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去渔村为阿渔娘看诊，医馆的访客渐渐多了起来，方木然一开始还会去集市上摆摊搭脉，后来实在抽不开身也就作罢了。


    这日下午，方木然送走最后一位患者，茴香正在后面药房抓药，葛大娘坐在一旁监督。


    见方木然进来，茴香急忙告状：“方姑娘，我快被我娘烦死了。”


    原是葛大娘眼睛犀利，坐在原地也能一眼看出茴香抓药出了漏洞，说的次数多了，小丫头心里着急，就不开心了。


    “我这才几天啊，肯定有点疏漏的，娘也太苛求了。”


    “你要记住，你手里的不是单纯的药材，而是一条条人命！骂你都是轻的。”


    葛大娘声线懒懒的，但威严十足，茴香知道自己理亏，扁扁嘴不再辩解，但手上动作确实更加仔细了些。


    抓完药，茴香便径直去煎了。


    和一般医馆不同，方氏医馆有代煎服务，娄家港不过这么大，居住区密集，离得近的方木然这里直接煎了既能保证药效，又能免除患者家中负担，至于离得远的，方木然也会根据病情制成丸药、膏药，实在不行了也就只能自己去煎了。


    煎药这方面茴香颇得方木然真传，做起来十分熟练。


    方木然略微的看了两眼，没什么问题便回了正堂。


    原想着把案桌收拾一番，将要用的医书拿进屋里晚上再看，谁料正巧遇到有人在正堂中。


    用于号脉的案桌早就收拾干净，书籍摞在一起，方子另放，而案桌后坐着的，是葛大娘。


    而她旁边李延正拿着本书轻声读着。


    葛大娘紧闭双目听的认真，方木然亦是静心听了下，读的是前朝医圣所著的《杂病论》，这本书方木然有看过，书里所写皆是常见病症的诊疗方法，有正经的药方也有偏门的土方子。


    即便如此，里面也不乏一些专业词语，李延读起来时不时的有些卡壳，葛大娘闭着眼也能纠正过来。


    “盗汗取艾叶两钱，乌......”李延注意到方木然，声音渐渐停下。


    葛大娘依旧闭着眼，补充道：“乌梅？这两个字你怎的不知道了？”


    她笑着睁开眼，顺着李延的视线看过来，见是方木然，怔愣了一下，脸上带着些许红霞：“见你去煎药房了，想着要有些时间，借此机会看看书。”


    葛大娘本就略同医术，懂一些乡间野方，只是不识字外加没有系统的学过医，但在这方面很感兴趣，她说‘看看书’，方木然笑笑默认了。


    倒是李延极为不好意思，就好像被抓包了一样，清清嗓子，恨不得立刻隐了身去。


    葛大娘轻飘飘看了李延一眼，他当即又坐直了身子，将书端端正正的放好，一本正经的只待葛大娘一声令下便开始接着念书。


    方木然笑意更深，不便在此做电灯泡，抽了自己要用到的书，与葛大娘告辞，回房去了。


    只是第二日开始，再号脉时方木然都会请葛大娘在一旁同坐，她知道葛大娘懂些医理，在临床上的经验甚至会比她更多，对于常见的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症也有更好更快痊愈的‘秘方’，葛大娘原本就怕自己一个残废拖累大家，如今有了事情做更是认真细致。


    葛大娘很快就跟方木然学会了望闻问切，再加上她素日的积累，基本上独自出诊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方木然乐得清闲，有更多的时间摆弄她的药材了。


    阿渔娘亲的咳喘一开始治疗效果并不是很好，方木然在药房憋了几个时辰，又结合了医书，试探着放了两味极为陌生的草药进去，没想到不过三副便得到了控制。


    细品之下，方木然惊觉这两味乃是早已绝迹的紫琼草和木磊花。


    于是她这心思便更加偏向药房了，终日只想着弄清楚其余不熟悉的药材。


    除却有葛大娘实在不把准的病症，方木然已经几乎不再踏入正堂了。


    方木然不放心上，葛大娘倒是不好意思，趁着晚饭大家在刘阿婆小院里一同吃饭的时候跟方木然提了这件事，她觉得毕竟是方木然的医馆，结果被她这个半吊子给‘鸠占鹊巢’了，有点过意不去。


    晚饭的主菜是阿渔带来的一兜小鱼，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小昭拿来过油炸了两遍，简单撒上些椒盐，就特别香。


    方木然很喜欢，就是这鱼刺多，她吃的很小心。


    听到葛大娘如此说，方木然慢慢的眨了眨眼，将嘴里的鱼肉嚼干净，安静了一会，说道：“葛大娘，你现在还认识‘鸠占鹊巢’这个词了，看来李延大哥没少教你啊。”


    “......”


