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连宇。”


    8点35分，居民楼。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呼救的患者住在六楼，姜满一手提着急救箱，一手扛着心电监护仪，根本不敢放慢脚步。心跳的速度已经接近极限，心脏像要越出喉咙一样，在胸腔剧烈收缩，她张着嘴大口呼吸，冷风灌进喉腔，刺激得原本就有些干涸的喉咙一阵瘙痒。


    房门大敞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横倒在地，右手揪拧着前胸，眉头紧锁，面目狰狞，口唇是明显的暗紫色。


    “我先做个心电图。”


    话音才落下，姜满甚至来不及夹上夹子，老奶奶的情况急剧下降，她张着嘴发出又深又长的叹气样呼吸。


    叹气样呼吸是无效呼吸，通常是濒死征兆，是判断心跳骤停的重要指征之一。


    当机立断，扔下夹子，姜满跪地，双手交握，掌根紧贴胸骨，双臂与地面垂直，带动身体的重量用力下压。


    定位准确，深度达标，速度合理，回弹充分，胸外按压的要素齐全。


    大约五十分钟前，姜满手机APP上接到了新任务，75岁老人疑似心梗。


    等待下班的姜满立刻踏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在老旧小区的羊肠小道内穿梭，终于抵达单元楼，这才发现比羊肠小道更为致命的是——没有电梯。


    六楼，爬上去至少四分钟，心梗患者的每分每秒都不容浪费。


    姜满机械重复动作，大脑运转却并不轻松。从接到任务到现在，大约有一个小时，患者急需院内专业设备、专业人员的救治。可没有电梯，意味着患者至少面临着四分钟的无法抢救期。


    四分钟，听上去不多。可对于一个急救患者，尤其是心梗患者，四分钟意味着最佳抢救期，每延迟一分钟，患者的生存率就会下降百分之十。


    她不能停止胸外按压，但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患者运到抢救车上。


    除非患者现在恢复规律的心跳。


    可事与愿违，心电仪器屏幕上绿色的波形丧失规则，变得大小不等，形态不一。


    只一眼，姜满就看出了，“室颤了，快除颤。”


    “放电。”


    放电结束后，姜满抓取到短暂的有效的心跳曲线，患者大概率是高侧壁心梗，两个有效曲线之后，心跳再次混乱。


    “放电。”


    第二次除颤。


    “回来了，回来了。”


    “舒姐，开放静脉通道。”


    “好的。”


    “连宇，小左，把人移上担架，尽最快的速度，送到救护车上。”


    “明白。”


    鸣笛声消失在小区，在平坦宽敞的高架路上飞快驰骋。


    -


    姜满抬腕，白色表盘显示已经接近十点，她却才刚结束今天的夜班。因为她的延迟下班，今天的主班医生还待在休息室内刷手机，反而副班不见踪影。


    “我走咯，祝你好运。”姜满和夏东林挥手告别。


    休息室外不太明朗的走廊，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大男生倚着墙，双手揣在兜里，目光望着斜前方，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直到看到姜满从休息室内出来的身影，他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站直了身体，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等待着姜满的靠近。


    这条长廊一般除了120医务人员，很少有人逗留，更遑论是他的身型颀长，存在感明显，姜满很难忽略，她扫了一眼，男生的桃花眼中像是满载银河的黑夜，漆黑但闪烁分明。


    姜满停下了脚步，“是你？”


    男生的笑容加深，脸颊上竟然还有两个酒窝，看着他的笑容，她一时晃了神，脑海内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捉不到，也不深究，“你是边程的朋友。”


    闻祈安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些，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边程有事？”


    笑容消失，闻祈安抿着唇，酒窝若隐若现，“没什么事，我只是路过，没想到恰好遇到了你。”


    路过？到医院？还是员工通道？


    姜满狐疑，但整晚的抢救让她的大脑几近宕机，她没有深究，反而有些庆幸，“既然你路过，就顺便帮我带个东西给边程吧。”


    又是边程。


    闻祈安的眉头快速皱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也没有另外途径可以接触，轻轻颔首。


    走向地下室的楼梯有些幽暗，白炽灯已经有些年头了，散发着单薄的亮光。闻祈安跟在她的身后，纤细的背影隐隐绰绰，好像即将消失一样，他屏住了呼吸。


    绕过一个圈，眼前豁然开朗。姜满回过头去，看见男生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跟着她，又径直向前走去。


    “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低淳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闻祈安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仗着她看不见，眼神肆无忌惮地停留在她的发顶。


    “你们怎么对我的名字都这么好奇？”姜满失笑，他也是，边程也是。


    “可以吗？”


