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春台在望》 晏安宫这几日大门紧闭,宋清晏借口对外养伤谢绝了一切外客来访。
期间除了去寝殿看过一次尚在昏睡的皇帝外,未曾迈出宫门一步。
春三月的京城午时一日暖过一日,折竹和芷兰每每到了晌午便将宫里的旧籍册子搬出来晒一晒。
她们两个不似倚梅和观菊自幼学些功夫,外出游历也能跟在公主身边陪伴,只能留守在这晏安宫里替公主打理院里的大小事宜。
说起来也奇怪,她们几个从小陪在公主身边,也是彼此看着长大的。
公主从小跳脱喜热闹,一向是坐不住的性子,凭她们对自己主子的了解,别说是伤了腿,就是卧床不起也需得叫上三五个人日日在身边攀谈不可。
怎么像如今这般安静地待在宫里,难不成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里,公主另有奇遇?
折竹和芷兰对视一眼,二人正商议着找时间私下问问倚梅和观菊她们,没成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倚梅和观菊行色匆匆自外头进来,折竹尚未来得及询问,便见她们二人径直走进公主寝殿。
躺在贵妃榻上看闲书的宋清晏闻声抬眸朝外看过去,待二人进门后问道:“怎么了?”
观菊是皇后娘娘从内廷司选出来的女使,在侍奉宋清晏之前和一众内廷女使日夜宿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宿在同一屋檐下的姐妹们都已经忙碌在宫内各处,御前也是有几个相熟的人,公主要她们留意宫中各处风吹草动,观菊一得知养心殿的消息后便忙着回来禀报。
“殿下,两个时辰前圣上醒了,奴婢探知圣上一醒来便召了内阁和司礼监的人过去议事,一直到现在尚不曾结束。”
宋清晏抿了一口茶水,应声道:“这倒不足为奇,太后伙同亲王谋逆,事关皇家颜面,父皇也是想先关起门来好生商议后再做决定。”
倚梅点点头,“想是钟侍郎那份供词起了作用,奴婢表哥传消息来,说圣上醒来后便通传了锦衣卫将何府团团围住,不得任何人进出。”
宋清晏笑了笑,神色带着几分畅快。
从小到大,她没少受她这位皇祖母的气。
自母后去世后,她和她这位名义上的皇祖母斗了长达五年之久。
上一世裕亲王谋逆案后,因着没有切实的证据太后抓住机会笼络朝中一众言官日夜上书指责皇帝不忠不孝,眼看事情的走向已然无力回天后,更是独自揽过所有罪责,从而保住了何阁老在内的一众何家人。
虽是斗倒了太后,宋清晏却也连累自己父皇落下了许多后患无穷的舆论是非。
更是在她执政的那几年,朝堂之上何阁老没少给她使绊子。
这几日想必太后她老人家待在宫里也一早想清楚了对策,而她这一世她反其道而行之,借钟鼎之手提前铲除了何党,便是断了太后羽翼。
前朝没了何阁老,身后没了家世支撑,太后她老人家便独坐高阁形影相吊去吧。
“还有一事,”观菊伸出一根手指,说:“一盏茶前,礼部的崔尚书也被传唤来了养心殿。”
闻言,宋清晏微微皱眉。
上辈子她被册封为护国公主正是她父皇钦点,由礼部崔尚书亲自担任册封使。
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宋清晏深吸了一口气,“放点消息到后宫和都察院那里,好让他们急着去父皇面前参我一本。”
倚梅和观菊对视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参殿下您什么?”