    话说完，整个餐桌都有一瞬的沉默。


    既是没想到方木然重点竟然落在这里，也是突然意识到葛大娘这进步确实是突飞猛进啊。


    很快餐桌又热闹起来。


    “是啊，你这学的够快啊。”


    “是李延教的好！李延你可是大功臣，多吃点！”


    “再努努力，多认几个字，现在可知道了读书的好处！”


    画风顺利扭转，所有人都转移到了葛大娘进步神速上，也感叹如果不是出身不好，自小能读个书的话，想来也能有一番作为。


    对于众人的调侃，李延已经能坦然应下了，也大方表示葛大娘很聪明又肯学，所以进步很大。


    葛大娘知道方木然这是在保护她，委婉的不想要在众人面前谈这个事，私下里她还是找到了方木然。


    方木然见她确实纠结，便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葛大娘，这件事你实在不必放到心里去。”


    “一则我更擅长药材之事，看诊这方面除了理论上比你多些，旁的也没什么优势，如今你夜夜苦读，只怕不比我差分毫。”


    “二则我也有自己的安排和顾虑，待时机成熟，我想亲自跟着老曹他们去乡下进药材，终归是想亲眼看看。”


    “所以，你不仅不能觉得不好意思，还要顶住这一块，日后我不在医馆，也不至于门前冷落。”


    一番话说下来，言辞恳切，有理有据，葛大娘虽不似之前那般担忧，但终归觉得方木然是在安慰她。


    就因最后那句‘日后不在医馆’。


    在她心里，别人她管不着，但她和女儿茴香同方木然已然已经是一体的了，方姑娘怎么会不在医馆呢？即便是不在医馆，若是暂且离开便罢，若是长久的，那她一定要带上女儿同她一起的。


    方木然不知道自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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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反而让葛大娘思虑颇多，只见那之后葛大娘和茴香都做的很好，便以为是奏了效，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此，不仅葛大娘越发的得心应手，周围百姓也十分信任她，医馆也是越来越好了。


    终于有了盈利的一日。


    方氏医馆，号脉看诊免费，不收诊金，主要是靠药材赚钱。


    葛大娘这边开了药方后，拿给茴香抓药，若患者不便也可代煎。


    代煎收费，跑腿送至家中收费，若患者看了诊却不开药只想带方子走，那也要另付银子。


    也就是‘药费’和‘服务费’了。


    不过满打满算的治下来，诊金也比洋人开的药食铺便宜不少。


    再加上跟洋人的收费模式差不多，不过是加了‘代煎’的服务，大家的接受度还算可以，这也让小医馆不日便有了盈利。


    这件事没人外传，却依旧飘到了孟家耳朵里。


    孟家的药食铺还在走流程，至今没开起来，再加上惯有的诸多事物要处理，总也顾不上这边。


    孟清德作为孟家产业的实际把控者，对小医馆的经营模式门儿清，恨的牙根痒痒，也是无可奈何。


    他恨的就是当初没拦住二房小二，竟将方木然连夜放出府了，不然现在哪还有方氏医馆，只有‘孟氏医馆’了！


    只是盈利了也不见得便是好事。


    树大招风，这不，就招来了一股“洋风”。


    这日，方木然正帮着老曹整理板车，之前从周边收来的药材，种类繁多，但每种的量着实不多，很快就见了底，方木然盘了盘，有些药草药性相似，尚可抵一抵，但有些方子中的药材轻易换不得，不然很容易影响病情。


    方木然算了时间和库存，决定借此机会跟老曹他们一同去周边走一走。


    她尤其好奇老曹曾说的那处乡下，稳住阿渔娘亲的那两味‘绝迹’药材，便是从那里的药婆子手中收回来的。


    将这段时间整理好的笔记也带上，小昭还在厨房烙饼子想给方木然他们带着在路上吃。


    等待的时候，医馆来客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


    不说这大清早的，单是门上已经挂了牌子上书‘关门谢客’四个大字，还有人前来，茴香也怕是什么急事，便匆匆去开了门。


    见到来人，茴香直接愣在了原地。


    此人金发碧眼，一身锦衣玉袍套在他身上不见任何的违和感，玉扇轻摇，颇有些端正从容之态。


    可不就是药食铺的老板么！


    茴香一眼认出来，怔在原地到不知该怎么跟外国人讲话。


    反倒是此人客客气气的鞠躬行礼：“姑娘好，某叫代涟，乃是镇上药食铺的老板，请问你家老板现在可方便讲话？”


    代涟说话口音标准，不见一丝外人语气，若非那头金色短发太过扎眼，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个小洋人。


    “我、我去通传一声，请公子稍等。”


    茴香匆匆回礼，又匆匆进屋。


    方木然一听，眉头一挑。


    她没工夫搭理这人，这人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请进来吧。”


    便叫她来会会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