动死,以免牵连双星崖。每个杀手出任务的时候,都会带一颗自裁的药丸。


    她的那一颗,就装在这个小葫芦里。


    听说,西北方向有个万缘山,上头有一汪清池,名曰俱净池。人进去泡上一泡,即可万缘俱净,洗清罪孽。


    此生罪孽深重,男女老少,无辜的不无辜的,八十七条人命断送在她手上,她这辈子干净不了。


    虽她在双星崖长大,从来不知杀|人是错,可一朝领悟,便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恶贯满盈,罪该万死。


    她只求干干净净地奔赴下一世,希望能去万缘山一趟,再自裁谢罪。


    去之前,了却丰公子的遗愿,是她唯一想做的事。她想做好事,想积德。


    如今,为了丰公子的事,却又欠下一桩桃花债,她无能,终究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心都已经死了,还哪里掏得出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