    “姜满，我叫姜满。”她仰起头回答。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触撩拨了闻祈安的心弦，他有些紧张，快速地转过头去，率先移开了视线。


    “姜满。”他低声重复，唇齿触碰，轻柔地唤出她的名字，带着几分笑意与得偿所愿。内心的紧张瞬间被喜悦取代，一种隐晦的优越感滋生。


    他比边程更早知道她的名字。


    “嗯。”姜满应答。


    汽车为了迎接主人的到来，车头点亮两束白色的灯光，照亮了一方不大的地方。姜满的身影终于清晰又明亮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偷偷地压抑着自己的思念，装作只是陌生人，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黄色的牛皮纸袋上还扎着原木色的蝴蝶结，衬得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是什么？”嫉妒取代理智，不太礼貌的话脱口而出，闻祈安顿了一下，看到姜满并无不满，还是继续找补，“我可以知道吗？”


    “小蛋糕，”姜满无所谓地摆摆手，“前几天听他说喜欢栗秋的甜品，昨天来上班的路上正好经过，本来想今天下班送给他的，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去了。”


    闻祈安的喉结在领间消失又出现，“好的，我会转交。”


    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沙漠徒步的游者。


    “你怎么来的？”姜满客套询问。


    “开车。”


    “那就不送你了。”说罢便钻进了车内。


    “你早饭吃了吗？”闻祈安拦住意欲合上的车门。


    “还没呢，刚下班。”


    “要不要一起去吃？”汇聚了所有的勇气与冲动，闻祈安看着姜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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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命藏住眼神中的期待与紧张。


    “算了吧，我现在只想睡觉。”姜满视而不见，合上了车门。


    “注意安全。”紧张与期待让他忽略了她脸上明显的倦容与困意，他没有继续强求。


    汽车驶出视线，他的双颊忽地泛起一阵温热，羞赧尴尬与沮丧不安充斥，似乎就连汽车尾气都在嘲笑他的一厢情愿。


    他坐上车，将包装精美的袋子安顿在副驾，额头抵着方向盘，又轻轻砸了几下，直到时间冷却了他的情绪，这才系上安全带离开。


    姜满没有骗他，整夜的值班让她胃口尽失，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话虽如此，可还是得维持清醒的思维开车回家，像是让几近怠工的机器强行开机一样，她的一举一动全凭本能维持。


    直到回到熟悉的地盘，倦怠瞬间席卷全身，她快速地冲了个澡，钻进被窝，双眼一阖，便沉沉睡去。


    -


    闻祈安载着包装精美的小蛋糕在城市道路上漫无目的闲逛，节假日的余温早已散去，工作日的街道恢复了正常秩序。


    车内柔缓的音乐流淌，冲刷了他近些日连来的焦虑与惆怅。


    他喜欢安静的氛围，可以疗愈他的一些负面情绪。


    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闻祈安接通电话，边程清亮的声音在电流下变得有些高调，“祈安，你回来一起吃饭吗？下午满课，要帮你点到吗？”


    “回。”言简意赅。


    “okk.”


    闻祈安将小蛋糕放在边程的桌上，顺道脱下羽绒服挂在一边。他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私自占有这份小蛋糕，哪怕这份念头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他的脑海盘旋。


    “哥？什么日子突然送我礼物？”边程喜出望外。


    “不是我送的，”闻祈安实话实说，“漂亮姐姐送你的。”


    “漂亮姐姐？”边程面容的喜色更甚，“那怎么是你给我的？”


    “碰巧遇到。”


    边程解开蝴蝶结，四个做工精美的小蛋糕映入眼帘，还有一张粉色便签，上面写着——


    “四个小蛋糕，正好你们寝室一人一个。ps:我最喜欢青提口味，好吃！”


    他抬起头，三颗脑袋毫无意外地都看着他，准确来说是看着小蛋糕，就连平常不太爱凑热闹的闻祈安都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小蛋糕。


    他咧了咧嘴，忍痛割爱，“你们自己选吧，一人一个。”


    沈淮川和周子喻看着他那模样，笑着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


    “非君子”闻祈安听到两人的话，缩回了已经触碰到小蛋糕的手，若无其事地退后几步，只有耳尖的粉红出卖了他的窘迫。


    “嗐，让你们吃就吃呗，”边程留下了绿色小蛋糕，一人一个放到他们的桌上，“还要我亲自送到你们手边。”


    “谢谢！”


    “谢谢程哥！”


    “谢谢漂亮姐姐！”


    Python：谢谢姐姐，蛋糕收到咯！


    Python：今天休息吗？


    Python：【午餐图片】


    Python：真想快点把石膏拆了


    Python：想见姐姐


    信息石沉大海，对面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