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到体育馆的时候还早，篮球框下几个男同学在灌篮，她便坐在旁边的蓝色塑料凳上观战，完美地混入了人群。


    黑衣服的学生举着篮球跳跃，蓝白条纹也跟着下蹲，跳跃，小腿的肌肉将身体带到一个高度，手掌快要触及球框，他又向前探了一些，球被拦下来了，掉落在地上，滚到了场边，场馆内发出了欢呼与唏嘘。


    蓝白条纹跑到了姜满的身边，他弯腰捡起了球，抱着球抬头瞥了一眼姜满，转身又跑回了球场。


    时间越来越近，稀稀拉拉的人变得密集，整个场馆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像是一个闹市。她伸着脖子左右张望，在斜对角看见了闻祈安，他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才扫到他，闻祈安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姜满对着他做了一个打板的动作，随后微微扬起了嘴角，在嘴角即将压不住的时候撇过了头去，只是周身洋溢的笑容却怎么也遮盖不了。


    原本宽敞的场馆几乎被人填满，人群三三两两，玩得好的聚在一起，一团又一团。姜满抬腕看了看时间，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尖锐高调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就像是一个讯号，场馆变得鸦雀无声，原本嬉闹玩笑的学生纷纷停下了动作，他们的目光整齐地望向声源，所有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衬衫的男生倒在了地面，是刚才还生龙活虎奔跑他男生此刻张着嘴，大口叹息，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脸颊上还有带着运动后的红润。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有人迈出步伐向男生走去，是闻祈安。他单膝跪在男生面前，这个男生有些陌生，似乎没有见过。他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移向姜满。


    专业的事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可姜满不见了。


    他瞬间慌了神，视线在场馆内探寻，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痛苦的男生。


    下一步该做什么？


    闻祈安的动作让这个世界重新恢复运转，旁边的学生回过神来，试探地迈出步伐，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围观情况。没有人上前帮忙，他们就站在安全的距离小声交谈。


    “边程！快打120！”闻祈安对着脸色同样难看，眼神涣散的男生喊到。


    于此同时，男生彻底失去了呼吸，他的胸廓没有了起伏。


    闻祈安不断深呼吸，惊慌失措地交叠着手放在男生的胸膛，双手止不住颤抖，他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难道就凭空按压吗？就在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决定按压时，姜满走了出来。


    她走到蓝白条纹男生边拍了拍手，将人群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原本倒地的男生也在此时睁开了双眼，他灵活地坐了起来，和大家挥了挥手，露着八颗洁白的牙齿。


    是一场戏。


    闻祈安紧张无措的内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大家好，我是第一医院的急救医生，姜满。”


    场馆内安静了一瞬，然后耳蜗旁又全是蝇蚊的嗡嗡声，不响，但存在感明显。


    还有边程，原本失神的男生听到熟悉的名字与声音，瞬间就神魂归位，他痴痴地看着熟悉的身影，眼神中还蕴藏着不舍与期待。


    只是很快，就有一个白色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而姜满也视若无睹，继续心无旁骛地工作，她指着旁边已经站起的“患者”，“这是表演学院的学生，张琪可，今日友情出演一名患者。”


    她没有去管学生的恍然大悟的神情和窃窃私语，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从患者倒地到第一名同学出现，用时一分二十秒，到第一位同学呼救120，用时一分五十六秒，到第一位同学尝试心肺复苏，二分五十三秒。”


    “而从始至终，只有一名同学走了出来。”


    “试想一下，如果今天倒在这里的是真的患者，而不是我们假扮的患者，会是怎么一种情况？”


    “冷漠围观？还是拍视频？”


    “或许有人会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抢救，我怕被人讹上，我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不敢，等等等等，”姜满的话语终于让整个场馆安静下来，有些人垂下头去，有些人明目张胆地好奇看着她，“但是人命关天。”


    “当一个人失去心跳，最佳抢救时间是四分钟，医学上我们称之为‘黄金四分钟’。每延迟一分钟，生存率就会下降百分之十。”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今天倒在地上的是我们自己，又或者是熟悉的人，你会希望周围的是围观路人，还是好心救助的路人。”


    “而这，就是今天我，我们在这里的目的，”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场馆内的每一个学生，“急救知识是每一个人都需要了解的最基本的常识。”


    “首先，最基本的抢救措施——”


    “心肺复苏！”有个男生高举着手，站在人群最外围高声回答。


    “对。”