宋清晏想也不想,张口便道:“从前都察院那几个老顽固不是常去父皇那儿告我状吗,鼓吹他们让他们接着告。”
“参我不敬长辈,违背礼教。行为不检,有失皇家体统。藐视国法,私自调动地方兵马。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并加上就是了,越多越好。”
观菊仍是不解,正欲再问,倚梅已经拉着她离开准备着手去办了。
*
想是宋清晏的鬼主意起了效果,外头闹了一整日却没有任何传召送到晏安宫。
次日一早,她正准备洗漱,司礼监的冯掌印到访请她到养心殿。
轿辇停在殿门后,宋清晏在折竹的搀扶下迈上了石阶。
面前的宫殿高大巍峨,森严伫立,从宫人到侍卫无不提着精神,噤若寒蝉。而这里,却是她年少时常常随意出入的地方。
宋清晏止步环顾四周 ,看向周围每一个熟悉的面容。
良久后,内侍从门内出来,示意她到殿内等候。
踏入殿门,一股沉闷之气扑面而来。
烛火摇曳,光影在金砖地上晃荡。
龙榻之上,皇帝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眉头微蹙似在忍受着病痛折磨。他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缕银丝在昏暗中格外扎眼。身上穿着的明黄色寝衣也显得松松垮垮。
床边的帷幕低垂,偶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太医在一旁低声商讨着什么,宫女太监们站在角落里,噤若寒蝉。
见她进来,宋澜示意身边人退下,朝她招了招手。
宋清晏百感交集,幼时她同母后在宫中玩闹,等候父亲下朝归来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清晰。
那时的宋澜身体康健,每每迈进宫门时都会满面笑容地朝她招手,将飞奔过来的她抱在自己肩头。
这么多年无论身处何地,前朝后宫各方势力几经变化,他们永远是最亲的家人。
宋清晏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半跪在宋澜床榻边,听他道,
“那日你摔下城墙把父皇吓坏了,父皇这几日一直昏睡都没过去看看你,听太医说你能走动了,现下可有好些了?你啊,一向行事胆大,下次再也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宋清晏上前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好多了,父皇不必担心,儿臣一贯是皮实的很。父皇记不记得,小时候儿臣曾爬上过母后院子里的海棠树上,明明自己下不来害怕的很,却又怕惊动母后遭到责骂,闭着眼睛就跳下来了。”
闻言,宋澜像是陷入了回忆,眼中满是柔情。
“父皇还记得,当时看见你走路有异,父皇和你母后还询问过你,明明疼得眼圈都红了,就是死活不肯说,一个人装作无事发生等回到自己房里趴在被子上哭。父皇那时候就想啊,你母后温柔贤淑,怎么生了一个嘴巴这么硬的姑娘。”
宋澜侧首看着宋清晏,久病恹恹的双眼似乎在透过她在思念别人。
良久后,他开口说,
“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父皇年少之时也是在一中兄长的庇护下玩闹,可世事难料,这江山社稷未曾想却落到了我头上。自登基以来,前有世家牵制,后有太后操控。这一路走来,何党覆灭,大权归落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低眸,对上宋清晏的视线说,
“你此番救驾有功,解了京城危机。父皇同一众阁臣商议,封你为护国公主今后协助太子辅政可好?父皇久病缠身,也该退居幕后了。”
看着同前世相似的场景,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宋清晏垂下眼帘紧紧抓着他的手。
“儿臣怎么当得了如此大任,且儿臣这些年在京中行事颇有争议,父皇此举恐引起百官惶恐,难以服众。”
宋清晏打量着宋澜地神色,见他不作声,猜想是都察院的弹劾起了作用,让她父皇也有所顾忌。
见状,她忙接着道,
“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臣子,为人子女应为之,无需嘉奖。若说父皇想给儿臣赏赐,眼下儿臣的确有一事想求助于父皇。”
“何事?”
“儿臣年幼顽劣,父皇曾特许儿臣在一众世家女儿中亲自挑选了钟婉因为公主伴读,婉因自幼离开家进宫陪在儿臣身边,以至于多年来同家人聚少离多。儿臣不忍见她受钟侍郎连累,葬送一生,所以恳请父皇开恩,留婉因一条生路。”
帏幔后传来一阵闷咳声,宋清晏余光向上扫过,见父皇的身影跟着颤抖着。
她抿了抿唇,心口涌上一阵酸涩。
纱帐晃了晃,她听见宋澜问道,
“你的救驾之功,就只为了给钟家女换个恩情?”
宋清晏语气坚定,“儿臣也有罪过在身,插手锦衣卫查案,又私自将人送往大理寺,罔顾法纪自是要向父皇请罪。”
“你来之前,朕见过了严霄。”
宋清晏一怔,又听他道,
“严霄同朕讲,是他将人送往大理寺,倒是半分未提起你也参与其中。你同钟家女自幼一起长大,顾念旧友是情理之中。你想帮她,私下和朕商议便可,无需你拿救驾之功来做交易。”
闻言,宋清晏苦笑了下。
皇城中葬送了她一辈子,这座城繁华威严下的真面目她早已深谙。
“可是父皇,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儿臣想让婉因今后能过得体面,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必余生受困于父辈罪名,谨小慎微,东躲西藏。”
宋岚沉默良久,幽幽开口道:“我儿长大了,行事比起从前要思虑周全。既如此,那便依你的意吧。”
宋清晏松了口气,正欲叩首,又听他道,
“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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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时常梦见你母后,梦见我们一家人曾经如同平凡人家般与世无争的日子。”
宋澜叹了口气,久病略显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留恋着逝去的岁月。
他志不在庙堂 ,可兜兜转转还是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秉承皇兄遗志,半生苦心想救朝廷于水火,剔除世家蛀虫,挽大厦之将倾,却落得个久病缠身,与发妻阴阳两隔的下场。
“若无你母亲,父皇孤身一人坐不稳这江山,鸢鸢啊,爹爹当真是放心不下......”
