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作品:《旋覆花园

    叶兰绡大汗淋漓地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裹着浴巾,躺在一片微黄的盐粒中。


    不知是谁把她放在盐蒸房里盐蒸。


    身体的快速脱水让她感到浑身乏力,叶兰绡摇摇晃晃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门外有两个女仆,叶兰绡听见她们在说:“人参还蒸着呢。”


    叶兰绡懵了一下,没听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觉得“人参”说的是她。


    叶兰绡走出盐蒸房,立马有动作熟练的女仆给她换上了洁白的曳地长裙,有女仆给她涂脂抹粉,有女仆给她梳理头发,戴上黄金发冠。


    叶兰绡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而她这次模拟的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


    她以为这是她贸然加速仪式而引发的后遗症,眼前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伯明翰军哨,觉得这哨子的手感从未有过的真实。


    叶兰绡走出门,只见许多邵家的男女老少跪在门外,朝着她所站立的方向磕头。


    里面甚至还有兰花干户。


    叶兰绡听见邵家的族祷在唱:“我所钟爱的地球,永恒沐浴在血的湖泊,它悬挂在宇宙是一个祭坛……没有罪恶,没有善良,所有的生命只是为了献祭;没有目的,没有停息,杀死死亡也必须献祭……”


    叶兰绡听清了歌词后,顿觉汗毛倒竖,她低头看自己脚下,果然是一个巨大的祭坛,而她俨然被装扮成他们心目中“神女”的形象。


    电光石火间,叶兰绡明白了女仆所说的“人参”的含义——是“人牲”!她是邵家所选中的神灵的祭品!


    这并非是什么梦境!


    叶兰绡想转身就跑,但她后面的大门已然关锁。


    她想走下祭坛,但祭坛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她脚下的舷梯已被撤走。


    她进退无路。


    “叮”得一声,悠长的敲罄声响起,一个身着华丽白色长袍,手中举着权杖的人在三十多名弟子的簇拥下走过来。


    他身材瘦削,眼窝深陷,叶兰绡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便觉得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


    原来他是邵家族祷中的祷王。


    叶兰绡听见那祷王嘴里念念有词,这次说的话她都听不懂了,但她长期浸淫在各种古典文献中,因此猜测这应该是某个时代的古音——只有邵家有这个能力把这古音口口相传,流传至今。


    念诵完后,祷王让兰花干户走上台前。


    兰花干户一扫往日庸常从众的穿搭,此时竟也庄重华丽起来,她手里端着一碗豆腐脑走了上来,正是叶兰绡此前昏睡半年给她续命的那种豆腐脑。


    舷梯在叶兰绡脚下延伸开来,兰花干户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上舷梯。


    叶兰绡听见她说:“一百零七碗祷神猴脑已经服下,还请笑纳这第一百零八碗祷神猴脑。”


    叶兰绡听见“猴脑”两个字,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很久没吃东西了,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兰花干户,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她从未看过。


    她平时是勤恳的、朴实的、善良的,带点懦弱和胆小的,但此时她面色冰冷而残酷,像夕园门口那两只石狮子。她张着血盆大口,伺机咬下她最后一口。


    叶兰绡迟迟不接受这形似豆腐脑的祷神猴脑,兰花干户执着地望着她,叶兰绡也执着地回望过来。


    “兰绡妹子,我第一回见你就很喜欢你,不想看见你经历这一切悲剧。但祷王说你是献祭的先天圣体,你能在一百零七个人都遇难的情况下保全性命,说明你的福德较之于旁人更深厚,用你来献祭,神明会满意的。而且,献祭不是死亡和牺牲,是福泽深厚的表现,如果今天被献祭的人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走向祭坛的。”兰花干户对叶兰绡说。


    叶兰绡脑子里闪过昔日她们朝夕相伴的场景,又恍然记起蓑衣老人跟她说过,谁都不要相信,好好活下去。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大约五分钟后,叶兰绡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她居然在这种情势下还能笑?”兰花干户惊疑了起来,冰冷的面容有一丝皲裂。


    叶兰绡端起兰花干户手里的祷神猴脑,道:“谢谢你那半年的照顾,我的感激是真的,此后就不必再提了。”


    “好像她真的会有‘以后’似的。”兰花干户暗想。


    叶兰绡端起第一百零八碗祷神猴脑,小口吃了起来,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邵家数千人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吃猴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和激动。


    叶兰绡吃完后,感觉盐蒸过后脱水的身体渐渐开始漂浮起来,她没有了手,也没有了脚,她拖着走了二十一年的身体第一次离开了她,这令她从未有过的轻松。


    云是从未有过的白,天是从未有过的蓝,空气是从未有过的新鲜,而她是从未有过的快乐。


    叶兰绡看见祭坛下的煤油被点燃了,那火焰是那样明亮,煤油燃烧的味道是那样诱人,她在缓缓升高的温度中从未有过的舒适。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叶兰绡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这声音她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恭请邵家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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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代先祖邵氏阿屹回府庆生——”叶兰绡朦朦胧胧间看见很多人朝着祭坛一次次磕头跪拜。


    “其祀典前度未成,今补行之……”叶兰绡听见祷王又说,“伏愿邵峋家主贵体早療,沉疴尽去;邵家富贵绵延,灾眚不侵……”


    击罄声悠扬地响起,每个人都露出陶醉的表情。


    ===


    叶兰绡感到脑中一阵刺痛,恍惚中好像听见钟皓光在叫她。


    “叶兰绡,你醒醒!清醒一点,你快逃!”钟皓光恨不得砸碎虚空,挣脱空间的束缚降临到叶兰绡面前。


    叶兰绡望着虚空中的钟皓光开心地笑了,“再见了,钟皓光。祝你找回你心爱的姑娘,不用再采摘苍耳振魂了。”


    虚空那头的钟皓光望着火海中的叶兰绡目眦欲裂。


    “邵峋,我要他死!”只见他的眼睛里流出了一片血泪,梦境里一片黑雾弥漫,天地都为之变色。


    叶兰绡缓缓闭目,只余嘴角的微笑,钟皓光的身形散去。


    邵家众人抬起头,欣赏着祭坛上燃烧的火焰和身着白裙的少女。


    歌声没有停歇:“我所钟爱的地球,永恒沐浴在血的湖泊,它悬挂在宇宙是一个祭坛……没有罪恶,没有善行,所有的生命只是为了献祭;没有目的,没有停息,杀死死亡也必须献祭……”


    叶兰绡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她用尽了毕生的意志、智慧以及爱,吹响了脖子上的伯明翰军哨,这是他们唯一没有从她身上取走的东西。


    军哨的声音嘹亮悠长,打断了邵家众人迷幻的歌声。


    “快,加大火!”祷王说。


    又有一人搬来一桶煤油,倒在祭坛底部的凹槽里。


    口哨的声音让叶兰绡想起她和蓑衣老人一起游泳的那个春日的晚上,他说凤凰泾水的体感和别处的水是不一样的,那时她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现在她明白了,邵家祭坛上的火和别处的火体感也是不一样的。


    叶兰绡纵身一跃,从高高的祭坛上跳了下去。


    ——如果火刑是完成祭典必须的仪式,那她将自己摔死,是不是也算掌握了人生呢?


    她偏不让他们得逞!


    叶兰绡恍然听见耳边的风声在呼号,虚空和大地变得如此亲近,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邵家众人一阵惊呼,现场一片混乱,“神女把自己摔死了,祭典完不成了。”


    祷王快步走到叶兰绡面前,只见叶兰绡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面上无悲亦无喜,已经没有了动静。


    祷王晦气地挥了挥衣袖,率领众弟子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