    蓝白条纹的男生抱着一个假人重新回到了场馆最中央，将假人安置好，放在他刚在躺过的地方。


    “那么心肺复苏如何操作呢？”


    男生放下了手，缩回人群里。


    “我们来问问这位同学，原本想如何操作？”姜满指着闻祈安，眉头向上一挑，眼神里似乎含着一些期待与警告。


    仿佛在说，身为急救医生的男朋友，可别给我丢脸啊。


    危急情况解除，闻祈安恢复了往日镇定地模样，他走到姜满的身边，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手掌轻轻地抚过她的脊背，若无其事地清嗓，跪在假人身旁，做着还算标准的动作。


    姜满眼神划过一丝笑意，认真地评价着他的动作，她也不让他下去，根据他的动作加以教导。


    姜满在众目睽睽下握着闻祈安的手，她能感受到他的片刻僵硬，也看见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左右游离，“首先，心肺复苏定位需要准确。”


    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动作，他们看上去就像是陌生人一样，正经地传播着知识。


    “姜老师，”闻祈安没有错过她眼神中的狡黠，反客为主，“我刚才的定位准确吗？”


    “你定位的依据是什么呢，这位同学？”


    你来我往，暗自争锋，剧本已经跑偏，演员擅自加戏，导演不制止反而乐得所见。


    ……


    姜满近日重给给学生讲了好几次课，原本就烂熟于心的知识现在只会更加熟练，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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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成为本能。


    他们原本也没有采用这种教学模式，就按照医学生考核的教学，只是后来发现学生对于枯燥的理论知识并不感兴趣，最后齐主任想了个比较“惊心动魄”的方法——身临其境法。


    效果也很不错，至少能调起学生的兴趣与目光。


    只是，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又光明正大又隐晦，指尖每一次划过肌肤，手掌每一次触碰，眼神每一次碰撞，都会唤起心脏的每一次跳跃，不仅是闻祈安，还有姜满。


    边程看着他们，内心的慌乱与不安渐渐叠加，他们的接触看上去是那么自然，可他隐约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没有看见姜满满含羞意与喜悦的眼神，若是他看见，他会发现，自己从未见到过她的这种神情。他也不会看见闻祈安桃花眼里的绵绵情意，更不会看见他们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唉，”边程用肘弯轻触站在旁边的同学，因为高烧，此刻他的嗓音还很沙哑，“你觉得闻祈安和几……姜医生……”


    “你也觉得是吧！”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女生，原本站在他身边的男生恰好转了个身，女生的眼神亮晶晶的，双手抵在下巴上，“他们好配！”


    “……”


    磕cp的人无处不在。


    “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边程暗自咬牙。


    “啊呀，你不懂，不和你说。”女生原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此刻被否认有些气急败坏，靓丽的眉眼露出一抹嫌弃，又兴致勃勃地和身旁的女生小声议论着。


    -


    暧昧又不着调的正经科普终于结束，姜满松了一口气。由她最先挑起的戏份，最终也差点败在她的手里。


    闻祈安倒是八风不动，对于她的加戏除了最初的慌乱与僵硬，随后看不见一丝一毫，反而她还不自觉地被他引导了。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进一步的了解到了闻祈安，他绝对不如看上去地那么纯良，他的一些坏心眼总是探出头来，被她一点点揪住。


    姜满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可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让她对他的兴趣成倍增加，她想要抓住他。


    场馆内的学生渐渐散去，姜满给假人穿好衣服，收拾整理好AED，站起身时，只有边程还默不作声地站在她的身边。


    闻祈安呢？姜满转头望向门口，门口也没有他的身影，她下意识拿出手机，原来她的闻导为了影视作品的完整性已经先离开了。


    “你在找谁？”边程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更疼了，密密麻麻地虫蚁啃噬着他喉间的软肉，疼痛一直钻到了心脏，散布全身。


    姜满内心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可下一秒又冷静下来，“找张琪可。”


    好在不是闻祈安的名字，边程屏住的呼吸恢复如常。可他的潜意识并不相信她的回答，心跳还在快速地跳跃，但除了相信，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现在已经失去了问责的身份，只能收起怀疑。


    姜满背着包意欲离开，只是边程却再三阻拦她的去路，她向左，他也跟着往左，她往右，他便向右跨步，她只能停住脚步，仰起头来，“你还有事吗？”


    “我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