宋清晏心如刀绞,垂下头沉默不语。
母后出身武将世家,乃家中独女,十六岁那年嫁给皇城中并不受重视的皇子宋澜。婚后夫妻和睦,在宋澜登基为帝后,将后宫大小事宜打理得当,她生性温厚待人不偏不倚,更是深谋远虑规劝外祖父上交兵权,勿因家中女儿为后趁势坐大。
年幼时,宋清晏枕着母后的臂弯不止一次听她讲起与父皇少时的故事。
她说,父皇是一众皇子中唯一一个不嫌征战苦累,不畏生死愿跟在外祖父身边虚心求教的。
她要嫁的人,无需多富贵荣华,只要心中有着她,不会在这物欲纵横的世间迷失,不会因岁月变迁年华逝去而改变心意那便够了。
可后来母后突然病重,撒手人寰。
得知消息的父皇眼眸猩红,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母后殿中一天一夜,第二日出来时却明旨宣告母后因旧疾复发而亡。
母后出身将门,自幼身体康健,何来旧疾。
她临终前拉着宋清晏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似乎千言万语在口,最终只断断续续地嘱咐宋清晏照顾好父皇和弟弟。
宋清晏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只脚刚迈出房门时,便看见石阶下等候传唤的宋清昀。
许是等得久了,他神情显得有些冷冽低落。
重活一世,宋清晏每每看见宋清昀时很难将他再当做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对待,甚至很多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不同他对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弟弟。
犹豫片刻后,宋清晏迈步上前轻柔地替宋承钧整理好衣领,僵硬地忽略他眼里闪过了片刻惊诧,开口道,
“等久了吧,虽是开春但早晚天凉,出门也应当多加件衣物了。”
宋清昀看向面前的人,不知不觉间,他早已高过阿姐半个头,褪去了年幼时的稚嫩与单薄。
可似乎,没有人在意他的成长。
就好像无论何时,在所有人眼中他一直都是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孩童,是那个文韬武略差强人意永远比不过阿姐草包太子。
宋清昀隐在衣袖里的手蜷缩了下,询问道:“近来天冷,阿姐身上的伤未痊愈,还是在宫里多休息不宜奔波。”
闻言,宋清晏垂下眼睛,想来她去钟府的事自己这个弟弟已经知晓。
父皇经裕亲王谋逆一事近几日精神状态更差了些,白日里服了药后常常昏睡,太医院的人劝解说皇帝宵衣旰食,忧思过重应暂放国事调养生息。
宋清晏一时有些摸不清弟弟的态度,只好解释道:“婉因从小跟在我身边,回府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实在不忍心看见她花一样的年纪受家里牵连断送一生。”
宋清昀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着说:“我明白,阿姐向来是这样重情重义,在阿姐心里重要的人总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相帮。”
“只是,”宋清昀别开眼,不再同她对视,“阿姐想救钟姑娘,为何不同我说?父皇昏睡期间由我暂代朝中事宜,若知阿姐有此意,自会帮阿姐处理。”
宋清晏叹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当真是比想象中的难搞。
连她本人对霍凌和婉因之间的恩怨都是一知半解,更是没办法向她这个弟弟去解释。
且承钧自幼长在宫里,凭他的认知定然觉得只要让钟婉因保住性命便可,贬为贱籍亦或者是送去教坊司,他意识不到一个罪臣之后的头衔会让婉因今后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无奈,她只能道:“当时得知锦衣卫抄家的消息便急着赶过去,是姐姐心急了。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阿姐一定寻你,咱们姐弟一起商议。”
面对突如其来的示弱,宋清昀一时间有些无措。
顷刻间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漫上来,沉默了半晌后,他闷声道,“对不起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错话了,我是想......”
“好了,阿姐知道,”宋清晏笑了笑,望向宋承钧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悲凉。
“自家姐弟,有什么过不去的呢。”